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羊蹄,就是他全部的下酒了。可没有四川野菜儿,就那么点野菜儿早就吃光了,下一次还得几天后才能送到,就算雷瑾想吃,现在也是没有。
雷瑾有个习惯,菜蔬喜欢吃凉拌的,不太喜欢热炒,尤其下酒菜更是如此。所以两个素下酒都是凉拌,小厨房当然非常清楚雷瑾这个嗜好,绝对不会弄错了。
酒是江南花雕,黄亮晶莹,微鲜带甜,酒味醇厚芳郁,每一杯都是江南的味道。
滑过唇齿,下喉而入的黄酒,让雷瑾梦回水波荡漾的江南水乡,那杨柳依依,轻舟如燕的水乡。
雷瑾这一梦回江南不要紧,只可怜了那些下酒菜,以极快的速度消失。
看看下酒已罄,雷瑾酒兴正浓,正欲叫人添上几味下酒继续喝,紫绡提着一个食盒推门进来。
“咦,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还说啦,爷让奴婢一阵好找。这院子里找了个遍,又到小厨房一阵好问,又找回来,要不是看到涵秋妹子气哼哼地隐在树影里,差一点又错过了。爷怎么又让涵秋妹子生气了?”
“她啊,气性儿长啊,又喜欢记仇,大概还记着早上的事不忘呢。”雷瑾故意提高声音说到。
“爷就别火上浇油了,都省省吧。有酒有菜也堵不住爷的嘴。”紫绡说着,将桌上已空的盘碟收了,从食盒里拿出好几样下酒来铺排了,又细心的替雷瑾斟满了酒。
“陪爷喝几杯吧,这么忙着找爷有什么要紧事体?”雷瑾道。
“陆贽在关中惊鸿一现,但又跟以前一样,迅速摆脱了内务安全署的盯梢、追踪。”紫绡说道。
“这有什么?继续让人搜索陆贽的行踪就是了,不是那么要紧罢?”雷瑾一口喝干了酒,满不在乎。
“我的爷,你这是怎么了?陆贽既然已经现踪关中,也许很快就会西向武威而来,对爷的安危会形成威胁。”紫绡急道。
雷瑾道:“爷明白,陆贽这人武技高明,又是一个人,飘忽不定,会对爷的警戒护卫圈形成极大压力。”
“爷明白就好。再说,孙家送亲队伍也要到了,尽管孙家小姐不在其中,但陆贽并不知道,这会不会刺激陆贽铤而走险,可是很难说。
这陆贽屡屡从我们的罗网中兔脱,再结合谍报所称,陆贽曾经多次在泰州陆家的围捕队围攻下脱身,显然除了‘意境心鉴’,他还有一身极其高明的潜踪匿迹本事,这更增加了爷警戒护卫圈的压力。紫绡建议,从今夜起,爷的警戒护卫级别由通常的‘白秘’越级提到最高的‘黑秘’,包括替身在内,一切手段都要用上。”
雷瑾摇头,“不要风声鹤唳,搞得自己人心惶惶。最多提到‘红秘’,这已经很高,足够了。要依爷,提到‘黄秘’就可以了。替身,你们还是可以用。
陆贽的潜踪匿迹本事是从哪里学来的?泰州陆家显然不会有这种秘本典籍,否则也不会屡次让陆贽脱身了,当然也不排除陆家有作弊放水的可能。
哼,孙家小姐能从蜀王府中插翅而飞,爷想,是不是孙家小姐也同样具有一身极其高明的潜踪匿迹的神通呢?如果孙家小姐也有这样一身潜踪匿迹的本事,那事情就是越来越有趣了,她是从哪儿学来的,是从陆贽那儿吗?若是红丝、拂儿两个丫头所言无误,就不可能是从陆贽那儿学得,那么孙家小姐又是从哪儿学来的呢?潜踪匿迹,没有几年苦功是不能大成的,她一个大家闺秀为什么要学这个?孙家送亲的四位神秘少妇,却极可能擅长追踪觅迹之道。哈哈,真是太有趣了!难道泰山大人还能未卜先知,先预了这四位追踪高手,时刻防备着孙家小姐的逃婚?矛与盾,到底是矛利还是盾坚呢?这么有趣的事,真是好下酒啊。太有趣了,泰山大人,你到底玩了些什么玄虚?”
雷瑾兴致高涨,一边大喊‘有趣’,一边畅饮花雕,然而熟悉雷瑾的紫绡却分明感受到深藏的浓浓杀机,心中不由担心,这个讯息会不会让正闲得无聊的雷瑾大开杀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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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5。4发布
第四章 春之醉(上节)
二十年花雕固然香醇,但酒力后劲也足。
雷瑾趁着酒兴,越发兴致高昂,虽然雷瑾叫着与紫绡一起喝几杯,但紫绡忙着替雷瑾烫酒、斟酒,却是只喝了寥寥数杯而已,两大坛花雕基本都落了雷瑾的肚。
雷瑾早已趁着酒劲儿,将栖云凝清、翠玄涵秋都撵回下处去歇息了,翠玄涵秋的负气让雷瑾甚不放心,这绝对是随身护卫圈的致命破绽,以雷瑾如今洞察幽微犹如发丝般的细心,他虽然是喝得有点儿醺醺然了,但并不代表他的心思糊涂。
猛虎与蔷薇,雷瑾常常以此自惕。所以一旦缜密的心,洞察到破绽的存在,又是在这危机随时可能迫近的时刻,雷瑾即刻拿出了当机立断的猛虎手段,将破绽消弭于无形。雷瑾的手段极其‘直接简单’,那就是立刻将‘破绽’换走!
于是,这么长久以来,雷瑾身边第一次破天荒的没有了贴身护卫。
望着紫绡担忧的眼神,雷瑾只说了一句:“紫绡,今儿你跟着爷左右!”
青梅竹马,紫绡的忠心,无可置疑。更重要的是,这一两年,紫绡已经奇迹一般无声无息地突破了两次武技修行上的瓶颈,不但得以晋窥‘花间听禅’的堂奥之境,悟得玄机秘奥,而且渐能自出机杼,隐隐显露出宗师风范,今儿重为冯妇,再做一回雷瑾的贴身护卫当是绰绰有余。
说到这里,不得不说到紫绡在武技上的超常进境,早就大大刺激了侯府中其他天资卓绝的美女。平虏侯府内宅竞争的一个方面,就体现为相当一部分美女在武技修行进境上激烈比拼,你追我赶,彼此较劲。
当然这种竞争不是内宅的每一位美女都有资格参与的,只局限在那些得以修习过上乘武技心法,本身天赋极好的女子之间。
譬如绿痕;
譬如雷瑾从江南带到西北的几个丫头;
譬如栖云凝清等峨眉门人;
譬如伯颜察儿送与雷瑾的胡姬锦儿、挹雪;
譬如雷瑾收伏的弥勒教一帮女天师、佛母,象玉灵姑、冯烛幽等;
再譬如回回马家内讧之后,由马锦牵头献与雷瑾的美女中也有相当不少武技高明的美人儿,这些美女来路特殊,其中一部分是马如龙、马金泉、马金玉父子死后遗下的娇妾美婢。在马氏父子的众多妾婢中,有一些美人儿的武技天赋是相当不错的,而马氏父子曾将其回回马家的不传心法,分别私相传授给了这些有天赋的娇妾美婢;另外一些则是来自牵连到马家内讧中,因为与马金泉、马金玉兄弟走得近而遭到马锦无情残灭的家族,这些被残灭家族的不少年轻美丽女人也作为‘战利品’被献与了雷瑾,这其中就有一些女子因为天赋、机缘得以修习了上乘的武技心法。
要知道,西北民风强悍,女子擅长弓马骑射者多有,连汉人女子精擅骑射者也很多,这是对蒙古人不断入侵抢掠的痛苦适应,但是女子还能有机缘修习到上乘武技心法,机会就很难得了。西北不象帝国其他地区,真正源远流长的武学源流之地,就是崆峒、终南、华山三脉而已,这是道家源流,而河陇的什么祁连、兰皋、贺兰、雪山都显得有些底蕴不足,至于神乎其神的昆仑一脉,虽然还残留了一些远古道脉的烙印,但昆仑久在吐蕃安多地区,受密教影响甚深,其武技早就与中原武学大异其趣,相当接近于密教白教心法,虽然威力惊人,但还算不算中原武学一脉,是个值得推敲的问题。西北真正称得上‘上乘’的武技心法并不多,而这些个女子能有机缘习得某种上乘武技心法,也是一种天缘。
修习了上乘的高明武技,又是以屈辱的‘战利品’身份被胜利者献俘于权势者,充当权势者肉欲玩物的美丽女子,其实对权势者的自身安危是个巨大威胁,一般的权势者多半会以药物等手段禁锢这些女子的真元内息,以逞其欲,但这并不能百分之百的免除权势者的杀身之祸,因为如果仅仅是杀人的话,在很多时候都不需要武技,需要的只是缜密的头脑、细致的谋划、合适的时机而已。
雷瑾当年也是觉得比较新鲜刺激,又出于安抚马氏各支的考虑,马锦等人献给他的女人,他是来者不拒,照单全收。即以雷瑾现在的后院内宅而论,至少半数的美女曾与马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对于当时的雷瑾来说,权势者的矛盾也同样在他身上存在,那些修习了高明武技的女子明显是暂作忍气吞声,伺机反击或者图谋刺杀,禁锢不禁锢她们的真元内息呢,这就是一个矛盾,虽然雷瑾并不惧怕那些身怀高明武技的女子突袭,但放任不理,终究是大麻烦,日防夜防,还能千日防不成?人是有惰性的。
雷瑾选择了‘攻心’,这是一劳永逸的法门。对人性、人情、人心微妙的揣摩体会,让他有相当的信心去降伏和拯救那些心藏怨毒,美丽而危险的女人,那些自以为还有一身武技可以仗恃的危险美女。
雷瑾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虽然选择了攻心之策,但雷瑾也下定了决心,对某些实在冥顽不灵的女子,他也绝不会吝于铁腕,立断了结绝不手软,怜香惜玉也是要分对象的。
怨毒郁心,极端的嗔念会让美丽变得丑陋,所以雷某人降伏她们就是在拯救美丽,当时雷瑾理直气壮地告诉自己。或许,这就是雷瑾人性中的虚伪一面,他需要一些比较正面的藉口来支持自己的行为。人性的虚伪,就在于让人们习惯在某些情境发生的时候——自欺和欺人!
无论如何,雷瑾最后是攻心战术大获全胜,内宅中所收纳的最不稳定也最危险的一群美女首先被雷瑾降伏,收了心。雷瑾把这叫做‘攻敌之最强’。
雷瑾让她们明白,武技当然是重要的,但是不可恃。在集群冲杀、弓弩攒射、无所不用其极的团队攻击下,个人的高明武技除了有利于增加个人的逃命机会以外,不会再有其他作用,什么防身保命、一击必杀统统归于无用,最多多拉得几个垫背的而已。即以这些美女自己的亲身经历而言,空有一身高明武技,不也在他人的缜密设计下一一遭擒,成为‘战利品’了么?单人匹马的匹夫之勇,是不可能与千军万马的严整军伍相抗衡的!
时间是最好的伤药,这些身怀高明武技,经历了惨痛之变的美女,慢慢的在岁月的流逝中,一点点地淡忘了伤痛,一点点地安心于现状,一点点融入雷瑾的内宅,一点点融入到雷瑾的生活,一点点的把自己完全视为雷瑾的女人,自然对于侯府内宅的所有竞争,她们也理所当然的当仁不让,譬如由紫绡所引发的无形武技竞争就是其一,她们已经由满怀敌意的仇视者变成了雷瑾生活的热情参与者和互相竞争者,都渴望着吸引雷瑾的目光在她们身上多停留一会。
雷瑾对内宅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心知肚明,却从不轻易插手,能装糊涂就装糊涂,这女人间的内部纷争,就是传说中的如来佛也断不了,还是女人们自己内部解决的好,雷瑾就是插手也是不着痕迹,绝不留下什么手尾。
内宅各色人等,包括雷瑾在内,都各有‘家规’管着,衣食住行各项行事都有章程法度,不是随便可以逾越的。雷瑾虽然有一点‘逾越’的特权,那也只是在某几条‘家规’上有一点变通的特权而已。所以雷瑾对女人们的竞争也乐得装糊涂,反正有‘家规’在,闹翻天他也不用管,左右雷瑾不会吃亏就是了。
“呃,紫绡,斟酒。”在耳房中,雷瑾兀自醉眼朦胧,嚷着要酒。
“爷,三坛花雕都喝光了,这酒也该喝够了吧?爷,你听,外面的人都散了,现在很晚了,都快到三更了,该歇着了!”
雷瑾这时真有点酩酊醉意了,花雕的后劲,不容小觑,何况是二十年陈花雕?雷瑾这么一点点的喝光了三坛子,花雕酒力虽不如烧酒,后劲攒起来相当可观,一般人是顶不住的。
雷瑾起身来,脚步踉跄,竟然有些虚浮,脚下发力,拿起功架,这才站稳,毕竟这每日不辍的早晚功课不是白练的。
揉揉太阳穴,雷瑾道:“今儿喝酒高兴,晚课还没有做呢。紫绡你扶爷走一段,散散酒气。”
“今儿晚课就免了吧,都醉成这样了。”紫绡搀着雷瑾出了耳房,有点担心。
“晚课一定要做完。”雷瑾说话有点吐字不清。
紫绡一跺脚,板着一张可人的俏脸,冰冰的,狠狠说道:“好!好!紫绡这就陪爷去练功房。起!”
就那么搀着雷瑾,扶摇直上,如同比翼双fei的同命鸟,消失在深沉的夜色中。
“爷,练功房到了。啊—嗯—爷你干什么?一嘴的酒气,臭烘烘的,往人家脸上凑。讨厌!”
偷袭得手的雷瑾哈哈笑道:“难得一见紫绡生气呢,实在太美了,怎能不香一个?紫绡,你还是吩咐人准备热水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