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化王城就位于香河之畔,周围八十里的外城城墙每边都有二十里长,墙高两丈,护城河宽八丈,深一丈三尺,共有十座坚固的城门,都建有高耸的瞭望台。
王城之内有一座紫禁城,四周修筑坚固城墙为屏障,设有七座城门,是专供阮王及王室居住的地方。
进入紫禁城,有午门、和平门、贤仁门、章德门等,其中午门以花岗岩砌成,门上建五凤楼,以亮丽绝伦的琉璃瓦装饰,是南阮朝阮王主持正式大典的重地。
郑楷出了太和殿,登金水桥,出午门旁边的侧门,离开了紫禁城,迅速在外城护城河登船离开,他要赶快回去向郑王复命。
郑楷作为平安王郑松的堂弟,在北郑朝也是有头有脸的贵戚,其坐驾舟的轻快迅捷远远逾于一般快舟,加之他急于回禀在前线统军的郑王,自是命手下人桨、帆、橹齐施,船行如飞,驶出护城河码头,准备转入香河的河道上行。
一艘轻舟从远处河面轻轻划过,出现在郑楷乘坐的官船前方,来势迅捷无比,桨声灯影中,转瞬间已经与郑楷乘坐的官船擦身而过,驶向护城河码头。
就在擦身而过的瞬间,坐在舷窗边的郑楷正好看到那船上站着几名帝国水师的甲士,在昏黄的灯火中,冰冷的目光在两船错身相交的刹那对撞在了一起,一道冰冷而蕴藏仇恨,一道凌厉而警惕,隐含着藐视和悍野的杀气,两道目光短暂的接触让郑楷有种莫名惊悚的感觉,他忽然觉得回去还是要从侧面提醒一下王兄,不要过于轻视那个贪婪歹毒的张巡抚,这人固然贪婪,然而一个科举文官,竟然拥有可怕的武技,不是个好现象。文官懂得骑射、懂得兵法并不奇怪,但懂得高深的武技那就耐人寻味了。
郑楷回头向后望了望顺化王京,被香河的干流支系环绕中的顺化王城,像是笼罩在梦魇中难以预知的世界,明灭的灯火,桔黄的光晕,水面的倒影,荡漾的涟漪,渐行渐远。
就在郑楷的座舟如飞而去的辰光,那艘刚刚与他的坐驾舟擦身相错,驶入码头的轻舟已经在郑楷刚刚上船的地方停靠。
如果郑楷还在这里的话,一定会惊讶得大掉下巴,因为身为帝国巡抚的张德裕竟然带着一大群亲兵和心腹远出顺化王京紫禁城来迎候。
而从轻舟上下来的人,赫然是海天盟的大元帅雷琥,不过他此时一身玉色罗褶子,头上戴着幞头,幞头正中还镶嵌着一块鲜翠欲滴的翡翠,再不识货的人也能看得出这块翡翠价值不菲,乃是稀世珍宝。
而雷琥手上还轻轻扇动着一把描金大折扇,整个人显得文质彬彬,风liu倜傥,就是肤色显得黝黑,否则到哪儿都会被人误认为公子王孙一流,当然他也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公爵之子,而且本身又是子爵。
就他现在这身行头,根本就不会有任何人能把他与纵横海上杀人如麻的大元帅联系在一起。
略作寒暄,张德裕引着雷琥一行入城,很快进入紫禁城午门侧门,过金水桥,入太和殿。
“这太和殿是阮朝重地,是阮王接见官吏和外国使节,以及举行朝廷大典的场所。”张德裕介绍道,“都是模仿我天朝帝国的规格形制。”
“化外之民,沐猴而冠!”雷琥冷哼一声,道:“蚂蚁缘槐夸大国,坐井观天,还真以为自己是颗葱了。”
“呵呵,”张德裕大笑,“雷爵爷说的极是。不过这顺化倒确实是个好地方,香河流过大地,两岸风光优美,香河的干流支系,与王城的护城河相通,不论走到哪个角落都离不开河和桥,临水居住的人家,都有自己的代步船,水上舟揖往来,出行方便,又面临大海,通贸易于四方。
顺化原本是占婆王国所属的乌里州,直到蒙元帝国时期才归并安南。当时占婆国王闺耶僧伽跋摩三世被迫娶了安南陈朝下嫁的玄珍公主,以乌里之地为交换,遂使安南轻易的取得这块新领土。
若是不动刀兵,以一名女子就换得一块宝地,相信天下许多君王都会毫不犹豫的照方抓药吧。”
“哈哈。张大人说的极是。”雷琥大笑。
“雷爵爷从占成国新州来,对那新州港——意下如何?”
新州港,在帝国古籍中曾先后称之为林邑、环王和占城,至于帝国史典籍中记载的九真、九德、日南、比景、象郡、爱州、欢州、演州、荡州、顺州、化州,都属于占城地域。占城国的历史长达一千多年,领地曾经比安南大一倍有余,是个非常兴盛的南洋王国。
“新州有几座伸入海面的岬岛,实乃天赐的良港,若是在此建立一个立足点,将大大有利于海天盟南下与和兰人、日斯巴尼亚人争夺满剌加、爪哇。”雷琥笑道。
“听说,”张德裕说道,“当年太宗朝,三宝太监奉旨下西洋,这占城就是我天朝的首个立足点。
由占城国、爪哇国、三佛齐国、暹罗国,南天竺锡兰山国、古里国、柯枝国,西域忽鲁谟斯国、阿丹国、木骨都束国,都是帝国下西洋的重要补给点和立足点。”
雷琥颔首点头:“对。据说当年三宝太监的船队从南直隶刘家港启航,至福建五虎门据帆出海,顺风十昼夜,登陆的第一站就是新州港。当时太宗皇上派人斥责安南,制止了安南对占城的侵犯,使其免受安南兼并,后又帮助其收复被安南占领的大部分土地,所以三宝太监率领的船队每次到达占城,占城国王都要头戴三山金花冠,身披锦花手巾,腰挂八宝方带,骑着大象,率领大小官员、酋长数百人,身穿盛装,载歌载舞到码头上夹道欢迎。至今想来,还令人心向往之。”
张德裕笑着道:“当年三宝太监的庞大船队震慑了图谋占城,胆敢挑衅天朝的安南,使其数百年不敢轻举妄动,确实建功至伟。不过,如今世易时移,怀柔远人的那一套也有一点不合时宜了。”
“呵呵,张大人,你这话好象有点不合孔门遗教吧?”雷琥故意开玩笑,他是知道这张德裕本也是丁氏家族大宗长丁斯湛的一脉骨血,姓张而不姓丁,则是因为从小过继给舅舅张家的缘故,与丁家关系近得很。虽然是通过科举‘同进士出身’而授官,但和这时代许多儒生一样,多以‘阳明心学’或者‘实学’为宗,鄙弃程朱理学,所以开开玩笑也无伤大雅。
张德裕倒是正容肃然说道:“浚川先生言‘天地之生物,势不得不然也,天何心哉?强食弱,大贼小,智残愚,物之势不得不然也,天又何心哉?’又说‘看物之生于造化。一而已矣。无大小,无灵蠢,无寿夭,各随气之所秉而为生,此天地之化所以为公也。……但人灵于物,其智力机巧足以尽万物而制之,或驱逐而远避,或拘系而役使,或戕杀而肉食,天之意岂如是哉?物势之自然耳。故强凌弱,众暴寡,智戕愚,通万物而皆然,虽天亦无如之何矣!’优胜劣汰,弱肉强食,自然之理,某有哪一点不合孔门遗教?”
雷琥呵呵一笑,道:“原来张大人笃信的是浚川王公的学说,失敬失敬。”
(注:王廷相,明代大思想家,明代‘前七子’之一,基本与王守仁同一时代,但不属于阳明学派,其学说是明末‘实学’的传承渊源,对程朱理学诸多批判。因其自号浚川,时人尊称浚川先生)
“好说,好说。”张德裕呵呵一笑,一语带过,不再提此言语。
“这新州确实是老天的恩惠,可惜占成王室懦弱,迟早保不住这点家业。
过去占城水稻每年一熟,三宝太监带去耕耘农具分送当地人,又派人教他们凿井,取水灌溉,教他们耕耘,是以一年收三熟,占城国从此富庶。还派人教占城人作豆腐、豆腐干。教他们铸造铜钱。
占城国也曾经进贡许多奇珍异宝,有一种‘象牙席’,据说是用象牙抽成的细丝,编制成象牙席,说是睡在上面可以祛除疾病。如此富庶之国,却被安南一再欺凌,如今更是被分成几个小国,根本无力抗衡安南,真是浪费了帝国一番苦心。不若我等收取而用,以之争霸南洋,正得其宜。”
“哈哈,”张德裕笑道,“爵爷果然是我辈同道中人,一样信奉优胜劣汰弱肉强食啊。”
雷琥哈哈一笑,道:“本爵可不是浚川先生的信徒。”
张德裕隐隐知道雷门世家的族规中向来有‘弱肉强食’、‘优胜劣汰’的规条,倒也不奇怪。
雷家子弟不管文武医算工商畜牧,学哪一门本事,没有几下子硬本事真把势,可能根本就熬不到出门闯世界,在家族中就被元老们给彻底淘汰了,学文也好,习武也好,不管学什么做什么都要在雷门元老院的一轮轮残酷无情的竞争甄选中幸存下来,才有出头之日,就算是雷瑾这个在外人眼中名声狼藉,以惫懒顽劣风liu浪荡著称的浮华纨裤,也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就可以对付的。能够放出门去闯荡天下的雷门子弟,尤其是雷门世家第一大宗雷懋这一房的子弟,有本事坐镇一方,就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人物,能独当一面者,无一不是从元老院的五指山压迫下滑溜出来的人。雷家三少在西北干得有声有色,就证明这一点,‘优胜劣汰’是雷家传统族规,其他世家大姓又何尝不是如此?若是有日某大姓世家开始‘劣胜优汰’了,那么这个世家的日子可能也就到头了。
“张大人,现在我们海天盟可是帮你制造好了滞留顺化的借口,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你放在广西的五万精兵什么时候到升龙晒太阳?”
“呵呵,爵爷说笑了,这升龙嘛,好象该是爵爷你海天盟的事儿吧?本官可不敢抢尽爵爷的风头呢!”
“是吗?这倒是要好好的说道说道不可了。”
“呵呵,升龙历来就是名城,什么龙编、紫城、宋平、罗城、大罗城等等,嗯,又是安南历朝王都,别的不说,光凭它是北郑王都,就值得爵爷大抢一把了吧?郑王也不会比阮王穷多少。”
“嘿嘿,不要诱惑本爵。我可是海匪头子,你就不怕我手下这帮人把升龙抢光,鸡毛都不剩一根给你?”
“怕什么?再抢回来就是!嘿嘿!再说,你的,我的,不都是大家的吗?难道本官会吃亏吗?”
“……”
……
涛声拍岸。
浪涌波翻。
一艘船乘着夜色悄悄地驶离海岸。
长风阵阵;夜色正深,无边无际的海上;零星地点缀着一些小岛。
在小岛远方的海面上,偶尔有炮声传来,在那水天相交的地方,据说就是海天盟与广西水师交锋的地方。
船趁着潮水尽量接近了其中一座小岛,几个黑影从船上跳了下来,摸黑向岛上走去,而那艘船则马上转向离开。
“哎,在这岛上能看到什么啊?多此一举。”说的是安南语。
“闭嘴。你们想死在海盗手里吗?我们只要看到确实有大股海盗在这里出没就好,如果能确认是海天盟的海盗我们就可以领赏了。”
“现在除了海天盟,哪里还有别的海盗?其实只要从升龙开出一只小船队,就可以证实。”
“懂什么?上面不想打草惊蛇。”
“呃,反正喽罗就得听命行事,上面说什么是什么罢。”
“你才明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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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12。6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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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秋风隔海渡扶桑 深入敌穴察倭情
一艘大型渔船在入夜时分,趁着夜色从波涛汹涌的外海驶入江户湾。
江户,作为当下日本掌握国柄实权的‘征夷大将军’幕府所在地,坐落在隅田川的出海口,日本最大的平原——关东武藏平原尽头,经江户湾直通大海,江户湾河岸蜿蜒伸入内陆,河水清而且浅。
江户地区自古以来就遍布沼泽,地形西高而东低,河道纵横,其中发源于秩父山区,自西向东流的荒川与多摩川是江户地区的重要河川,整个平原地形狭长,濒临江户湾。
在德川家康还没有成为江户幕府第一代‘征夷大将军’之前,被掌权的丰臣秀吉任命为关东管领,开始不断营建江户城,当时的江户城一片荒芜,城堡的四周没有石垣,只有杂草丛生的土板墙,而城堡里的官邸也与农舍几乎没什么两样,实在破落得很,不堪入目。
因此江户幕府的几代‘征夷大将军’都对城堡进行了长期的大规模整修和扩建,让江户川畔的小渔村扩张成为日本‘征夷大将军’的幕府藩邸。
现在已经是深秋,日本岛北部不少地方已经下过了第二场雪,夜色早早的降临,凛冽寒冷的海风鼓起风帆,船行似箭,悄悄的在江户湾中划出一线水痕,最后靠泊在远离江户城的一个偏僻渔村附近,似乎在等待什么人,一直没有人下船。
寒冷天气,这样的黄昏,即便是江户幕府重地所在,奉行所的番士也都不愿意冒着风寒在外巡逻,纷纷敛迹。
而小渔村中也是家家闭户,无人在外行走,更没有人注意这艘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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