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有些憔悴。她一边紧着催两个宝贝儿子大宝二宝起床,一边忙全家的早饭。待门
铃响起,原先死活赖在床上不肯起的两个儿子却一下蹦了起来:“爸!爸回来了!”
两个人争先恐后地跑去开门。这一年多,他们的爸爸冯祥龙,一个星期里,大约总
有三四天是不回来住的。开始为了这件事,他们的妈妈还声嘶力竭两眼放光地跟爸
爸争执。这半年,她已经不争执了。还在读小学的两个儿子特别崇拜他们的爸爸,
他们闹不清妈妈为什么不再跟爸爸争执了。
打开门,他们看到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叔叔。他俩不认识周密。冯祥龙的妻子也
不认识周密。她赶紧把光着大半个身子的两个儿子赶回房,迟疑地问周密:“您……
您找哪一家?”自从冯祥龙不常归家后,一早一晚来这儿找他们的人也少多了。
周密带着一丝歉意地问:“这儿是九天集团冯总冯祥龙的家吗?”“您……”
“我是他的一个朋友。对不起,这么早就来堵门。他在家吗?”冯祥龙的妻子疑惑
地又打量了一下周密,既然自称是冯的“朋友”,怎么会不知道冯早已在外头“另
有一个家”了呢?她满脸不痛快地说道:“谁知道他在哪个家!”周密笑道:“哪
个家?他还能有几个家?”冯妻瞟了他一眼:“您到底是他什么朋友?”周密忙说:
“好朋友,当然是好朋友。”冯妻疑惑地又打量了周密一眼,断然回绝道:“他不
在这个家。”说着便毫不客气地关上了门。关上门后,回身一想,又觉得什么地方
有些不对头。再想一想,觉得门外的那个人有点眼熟。这时,大宝二宝从房间里冲
出来,对她喊道:“妈,那位叔叔好像在电视上见过……”她这才想起来了:“周
副市长?我的天老爷!”赶紧冲出门,周密还在门外等着哩。
“叫叔叔,快叫啊!这叔叔可是个大官哦……大宝,你把茶叶罐又给我们哪去
了?”不一会儿,那个叫“大宝”的儿子,把一个脏兮兮的茶叶罐送了过来。“不
好意思……您坐……坐……”
周密环顾四周:“这么多鸟,谁养的?你?”他问两个儿子中的一个。“这么
多!”
“什么呀,全是他爸的。”冯妻纠正道。
“冯总平时不住在家里?”周密“憨憨地”问。
冯妻不说话了。也许是因为面对能管束冯祥龙的一位领导人,她平日积攒下的
委屈一下高涨澎湃起来,眼圈顿时红了,眼泪不由自主地就往下掉。而在近郊新开
发的一个住宅小区里的冯祥龙此刻还没醒哩。四室两厅的越层建筑,虽然新装修过,
但因为还没来得及买更多的新家具,房间里显得有点空。
因为拉着窗帘,房间里也显得特别的暗。床上,免不了还躺着另一个女子。这
女子此刻已经醒了,她轻轻地推了一下冯祥龙,冯祥龙没动弹,于是便蹑手蹑脚地
下床,光着脚向外走去。来到客厅,她从茶几上拿起一只鸟笼,走到大阳台上,打
开窗,刚要把鸟笼连同养在笼子里的那只白头翁一起扔出去,这时有人冲了过来,
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她惊骇地回过头来。
那人正是冯祥龙。惊骇之余,她气愤地推开冯样龙:“你怎么又醒了?”冯祥
龙从她手里夺过鸟笼:“我再不醒,这鸟就没命了!这儿我就养了这一只鸟,你还
容不得它?我家里养了二三十只哩!”
这女子叫杜海霞,是九天集团公司财务部的一个出纳员,再早是近郊一家内部
招待所的服务员。因为长得浓眉大眼,是冯祥龙特别喜欢的憨厚又内秀的那种,一
来二去地就让冯祥龙给“收”到了自己身边。听冯祥龙又提他“那个家”,这个杜
海霞便尖声说道:“那你回你那个黄脸婆那儿去呀!”冯祥龙冲过去一把卡住杜海
霞的脖子:“不许叫她黄脸婆!”
杜海霞拼命挣扎,叫骂:“松手……你给我松开你这臭手……你这土匪……兵
痞……”冯祥龙得意兮兮地笑了笑道:“对,我就是土匪,就是兵痞,怎么的?”
一边松开手,一边提着鸟笼回那个大房间里去了。杜海霞哭着抓起一个玻璃杯就往
地上摔去。冯祥龙笑嘻嘻地探回头来:“摔,摔得好!再摔出个响来我听听,我喜
欢听这响。”杜海霞又抓起个杯子,咬着牙向冯祥龙摔去。冯祥龙一偏身,杯子从
他耳边擦过,“哐”地一声,在他身后的墙上摔了个粉碎。冯祥龙漫不经心地看着
散落在地上的玻璃渣,笑道:“摔,那儿还有一套新买的捷克水晶杯哩。”杜海霞
哭笑不得地冲到他怀里,扑打着骂:“流氓!你个臭流氓!”冯祥龙趁势一把紧紧
搂过杜海霞,让她一点动弹不得,尔后轻轻地吻了吻她带着泪痕的脸颊,说道:
“好了,别闹了。去把热水器给我打开,我要洗澡了。”那边水刚放上,这边音乐
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两个人狐疑地对视了一下。很少有人知道他俩住在这儿。
知道的人又多是知己,都懂事,一般大早晨的不会来搅他们的幽梦。冯祥龙犹
豫了一下,走过去,警觉地从猫眼儿里向外张望。杜海霞见他的神情一下变得紧张
了,并立即做了个很激烈的手势,让她赶紧回房去。杜海霞一时不明白对什么都不
在意的冯祥龙这时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紧张,还在那儿发着呆哩,冯祥龙却已经冲
了过来,压低了声音,严厉地喝斥道:“周副市长来了,快进屋去!”安置了杜海
霞,他才去开门。虽然已镇静了许多,但仍有些尴尬:“周副市长,您真是大智大
贤,怎么找到这儿来了?进屋,快进屋。”
周密不是来当这个“风化警察”的,当然不便进屋,只是淡淡地一笑道:“我
就不进屋了。有点急事,你快收拾收拾,我在楼下的车里等你。”冯祥龙的心猛地
一收缩,脸色顿时就青白了。你想啊,市领导一早亲自上门,一见面就让自己“赶
快收拾收拾”,“楼下的车在等着”。犯案了?他愣那儿了。
周密笑道:“不是来抓你的,快收拾去吧!”说着便先下楼去了。冯祥龙这才
回到屋里,赶紧穿戴整齐,匆匆跑下楼去,正向自己那辆凌志车走去,就听到杜海
霞在阳台上向他叫道:“办完事,打个电话回来!”冯样龙脸大红,心里恨得什么
似的,只朝她白眼,没答理一句。倒是周密做出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笑道:“给
人回个话呀!”冯祥龙恨很地说道:“甭理她!”赶快发动着了车。
奥迪车在前,凌志车在后,两辆车相随着开到郊外水库旁一个旧工棚区前才停
了下来。这个工棚区显然已废置好长时间了。等周密开了口,冯祥龙反倒放心了,
原来还是为了橡树湾的那档子事。“我要你给我一个明确的话,伯季明到底走了省
里的哪个关系,逼你把橡树湾贱卖给他了?”到这时,冯祥龙从容得多了:“周副
市长,这话,你让我怎么跟您明确?”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说什么
了?你什么也没说。”“我还没说?您还要我说到什么份儿上?我还能说到什么份
儿上?周副市长,您也算是这个道上顶级的聪明人。您说,我还能怎么说?”周密
迟疑了一下,然后放低了声音,问:“是顾副书记?是他给你发了话,让你在橡树
湾的问题上,照顾一下这个伯季明。是吗?”
冯群龙狡猾地看着周密,不否定,也不肯定,就是不做声。又过了一会儿,周
密说:“省里的领导只是让你照顾一下这个港商,他没让你只收500万……但是,最
后你用这么大的差价把这份国有资产给贱卖了,你说你能不负一点儿责任?”
冯祥龙说:“谁说他没让我只收500万?”周密抓住他这句话,立即发起“追击”:
“他明确给了这个数字?”冯祥龙长叹了一声:“市长先生,不要再套我的话了,
我已经说得够多的了,我还得在这块地面上活下去,我还得养活几千口子人。
因为看着是您,我才硬着头皮给您透了这么一点儿风,差不多就行了。您以为
真还能怎么样?“应该说,冯祥龙这几句话,说的是”掏心窝的话“。尔后他又接
着说道:“伯季明这小子过去我没接触过。最近接触了一下,这家伙还行,还能办
点人事儿。他非常想认识您,跟您交个朋友……听说他在北京上海广州深圳那些地
方也挺玩儿得转的……什么时候,我做东,约你们两位见一面,喝一盅?”
周密却问:、“伯季明给那位省领导什么好处了?”
冯祥龙叫了起来:“行了,我的市长大人!什么省领导?
我说过是省领导吗?干吗呢?周副市长,您还想干吗?您这是……真的还是假
的?“。
看来,这家伙是绝对不会再往深里多说一句了。周密不做声了。冯祥龙见周密
突然沉闷起来,心里倒有点发毛。他当然也不想得罪了这位正在走红的“新星”,
便试探着想去套个近乎,叫了声:“周副市长……”周密突然站了起来,涨红了脸,
大叫一声:“走!给我走!”冯祥龙愣住了,知趣地呆站了一会儿,见周密神情依
然没转过来,便赶紧钻进自己那辆凌志车,走了。周密呆呆地站着……站着……眼
睛里有许多的茫然和激愤……过了一会儿,他颓然地坐倒在一个废机油桶上。
凌志车颠簸着开出二三百米,突然又停下了。十分不安的冯祥龙当然不敢真的
就这么走了,但也不敢再去找周密解释(还有什么可解释的呢)。正在左右为难、
万般不知所措的时候,手机却响了起来。他看了一下显示屏上显示的来电号码,知
道是周密打来的,赶紧拿起手机答话。“祥龙,你在哪儿呢?”周密问。冯祥龙忙
答道:“嗨,我还没出这工地哩。
您不走,我哪敢走远啊!“”刚才我有点儿不冷静,你别在意……
今天的谈话,你别跟任何人说。咱……哪说哪了。“”那当然……那当然……
“”今天,你什么也没跟我说……我……什么也没听见……咱俩什么也没说……
“”我明白。那个……那个伯季明……您还想见一见吗?“周密突然站了起来,大
声吼叫道:“别跟我再提那个伯李明!“把冯祥龙吓了一大跳,赶紧开着凌志车走
了。
周密又稍稍地坐了一会儿。他知道自己刚才又失态了。最近自己常常失态。
“这样不好……很不好……”他缓缓地摇摇头,重重地告诫自己。
回到市政府办公室,秘书告诉他,俄罗斯的哈巴罗夫斯克市来了一个经贸代表
团。顾副书记让他去接触一下,了解一下对方此行的意图。不知道他下午能安排开
不?周密说:“回顾副书记,下午我一定腾出时间去见这个俄罗斯的经贸团。”秘
书提醒道:“下午,您原定要到省财经学院给研究生讲课……”周密拍着脑门儿说
道:“真忘了,最近不知道怎么搞的……总爱志事……你跟学院领导商量一下,看
看能不能把上课时间改到晚上?”“晚上原定出席亚东娱乐中心的开幕晚宴。”周
密说:“我没说我一定去参加这个开幕晚宴。”秘书说:“这个娱乐中心是亚东集
团在我市搞的第一个项目。亚东集团的总裁是……”周密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
“我知道他是某某人的女婿!但我得给研究生讲课!”秘书却说:“周副市长,讲
课可以再推一天,这开幕晚宴是没法推的。”周密又有点火了:“你怎么这么罗唆?
那边少我一个,开幕晚宴还会照常进行。可这边,我不去,这课就得停下。喂喂喂,
子壮同志,我调你到我身边来当秘书,不是要你来当我的家的!”一向不喜欢对自
己身边的人说太重分量的话的他,这一下把话说得很重了。那个叫子壮的秘书十分
诚恳地说道:“我已经当了20年的秘书了,这个道理我当然是懂的。如果连这个道
理都不懂,这种关系都不能处理,我也不可能在这样的机关里待20年。20年来,我
伺候过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领导。您……
跟他们都不太一样……我从心眼儿里希望像您这样的年轻领导能一步步高升……
“周密反驳道:“不参加这样的晚宴,就不能高升?“秘书说道:“其实,这种话,
不应该由我来对您说。如果您经常不去参加这样的应酬,不经常在这样的场面上露
脸,不去经常润滑上上下下各种关系,您的仕途究竟会怎么样,还很难说……“周
密冷笑一声:“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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