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一群散兵了,真是难看哪!”
米达麦亚如此想着,一面感到焦虑,为自己无法符合用兵学的基本原理而感到羞耻.
五月六日,杨采用梅尔卡兹的策略,对帝国军展开攻击,杨本身、梅尔卡兹以及亚典波罗三个人轮番对帝国军的左翼--范围较窄的部分--予以痛击.而且在帝国军将主力注入左翼的时候,马利诺所率领的分舰队冲进了帝国军的核心,这算是一种奇谋,不过却也是正统派的用兵法之一种.正因为如此,成功的机率相当高,事实上已经眼看就要成功了.
“太好了,上!”
马利诺用脚踏着地板,大声地喊道.
“用最华丽的葬礼来埋葬华丽的皇帝!”
说着说着,马利诺激动起来,呼吸加速,他的舰队以闪电顺着避雷针落下的态势与速度,对莱因哈特的旗舰发动攻击.
斯坦梅兹一级上将注意到主君的危机.于是他将他部队的舰艇尽量排成细长的阵势,这虽然不见得对战斗有利,不过他原本的数量就比较多.为了要阻止猛进的马利诺,他从左斜前方开始反击.
受到敌军在数量和态势上的压制,马利诺的分舰队朝左方像雪崩似的崩散.三十分钟不到的交战,马利诺已经失去了麾下四成的兵力,舰队的秩序也几乎要全面溃散,此时紧急赶来救援的杨本队及时化解了马利诺的危机.
斯坦梅兹舰队的监控员发出惊叫声.
“敌方主力,以密集队形突入!”
斯坦梅兹立即指示迎击,但杨直属部队的炮火精密度是无与伦比的.斯坦梅兹舰队顿时化成连绵数万公里的火球和爆炸的闪光.
此时杨本队与梅尔卡兹的分队无言地连结在一起形成两翼,交互地痛击斯坦梅兹的舰列,在这样的痛击之下,斯坦梅兹的舰队以令人惊异的速度解体了.
爆炸之后随即产生火灾,舰内笼罩在一片恐慌之中.火神的剑在舰桥上一闪而过,幕僚们被扫落到热波的底处,设备和计量仪器全部都为热浪所淹没.就在这一片痛苦的惨叫声快速转换死亡的呻吟声当中,斯坦梅兹的副官西贝尔中校透过一片血池、火海和弥漫的烟雾,寻找着司令官的踪影.斯坦梅兹就在他的身边,脸朝天地仰躺着.西贝尔吐出一口血块,张开染成鲜红的嘴.
“长官、长官您的左脚完全碎了.”
“……你的报告总是很正确.托你的福,至今全都是靠你的帮忙……”
斯坦梅兹脸上毫无笑容地回答着,纯事务性地注视着自己已经丧失感觉的左半身.
“看来是没救了,你的伤怎么样?”
他的并没有得到回答,西贝尔中校趴在自己流出的鲜血所形成的血池当中,已经一动也不动了,他的血也因为地板下的高热正快速地在蒸发当中.斯坦梅兹又继续叫着波连参谋长的名字,但同样地没有听到回答.此时瘫痪的感觉继续扩大到他的右半身,出血也紧随而至,黑夜已经降临到视线范围内,耳朵也被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提督低语着“格蕾茜”之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斯坦梅兹一级上将的旗舰被笼罩在一片红色光彩中,影像映在罗严塔尔两只不同颜色的眼中,令他瞬间停止了呼吸,莱因哈特回过头,看着统帅本部总长.他的半边脸为萤幕所照射出来的光芒映照着,这位年轻的皇帝此时看起来仿佛是座用白磁和黑曜石所塑造的雕像.
“斯坦梅兹脱离了吗?”
“……立刻确认,皇帝陛下.”
罗严塔尔回答皇帝的问话说道,但他竟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失神了四秒多钟.
直到斯坦梅兹司令部唯一的生还者马克古拉夫少将前来报告司令部全员战死的消息,花去了三分钟的时间.当年轻俊美的皇帝知道继法伦海特之后,又失去一位得力将帅时,用一只手同时按住他前额的金发与白晰的额头.有着长睫毛的眼睛紧闭起来,瞬间之后,他那苍冰色的眼眸直视着一个人.
“玛林道夫小姐.”
“是,陛下.”
“陛任命你担任第二任大本营幕僚总监,继斯坦梅兹之后辅佐朕.”
希尔德一反平日的聪颖,显得有些为难.
“不过,陛下,我……”
举起他那像是用岩石为素材所雕刻而成的白晰的手,阻止了伯爵小姐的异论.
“啊,我明白,你确实从未亲身指挥过一兵一卒,不过,指挥士兵的是前线的提督们,而指挥他们的是朕,你所要做的只是为朕提出建言即可.有谁会对皇帝的人事命令有异议的吗?”
希尔德恭敬地行礼.她并没有说出极可能会有异议的那个人的名字.
IV
这个时候,帝国军的阵列已经出现破绽,即使有米达麦亚这么用兵神速的人,也难以完全修复帝国军的破绽.尽管斯坦梅兹麾下的舰队并非弱兵,但因为司令部已经完全毁灭,没有办法采取统一的行动,所以他们英勇的抵抗行为效果等于是零.此外更因为他们的舰队毫无秩序地左右散开,反而混乱了已方的指挥系统.
皇帝莱因哈特在总旗舰伯伦希尔的舰桥上,尽管他优美的眉毛微蹩,但仍非常平静地注视着迫近到眼前的敌方炮火.罗严塔尔站在旁边,注视着皇帝的姿态.
难道自己会和这位金发的霸主一起葬身于此吗?
这倒也还好,罗严塔尔暗暗里对着内心深处的明镜笑着.他为防止大本营出现危机,事先就已经考虑到了.
亚雷桑迪.巴特豪瑟少将是罗严塔尔麾下一位出名的勇将.他并没有显著的才干,也没有统帅庞大兵力的能力,但是却能够按照命令,忠实且不辞劳苦地完成战场上的任务,因而能得到罗严塔尔的信赖.每当因为有少数兵力的动向使得局面产生变化的时候,罗严塔尔就会动用这个人物.
这个巴特豪瑟所指挥的二千四百艘舰艇,在杨舰队的右侧成平行状,发动炮火攻击,成功地将杨舰队进击的速度减缓下来.虽然仅有些微的时间,但已经争取到足以让旗舰伯伦希尔退避的机会.莱因哈特基于本身的矜持,不愿于此时后退,但因罗严塔尔指出如此可将敌方主力引入予以夹击,所以最后还是被说服了.但是帝国军各个部队的运动速度,违背了罗严塔尔的期待.伯伦希尔后退后所产生的空间,在帝国军的舰队还没有能立即补位之前,反倒给予了杨舰队突入的空隙.
罗严塔尔经由监控员的惊呼声,知道了杨舰队猛然进逼之后,虽然感到意外,但也立刻以炮列准备还击.
在这一瞬间,杨舰队朝下方突进,钻过帝国军的防御阵线后,以光束与飞弹由下方射击莱因哈特的本队,由极近的距离突入舰队中.
帝国军的诸将领为此此举感到颤栗.杨此时的用兵法让人觉得用猛将来形容比和智将更为贴切.杨的炮火极为猛烈,击碎了帝国军的抵抗,朝莱因哈特一贯乘坐的旗舰伯伦希尔逼近过去.
莱因哈特也同样感到颤栗,不过他的颤栗并不是因为恐怖,而是因为极度的激动.
“就是这样,非得是这样才行啊!”
白磁般的皮肤充满生气而涨红,呼吸兴奋地高涨起来.
光线与能源的巨大波涛席卷了宇宙的一角,莱因哈特的生命力本身好像化为实体似的,在这片波涛的正中央闪耀着光芒.
“罗严塔尔!俯角三十度,朝两点钟方向集中火力,敌舰列一有空隙,马上压迫突破.”
莱因哈特说了这几句话,但是对这位金银妖瞳的提督来说,主君的意图已经非常明白了.莱因哈特正面对着敌方的炮火与高速移动,并没有因此而落入恐慌之中,反倒已看透敌方维持舰列的要点,并且能够对该处集中攻击.如果能够突破该处的话,那么就可以像在切割钻石之前,先用钢凿给予最后一击似的使杨舰队全军溃灭.就算仅能得到最小的效果,杨也必须要先抑止住攻势,重新编排阵列.这么重要的要点,在广大的战场上是少之又少的,而莱因哈特竟能够在一瞬之间看透.罗严塔尔不得不承认,皇帝的天才是值得赞叹的.
莱因哈特一边撩起他那亮丽的金发,一边笑了.他的笑脸就像是打翻了珠宝盒,那么样光彩夺目.
“我料到杨威利会猛攻出击,在巴米利恩会战的时候也是这样,不过,如果不和朕直接对决的话,那么就难以将朕打倒哪.朕……”
莱因哈特出乎意料地沉默了,他无意识地用左手抵着嘴,用他那像是由初雪所凝固成的白色牙齿,轻轻地啃着他的无名指.希尔德接着为之感到惊异,因为莱因哈特的表情变的充满怒气.在接获已方已经阻止了杨威利的猛烈攻势,并迫使其退后的报告之后,他的表情几乎丝毫没有改变.
杨威利的旗舰尤里西斯,从好几天前以来,就一直在死亡战场的正中央来来往往.
“看来你一辈子的勤勉,已经在这里全部耗尽了哪,杨提督.”
先寇布如此说道.这位地面战及肉搏战的名指挥官,以骁勇闻名的男子,在舰队战中没有上场的机会,所以便一手拿着威士忌酒,扮起旁观者的角色来了.如果让亚典波罗那些人看到的话,简直会让他们羡慕死了吧.这场战役一结束,亚典波罗就在旗舰的舰桥上,裹着毛巾就睡起来了,一直到返抵伊谢尔伦要塞为止都还没有醒过来.由此可见这场战役的艰苦.而奋勇执行了十四次出击的奥利比.波布兰也是一样,在最后的出击结束回航之后,他在自己爱机的座席上睡了六个小时,在自己的寝室睡了十四个小时,后来被亚典波罗批评说:“真难相信他竟是独自一个人睡着了.”无论如何,杨舰队目前所维持的优势,就好像是用单脚踏在簿冰上一样的危险,因为兵力的数量实在不够.虽然击毙斯坦梅兹,而他的舰队也暂时无力化,但是其他像是奈特哈特.缪拉、毕典菲尔特、艾杰纳等人都还毫发未伤地在后方待命,他们的潜在力量是值得畏惧的.而他们之所以没有到战场上,固然是因为战场本身过于狭隘,但皇帝莱因哈特一旦采用了杨所最害怕的战法,届时应该要如何应对呢?
在那之前,我方除了先主动以攻势压倒帝国军之外,难道别无他法了吗?
就这样,五月七日二十三点,杨正打算发动全面的攻势.
不过,这一回奈特哈特.缪拉终于出现了,他带兵保护着皇帝,伫立在杨舰队的炮火之前,加以阻挡.
杨威利最初听到敌方有一舰队,指挥官身分不明,以身为壁地守护在皇帝之前,同时正在排除我方之攻势的时候,杨就轻轻叹了一口气.
“啊,那名指挥官一定是铁壁缪拉.人如其名地守护着他们的主君.就凭有着这样的部下,莱因哈特皇帝的名号就足以流传后世了哪!”
去年,在巴米利恩星域会战当中,由于缪拉前来援救,而使得杨无法打倒莱因哈特的记忆,此时又复生了.
此时的缪拉,一待麾下的兵力完全齐备,立即一鼓作气切入杨和莱因哈特当中,而杨也仅能在缪拉舰队还没有完成阵形之前给予一击,然后立刻后退重新编排舰列.
能有如缪拉这般的良将于麾下,杨不得不为莱因哈特的作战阵容之坚强感到赞叹.其实也不只有缪拉,其他如与杨作战而死于沙场的法伦海特、还有斯坦梅兹,都不是因为对于专制政治的信赖而舍弃生命,而是对于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个人的忠诚心,才舍弃了享尽天年的机会.对他们来说,这是报答莱因哈特知遇之恩的一条途径.
“也就是说,人们所追随的是个人,而不是理念或者制度,是吗?”
身为战斗艺术家的这名男子,尽管身处于苛烈的战斗旋涡当中,脑细胞群的某一个部分,仍然还是从事着不能称之为紧急的思维活动.
为什么而战,这个问题是杨经常在思索的,就理论上得出来的结果只能确定战争是无意义的.
使“为什么”这个最重要的问题核心呈现模棱两可的状态,然后用感情来代入,这就是所谓的煸动.自古以来,基于宗教的憎恶所引起的战争,之所以会招来最激烈、最不可容赦的战祸,都是因为其战意是起于情感,而不是基于理念.对于敌人的憎恶乃至于嫌恶,以及对于已方指导者的忠诚,全部都是在情感支配下的产物.不论他人,就杨本身而言,他对于民主政治的忠诚,从另一面来看的话,也就是对于专制政治的憎恶.
杨担心尤里安.敏兹的地方,便是这六年以来,一直在他的保护和影响之下的这名年轻人,到了最后是不是会变成为了杨而战的.这样子是不行的,杨的内心如此想着.如果尤里安是基于他对杨个人的忠诚心,而对敌人产生憎恶甚至好战的话就糟了.无论如何,希望他所抱持的自始至终都是对于民主主义思想及制度的忠诚.
不过,一想到自己是不是期望尤里安在自己死后,仍然能够继续为反对帝制而战这一点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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