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东亭眉头蹙了蹙,他忽然转过头,目光落在妻子脸上,“储秀,当年你听家里的安排嫁给我,后悔过吗?”
听到他的话,尤储秀神色一沉,继而勾起唇。当初这门婚事,是父亲为她选的,身为尤家的女儿,她同样没有选择婚姻的自由。若说实话,当初年仅二十岁的尤储秀,并不想嫁给一个比她大十几岁,并且已有两个儿子的男人。
可这世上的事,并非事事能如愿。终于尤储秀还是不能不选择妥协,嫁进傅家的那刻起,她就知道,从此后在这个家里,她将要面对的是一场永无休止的战争。这是隐藏在无限光鲜荣耀下的,另外一种牺牲。
“那你不得不娶我,又后悔过吗?”尤储秀笑了笑,不禁反问。
傅东亭轻蹙的眉头动了动,没有说话。
虽然他一言不发,但尤储秀还是能从他眼底看到一抹身影。即使连漪已经不在了,但那抹影子,这么多年都在他的心里。
人到了她这个年纪,似乎已经忘记怎么吃醋。如果说不甘,她占据着傅家主母的位置,享尽风光荣耀,一双子女承欢膝下,还有什么不甘的吗?
尤储秀抿起唇,眼角滑过的神色苦涩。人应该知足吧,她不可能样样拥有,到底还是会有缺憾的!
“我没后悔过。”尤储秀叹了口气,声音沉下来,“这些年把欢颜养大,看着孩子们一个个成家立业,我都没有后悔过。”
傅东亭偏过头,眼底的神情温和。这几十年,尤储秀帮他稳住傅家的后院,才能让他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集团去。
“我知道,这些年你不容易。”傅东亭握住妻子的手,语气很沉。
尤储秀眼眶红了红,因为他的话,心底感慨。她咬着唇,哽咽道:“东亭,你最近身体不好,是不是让老四回来一趟,他已经很久没回家了。”
提起傅晋臣,傅东亭脸色立刻沉下来。他抿起唇,抽回握住尤储秀的手。
扣扣——
傅世钧推着轮椅敲门,“爸爸,您下去用早餐吗?”
眼见他出现在门外,尤储秀脸色沉了沉。
“你怎么上来了?”傅东亭挑起眉,眼底顿生笑意,“你快天亮才从医院回来,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说话间,傅东亭站起身,走到二儿子面前,“世钧啊,爸爸以前真没想到,你平时不言不语的模样,关键时候说话很有分寸。”
昨天傅政去医院安抚伤患家属被围攻,幸好傅世钧及时出现帮着化解,才能把局面稳住,获得双方平和对话的机会。
傅世钧勾了勾唇,神色谦逊,“其实我也没做什么,也许是那些人看到我腿不好,所以才没有那么激烈。”
话落,傅世钧低下头,眼神黯淡下来。
傅东亭蹙眉,神色透着痛心。哎,如果世钧的腿能好起来,那他身边不是又能多出一个有力的助手,何止于如此捉襟见肘?!
“走吧,爸爸推你下去。”傅东亭叹了气,推着儿子的轮椅转身。
尤储秀想要上前帮忙,却忽然看到傅世钧抬起手掌落在他的双腿间,含笑望着她的眼神里,有股别样的锐利。
脚下的步子怔住,尤储秀失神的片刻,傅东亭已经推着轮椅出去。她再度挑眉看过去的时候,只能看到傅世钧眼里的笑意。
只可惜,傅世钧眼底的那抹笑,莫名透着一股寒气。尤储秀抿唇,脸色紧绷起来。
因为傅世钧的能安抚那些伤患家属的情绪,傅东亭特别安排,让他与傅政一起处理这件善后工作。三天后,伤患家属的情绪总算稳定住,双方正式进入商谈阶段。
对于这件事的处理结果,傅东亭很满意,并且又一次对傅世钧刮目相看。其实傅世钧以前也是学经济的,本来应该是傅东亭很好的帮手,但他身体不好,后来又出了车祸,这些年才一直都呆在家里养病,鲜少露面。
停工的工地逐渐恢复建设,负面新闻逐渐被傅家二公子妥善安顿伤患家属的报道覆盖,坍塌造成的不良影响,应在逐渐回转。
连续两天,傅氏的股价都在回升,这无疑是个很好的现象。
傅东亭连日来的操劳,终于能暂时松口气。
马上就到年底,沐良又开启全战模式。中午休息的时间,她都坐在办公室里吃盒饭,片刻的功夫都不敢耽搁。
不仅她忙,集团的各大高层都很忙。林蔷自然也忙的一个头两个大,助理将她下午开会需要的资料整理好,恭敬的放在桌上。
“林副总,到午饭时间了。”助理提醒。
林蔷看了眼时间,问道:“董事长吃饭了吗?”
“董事长再吃盒饭。”
林蔷目光闪了闪,随后又坐回椅子里,“给我也准备盒饭吧。”
“好的。”助理出去准备。
沐良工作起来,状态很投入。林蔷特别喜欢她这股劲,资历浅也没有关系,只有肯下工夫,肯用心学,谁的经验不是从无到有的。
桌上的内线响起来,财务那边来的电话,林蔷听说话声音不对,便让人过来到她办公室谈。
“查出来了?”林蔷挑眉问。
财务经理将手里的账本打开,指着圈出来的那两笔账,道:“这两笔账肯定有问题,但是手法还挺老练,想要查到线索,估计需要些时间,不过……”
“不过什么?”林蔷说话不喜欢绕圈子。
财务经理扫了眼周围,压低声音道:“林副总,这话我就跟您一个人说,这两笔账虽然埋的深,但我觉得,应该跟宋经理有关。”
宋爱瑜?!
林蔷霎时眯起眼睛。
傍晚,宋爱瑜将红色跑车停在院子里。她提着包下来,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确定没有不妥后,才笑着走进家门。
“妈妈,我回来了。”宋爱瑜在玄关换好鞋,笑着往餐厅走。刚进大门,她就闻到饭菜的香气,快步都快了不少。
“宝贝回来了。”宋清华起身迎过来,眼神温和。
宋爱瑜习惯性伸手抱抱她,眼角余光却瞥见对面椅子里的林蔷。
“蔷阿姨,你也在。”宋爱瑜微微惊讶。
林蔷耸耸肩,玩笑道:“不欢迎我?”
“怎么会!”宋爱瑜立刻堆起笑脸,只是笑容太过敷衍。自从沐良回到宋家,她对于林蔷早已戒备不已。
拉开椅子坐在她的位置,宋爱瑜扫了眼桌上的菜,笑了笑,“哇,好丰盛啊。”
宋清华倒了杯红酒,“难得我们三个人吃顿饭,多吃点。”
有妈妈在身边,宋爱瑜心里就算有一百个不高兴,也不会在她面前表现。她拿着筷子低头吃菜,神色看不出任何异常。
“蔷,你吃这个。”宋清华将好友喜欢的菜推过去,不断给她夹菜。
“好了好了。”林蔷看到自己碗里满满的菜,耻笑道:“你想撑死我啊。”
难得几十年过去,宋清华与林蔷之间还能保有这份难得的感情。宋爱瑜瞥了眼妈妈嘴角的笑意,不高兴的撇撇嘴,难道林蔷比她对妈妈还重要吗?!
“清华,”林蔷抿了口红酒,眼神不期然从宋爱瑜脸上闪过。
“嗯?”宋清华应了声。
放下手里的筷子,林蔷正色,道:“今年是良良接手集团的第一年,年底的股东大会上她要给所有个交代,公司前几年有些帐目混乱,我想安排人全部查一遍。”
宋清华秀气的眉头蹙了蹙,点头道:“这也应该,你明天让财务部的人来找我签字,我写个授权给你,你随便查吧。”
“好。”林蔷满意的点头。
宋爱瑜握着筷子的五指倏然收紧,脸色透着慌张。
虽然她低着头,但林蔷还是能看到她眼底闪过的慌乱。怎么说这孩子也是她看着长大的,这点小心思,她还不会看错!
用过晚饭,林蔷又稍坐了坐,宋爱瑜坐在宋清华身边,一直玩着手机,始终都没有搭话。
“很晚了,我回去了。”林蔷起身告辞。
宋清华拉住她的胳膊,问道:“急什么?没事就住下吧,我这里又不缺房间。”
“你是不缺,”林蔷摇了摇头,打趣道:“可我还要给您打工哪,免费加班的时间您给涨工资吗?”
“切!”
宋清华轻叱了声,但明显在笑。
“送送我。”林蔷扫了眼对面的宋爱瑜,拉住宋清华的手道。
宋爱瑜接过佣人手里的外套,披在宋清华身上,“蔷阿姨慢走。”
林蔷笑了笑,宋清华拍了拍宋爱瑜的脸颊,转身挽起好友的胳膊,两人并肩往外走。
外面的气温有些低,宋清华缩着脖子挽着林蔷的胳膊,“蔷,今年过年你留在名海吧,我们一起过。”
“到时候再说吧。”林蔷并没答应死,她父母虽然已经不在了,但每年春节都会回老家过年。
宋清华这些年明显害怕寂寞,她眼神暗了暗,道:“等以后爱瑜出嫁了,这家里就剩我一个人了。”
林蔷偏过头,目光落在宋清华的脸上,“清华,你想过没有,如果爱瑜的亲生父母想把她带走,你要怎么办?”
“你说卉姐?”宋清华挑眉,失笑着摇头,“不会啦,卉姐答应过我,要让爱瑜永远都在宋家长大。”
林蔷叹了气,“可是爱瑜呢?”
顿了下,她沉声道:“如今她知道自己的身世,难道她对你,还能跟从前一样?”
宋清华嘴角的笑容僵硬住。
“清华!”
林蔷抬手拂过她散下的碎发,语气别有深意,道:“爱瑜跟你,毕竟没有血缘关系。我知道你疼她,但你也要防着她!”
须臾,宋清华站在别墅前,看着林蔷驾车离开,许久后才转身进屋。
走到二楼的卧室门前,宋清华手指搭在门锁上,犹豫了下,还是先敲门。
“进。”
宋清华推门进去,宋爱瑜看到是她,神色惊讶的转过身,“妈妈,你怎么还敲门?”
将手里的瓷碗放下,宋清华笑了笑,道:“女儿长大了,总会有隐私的。”
嘴角的笑容僵了僵,宋爱瑜脸色微变。
“趁热喝吧。”宋清华将碗里的冰糖梨水给她,道:“我听你昨晚咳嗽,吩咐厨房煮的。”
“谢谢妈妈。”宋爱瑜接过碗,几口喝光。
“妈,”宋爱瑜紧挨着宋清华坐,将头靠在她的肩上,“我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你啊,”宋清华眼底的神色温柔下来,她抬起手,掌心落在宋爱瑜的头顶,声音沉下来,“你小时候很乖,很听话。”
“是吗?”宋爱瑜勾起唇,伸手挽住宋清华的胳膊,明亮的黑眸忽闪,“人家都说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我要做妈妈一辈子的小棉袄。”
宋清华轻笑了声,心底的滋味复杂。
低头的瞬间,宋爱瑜敛起嘴角的笑。妈妈的怀抱依旧温暖,可她总觉得,自从沐良回来后,宋清华对自己的笑容里就掺杂出一份不自然。
即使她还会如同以前那样疼她,宠她,但宋爱瑜却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不一样的东西。
晚饭吃的火锅,沐良最喜欢这种天气,全家人围坐在一起,看着咕嘟冒泡的锅里,煮着各种各样的食材,那才叫爽!
不过吃的太饱,沐良直挺挺躺在沙发里,不愿意动。
傅晋臣瞥见她那副模样,只能自己收拾厨房,然后给儿子洗澡,将那个磨人的小家伙哄睡。
“儿子睡着了。”傅晋臣关上儿童房的门,走到沙发里。
沐良盘腿坐着看电视,听到他的话,转头在他嘴角亲了下,道:“嗯,干的不错。”
原本这些工作,每晚都是沐良要做的,现在偶尔她能偷懒一天,这种难得的享受,真是惬意啊!
傅晋臣黑眸动了动,俊脸往她面前凑过去,“那我们也去睡觉吧。”
“不睡。”沐良瞪眼,“吃饱就睡,你当我猪吗?”
傅晋臣抿起唇,很有耐心的跟她周旋,“我们可以做运动。”
“滚!”
沐良反手推开他的俊脸,怒声道:“傅晋臣,你有完没完啊!”
“这种事情,能有完吗?”傅晋臣伸手将她抱在怀里,苦口婆心的说给她听,“良良你看啊,我们每天三顿饭都要吃,一顿都不能落下对不对?我们每天都在重复这个问题,一顿饭都不能不吃,对不对?”
沐良蹙眉,无奈的点头。
傅晋臣满意的笑了笑,又继续开口,“所以啊,既然饭不能不吃,那我们的运动也不能不做啊!”
按照他的逻辑,确实应该这样。沐良被他带的险些点头,她回过神后,双手捧住他的俊脸一阵揉搓,愠怒道:“傅晋臣,你这是偷换概念,吃饭跟那个,能一样吗?”
“哪个?”傅晋臣挑眉问她。
沐良咬着唇,低头在他嘴角咬了口,道:“老流氓!”
“老流氓?”傅晋臣瞬间蹙眉,伸手捏着她的下颚,“你说过我不老的?!”
望着他含怒的脸,沐良忽然觉得挺好玩。她抿起唇,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