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因为痛恨我姐,很早就留心打探她的生父,倒是被我侥幸查到了。那天晚上我给她打的电话,就是告诉她这个。”
乔柳明白了,何宋的生父,那时就在那片“墨海”。
何寻点点头。“我在电话里告诉了她,让她可以去试试运气,看她生父是否愿意捐肾救她。但我也没想到,她当晚放下电话就硬闯过去了,居然还死了。到底是怎么个被误杀的,我是真不知道。”
乔柳心疼地说:“何寻,你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你妈妈?你那时其实也算是好心救她了呀,却白白背了这个黑锅这么久。”
何寻自嘲地笑了一声,“没必要,说了我妈也不会相信的。因为我不肯捐肾,她就骂我没人性,说没有我这个儿子,还在医院里强行想拖我去摘肾。我和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她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乔柳理解他的感受,被自己的亲妈这样偏心对待,谁能不心寒。她代入自己想了一下何寻当年在医院差点被他妈强行拖去摘肾的心情,无言地摸了摸他的脸。
何寻握住她的手,温言道:“都过去了。”
他们下了车,来到何宋的墓前。何寻让王哥祭扫了一番,打火点燃带过来的香烛纸钱,自己则斟满一杯酒,缓缓洒在何宋的坟头上。
“该叫你什么呢?还是姐吧,终究姐弟一场。姐姐,我那时恨你入骨,不肯捐肾救你,结果自己竟然在你的墓地前翻车坠崖,差点丧命。或许,这场车祸也是我见死不救的报应吧。”
“以血还血,一报还一报。我现在终于可以不再恨你,你也不用恨我了。”
“祝你来世投个好人家,亲情圆满,家庭幸福,拥有可以光明正大喜欢的人,别再遇到我这么让你讨厌的弟弟。”
他这些话说完,山顶上突然刮起了一阵大风,挟着雪花劈头盖脸地狂卷过来,把正在焚烧的纸钱元宝等吹得哗啦啦一片混乱。王哥手忙脚乱地去跑着去捡。
乔柳站得离火堆较近,也被烟扑得迷了一会眼睛。再睁开时,看见何寻笔直站立在墓碑前的身影,被狂风刮得最厉害,坟头松柏树枝叶上刮落的积雪砸了他一头一脸。
何寻仍旧站得笔直,神情沉静,只抬手把脸上的雪沫轻轻掸去,淡淡一笑。狂风刮了一两分钟后,逐渐消散停下,在这笑容里重新平缓低柔下来,却像抚摸一样恋恋不舍地吹动着他的额发和衣摆。远处漫山遍野的松林响起阵阵潮水般的松涛声,低沉幽远,百转千回,如泣如诉。
何寻今天穿一袭黑色的长风衣,双肩落雪,长身玉立。他这次重伤后瘦削了许多,但穿起风衣来却更好看了。宽肩窄腰大长腿,身材修长挺拔,又贵气又性感。
风衣的黑色立领衬着素淡面容,那张脸在阴沉沉灰蒙蒙的风雪墓园中,依然漂亮得顾盼生辉,眉目璀璨。
整个人就像一颗闪闪发光的活钻石,让人目眩神迷,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拥有。
钻石一样的男人,女人最难以抵抗的诱惑。
乔柳看着看着不禁怀疑起来,何宋真恨何寻吗?讨厌这个弟弟吗?小时候她当然是讨厌的,但长大后呢?她后来那么执迷地苦苦纠缠何寻,真的只是把何寻当成何建国的替身?她还分得清吗?何寻和她打架时曾电击过她,她都没有狂化,却为什么听何寻骂她肮脏恶心,就被刺激得失控发狂?她被送去英国后,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不要命的爱美,极力想要改变自己,她是想改变给谁看?
何宋的一生还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出生是悲剧,自己也把自己活成了一个悲剧。她自己的感情,只怕自己都理不清。包括她那稀里糊涂的死,直到死前,也不知她到底见到她生父了没有。
不过,随着何宋的死,这些事永远也只能是一个谜团了。
从市郊驱车回城,从冷清墓园回到繁华人间,车窗两侧一路变得热闹拥堵起来,商业街边的树早早挂上了一串串小红灯笼。乔柳出神地看着,扭头感慨道:“何寻,快到新年了呢。”
何寻笑:“嗯,柳柳,你该领我回家了。”
“啥?咱们现在不就在回家嘛?”
“我是说,回你N市的家。”何寻露出一脸的幸福憧憬,笑得那叫一个志得意满,“我什么都已经准备好了哦,就等着今年过年去你家提亲呢。”
乔柳的表情突然凝重忧虑起来。
“是吗?何寻,那你学会杀鸡了吗?”
何寻:“……!!!”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上门
N市。
乔爸乔妈已经几个月没睡个好觉了。
天下父母都有一根灵敏的雷达,自从那次乔柳打来那一通没头没脑的电话,莫名其妙地问了那一串古怪可疑的问题,乔爸乔妈事后咂摸了几天,越想越不对劲,女儿肯定是有情况了。
乔妈妈吓出一身冷汗,虽然他们嘴上说永远支持她的决定,但女儿要是真找了个不知什么毛病的、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男孩子……天哪,哪根筋搭错了啊!下半辈子得遭多少罪啊!
乔妈忧心如焚,按捺不住,旁敲侧击地又给乔柳打了个电话。没想到这回女儿接电话却是喜笑颜开,一扫之前的悲凉愁苦,爽爽快快脆生生地招供自己交男朋友了。他只是最近身体不大好,但不用担心。情况比较复杂,一时半会的说不清楚,等过年带回家给他们看过就知道了。
乔爸乔妈犹不放心,这几个月各种打电话想方设法的打探,却又听乔柳变得很忙,每次接电话都在风风火火地忙工作,没空多说。
老两口更睡不着觉了。
不知道她到底找了个啥人!又要照顾对方的生活,又要这么拼命的忙工作。可怜的女儿啊,怎么就这么命苦呢!这是有多想不开啊!
春节作为一年一度的全家大团圆,也是亲戚朋友左邻右舍七大姑八大姨的八卦盛事。哪家的孩子升迁了,哪家的孩子发了财,哪家的孩子找到了好对象,哪家的孩子拖成了老大难……在这些八卦中,总少不了暗潮汹涌的较劲攀比。
乔柳在老家单身的孩子圈里算长得很出挑的,水灵灵的一朵小家碧玉,很多大妈大婶都曾看中过她,想给她介绍做媒,但乔柳不喜欢相亲,全婉拒了。大妈们觉得这姑娘是不是仗着有几分姿色就眼高于顶,都暗暗地憋着口气想看她到头来能自己找到个什么样的对象。
临近过年,办婚礼的也多,乔爸乔妈去吃酒席,少不了也被问到乔柳的终身大事问题。他们有苦难言,只能含糊地回答有对象了,今年会带回来,但再问到是个啥条件的人,支支吾吾说不出口。
三姑六婆们一看到这尴尬愁苦的表情,立马就心里有数了——肯定条件不咋地!
要么很丑,要么很矮,要么很穷!
暗中较劲的大妈窃笑不已,心里幸灾乐祸,嘴上却还偏要说:“哎哟,还不舍得说啦。柳柳那么有主意的孩子,她千挑万选的人肯定不会差的啦,到底哪天回来,到时可得叫上我们也见见。”
“就是就是,去年我想把柳柳介绍给我老公的远房侄子,小伙子一米七八,又高又帅,什么都好,不就是农村的家里穷了点,暂时买不起房,但那也是因为房价太高,怪不得他呀。反正柳柳是城市独生女,结婚可以女方家陪嫁房子嘛。我好不容易让侄子加上柳柳的Q Q,谁知道才聊一次就被她拉黑了!啧,小姑娘这么心高气傲,她自己现在找到的可不知是个什么人中龙凤呢,我们可得开开眼。”
乔爸乔妈听到这嘲讽语气,知道人家要组团来看笑话,更难受了。
乔柳和何寻回N市的前一天,她打电话向父母告知航班号和大概到家的时间。因为N市今年是个冷冬,早早下过两场雨夹雪,乔柳怕何寻不能适应那种湿冷,电话里便嘱咐父母说,别的什么都不用费心招待,多准备几台取暖器就行。他现在的身体有点弱,不能冻着。
乔爸乔妈一听,矮丑穷都还罢了,居然真是个病秧子!身体弱!
天呀,还费心招待呢,女儿你知不知道别人都等着看你的笑话啊!到底是吃错什么药了对一个一无是处的家伙这么好,冻死他拉倒!
老两口一气之下,决定非给这小子一个狠狠的下马威不可,最好让他知难而退。
乔柳做梦都没想到何寻在她老家亲人的想象中变成了那个样子。她一直以来怕的是何寻的个人条件太好,家世地位太高,早早告诉父母的话,他们担心她高攀,怕她受欺负,会忧虑得睡不着觉,接待起来也徒增压力。所以乔柳打算,把何寻带回去后再说,他们亲眼看过了他本人,又看到他俩的感情这么好,就可以放心啦。
谁知道他们竟想到完全相反的一个方向去了。
上飞机前,乔柳还刚“镇压”了何寻一顿,严令他务必打扮得朴实一点。
“你那些贵得要死的名牌大衣,袖扣手表,统统收起来!身上一个有logo的东西都不许带!低调!再低调!一定要看起来一副平平无奇的样子哦!”
何寻无奈地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已经低调得不能再低调了,可是要怎么才能看起来平平无奇哦?他摸摸鼻子,笑:“柳柳,你要不要给我戴上副口罩?”
斯人长身玉立,一袭简洁的黑色长大衣毫无装饰,好像首饰盒里的黑色绒面底子。堪堪衬托出的那张脸,就是璀璨钻石。这一笑,光芒四射。
乔柳被闪了一下眼,捂住心口。
啊啊啊啊啊,长了这样的一张脸,要他平凡还真是强人所难!
收拾完毕,下楼出发,北京这天却正赶上了重度雾霾,空气能见度极差。车子行驶在通往机场的高速路上,仿佛穿行于一方云遮雾绕的“仙境”之巅,到处灰茫茫一片,就连高架桥下的树都恍若隐身了,只看得见一排影影绰绰的尖儿。
空气脏得吸进肺里一股呛鼻的味道,于是他们下车走进机场时,还真不得不戴上了口罩。何寻只露出上半张脸,但眉眼都好看到不行,走到哪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乔柳每天和他朝夕相处,这么久本来都早已麻木了,现在来到这样人潮涌动、乱哄哄的大环境中,才清晰地再次感受到何寻的与众不同。他出现在人群中,首先那身高就比一般人高出一截,身材仪态挺拔完美,脸是口罩都遮不住的英俊高贵,一举一动的风采气质更是秒杀。那感觉就像街头的一群普通小土猫里突然出现了一只光鲜亮丽的纯种布偶猫,灰扑扑的鹌鹑麻雀堆里空降了一只雪白优雅的白天鹅——自带闪光灯一样的存在!
乔柳抚额,只能又在他耳边唠叨了一百遍:“低调。”
飞机抵达N市,何岸家派人来接。乔柳事先一再嘱咐,别上豪车,普通的就行,别吓到她爸妈。
谁知何岸家作为本地首富,私车就没有不豪的,再加上这是何寻第一次要登亲家的门,何家人都很重视。何岸特意派来了他自己都很少用的、最拉风的一部座驾,全N市仅此一台的顶级定制版加长悍马。
这车足足有十三米长,仅车轮就一米多高,威风凛凛,载着一车重礼。
乔柳差点噎到。司机接到他们后,打电话向何岸报告,乔柳一把抢过电话,气道:“大哥,你这是干嘛呀!说了来个普通的车就行,普通的!或者我们自己打出租车回去也没关系!那些礼品,你赶紧让他们拿回去,我们自己有准备东西的……再说了,是他来我家,怎么还能让你破费呢!”
何岸在电话里乐得直笑:“小乔,别搞笑了。小寻长那么大,你问问他坐过出租车吗?他是我弟弟,这是他第一次登亲家的门,我们家作为他在N市唯一的亲人,当然要替他张罗好的。不隆重怎么能显出诚意!至于见面礼,你们准备的是你们的,我们家送的是我们家的,代表的是男方家亲戚的认同和心意。”
何寻也笑:“柳柳,大哥的安排是对的。上门求亲,什么叫求呀?求人帮个忙办个事儿都还得费心送礼呢,何况求娶的是人家的宝贝闺女啊?这个时候排场越讲究,礼物越隆重,才越能表达对你的重视。你就别管了,都交给我们吧。”
乔柳才知道这是他们早已商量好的。她心念一闪,跑到行李车前一看,发现原本她自己挑选的、比较普通低调不会吓到父母的那些礼品,果然也已经全被换成最贵重奢华的规格了。乔柳回天无力,只能无可奈何地掐了何寻一下,咬牙切齿道:“你们这兄弟俩,可真是一对大、骚、包……”
那辆加长悍马确实骚包之极,开在路上招眼得不得了,进柳岸花园小区时就费了点劲。开到乔柳家的楼下后,因为它十三米多的车身太长了,司机在狭小的路口使劲倒腾半天还拐不进去,却引来了一堆围观的人。
乔柳暗暗叫苦。眼见楼上的窗户边都有人伸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