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没好气地说道:“跟她说,我不在!”
小汪似乎有什么为难之处似的。冯祥龙碎他:“咋的了,还非逼我去见她?”
毕竟是心腹之人,小汪硬着头皮劝道:“您怎么也得给她一两句话,让她回去跟橡
树湾的干部职工有个交代。否则,您让她怎么做工作?”冯祥龙瞪起眼:“做工作?
她还真把自己当什么基地主任了?(回过头去又对顾三军说)
真没法子……上上下下,整个儿都在抽风!你坐会儿,我失去把那位打发了。
“一出门,冯祥龙便低声地让小汪赶紧把财务部的老龚头找来。冯样龙让老龚头把”
家里“的”现金底子”
归拢归拢,看看能不能凑出个百八十万来打发这个顾三军。
“给谁?力昌房地产的顾三军?你没听说,全市所有银行信贷部的头儿都怕他
了,都躲着他。”老龚头咬牙切齿地说道。冯祥龙苦笑道:“银行什么身价?我什
么身价?他们可以躲,也敢躲。我怎么敢?这是一位顾大公子!”“顾大公子又咋
的了?顾副书记早都放出话来了,今后谁借钱给顾三军,谁自己负责。他不给承担
任何责任。”老龚头提醒道。“嗨,话,当然要这么说。可谁的儿子谁不心疼?你
要真不惜,得罪了这位大公子,以后他天天在他老子跟前说你坏话,谁顶得住这个?”
冯祥龙说的全是心里话。老龚头叹道:“公司账上那点老底,您不是不清楚……下
个月,省里不是还让您跟着周副市长带团去欧洲考察商业?我还得替您把这笔花销
留足了。”冯祥龙立即打断了他的话:“不说账上的。”老龚头没有马上回答,只
是斜眼瞟了小汪一下。小汪知趣地赶紧回避了。老龚头这才说道:“那也不多了。
去年您送给南方工贸集团几位老总每人一套三居室的房子,那笔账还没结完哩。那
会儿我就说,咱们先不送房子……”冯祥龙不耐烦地:“我说你这个人就成不了大
事!不就是几套房子?想跟人诚心诚意交朋友,就不能这么抠抠搜搜的。”老龚头
轻轻叹了口气:“我是成不了大事,我只是替您着急。”冯祥龙挥挥手说道:“怎
么也很想个法子,把顾三军给打发了。人家也是看得起咱们,才一趟一趟地往咱这
儿跑。”老龚头只得说道:“你可想好了,这100万给了他,可就是肉包子打狗,有
去无回呀!”冯祥龙无奈地:“就算花100万在顾副书记跟前买个好吧!你就别心疼
了,想想办法吧!”“办法?还是老办法,让商城的那些个体业户们做一次奉献……”
“上个月刚让他们奉献了一把……”老龚头说道:“嗨,这些个体业户干得顺手的,
一个摊位一个月就能从咱这商城赚走好几万。一个月让他们奉献个三千五千的,算
个啥嘛!这么着,最近,大约有500来个业主因为种种原因把他们在商城里的摊位转
让给了别人。我让这500来个新业主来公司办更名手续。每一户交1000元更名费,就
是50万。”
“顾三军还办了个‘太白洗澡娱乐中心’。通知商城的每个业户买他一年的澡
票,一张澡票20元。”冯祥龙也出着主意,“每个月让他们去那儿洗一次澡,再OK
OK。2000个业户,每个业户买它12张澡票。这一笔又是多少?”“二二得四,二四得
八……48万……还差一点儿。”“那就在更名费上再涨一点。一个更名费1500元。
够了吧?”老龚头连连点头:“够了够了。除了给顾大公子的,还能节余20来万。”
冯祥龙立即指承:“这20来万你一定替我留着,我瞅着那几位新提到市级领导位置
上的副市长总要换新住房。到那时候,这20来万还不一定够花呢。你说呢?”老龚
头笑道:“放心,到时候不够花,咱们再想招呗,反正有那2000个业户给撑着哩。”
“对,谁要不给钱,就摘他的营业执照,收他的床位。”
等冯祥龙悉心地安排好这档子事,再去见廖红宇,她已经走了。“这女人!”
冯祥龙愤愤地。小汪说:“她留了一封信……”“什么意思?”冯祥龙托起眉毛问。
小汪忙把信递了过去。冯祥龙大略地照了一眼。信的大意是,既然橡树湾已经决定
要出让给港商了,她觉得再到橡树湾去当这个主任已经毫无意义了。所以,她想请
公司再给她调换个工作。冯祥龙在心里暗笑:我就是想把你交给港方处理哩,你还
想回来?哼!
第027章
二十七
廖红宇回到家里,已经觉得很累了。这种状态近来经常出现。而在几年前,几
乎是难以想像的。她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累,从早到晚,中气总是那么足。40岁的人
在她身旁一站,比比她,都会觉得自己“真的老了”。但最近确实不行了,常常想
坐下来,在腰后衬个软垫,再喝一口热茶,闭一会儿眼睛……也懒得进厨房了,就
是点起了油锅,也是随便糊弄两口就行。女儿总问,妈,您怎么了?她总是不回答。
这两天,她更觉得累。她有所觉察到冯祥龙让她去橡树湾其实是一种变相的“排斥”。
她又为橡树湾基地的前途着急。五千万的东西,冯祥龙只卖了五百万。如果属实,
这里一定有什么名堂!名堂在哪里?这事,自己是管,还是不管?基地的工人都说
过这样的话:“廖主任,听说您在东钢时,是最能替工人说话的。您现在可不能不
管我们呀!”自己能不管吗?可是,要管的话,又怎么管呢?等等等等……真累!
完全是心累……在厨房里,系着围裙的廖红宇切着切着菜,思前想后,刀就慢慢地
停了下来,站在那儿发起呆来了,还是女儿的一声尖叫惊醒了她:“妈,饭什么时
候才能做好呀?人家都快饿死了!”
吃晚饭时,女儿廖莉莉问:“那个冯祥龙有病啊?已经把橡树湾卖给港商了,
还要把您往那儿塞!这不是明摆着臭您嘛!”廖红宇用筷子指指女儿的饭碗:“吃
你的饭。”她不愿再想这事。
但这时偏偏传来敲门声。廖红宇忙对廖莉莉说:“你去开门,要还是下午那一
拨人,就跟他们说,我出去了。”下午,已经来过一拨基地的工人了,是来求她替
他们向上级做申诉的。她没表态。他们说:“早知道只卖500万,我们职工想想办法
就把它买下来了。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便宜干吗非要让香港人占了?”他们还告诉
廖红宇,那个所谓的港商伯季明,根本就是个“假港商”,前些年才从大陆去的,
这家伙根本就没什么钱,听说在香港住的也不过是两居室的公寓房。
廖莉莉见母亲不想再见基地的工人,便说:“您不想借着这伙人的力量,也跟
姓冯的玩儿两把?”廖红宇问:“啥叫玩儿两把?”廖莉莉笑道:“他让您难受,
您也让他难受难受呗!”廖红宇摇了摇头:“不跟他置这个气……我算是明白了,
置了也白置……”廖莉莉使着激将法:“您过去老说,您长这么大,从来受不了谁
的气。现在是咋的了?”廖红宇挥挥手:“别说了,快去门外瞧瞧吧。”
敲门的是方雨珠和她的几个年轻女伴儿。廖莉莉歉然地说:“对不起,我妈不
在……”方雨珠笑道:“你妈在,我们知道。”廖莉莉坚持说:“她不在。”方雨
珠笑道:“她要是真不在,你就让我们进屋去了。我们知道她不愿意见我们。”
廖莉莉的脸微微红起:“她不是不愿意见你们,她自己的麻烦就已经够多的了,
求你们别再来麻烦她了!”
这时,廖红宇在屋里呆呆地坐着,静听着门外的对话。
“我们没有别的人可找了……”女工们说得心酸。廖莉莉说:“中国那么大,
当官的那么多,怎么没人可找?”女工们说:“可你妈是我们橡树湾的领导啊!”
廖莉莉说:“她不想当这个领导了,你们也别再跟她提这档子事了!”女工们说:
“人家都说你妈为人特别正直,那会儿在东钢特别能主持公道,特别能替工人说话,
有人拿东钢内部职工股到上头去行贿,就是你妈第一个往上写信揭发的……现在这
个假港商倒卖我们基地这块地皮,他根本没心来经营。他已经放出话来了,他要解
雇我们现有的所有职工……我们大伙儿都希望你妈能再一次站出来……”廖莉莉一
下急了:“再一次站出来?姐妹们呐,她已经站了一次了,已经落了这么个下场,
你们还要她往起站?你们还让她过不过日子了?她也是个女人,她也是个做妈妈的,
她也希望平平和和地过下去。求求各位了……”说着,忍不住呜咽起来,忙转过身,
重进屋,并且一下把门关上了。
方南珠等人呆住了。楼道里变得十分安静,隔着门板依然能听到廖莉莉低微的
啜泣声。呆坐在客厅里的廖红宇此时也满脸流淌着泪水。方雨珠等人又站了一会儿,
见屋里没有动静,便只得怏怏地走了。
许久许久,廖红宇一直呆呆地坐在沙发里,反复地想着基地工人和干部们对她
说过的那些话:“……他打着港商的头衔,骗取一些领导的信任,从我们的银行搞
贷款,来廉价买我们的地。地买到手,再转手高价卖给我们的一些单位。这几年他
一直在玩儿着这种空手套白狼的把戏,完全是在用大陆的肉喂他自己的狗,喂大了
他自己的狗,再来咬大陆的肉,再去喂更多的狗咬更多的肉……他一分钱没从香港
往大陆拿,不到几年时间,却成了拥有几亿资产的巨富。这全是我们的血汗钱呐!”
廖红字的心又一次剧烈地跳动起来。她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了,一下子站了起来,
颤抖着去穿大衣。“你这会儿还要去哪儿?太晚了!”廖莉莉立即从自己的房间里
冲出来阻拦。
廖红宇只说了句:“我出去走走,透透气……”廖莉莉忙去拿大衣,说:“我
陪您去。”
“咱们再也不管闲事了。无塌地陷,咱们也不管了。好吗?”廖莉莉紧紧地挽
着妈妈说道。廖红宇在黑暗中默默地点点头。
“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有你和我,就足够了……”廖莉莉一边说,一边把母亲
挽得更紧了些。
廖红宇十分感动地搂住女儿,并轻轻地抚摩着女儿的肩背,母女俩相拥着走下
楼梯。刚走到底层,从那一片黢黑的门洞里突然“冒”出一群黑黑的人影。廖莉莉
听人说过被揭发的人雇“杀手”来谋害举报揭发者的事,所以忙把母亲护在自己身
后,大声喝斥:“你们想干什么?”说着,伸手到墙上“啪”地一下开亮了门洞里
的灯。灯光虽然昏黄,但足以让人看清这群人正是方雨珠和她的女伴儿。“你们还
没走呢?”廖红宇大为惊异。零下20多度的气温,在这有穿堂风的楼门洞里,冰冷
地站了两三个小时,还不冻坏了?方雨珠和她的女伴儿们,显然都快冻僵了。廖红
宇心疼地拉住方雨珠就往楼上走:“你们咋能这样?傻孩子,冻死你们!快上楼去!
上楼!”回到廖家,不一会儿,廖红宇和廖莉莉端来一大盆热气腾腾的西红柿菜汤
面条,拿了一摞碗筷和一大盘油煎馒头片。
“廖主任,您能听我说几句吗?”方雨珠犹豫地问道。“不用再说了,不说了,
快喝两口热面汤。”廖红宇立即打断了方雨珠的话。是的,就在几分钟前,她已经
做了决定:她,廖红宇,一定要管这档子事。不管这档子事的就不是廖红宇!
深夜。廖红字母女俩送走这群女工,回到屋里,廖红宇对女儿说,她要出去办
点事儿。廖莉莉一惊:“您还要干啥去?”廖红宇说:“我不干啥。”廖莉莉说:
“妈,我们说好不再管闲事了。”廖红宇说:“我只是去跟他们说说……”廖莉莉
说:“您去说说,不是还在管吗?您怎么还没醒悟?关你什么事?有难听您的?谁
会领您一分情、说您一个好?”廖红宇说:“我真的不想再管了。可是……你看到
那群可怜的女孩子没有?整整在门洞里冻了好几个小时。她们愿意挨这个冻吗?为
什么?她们没办法呀!谁都不来管这闲事,她们怎么办?”
“她们……”
“是的,她们有她们的父母,有她们的丈夫,有她们的家庭,有她们自己的一
个世界。刚才你说,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有你有我,就足够了。我也非常想这样,
躲在自己一个小小的世界里,太太平平安安乐乐地过下去……但是……这个世界永
远不会只有你和我……这是永远不可能、永远办不到的事……
明白吗?我的傻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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