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第二号人物,将周恩来暂时放在一边。康生能成第三号人物吗?她想了想,暂
时放在第三号。江青能成为第四号人物吗?她将自己的卡片提上来,与江青并列,
又想了想,将自己排在第四位,将江青排在了自己卡片的后面。在江青后面,她
又拿掉了张春桥,把黄永胜提到了前面。当她再往下排时,思想就发生了混乱,
因为她朦朦胧胧觉得未来的政治格局绝对不会这样排列。她的眼睛又瞄着头几张卡
片,再一次肯定地把林彪排在了第一位,将陈伯达、康生、叶群的名字并列第二,
觉得不妥,就将陈伯达摆在了第二,自己摆在了第三,康生摆在了第四,又想了
想,把黄永胜提上来,摆在了第五。然后,按照这次常委的格局,将林彪摆在了
主席的位置,将陈伯达摆在了副主席的位置,将叶群、康生、黄永胜三个名字排
在下面,形成五人政治局常委,往下,江青、张春桥就可以排下去了。她凝视着
这个排列,很憧憬:林彪高高在上,陈伯达老夫子搞理论陪在一旁,她和康生、
黄永胜当政治局常委,这个局面稳妥极了,她还会是林彪的办公室主任,她和陈
伯达老夫子的关系从延安时期就不错,她和黄永胜现在颇有些情投意合,康生现
在也很愿意和自己来往,这样,自己在中国的作用就是枢纽性的了。
她陷入恍惚,痴痴地想象了好一会儿,又清醒过来,觉得这可能是一个很不
现实的远景。她将被林彪压住的毛泽东的卡片抽了出来,往林彪上面一放,立刻
觉得憧憬中的排列土崩瓦解。她自我讽刺地摇了摇头,又像收扑克一样将二十一
张卡片收在手中。这一次,她要做一点真正冷静的分析和排列了。
她把二十一张卡片重新摊排在桌上,看了一遍以后,挑出了周恩来、李先念
两张卡片,放到最右边,看了又看,脸上露出一丝自觉聪明的微笑。二十一人的
政治局,明摆着就只有周恩来、李先念这两个人是搞经济的,这充分说明现在的
政权是彻底批判“唯生产力论”
的政权,二比十九,一个可怜的比例。她又总览了一下,将毛泽东的卡片拿
了出来,放在高高在上的位置,这是无须分析的,又将朱德、刘伯承、董必武三
人的卡片拿出来,放到次右边,这是多年不掌实权的元老,这几个人进入政治局
纯属安慰奖。再将叶剑英、许世友、陈锡联三张卡片拿了出来,随随便便摆在了
朱德等人的旁边,这不过是毛泽东平衡整个局势做的安排,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意义。
叶群看了看剩下的十二张卡片,发现这里包含着文化大革命的奥秘。她将林彪、叶
群、黄永胜、吴法宪、李作鹏、邱会作六张卡片排在一起,这基本上是林彪的军
队班底;又将江青、康生、陈伯达、张春桥、姚文元、谢富治六张卡片排成一列,
这基本上是中央文革的文人班底。这样,面前就出现了一个政治格局:毛泽东高高
在上,下边两个集团,江青为首的中央文革班底,林彪为首的林彪班底,一文一
武控制着中国的实权。
看着这个阵势,她又将陈伯达的卡片从中央文革班底中抽出来,放到林彪为
首的行列中,然后,凝视着桌上的卡片陷入思索。周恩来、李先念让他们去搞生产,
费力不讨好;朱德、刘伯承、董必武让他们挂虚名;叶剑英、许世友、陈锡联让
他们做毛泽东平衡局势的筹码;现在,中国的大权在中央文革和林彪两个班底中。
叶群将眼前的阵势看了又看,思索地一张卡片、一张卡片地调动着,排成各种变化
的阵势。她发现,任何一张卡片的挪位,都会引起整个阵势的变化,这真是牵一
动百的事情。最后,她排列不下去了,就冒出恶作剧的情绪来,索性将毛泽东的卡
片拿掉,将林彪的卡片压在自己的卡片下面,然后,将自己的卡片放在最中心,
将其余的卡片全部围在自己四周。她知道这很荒唐,便嘿地笑了一声,将所有的卡
片都收了起来,撂到一边,从笔筒里抽出红蓝铅笔,勾掉了台历上“研究九大”
这一项。
下一项是六个字,“哲学、文学、历史”。她从写字台前站起来,双手握拳
向空中一举,伸了一个雄壮的懒腰,将房间的大灯全部开亮,摁了一下传呼摁钮,
进来一个面目清瘦的高个子中年军人,是林办的秘书之一褚秘书。叶群挥了一下手,
说道:“将那三个教授一个一个叫来,先哲学的,后文学的,最后历史的。”褚秘
书点点头,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一个脸色清白已经秃顶的老教授规规矩矩地进来了,他叫梁国
维,算是一个比较著名的哲学教授,在叶群面前恭敬地坐下了。褚秘书高高地立
在那里,用请示的目光看着叶群,叶群说:“你不用在这儿了。”褚秘书便像怕门
碰了头一样,低着头拉门退了出去。叶群隔着写字台对梁教授说:“有一个任务,
要交给你完成。”梁教授立刻从椅子上欠起身,似乎要站起来一样,连连点头说:
“我一定努力完成。”叶群用红蓝铅笔轻轻敲着面前的一摞稿纸,说:“这个任务
工作量比较大,而且要求你用比较短的时间完成。”梁教授眨着一双下眼袋囊肿
的金鱼眼看着叶群,连连点头说道:“我一定会努力。”叶群说:“要求你将古
今中外的哲学名家、哲学名著做一个最简单、又是最全面、还是最深刻、最丰富
的索引和介绍。”梁教授眨着眼,因为理解上的困难,他的颧骨显得更加凸起,
下巴显得更加尖瘦,他咽了口唾沫,瘦瘦的脖子上喉头滚动着问道:“希望主任
再指示得具体点。”
叶群往椅子上靠了一下,试图通过这个姿势增加自己领导者的权威感,也增
加自己讲话的正义凛然。她之所以要这个索引介绍,是想使自己一下子简捷地掌
握哲学知识,跟着林彪,她懂得了天下一切事情都要走捷径,她要通过最简捷最
省力的途径,一下子掌握全部哲学,她要逐步以一个学识渊博的形象出现在政治舞
台上。当她将个人的学习目的当做政治任务分派给眼前这位哲学教授时,多少
有些假公济私的心虚,好在这种心虚是微不足道的,一闪而过,她又摆好了首长面
孔,用下达政治任务的口气说道:“总的要求,就是要使人对东西方哲学的发展
一目了然,要理清楚哲学发展的脉络,在这点上要高屋建瓴,不要繁琐。”她看
到梁教授连连点头,又紧接着强调:“但是,又要全面丰富,每一个有代表性的哲
学家和每一本哲学名著,都要有最简单的介绍。”梁教授眨着眼理解着,问道:
“介绍到什么程度?专业水平,还是业余水平?介绍哪些方面?每一个哲学家、
每一本哲学名著大概介绍多少字?”叶群想了一下,回答道:“它应该像业余的
一样简单易懂,又应该像专业的一样深刻全面,这样说吧,它应该为党的高级领
导干部提供一个最高水平的必读书。”
梁教授这才似乎找到了要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叶群,极力理解地点着头。
叶群又说:“比如每一本哲学名著,他的作者、历史背景、主要内容、在哲学史上
的地位、最主要的观点,包括几句最著名的警句,都要有。”
看见对方还在极力理解着,她便双手在空中一张,似乎在墙上贴了布告一样说
道:“你可以一张卡片一张卡片做,然后把它抄成一张张大表格,贴在一间屋子里,
像某些展览一样,从头到尾看一遍,用上半天时间,就能使人对全世界的哲学史有
了解。”这个比喻无疑使得梁教授有了更明确的概念,他连连点头。叶群也找到
了令自己兴奋和满意的说法,她站起身在房间里走了走,伸出双手比划着四壁说道
:“最后,就是要抄成一张一张整整齐齐、清清楚楚、一目了然的表格,也可以
配上适当的图片,张贴在一个房间中,墙壁不够,还可以中间立几个展架,就像
小型哲学展览一样,它应该是提纲挈领的,又是应有尽有的,只要从头看到尾,
就了解了东西方哲学,再多看几遍,就能记忆清楚,应该搞成一个高水平的索引
介绍。”梁教授连连点着头说:“我明白了,主任指示得非常具体,我一定抓紧
完成。”叶群很满意地点点头,说:“这个任务一定要做得有水平,看了这个展
览的人,应该对东西方哲学有最全面的知识和了解。好了,就给你交待到这里,
你去做,有什么困难和问题,你向褚秘书汇报,做出一部分来,就可以交给褚秘
书,我抽出时间看一看。”梁教授连连点着头,有些哈腰地走了。
叶群非常满意自己无意中想到的展览室方案,她才没有时间一本哲学书一本
哲学书地去读,她也不屑于搞这种繁琐哲学,她要走捷径,不花几天时间,就知
道东西方哲学史,就能在讲话中引经据典,说出一些与众不同、令人惊叹的高论。
想到这里,她十分兴奋,在屋里走来走去,手心都出汗了。
当褚秘书又领着北清大学著名的中文教授洪朴子进来时,她就显得驾轻就熟、
高屋建瓴了。她一上来就如法炮制,要求对方对中外文学史做出最简捷又最全面、
最深刻又最丰富的索引介绍,同样采用了办展览室的比喻。洪教授有着一张较黑的
长方脸,头发已经花白,听到叶群下达的这个任务,他显得有些兴奋,他自然不
敢在叶群面前抽烟,然而,张嘴说话的时候却溢出了浓重的烟味。他坐在那里,双
手扶着膝盖说道:“我一定完成任务,只是这需要很多资料,包括大量的文学名著,
有些书我看过,但是要做索引介绍,还要再翻一遍,有些书可能我都没看过,需
要先看。”叶群非常豪迈地挥了一下手,说道:“你待会儿和褚秘书联系,我们
这里有足够的文学藏书,大概比一般的大学图书馆都不少。”洪教授立刻兴奋地
点点头,说:“这就好办了,没想到首长和主任这样关心文学。”叶群背着手在
房间里来回踱了几步,显然为自己的有心而自得。文化大革命以来,她收集了大
量的文学名著,全国很多军事院校被关闭了,她一听说,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
是将那个学校的图书馆藏书拣有用的一搬而空,有的军事院校两派闹得不可开交,
图书馆自然都封存起来,她也派人去将有用的书收罗来,现在,毛家湾也算是具
有一定藏书规模的图书馆了。想到自己将不费吹灰之力很快以精通世界文学的面
貌出现,她倍感兴奋。
她从来敬佩毛泽东的学识渊博,也经常被江青谈古论今的表现所激励,现在,
她要暗中用劲,突然有一天露出来,让所有的人都刮目相看。毛泽东言必谈历史,
谈秦始皇,谈汉武帝,谈唐太宗,谈朱元璋,谈曹雪芹,谈李白,谈《聊斋》,
谈《三国演义》,谈陈胜、吴广,谈李自成,那是何等的潇洒伟大,她也要用最
快的方法武装自己。她看着拘谨地坐在面前的洪教授说道:“这个任务你要完成好,
同时要注意保密。现在的一切任务都是政治任务,政治任务就和政治相联系,你
为无产阶级司令部做了工作,无产阶级司令部就会有对你的肯定。无产阶级司令
部还有整个政治上的考虑,这是你所不知道的。”洪教授连连点着头,他稍有些胖
肿地站了起来,因为肩背有些下塌,两臂又较长,颇像一头驯服的黑猩猩。闻着
他身上浓重的烟味,叶群克制着自己的厌恶,略笑了笑,说道:“你去抓紧办,
越快越好。”
一个也就是五十来岁的教授,一股子老态龙钟地挪着步子走了,叶群看着他
的背影,生出一丝轻蔑,她喜欢健壮的人。想到林彪面色惨白终日一动不动地静坐
的样子,她眯起眼无奈地摇了摇头,又立刻昂起精神,接待第三位历史学教授。这
次,她显得更加大义凛然了,更加和蔼从容了,也更显得居高临下领导有方了。
当她想到自己很快会以一个博古通今的形象出现在中国舞台上时,内心的兴奋不仅
使她的手心、脚心出了汗,甚至使得她的腰部和小腹也一派湿热。
进来的这位历史学教授面目清癯,稍有一点驼背,穿着一身蓝布衣服,苍白
瘦削的脸上布着像历史一样沧桑的皱纹。他很快就听懂了叶群的指示,他惟一为
难的表示是:“首长还让我做一套历史上关于改革和保守两条路线斗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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