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板是闯荡过江湖的人，一听就明白了宋慎的意思，他大概是不想因为这件事情恶那位教授，刘老板也不是没头脑的，他知道自己如果找门路的话，会耽误更多时间，宋慎答应帮忙已经给了很大的面子，所以很是爽快的应声道：“你放心，我会斟酌的。”
宋慎虽然对刘老板话里话外那股子老板气很不感冒，但也还是无奈，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两人是在师大外面一家茶馆里见到老熊的，老熊穿着白衬衫，微微突出的肚腩挺着走过来，同宋慎两人握了手，笑着打趣道：“你小子昨个儿怕是就想着这事了吧！”
宋慎笑了笑没有回应，介绍刘老板时，宋慎稍稍迟疑了一下，他一直称呼对方刘老板、刘老板的，还真是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名字，介绍时就被卡住了。
刘老板看出了宋慎的动作，自己上前一步道：“我是刘永平，熊教授您好，真是麻烦你了！”
熊教授这才明白东西不是宋慎的，这位老板才是正主，他笑了笑，“刘老板好，听小宋说你那里有宝贝，我还真是好奇的很呐！”
为了安全起见，宋慎要了一间包厢，和老刘坐着等了一会才等到老熊，此时，空调下茶水滚烫冒着热气氤氲着，茶具一应俱全，明前龙井放入壶中，茶水很快就被染得青绿，茶叶芽芽竖立，如旗如枪，淡淡的香气满布着整间茶室。
刘永平从红棕色的盒子中拿出罐子来，五颜六色的瓷器瞬间吸引了老熊的目光，老刘忍不住笑了。
凡是爱古玩的，无不对古玩有着深厚的感情和兴趣，就像是宋慎在观念上也开始由最初的赚钱转变成收藏，甚至是会因为见到不同精美瓷器而兴奋，遇到好的古玩便要千方百计地弄到手，这样执着和热衷就是古玩人心中的热情。
宋慎回去后是打电话打听过老熊的信息的，温裕是扬城的收藏家协会会长，两人同属一个系统，怎么说都会有些交情。果不其然，温裕是认得老熊的，但并不熟悉，关于老熊为人正直，提携后辈的事情大概还是知道的，宋慎也不指望知道多少，能够听到这样的好消息，他便是知足了，所以，当刘永平提到出手的时候，宋慎一下子就想到了老熊。
熊柄国自己是有些吃惊的，他大概不会想到宋慎带来的会是斗彩器，提起斗彩首先想到的就是成化斗彩，成化斗彩出名不仅在于它的稀缺性，还在于成窑彩瓷在陶瓷史上的艺术成就。成华皇帝柔弱文雅，同他的祖父宣德皇帝一样擅于绘画，著名的《一团和气》图就是成华皇帝创作的。所以成化斗彩器都是一些造型十分精巧秀气、纹饰十分雅致的小杯、小罐和小瓶，有极高的审美价值。
“盖两朝天纵留意曲艺，宜其精工如此。”（沈德符《野获编》）精美的成化瓷器很有可能就是在成华皇帝的授意下，根据成华皇帝的个人审美趣味设计制作出来，供他本人与他宠爱的年长他十几岁的万皇妃赏玩使用的，所以，成化瓷器再历史价值、艺术成就上才会高出其他瓷器一截。
老熊到底是功底深厚，不多时就抬起了头朝着刘永平微微一笑，然后问宋慎道：“你看这是那一朝的斗彩瓷器？”
宋慎一愣，明白老熊这一句问得巧妙，他不直接说，大概是顾忌着老刘的颜面，所以搓掇着让宋慎开口，宋慎推辞道：“刘老师，我就是不知道，这才来向您请教的，请您掌掌眼。”
老熊笑道：“你小子真滑溜，昨天我扬州的老友打电话过来，我顺便问了你的情况，你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滑着呢！”
宋慎委屈道：“冤枉呐！我可是一直与人为善，结交近邻的，是谁这样说的，在我家乡父老面前这样败坏我的名声。”
宋慎说得可乐，老熊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没有理会，“什么结交紧邻，是远交近攻吧！你在扬城混得可比你说的好多了，这可怎么解释？”
“我这还算好啊？差点都被人家整垮了店，一度就到了关门歇业的地步，这段时候才好些。”宋慎解释道。
老熊对于他的话自然是只信了半分，他也是知道扬城风气有些问题，对于老友的评价也是没有全信，如若不然，他也不会再来见宋慎，不再多说这些，老熊开口道：“成化斗彩一般都是有款的，而这个罐子没款，这是一大疑点；成化朝时期，永乐时进口的苏麻离青料已经用尽，改用了江西饶州地区乐平县的陂塘青，也叫平等青，这种国产青料含铁量较少，因此不再出现元青花和永乐、宣德青花那种黑斑，颜色上虽然没有以前鲜艳，但是也能烧制出柔和、淡雅而又通透的蓝色来，这是第二个成化瓷器特点。”
“第三，成化时期瓷器胎体洁白、细腻和纯净，厚胎者质如美玉，薄胎者玲珑剔透，以至于可以透光。同时，透过光线看，胎体呈现浅淡的肉红色，这是明代胎体的特点，也是明清瓷器区分的重要依据。”
老熊说到这里就不再往下说了，喝了一口茶水，见到两人面上不见惊讶之色，老熊就知道宋慎肯定是事先已经有了自己的断定，难道是不确定？
宋慎适时帮着老熊倒茶，又插话问道：“熊老师，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您是说这是清代仿品，可是这具体是哪一朝所仿，那又如何区分？”
刘老板听到宋慎问话，也表现出好奇来，不过，看向宋慎的眼光就有些变了，看来这年轻人还真是又有财力，还有实力，他前两天判断的和熊教授所说差不多，只是在证据上稍差了些。
老熊点着头，很是受用，他还以为宋慎真是完全断定了呢，没有想到问题出在这里，宋慎没有搞明白这斗彩瓷器具体烧制时间，不过，按照那位老友的说法，这位可是滑头的紧呐，难道还真是没有看出来？
第224章 卖斗彩瓷器（下）
不过，老熊还是讲道：“成化以后，斗彩器的制造分为两种情况，一是名贵的成化御窑斗彩瓷器的模仿乃至伪造；二是以斗彩这种装饰方法制造各种新的式样的瓷器。”
“在第一种情况中，以明代嘉靖御窑和清代雍正御窑所制与成化最为接近，甚至有些器物仿造的造型、纹饰完全一样，难以分辨，但这种仿造一般都是署本朝款，像是乾隆御窑仿制的‘童子喂鸡’鸡缸杯，底款为‘大清乾隆仿古’，这一类的仿造因为大部分有了底款，所以很好辨别。当然，也会有特殊情况，就比如仿制的瓷器款识不署名，甚至是直接署成化款，这就要靠自己的本事来鉴定了。”
“第二种情况就是仿造成化斗彩的风格，明朝不多见，目前市面上仅有两件明朝这种瓷器出现，而到了清代康熙朝以后才有了大量的仿制。这种仿制多是大件陈设器，纹饰多以缠枝花、折枝花、八吉祥、鱼等吉祥图案为主，勾线规整严谨，填彩精细匀净，各种颜色准确地填在青花框内，不越分毫。”
宋慎光是听着大致明白了老熊的意思，他转弯抹角其实还是把意思说了明白，这只飞马云海纹斗彩盖罐是雍正年制的老仿，不过宋慎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笑着问道：“熊老师，您的意思是说，这罐子是嘉靖年制的，还是雍正年制的？”
老熊盯着宋慎笑道：“你今天是糊涂了吧，我刚才说明清两代瓷胎颜色差异，你没听到？”
宋慎恍然，“那就是雍正年制的了，原来这真是只藏在成化瓷器里的大尾巴狼呀！”
老熊闻言哈哈笑了起来，指着宋慎道：“你也不用谦虚，我知道你的水平。”
老熊这样说着，其实他自己也只是道听途说，听到老友顺便提了两句，不过这样说出来，大家都觉得面子好看罢了，谁都不会去当真。
接下来，三人坐在一起聊天，谁都没有提及什么，说成化年间的那些事，道明清瓷器，宋慎也会顺便提一些问题，向老熊请教。
熊柄国也不厌烦，同宋慎聊着天，说着许多自己收藏古玩的故事，终于在熊柄国第二次看表的时候，宋慎趁机提到：“熊老师，您觉得这雍正飞马云海纹斗彩盖罐怎么样？”
老熊意味深长的看了宋慎一眼，回道：“好啊！这罐子是难得的明清精品瓷器，罐体保存完整，具有极高的艺术和收藏价值。”
宋慎看着老熊表情便是知道人家这是瞧出了自己的意图，笑道：“熊老师，要不，这罐子就送给您了？”
老熊闻言也不惊讶，哈哈一笑，刁难道：“你这是借花献佛吧？这罐子是人家刘老板的，又不是你的，你凭什么说送给我？”
老刘果然是人精，看出宋慎面露难色接口道：“自古都是宝剑赠英雄，熊教授是鉴定古玩的大行家，这雍正罐子赠给您正合适！”
老熊脸上微微一笑，道：“小宋，你可真是面子薄呀，做生意可不能这样。你觉得有些话不好意思开口说，但是你想过没有，如果我今天真是开口应下来了，你是送我还是不送？好了，我大概知道你们的意思了，这罐子是好罐子，但是我最近手头不便，这样吧，我帮你介绍一位朋友，待会等他来了你们谈吧。”
老熊只是说了宋慎两句，便没有多说，拿起电话直接拨通了，当着两人的面打了电话。
宋慎却是面色通红，他也确实是因为面子薄没好意思直说，所以拐着弯表达了刘老板想要转手的意思，没有想到被老熊一眼看穿，还训斥了他一句。不过，老熊话说的有理，他今天如果真是应了下来，那下不来台的可就真是宋慎了，那时候又该如何？宋慎想着想着，背上冷汗直流。
幸好，老熊说了一句就没有再去提及，不多时，就过来了一位年轻人，二十七八的样子，面目清秀，见到老熊就朝着他鞠躬道：“熊老师好！”
老熊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又朝着宋慎两人介绍说：“这是李云海，是老李的儿子，现在在一家古玩行做事，那就让他和你们谈吧。”
刘老板同李云海握了手，李云海也没有客气，先是看了那罐子几眼，又朝着老熊看去，但是老熊微一点头，李云海瞬间定住了心神，开口说出了一百五十万的价格来。
宋慎没有去掺和，即使刘老板示意过来，他都是没有去开口，他不是买卖两方，充其量不过是个中间人的角色，也就是个拉纤的，老刘自己是做生意的，谈价钱应该比他精明的多。而且这买家是通过宋慎间接找过来的，偏帮任何一方都是有问题的，所以，他老早就决定了不开口的策略。
价格谈得波澜不惊，你来我往，刘老板虽说对于古玩懂得不多，但是听着宋慎与老熊的讲述也是大概知道了一些，充分利用的优势，最终把价钱谈到一百九十万，李云海就不再让步，老刘沉思片刻，只好点头成交了。
接下来无非是签协议，划账之类的琐事，李云海一个电话叫来了两个人把罐子带走了，像是这样价值百万的古玩，大的古玩店还是很注重其安全的，安排专人护送也是情理之中。
刘老板要请客，老熊最终没有答应，只道自己有事。宋慎挽留了两句，没能留住，他大概也知道自己今天表现的有些差了，也没心思去想得太多。
刘老板又提出要请宋慎吃饭，宋慎也没有答应，他推说要去舅舅家里看一看表弟准备的如何，他明日就要带着表弟去扬城上学，刘永平无法，只得放行，又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红包递给宋慎，宋慎迟疑了片刻，推了过去，“刘叔，你现在也不太方便，我这只是举手之劳罢了，您不用这么客气。”
刘永平叹道：“小宋，你也知道叔的情况，这钱你就拿着吧，一个窟窿也是补，两个窟窿就没法补了，这钱我即使拿到手里也是给莫雅留着，公司是完了，救不了的。”
宋慎看着刘永平面上愁云惨淡，大概也明白了这一两百万不过是杯水车薪，多问了一句道：“刘叔，你的公司叫什么名字？”
“新鸿地产。”刘永平也没有在意。
宋慎点了点头不再说话，末了，刘永平坚持，他才收下了来，没有多说，便离开了。
红包里是两万块，宋慎坐在车里拿着红票子，心中却是想象着自己以前如果是拿了两万块该是何等兴奋的心情，但是现在嘛，他想到的是古玩行当里拉纤收取的费用是成三破二，即买三卖二，李云海不知道自己是拉纤的，自然不会付钱，老刘给的钱也是少了一些。当然，宋慎不是说去计较什么，只是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觉得真的做一个拉纤的中间商也是蛮赚钱的。
一笔生意达成需要双方满意，老刘一百九十万卖出了罐子，说起来也是有些亏了，宋慎给他估价两百万，但是如果真是卖给了宋慎，他也不一定就觉得自己是值得的，人的心思就是这样奇妙，如果不是了解这一行当，还真是没法理解这一行的估价模式。
宋慎到达舅舅家时，他们一家正在吃饭，表弟开门看到宋慎很是惊讶，又开始有些惊喜之色，拉住了宋慎问了起来。
宋慎放下了路上顺手买的礼物，向舅舅、舅妈打了招呼，舅妈忙着要去买菜，宋慎阻止了，只说自己刚好到了这一片来办事，顺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