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时候不是已经给你讲过了。”他们在去火车站的路上,就看到满街都贴满了
“打倒杨成武、余立金、傅崇碧”、“粉碎右倾翻案风”的标语。沈丽拿头蹭了
蹭他的胸脯,说:“我还是不太理解。”卢小龙说:“挺聪明的女孩,怎么一点
政治眼光都没有?”沈丽说:“我不愿意有。”卢小龙说:“那你问我干什么?”
沈丽说:“我愿意你有。”卢小龙说:“我是干革命,你是看革命呀?”沈丽把
卢小龙的头勾下来,轻轻吻了吻他的下巴,说:“是,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她
摇着卢小龙的肩膀说:“你还没给我讲呢。”卢小龙说:“打倒杨余傅是为了反击
右倾翻案风嘛。”
沈丽问:“为什么杨余傅是右倾翻案风呢?”卢小龙说:“一个是这几个人
在文化大革命中有些右倾,另外,杨成武是代总参谋长,余立金是空军政委,傅
崇碧是北京卫戍区司令,这三个有军权的人和黄永胜、吴法宪、邱会作、李作鹏有
矛盾,权衡的结果,决定这几个人被打倒。”
沈丽又问:“右倾翻案风翻什么呀?”卢小龙说:“主要是为去年的‘二月逆
流’翻案,北京前一阵好多地方都出现了翻案的大字报大标语。”沈丽问:“打倒
杨余傅,是林彪的态度吗?”卢小龙说:“那当然。”沈丽问:“那毛主席呢?”
卢小龙说:“当然也是毛主席的态度。3月24日在人大会堂接见军队干部,林
彪宣布打倒杨余傅的讲话结束后,毛主席也出场了。”沈丽想了想,又问:“那你
是什么态度?”卢小龙说:“当然得紧跟毛主席战略部署了。”沈丽说:“那
你不就是支持打倒杨余傅吗?”卢小龙说:“不过我并不想参与,我对傅崇碧印象
挺好的。”沈丽问:“哦?”卢小龙说:“我们一起开过几次会,北京卫戍区的几
个头我都挺熟的。”
沈丽用手捉住卢小龙的肩膀,心不在焉地轻轻摩挲着,过了一会儿,她说:
“你这个人挺顽强的。”卢小龙问:“怎么顽强?”沈丽似乎在想一个挺遥远的事
情,看了看卢小龙,说:“总是努力找事做,不屈不挠的。”卢小龙将沈丽的
身体又往上抱了抱,搂住她,陷入自己的回想。
文化大革命已经进行到第三年,作为一个中学生,他已经找不到好干的事情
了。去年给江青打电话的结果,使得他下决心跑到湖北、湖南和江西干了一阵,
然而干到最后,当这些省份建立新生政权革命委员会时,便不再需要他这个首都红
卫兵了,无奈,他只能失落地返回北京。这次,他想到白洋淀农村做点教育革命
的社会调查,也是动够脑筋才想到的行动,这件事似乎又和江青有点关系。
春节期间,他到人大会堂宴会厅参加一次招待会。隔着很远的距离看到首席
桌上出现了江青,他的情绪一时有些复杂的波动。远远看见江青谈笑风声地频频举
杯,他的目光一直被牵动着,特别是看到江青很和蔼地与同桌一个十几岁的小
男孩说话时,卢小龙尤其感到这个和蔼的关心也是他应该得到的。67年初在安徽
厅接见时,江青破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的情景又带着暖意浮现出来。在招待会进
行的过程中,他始终犹豫着是否应该走到江青面前说几句话。及至看到江青与同
桌的人说话的表情,似乎有了提前撤退的意思,卢小龙才下了决心。他看了看闹
闹嚷嚷的宴会厅,并没有多少人注意他,便端起酒杯,穿过几个桌子来到江青身
旁。
江青看到一个人举着酒杯站在一边,或许以为是服务员,便眼也没抬继续和
桌上的人说着话。卢小龙端着酒杯在她身边站了好一会儿,直到桌上的其他人开
始有些诧异地注意起他来,一个着便装却露着军人气质的年轻男性很冷静地走过
来站到卢小龙面前,用手轻轻拨开他,问:“你有什么事?”卢小龙窘促之中脸一
下涨热了,他稍有些口吃地说道:“我想给江青同志敬一杯酒。”这位年轻人
附身对江青耳语了一句什么,江青这才转过头来。
那一瞬间,她可能没有认出卢小龙,目光中露出了疑惑不解。个子高高的
露着军人气质的年轻人便很客气也很负责地说道:“首长现在有事,你先请回吧。”
卢小龙觉得自己的脸和脖颈一下被烧热了,看到江青的目光又要转回去,他不得
不上前说道:“江青同志,我是卢小龙。”江青这才认出了他,露出高兴的笑容。
那位挡驾的年轻男性左右看看,退了半步。卢小龙举杯向江青敬酒,江青端起酒
杯和他轻轻碰了一下,问道:“你们都在搞教育革命吧?”
卢小龙只能点头说:“是。”江青把碰过杯的葡萄酒放到嘴边象征性地抿了一
下,对卢小龙说:“继续努力,要立新功。”然后便把他放在一边,和一桌人继
续谈笑。
卢小龙进退两难地站在那里,他还等着能和江青再说两句话,然而江青再没
有转过头来。卢小龙注意到那个挡驾的年轻男性还站在江青身后静静地看着自己,
他与那个年轻男性对视了一下,对方将目光略垂下一些,依然堂堂正正地面对着卢
小龙。卢小龙又鼓足勇气说了一句:“江青同志,那我走了。”江青在谈笑中
匆忙地转过来向他点点头,卢小龙端着酒杯,也端着自己烧烫的脸,趟着宴会厅
热闹的空气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这一次,他是真正发誓了:永远不再和江青联系;
永远不再给她打电话。在接下来的好几天中,他都被这种屈辱感所笼罩。北清中学
已经荒芜一片,绝大多数学生都不再来学校,教室的门窗玻璃几近全部破碎,宿
舍楼里也恶臭熏天空空如也,他不甘心在冷冷清清的学校里闲晃,他想到了毛主席
讲的“知识分子要和工农相结合”,想到了去白洋淀做一个教育革命的社会调查,
红卫兵早已被整个社会所遗弃,他要找到新的光荣。
沈丽觉出他在想什么,在黑暗中抬起头看着他,问:“你在想什么?”卢小
龙如实回答:“我刚才想到江青了。”沈丽问:“你想到毛主席了吗?”卢小龙没
有说话。两个人在黑暗中沉默着,过了一会儿,卢小龙说:“我想起我父亲了。”
沈丽问:“为什么?”卢小龙说:“不知道。”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听见寒风
在田野上响亮地呼啸开了,风从铁门上的宽缝中吹进油库,冷冷的空气漩涡从背
后的墙上嗖嗖地落下来,像是无数条冰冷的蛇在他们前后左右游过。沈丽说:“真
困啊。”卢小龙说:“困了就睡吧。”沈丽说:“我冷。”卢小龙说:“你先起
来一下,我把床弄好。”沈丽扑哧一声笑了,说:“哪来的床啊?”卢小龙把草
垫拉平铺到地上,把一头稍微卷高一点当枕头,再拉着沈丽一起在草垫上躺下,
将那个破棉门帘盖在了身上。门帘的宽度不够,为了尽可能地暖和一点,两人侧
身紧紧地抱在一起。沈丽说:“跟着你革命,真够艰苦的。”卢小龙说:“那你
还愿意跟着我革命吗?”沈丽说:“我愿意看着你革命。”
两个人这样贴着搂在一起,卢小龙觉得体内起了冲动。囚禁在这个空洞寒冷
的油库中,命运叵测,还会产生这种头脑发晕的念头,多少让他觉得像做梦一样奇
特,他一边用身体顶着沈丽,一边亲吻她。沈丽说:“你别太急。”她理了一下
自己的头发,又把枕着的草垫子抚平,刚才有些草茎支楞起来,搔痒着他们的脸,
然后在卢小龙的脸上亲吻了一下,问:“你现在想什么呢?”卢小龙说:“什么也
没顾上想。”沈丽问:“现在要让你提一个愿望,你有什么愿望?”卢小龙说:
“我想吃奶。”沈丽用手羞了他一下,说:“这算什么呀!”卢小龙一下把手伸
到沈丽的夹袄里,撩起毛衣毛背心,隔着棉毛衫去摸她的乳房。当他想把手伸到
棉毛衫里面时,沈丽说:“还是隔着层衣服吧,你的手太冷,再说这里也不卫生。”
卢小龙只好隔着棉毛衫摸着沈丽柔韧的乳房,同时更冲动地搂住沈丽,将沈丽
的舌头叼在自己口中长久地吮吸着。过了好一会儿,沈丽躲开他说:“你真是要
吃奶呀?”卢小龙便把头埋到沈丽胸前,隔着衣服拱她的乳房,沈丽轻轻抚摸着
他的脑袋,问:“你小时候什么样?
什么时候把你小时候的照片拿来我看看?“又过了一会儿,卢小龙平静下来,
将沈丽的衣服拉好裹严,又将棉门帘更紧地裹在两人身上,然后将沈丽搂住,和自
己贴在一起,听着田野上呼啸的寒风睡着了。
第二天天刚亮,两个人就被冻醒了,接着便听到哐啷哐啷开铁门的声音,他
们翻身坐起来。大铁门被轰隆隆推开了,一派光亮照进来,晃得几乎睁不开眼。
光明中站着几个持枪的人,命令他们跟着走。两个人站起来拍打了一下身上粘的稻
草,相互摘去头发上粘的草屑,沈丽戴好那副黄框的老旧平光镜,拉整了衣服,
便跟着来人走出库房。他们又来到昨天那一排房前,似乎又进入了昨天那间房子。
一屋子人有坐的,有站的,有背着枪的,有把枪靠墙放着的,继续昨天的审问。
主审的是一个披着军大衣的中年人,他的颧骨很高,脸色黑红,戴一顶旧军帽,人
们称他为“张部长”。卢小龙猜测,这也许是县武装部或者公社武装部的干部。
张部长第一句话就是:“让你们想了一个晚上,想好了吗?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卢小龙还未张嘴,只见外面匆匆进来几个人,凑到张部长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张部长立刻机警地转一下眼睛,与几个人出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屋里剩下的六七个人也都相继出去了,听见院子里一片急促
的跑动声。
两个人在屋里待着,院子里似乎更加忙乱,门推开了,张部长后面跟着两个
持枪的农民又进来了。张部长问:“你们是不是去给他们送信,搞反革命串连的?”
卢小龙说道:“肯定不是。”两个拿枪的农民有一个个子瘦高,长着八字胡,他
端着枪不耐烦地说:“别跟他们罗嗦了,一人一枪撂在这里算了。”说着,便拉
开枪栓把子弹上了膛。张部长想了一下,伸手制止住,拿起桌上的几张纸和一支
圆珠笔对卢小龙说:“给你们一小时时间,把你们的情况详细写清楚,待会儿我派
人来取。”说着,对身后的两个人使了一下眼色,拉上门匆匆走了。又是一阵
纷纷沓沓的脚步声及吆喝声,过了一会儿,院子里安静下来。
卢小龙和沈丽相互看了看,卢小龙说:“老老实实给他们写个材料吧。”他
在桌前坐下,拿过笔和纸来想了想,写下第一行字“关于我们的情况说明”,他
抬眼看了看沈丽,沈丽也正在看他,卢小龙露出思索的神情。沈丽说:“你知道该
怎么写吗?”卢小龙微微蹙起额头想了一会儿,又谛听了一下外面的声音,院子里
很静。他说:“我觉得有点奇怪。”沈丽突然像感到了什么危险,有些悚然地看
着他,问:“怎么了?”卢小龙放下笔,站起身说道:“我先出去看看。”沈丽说
:“他们不会让你出去的。”卢小龙用眼睛搜寻了一下,看见桌上有一个大瓷碗,
说:“我就说想要点水喝。”他拿起碗拉开门出了房间,院子里早已空空荡荡没
有一个人了。他把这排房子挨个看了看,都没有人,散散乱乱地只有一些桌椅板
凳和被褥乱摊的木板床。他又走到院子中间一点,看清楚太阳升起的地方是东方,
北边是大门,大门似乎关着,自己这排房就靠着大门,南边还有一排房,靠院子
的西边就是那个大油库,他决定到南边那排平房看一下。
南边这排房子一共十几间,都空荡荡地敞着门,没有一个人。他这才发现,
南墙还摞着一层沙袋,大概是为了作战时加固围墙的,很多地方还用沙袋堆起着台
阶,以便人站在上面向外眺望和射击。奇怪的是,这里也一个人没有。他又来到
墙边,踏着沙袋的台阶露出头朝围墙外面望去,马上就有几声枪响,子弹在头顶
飞过。他立刻跳下来,南边又有更多的枪弹打过来。他转身看了看院子,四角都
有碉堡,南边的枪声越来越多,院子里并没有任何还击。他突然想到,这个院子
是不是已经撤空了?这时,南边的子弹嗖嗖地落在他身边,他立刻匍匐着爬到西北
角,往碉堡里一看,黑洞洞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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