大地寒凉。
又回来了。
站在这片曾经让他狼狈逃窜的大地上,雷瑾突然间觉得自己已经与这片古老地土地血脉相连。
这让他有些吃惊,在黯淡的月光下,脚下地草原似乎发出了低沉的响声,那是大地的心跳。
朝西望去,峰峦起伏。
明天,就要渡河。 血光再起,煞神归位,一切都将不同。
浮桥横跨,长虹卧波。
护卫亲军开始渡江。
南岸,黄金龙旗、雷字大、金刀牡丹、霹雳蔷薇、火凤黑旗等军旗飞扬,阵势严整,这是堂堂之阵,杀气腾腾。
英姿飒爽的阿蛮站在雷瑾身边。 秀眉微皱,有些担心敌人半渡而击。
黄河上五架急造浮桥,经过数天于黎明时分最终完成,其实先遣部队早已陆续渡河警戒,近卫骑兵军团和护卫亲军第二军团也已有近半兵力抵达北岸,骑兵牵马渡河。 人马总量很多,不是一时三刻就能渡河完毕的。
就在雷瑾渡江,战旗移动的那一刻,战鼓和号角在北岸轰响,喊杀声、矢石破空声震天动地。
从南岸浮桥北望,对岸烟尘腾空,人影绰绰,千军万马杀来,黑白旗,是土默特万户俺答汗麾下的人马!
雷瑾神色不动。 俺答汗没反应那才叫奇怪了——从河套渡河北上之地。 恰好是阿尔秃斯万户与土默特万户地交界,这里的广大草原也是蒙古黄金大汗白宫八帐所在。 是蒙古人的祭祀朝觐圣地,‘八白室’大达尔扈特部护卫的衣冠冢,汉人从这里取道北伐,俺答汗不能不作些表示。
俺答现在明显就是要与平虏军硬碰,选在这个时机来一下狠的,完全不玩花活。 不过雷瑾早就想称称俺答汗的实力了,选择从这里渡河也是有意为之。
“砰”!
号炮连声,旗花火箭在北岸上空爆出绚丽火花。
骑兵如狂飙一般杀往敌阵。
火光冲天,烈焰燎原,甫一接战,便已伏尸处处,杀伐却是刚刚开始。
渡河上岸的雷瑾二话不说,身先士卒,率领护卫杀向敌阵,难得有亲自动手杀敌的机会,马上将冒险好战之性表露得淋漓尽致,这种冲锋陷阵式地对阵,调度并不需要雷瑾居中掌控。
嗖嗖,尚未接敌,雷瑾两箭倏发,射倒两名拦截的鞑靼骑士时,战马已经冲入敌阵,铁矛在雷瑾手中幻化出虚影千条,凌厉无匹的杀着,千锋如一,所向披靡,敌骑连人带马抛飞翻倒,逐一倒毙,无人能挡。
不过俺答调动的鞑靼骑兵人数众多,远超雷瑾预计,而多年刀头舐血沙场征战的日子,又使得这些鞑靼骑士非常的凶悍善战。
两强相斗,天翻地覆。
敌骑铺天盖地,雷瑾眼前尽是黑压压地人马,闪耀的刀枪。
杀得性起,雷瑾手中的铁矛荡起乌光虚影万千条,殷雷滚滚,声势慑人,当路的鞑靼骑兵连人带马横抛翻滚,死者无算,甚至冰冷的气机已可令敌骑七窍流血。
嗡——!
铁矛怒啸,怪音震耳,闪电般破入一骑的中宫空隙,瞬间格杀,然而只是这一刹那,身边左右的护卫承受了敌骑猛烈无比的攻势,已经有七、八人伤亡,战况极之惨烈。
铁矛翻飞,贯满气劲,一路猛杀,大显神威,只要进入雷瑾矛势笼罩的范围,敌骑必定溅血倒毙,无一幸免。 而雷瑾左右无一不是凶悍强横的高手,所过之处,如快刀切豆腐,那叫一个波分浪裂,伏尸塞途。
雷瑾率领地千骑马队是平虏军精锐中地精锐,很快穿透敌阵的薄弱部位,为全军分割突击制造出最有利地形势,箭矢如雨,怒马如风,所过之处不断增添横七竖八的尸体,草原上的狼群家山有福了,这是何等丰足的血肉盛宴呵。
渡河的平虏军,截击的俺答军,彼此策骑冲杀,箭如鸦集,遮天蔽日,无情地射杀对方的骑兵,惨烈的厮杀似无休止。
雷瑾和他的护卫亲兵所到处若如摧枯拉朽,来回穿凿,留下满地尸骸,残肢、鲜血触目惊心,但仍有无数的敌骑前仆后继,简直杀之不尽,恶战不休。
这虽然是一次彼此的火力试探,却绝对没有哪一方敢敷衍了事,是要见真章的,输人可不能输阵。
俺答调来的鞑靼骑兵,确也强悍,但只是土默特万户三十万精骑的部分实力,就算全灭,俺答汗也承受得起,他才是目前塞外草原的最强者,辽东的伪金女真还没放在俺答眼中。
血火流泻,万马奔腾。
攒矢如雨,人仰马翻。
宛如噬血的鲨鱼,自如的巡游,搜猎一切美味的猎物,飞旋的斧头,飞掷的镖枪在空中来回飞舞,寒光闪烁。
寒冷的风吹过发梢……
斧头飞旋而下;镖枪呼啸而至;箭矢划空鬼啸;五眼火铳**着致命的弹丸,硝烟弥漫;乾坤圈如流星划过苍穹,拖着闪亮的尾迹……
散落倾泻,纷纷而坠……
煞神开戒,血沃光华……
雷瑾率领的护卫骑队如同雷霆一般几进几出,他用的是长矛,然而比雷电更可怖,直杀得敌骑惨叫连天,将鞑靼骑兵截断分割,稳占上风。
心中一片平静,精神专注于长矛挥舞的每一个微妙的细节上,合乎难以解释说明的妙理,雷瑾出手毫无差错,好似与长矛血肉相连,每一击都是无可抗拒,元神却无与伦比的满足。
俺答率领的大军像一片乌云般杀过来,与被平虏军冲乱的骑兵会师,且战且退。
果然是与吉囊齐名的枭雄人物,面临宣大山西总督王鉴川、大同巡抚方行之以及宣镇数万京军对其后路的强大压力,仍然能够抽调相当兵力‘欢迎’平虏军渡河,这一手就不是随便什么人都玩得起的。
雷瑾并不想迫俺答的鞑靼骑兵作困兽之斗,也就顺势收兵,结成阵势,摆出对峙的格局。
这一战,只不过是游戏而已。
决战并不在战场!
夜幕又低垂,摆在雷瑾面前的大问题不是俺答汗的骑兵,而是他怎么处置黄金大汗的白宫八帐。
第五章 祭奠汗陵 敌友之间
弓上弦,刀出鞘,偏偏不动手。
已经将近两天了。
平虏侯与俺答汗就在阴山南麓的草原上僵持下来。
平虏军不断调兵遣将,而俺答汗却是扎稳营寨,引而不发。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种含而不露的紧张气氛,令得守护黄金大汗白宫八帐的大达尔扈特部牧民更加的惴惴不安,但却又无可奈何。
黄金大汗祭奠,始于黄金大汗的第一位继承者,到必烈大汗时则定下祭祀仪式的时间、内容和程序,正式组建守护黄金大汗陵寝的特殊部族,由追随黄金大汗的主要战将元勋的后代,组成世代承袭、专司供奉和祭祀黄金大汗的群体,是为大达尔扈特人,大达尔扈特人中又确定八位‘雅木特德’,作为祭祀黄金大汗的核心,每次祭祀时八位‘雅木特德’各司其职,主持祭祀。
阿尔秃斯万户其实也就是祭奠黄金大汗的主体,大达尔扈特部虽然身份地位特殊,在阿尔秃斯万户中独具一格,却确实受吉囊管辖,只是现今吉囊所部纷纷逃窜,而大达尔扈特部却因事出突然,来不及远走高飞,陷落于平虏侯之手。
在黄金大汗白宫八帐的远处,就是虎视眈眈的白虎游骑军团的五千骑,哈密四部的两万蒙古骑兵,狮鹫十旗的一万精骑,这数万精骑早在突袭汗廷之后,就迅速将白宫八帐的驻牧草场封锁起来。 包围得水泄不通,然后再没有进一步地动作,只在白宫八帐附近巡守,也不与大达尔扈特部交涉。 明为保护,实则囚禁,这无疑表明他们是奉命行事,不敢造次。
当然。 这已经让大达尔扈特部的牧人愤怒而无奈了,只是黄金大汗的白宫八帐是圣主陵寝。 不容损毁,在这种情况下是不得不‘委曲求全’‘忍辱负重’的。
当然,包围他们的平虏军骑士多数也是蒙古人,包括白虎军团留下的五千骑基本上都是蒙古骑士,这多少令大达尔扈特部牧民感觉舒服一点。
只是初战之后,平虏侯便扎营下寨,而俺答汗也隐忍不发。 却不知作何道理。
这时候,平虏军的其他军团正撵着阿尔秃斯万户其他部族追杀,丝毫也不放松,就象当年吉囊麾下地鞑靼骑兵追杀雷瑾一样,不追得敌人疲于奔命,不到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死去活来的程度就不算完。 这让他们知道平虏侯是多么地记仇,什么才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什么才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平虏侯好整以暇的扎营下寨。 难不成还真当这番出塞仅仅是到此一游?
大达尔扈特部的牧民很是迷惘,他们原本驻牧于河套,由于白虎游骑军团抄掠河套,才不得不将白宫八帐渡河北迁,从前套迁徙到后套这才多久啊,难道又要迁徙?可惜。 这次就算想迁徙,也得平虏侯点头答应才算。
大达尔扈特部的王公、台吉、‘宰相’、‘丞相’们已经被“请”到百里之外的平虏侯营帐议事去了,一直没有回来。
远处尘头起处,蹄声隐隐,有人马在急速靠近,伏在地上的听声斥候发出讯息。
营地中所有的鞑靼骑士警觉起来,数只猎鹰扑拉拉飞上天空,盘旋而去,侦察敌情。
一会儿,留守营地地骑士们稍稍松了口气。 贴地听声可以判断出来骑不多。 而且能够飞翔数十里方圆的猎鹰也并没有发现大股敌军的踪迹,也就是说还在数十里之外的人马不是来攻袭的。
但是骑士们仍然不敢松懈。 一直等到巡哨斥候飞骑回营报讯,这才解除警戒,因为王公、台吉、‘宰相’、‘丞相’们从平虏侯的大营回来了。
黄金家族后裔,吉囊的子孙,大达尔扈特部的王公一个个都心情沉重,因为在平虏侯地大营,在完全弱势的谈判中,他们吃够了侯府幕僚独孤岳等人的苦头,在赤裸裸的威逼利诱下,他们不但同意归化中土帝国,确切的说是归附西北幕府,并且同意无条件将黄金大汗的白宫八帐南迁河套,而且还同意主持平虏侯祭奠黄金大汗陵寝地典礼仪式,当然还同意西北幕府在大达尔扈特部征收税赋和招募士兵,等等等等,简直是丧权辱国之极也。
当然好处就是黄金大汗圣主陵寝可以保得完全,不致人为毁坏,事先上雷瑾根本就没有打算损毁白宫八帐,他还要借白宫八帐大造声势,挟死‘大汗’之名义号令一干活的草原‘诸侯’,他又怎么可能舍得毁坏?何况,西北幕府中拥有大量蒙古裔的文武官吏和士兵,雷瑾如果下令毁坏黄金大汗的白宫八帐那岂不是自坏长城?
这就是政治,否则西北幕府那么多的幕僚怎会殚精竭虑地想出这么个方案。 出塞秋猎不是目的,只是手段,而且是众多手段的一种,真正的目的就是——实现对草原的真正全方位深入,完全彻底地占有。
各军团地破袭、掳掠都是手段,真正有效的是畜牧工商和三教九流黑白两道地人物蜂拥出塞,建立要塞和据点是以武力为骨架形成进攻和防御力量,地权的占领和分配、税赋的低廉、农牧工商的发展、商路的形成、宗教的传播、黑帮的形成等,以利益的持续吸引,形成一个军政文教合一全方位占领的复杂体系,让中土帝国的‘土壤’自然延伸到草原之上,这才是万世之业。
以往,以农立国的中土,不能在草原长期立足,就在于草原并不那么适合农耕。 尽管农耕在常理上的产出要比畜牧高得多,能够供养地人也比畜牧高得多。 然而从长期看。 不适合农耕的草原,改行农耕的收益并不比畜牧更高,如果不是更低的话。 这导致以农立国的中土帝国,要想简单的凭仗军事胜利而长期占领草原,成本实在偏高,从而是帝国各阶层所无法忍受的政策,也是帝国财力物力无法长期承受地政策。 时间太长必然拖垮以农立国的中土帝国。 试问有哪一个清醒地帝王肯做这种赔本买卖?除非吃饱了撑坏了脑壳!汉武皇帝征伐匈奴,到其晚年之时。 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下《轮台罪己诏》真的是很简单的事情么?英主与庸君的罪己诏,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屯垦固然是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法,但是以农耕为主的屯垦,包括移民实边大搞农耕垦荒,在不适合农耕地草原地区,能够解决二三十年的粮食供给问题。 却不能一百年乃至数百年持续的供给粮食(呵呵,破坏生态环境)。 尤其单纯军事供给目的的屯垦,这种屯垦方式没有更多方面的保障,成本仍然很高,其在草原上的效果是值得怀疑的,至少雄才伟略地故前汉帝国汉武皇帝在西域的开疆屯垦,譬如轮台屯戍的最终失败就是明证。 更适合草原的始终都是畜牧,这是受先天雨水土壤条件限制的。 非人力可为,这也许在很多很多年以后会有所改观,然而在当下却是不可行。 要想维持在草原地区的长期军政存在,就地屯垦以保证军粮是必需地,然而实行这个目的,必需以畜牧为中心而不是以农耕为中心。 因地制宜或牧或农是绝对必要的,而一味搞单纯军事供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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