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三十日,双方的战斗仍然毫无间断、执拗地持续着。
由于双方的总指挥官具有不相上下的实力,而且都能够迅速地洞察对方的战术,并且采取有效的应对,所以双方虽然都蒙受了不少损失,可是却不至受到致命的伤害,一场场必须付出相当代价的流血战接二连三地持续着。
罗严塔尔此时不禁觉得大势不妙了。如果战力再以相同的规模耗损下去的话,那么罗严塔尔的大军,将要被拦进无底的沼泽当中埋没。虽然米达麦亚所率领的舰队同样也会遭到歼灭的结局,不过他的背后还有毫发无伤的皇帝直属军在那里等着哪!
米达麦亚并不是生来就是个慢性子、有耐性的人,不过他知道对手既然是罗严塔尔,那么所有一切的焦虑或性急都是极度危险的。他对自己要求双重忍耐,继续忍受着苛烈得足以令一般怯懦的指挥官昏迷失神的身心消耗。而他的密友,同时也是伟大敌手的罗严塔尔也是同样受到这种身心的煎熬吧!
“杨威利所受的身心煎熬是多么地苛烈,现在我总算是明白了,那是一种真正的伟大呀!”
罗严塔尔一面苦笑着,一面对着自己低声说道,和这样有着近乎无限回复力的敌人作战所带来的疲劳,就像是用锉刀在锉着神经般的痛苦。狂妄地说什么“以少胜多”的冒牌用兵家,是多么地愚劣啊!再怎忠实勇敢的士兵,也都有身心精力的极限,唯有靠数量上的齐备,让士兵们轮流上阵,一面休息,一面作战,才能够维持、补充他们的体力,这也就是为什么大军较占优势的原因。
罗严塔尔这一回,对士兵们的士气,一点都没有挽持着幻想,这固然也是因为他对自己没有任何幻想,不过结果也完全表现出一个用兵家的冷彻。
十二月一日十六点,原本经常处在战火中心的毕典菲尔特,也得要暂时后退,以便重新编整舰队的阵列了,所以罗严塔尔军便得到了一个前线战力比敌方优越的时机。罗严塔尔于是将正面战线缩小,以高密度的火力来阻止米达麦亚军的前进,并率领机动力为中心的直属部队,企图包抄敌人的左侧,如果此举成功的话,那么罗严塔尔军便可以对米达麦亚军形成一个半包围的环,然后以左右两道火墙夹攻米达麦亚军,一举横扫成功。
不过,这个可能产生戏剧性结果的攻势,因为奥古斯特.沙姆艾尔.瓦列一级上将及时的反应,在即将包抄成功的前一刻被阻挡下来了。双方你来我往的“炮火应酬”极为激烈,放出的能源已经超出了宇宙区的负载极限,于是形成巨大的能源旋风,如狂风暴浪般席卷了双方的舰艇。
瓦列的旗舰“火龙”在这个情况下,遭到二发炮弹的直接命中,单座式战斗艇王尔古雷的第二机库,与舰桥下部受到严重损伤,舰桥的墙壁与地面为狂涛刮过,造成监控员与护卫兵八名当场死亡,二十名受到轻重伤。而司令官瓦列本身的左手臂也遭到能源旋风的侵袭,军服的左袖子被撕成碎片,义手的骨骼露出金属的光泽。
“已经失去过一次的东西,召集再失去一次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不便。”
瓦列苦笑地说着,然后依照参谋长比尔梅林中将的建议,把义手切除掉,义手落地的时候,瓦列用军靴的鞋尖把金属骨踢走。这位一向稳重的司令官,此时注视着参谋长,竟本書轉載拾陸K文學網然也难得地开起玩笑来。
“好了,这下子把厄运给切除掉了,我们唯一害怕的就只有怯懦这两个字了。”
连续三个小时的缠半、死战就这样进行到最后,罗严塔尔只得放弃继续采取攻势,因为米达麦亚此时正在防御线的各处,制造一些小小的突破口然后把这些小突口连成一横线,企图要一举展开正面的前进,如果这个战术成功--事实上,已经接近成功了--的话,那么罗严塔尔军就将要整个为烈火与钢铁的怒涛给压碎挤扁,然后整个被压死了吧。而现在位于这个危险地带的人,便是格利鲁帕尔兹。
格利鲁帕尔兹本身也有一个失算,这个失算与无奈战死的僚友是不同的。格利鲁帕尔兹原本打算在会战当中,寻找一个最具效果的时机,将矛头转过来刺向罗严塔尔的后背,可是却一直没有等到这个时机的到来。原因之一是因为他所有的部下并不晓得司令官的想法,所以许多舰艇只是一味果敢地与米达麦亚军进行你来我往的炮火应酬。
格利鲁帕尔兹从至近的距离,观看着米达麦亚那令人畏惧的战术,忍不住全身的战栗与衷心的感叹。他的心中此时正在盘算着,是不是藉此机会,将米达麦亚军的攻势给引过来,以导致罗严塔尔军全面的崩溃,但是此决断的紧急关头,他又再度犹豫了。因为米达麦亚的攻势,势必会带来出乎想象的压力,他害怕自己会像是个挖掘堤防的人,反而会被洪水给淹没。因此,格利鲁帕尔兹只顾着保护自己,不得不拼命阻挡米达麦亚的攻势,这就像是一出笑不出来的黑色喜剧,必须要一直演到罗严塔尔率领直属部队反转过来为止。在上演的期间,格利鲁帕尔兹又企图把自己降服的意愿传达给米达麦亚,不过罗严塔尔却在通信回路即将接通前的一刹那,出现在他的背后,使他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
此时米达麦亚军已排列成纵长列,于是罗严塔尔集中精密的火力,击溃米达麦亚军的一个突破口,并且反过来施加攻势,从该突破口往横的方向冲刺,由侧面攻击米达麦亚军的一个舰队。攻击时间虽短,但是激烈的程度几乎要让双方打断牙齿,米达麦亚被逼得不得不让整个舰队后退六十万公里。
流血的筵席,至此仍然没有一点要结束的气息。IV
在这之前,正当米达麦亚与罗严塔尔即将在兰提马利欧星域展开这场死斗的时候,一名使者来到伊谢尔伦要塞上。这名使者是罗严塔尔基于战略上的考量所派遣来的,目的是希望伊谢尔伦要塞能够在帝国军企图通过回廊的时候,出兵加以阻止。这名使者并不是罗严塔尔的部下,而是目前居住在海尼森行星上的一名退役军人,过去与尤里安等人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
“姆莱中将,好久不见了,真没有想到我们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您的气色看起来很好哪!真是太好了!”
尤里安满怀诚意地向他问好,并且握他这位前参谋长的手。奥利比.波布兰见到姆莱,只留一下句“哎呀,惨了”,然后就像是野生动物发现了天敌似地逃之夭夭。而达斯提.亚典波罗则一面说着,“我们可是用绅士礼送你走的哪,没想到你会再回来”,一面像是有些难为情似地主动跟姆莱握手。卡介伦与先寇布在一旁露出欢喜的微笑,互相交换敬礼,而菲列特利加真心地向丈夫生前的这位诚实幕僚点头致意。
罗严塔尔选中了从前曾是旧敌的姆莱,作为使者出使到伊谢尔伦,这真可说是一个兼具巧思与辛辣的人事安排。姆莱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不得不接受下来。但是他本身在接受这个任务的背后,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动机,他却没有一点想要透露的样子。尤里安猜测着姆莱想法可能是,姑且不论罗严塔尔真正希望他达成的任务是什么,不过如此能为尤里安等人带来旧同盟领上最近所发生的变故的相关情报,那么单就这一点而言,也不是没有意义的吧。
罗严塔尔所提出的建议,的确展现出他作为一个枭雄的不凡气概,如果阻挡成功,便将旧同盟领全域归还给伊谢尔伦的共和主义者,这并不是一个可以很容易开出来的条件,而且会让人觉得不妨就照着他的要求去做,因为即使失败了也不会有什么大损失。
但是,尤里安是杨威利的弟子,除了考虑能有多少胜算之外,还必须考虑到另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那就是自己的选择在历史上将会有什么样的意义。虽然这终究不过是一种思考的模仿行为,不过对尤里安来说,却是一支在迷路又没有地图时,可以为自己照亮方向的火炬。
“有关于您所提出的要求,必须与杨夫人和梅尔卡兹提督等人商谈,我们会尽快将您所需要的答案带来给您,不过在这之前,请您轻松一下,随便坐坐。”
“说的也是,就麻烦你们尽快了,一旦坐久了,只怕我最后会想插嘴年轻同伙们所做的事情哪,虽然这里已经没有我的位子了。”
姆莱说完之后就举起自己的一只手,然后朝着被分配的客室走去了。尤里安原本想要说,中将你不回来吗,可是他又将这句话吞到肚子里去,因为姆莱笑着谢绝了使用他过去的宿舍。
这一整天,尤里安努力地思考着罗严塔尔的提案。
罗严塔尔如果想要以政治正统性,作为对皇帝莱因哈特和新王朝申述的重点,就必须要使新帝国历使用的前二大政治体制复活。难道说,他想要拥戴下落不明的先帝艾尔威.由谢夫二世,向天下人宣告高登巴姆王朝复活,或者要复兴旧自由行星同盟,成为共和政治的旗手吗?后者的可能性,光是用想的就觉得愚蠢可笑。如果罗严塔尔真正的意图,是想要莱因哈特皇帝作傀儡来掌握政治实权,那么尤里安等人,无论如何也没有理由介入这种专制权力的内部纷争。
不管怎么说,在莱因哈特皇帝统治下的社会,就政治体制而言,虽是属于专制体制,但是就所得到的成果而言,却是属于中庸之道。莱因哈特皇帝的统治,已经得到良好的改革成果是一个事实,绝不能因为体制不同,就把这个成果扔在地上踩。而且,就算罗严塔尔暂时成功地打倒莱因哈特皇帝,其他的重臣也不可能会对他屈膝唯命是从。如此一来,只是重新开启了一个无秩序、无原则的长期纷争时代罢了。
尽管罗严塔尔元帅,在政治上与军事上的实务能力,和莱因哈特皇帝比较起来,并没有什么逊色之处,但是在历史上,他却只能够成为皇帝的一个反叛者。
为了让历史能够尽量朝好的方向进展,毋宁让莱因哈特皇帝的治世继续下去,才是一个比较好的选择,至少在他还持续着贤明、公正统治的这段期间,应该是如此的。至此,尤里安的想法已经如此确定下来了。
问题在于另外一个条件,罗严塔尔打算将优布.特留尼西特的性命,交给伊谢尔伦来处理。这一个条件所带给尤里安等人的,不是政治上的动摇,而是一个讽刺的、心理上的诱惑。
一听到这个条件的时候,尤里安的内心的确产生了强烈的动摇。而奥利比.波布兰更是兴奋地吹着口哨,怂恿尤里安说:“光看在这个条件的份上,我们就可以接受他的建议了。”
“我不要求把特留尼西特的头给我,他的头就让给各位了,我只要他的一只手臂。”
尤里安当然也不是没想过要耍些手段、卖弄权术。事实上,他们根本可以先提出把特留尼西特交给他们的要求,让罗严塔尔先松懈下来,可是最后却让帝国军通过回廊。如此一来,不但可以卖个人情给帝国军,同时也可以了却他们与特留尼西特之间的私怨。
但是,这种作法显得太无情。因为不管尤里安等人对特留尼西特个人有多么憎恨与嫌恶,如果拿他的性命来当作政治交易的筹码,那么尤里安等人也就没有资格谴责特留尼西特从前对民主主义的种种背信行为了。
罗严塔尔向伊谢尔伦开出这样的条件,固然是非人道的,但是从他的政略和战术上来看却是理所当然的。只是尤里安等人如果接受了,终究会是一种可耻的行为。
尤里安此时突然想起另一个重要问题,他于是试着询问姆莱,罗严塔尔对于这次内战抱持着什么样的态度,而旧同盟的民众是否也被卷入其中。
“不,这纯粹是帝国的内战,和民众完全没有关系。这是他所抱持的态度,或许有些傲慢,不过确实是以这样的态度在进行的。”
“哦,原来是这样。”
尤里安觉得从这其中,似乎可以看出罗严塔尔这人的矜持。而且如果将旧同盟的民众卷进争斗之中,发起一场彻底的焦土战争的话,那么势必引起一场长期的抵抗,所以他刻意避开,决定采取正面决战。或许有人会嘲笑这种作法,不过也许他认为要笑就让他们去笑吧。
但是对于罗严塔尔的赞叹与自己应该要作的选择,是不同的两回事。尤里安将自己的判断告诉了姆莱,说自己不能接受罗严塔尔的建议。
“拒绝是吗?我明白了。”
“姆莱中将,劳驾您跑这一趟,真是抱歉。”
“什么,我只是把条件转达给各位罢了,不是要负责让这个交涉成立哪!”
姆莱静静地笑着说道,之后,他的表情改变了。
“尤里安,其实我必须要向你道歉,我原本还一直以为你会因为眼前的利益,而作出错误的判断。所以,我一直觉得就算会落得一句多管闲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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