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秋莎在这囚笼式的建筑里,快乐与浪漫永远不能和她交谈。
他见到秋莎时,秋莎给了他一个浅浅的笑,很浅很浅,但印计还是感觉到了。印计和钟涛出差时,看到钟涛带着情人走,他就想:唉,钟涛呀,拥有秋莎是你的幸运,失去她将是你的不幸啊,他甚至曾闪过这样的念头:假如有一天钟涛和秋莎离婚了,假如秋莎不反对,我愿意娶她。秋莎多好啊:美丽,端庄,贤慧,敬业。有时他也问自己:她背叛过涛哥一次涛哥就不再爱她,如果她是我妻子她背叛我一次的话,我还会爱她吗?印计得到的结论是:不会!
秋莎没有和他握手,只给他指了一个座,就给他倒水去了。
印计突然感到一阵脸发热,忙说:“秋……嫂子,我来。”
“哎,又说错了吧。”
“哦。年轻的莎莎姐,谢谢。”
秋莎给了他六张票,问:“够不够?”
“应该够了。”印计看着秋莎浅绿色上衣开着的白色V型领,乌黑飘逸的秀发,和项部恰到好处的项链,他有些发呆了。他从来没见秋莎像今天这样迷人过,也许是电视台的灯光特别吧。他重复道:“好,好。哦,够了。”
“你在想什么呀?”秋莎嗔怪道,“不够也没办法了,我自己没有一张私房票。”
印计接过票,高兴地放进黑色的小包内说:“莎莎姐,我请你吃晚饭,以表谢意。”
“你到我单位来,你是客人,怎么要你请呢。”秋莎抬头看看墙上的石英钟,说:“再过20分钟就下班了,你等我一会。”按照规定,印计是不能待在秋莎办公室的,应该去休息区等,但秋莎没有说。
印计坐到了离秋莎二米以外的沙发上,手捧着DM杂志《领袖》,时不时地抬头望望秋莎。他只能看到秋莎的侧面,秋莎的半张脸被她的电脑遮挡着。当他和秋莎的目光相遇时,他感到她的目光是那么的明亮灼热。
时针指向六点,印计想说:“莎莎姐,走啊。”他看她全神贯注的样子,只好有一行没一行地看着那篇《美国2020年将批准人和动物结婚》。他觉得这篇文章纯粹是扯淡,人怎么会和动物结婚呢?人和动物结婚,怎么知道那动物是否真心愿意呢?生育呢?医保呢?艾滋!他觉得荒唐!他在心里骂那作者胡编滥造,情不自禁低语道:“放屁。”
“哎,哎哎,印计,这不像你所为,怎么说这样的粗话呢?什么事让你这么生气?”
印计将那篇文章递给秋莎看。秋莎扫了一眼标题说:“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觉得很正常。”
“哎?很正常!”印计吓得快跳起来。
“是啊。正常。”秋莎望着印计坚定地说。
印计一脸的迷惑。
“美国是一个崇尚自由的地方,是一个思想没有边缘限制的国家,他们什么事都可以做得出来呀。”秋莎从凳子上站起来继续:“人是动物,你肯定不能否定;那么,既然人是动物,人和人结婚不就是动物和动物或人和动物结婚吗?”秋莎见印计还是困惑:“你没看到过有人和狗做那事出不来了,后来将人和狗一起送到医院做手术的真实报道吗?既然可以偷偷摸摸地做,为什么不能让他们(它们)光明正大地做呢?人可能会背叛你,让你堕入生不如死的深渊,但动物不会,你把它关在家里就可以了……”
“精彩,精彩。”印计鼓掌道。他做梦也没想到平时不多言语的秋莎这么有思想……有与众不同的思想。但印计还是觉得人和动物结婚的提法怎么也说不过去。
“还没吃饭呢,你留点劲吧。”秋莎扫了一眼印计说:“人都走光了,快走。” 到达车边,印计将钥匙交给秋莎:“请,你开到哪儿我们就到哪儿吃。”
“你说的啊,别以为我不会开手动档。”秋莎边接钥匙边说。印计这才想起涛哥的车是自动档。
秋莎启动汽车,“背靠着背坐在地毯上,听听音乐聊聊希望……”立刻弥漫整个车厢。印计很喜欢这首歌,几乎在他车上的每一张CD里都有《最浪漫的事》。
秋莎边开车边想,这个印计,居然喜欢我们女人喜欢的歌,平时风风火火的,还真看不出骨子里还藏着几分浪漫。秋莎说:“既然你这么喜欢浪漫,我带你去一个浪漫的餐厅,我们台里刚去采访过有关那个餐厅的美丽故事。”
印计在想像着那个浪漫餐厅的模样:小船上,烛光摇曳……他想象不出来,便说:“去哪儿都可以,肚子不饿,我倒想听听那个浪漫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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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莎说:“现在不告诉你,到那餐厅再说。”
车到建国路和解放西路路口时,秋莎朝右前方指了指说:“那,看到了吗?”
印计还搞不清怎么回事,车就停了下来。他下车看了看,附近没有酒店。
秋莎朝那个没有招牌的门走去,印计只好莫名其妙地跟着。进门的每一个人,都得到迎宾小姐的一束鲜红的玫瑰花。屋内的任何地方,都插满了玫瑰。这里没有大厅,都是清一色的情侣小包厢。包厢的墙上,都是一些男女恋人相依相吻的动漫画,极其雅致,没有任何低级趣味的东西。每一张小桌上,都铺着绣有鲜红玫瑰花的桌布,桌上摆放的是既像莲花又像玫瑰的玻璃器皿,里面是鲜红的蜡,那蜡蕊都有两根,极像并蒂莲。
看着印计一脸的新奇,秋莎甚是开心:“这里好玩吧?既有饭吃,也有酒喝,既像中西餐厅,又像酒吧。”
“嗯,有意思,有意思。”
“那你知道这酒店的名字了吗?”借着烛光,她看到印计的脸上落着红霞。
“玫-瑰-屋。”印计望了望秋莎说,“没错吧?”
“真聪明。”秋莎没想到他猜得这么准。
“那故事呢?”印计追问。
“先点些东西吃,先解决物质需求,再来解决你的精神需求。”
在吃的过程中,秋莎告诉了印计关于“玫瑰屋”的故事:在这座城市,有一个捡破烂的老头,他57岁那年收养了素不相识的农村孤女,并送她去上大学。女孩大学毕业后回到了这座城市,嫁给了这个老头。老头很感动,拿出所有的积蓄,交给这个女孩开了这家“玫瑰屋”,以纪念他们惊世骇俗的爱情。
“真浪漫,真感人。”印计发自内心地说。
秋莎摇动着手中的小酒杯:“还有更感人的……那个女孩,就是现在的老板娘,她不是指手划脚,而是站在门口给每一个进来的人发放玫瑰,让大家分享她的甜蜜爱情,也祝福进来的人心中常有玫瑰。”她停了一下,叹息道:“刚开业,老头死了,是自杀……他想让女孩去重新嫁人,但女孩却天天在这儿发着玫瑰,说不想再嫁。”
印计双手托着腮,沉思良久后说:“莎莎姐,你应该找回爱情,涛哥不是不爱你,而是不知应该怎样爱……下去。”
(连载10)这些都是数码相机拍的照片,上面都有时间,他看着看着,目光停在郝美玉的那张照片上面。他沉思了良久,拿着郝美玉的照片对秋莎说:“既然你已找了私家侦探,下定决心要分手了,我也不想多说什么。但有一点我要给您纠正。”印计说到这,将郝美玉在老百姓大药房门前那张照片给了秋莎:“其他人,我都认识,我也相信。但这一张绝对不是,这是我们新来的医药代表,你这一张是我们那天刚开会的那一张,涛哥急着去机场接人,他让代表帮他去家里给贝贝喂药。”他见秋莎还充满迷惑,就说:“涛哥有个准则,我知道……他绝对不会碰身边的代表;他说那样会乱套,没法管理。”
“唉,我也糊涂,那天我还动手打了她。”秋莎将身子往凳子后靠着说。尽管声音很小,但印计还是听得清楚,但他没吱声。
过了一会儿,秋莎说:“你代我向她道个歉,或者你帮我约她出来吃个饭吧。”
“她没有让我们任何人知道,我看我们还是继续装做不知道吧。”印计想了想,说:“我把她的电话告诉你,你方便时在电话里和她道声歉就好了。”骏杰跟在钟涛的车后走着很纳闷。钟涛挂的是军牌,平时在高速都是时速120以上的速度狂奔,今天为什么总在七八十迈的速度溜着?骏杰受不了这种速度,他使劲地按了几声喇叭,就箭一般从钟涛的丰田佳美左侧“唰……”地超过,黑色的别克车很快消失在钟涛的前方。 钟涛没有去看那死灰一样的天空,他很茫然地按下收音机的按钮,“我们走过爱的禁区……”歌声刺耳而入。钟涛很不喜欢这首《广岛之恋》,他认为这首歌过于反叛,鼓励一夜情,而且给人以既想当表子又想立牌坊之嫌;他认为只有喜欢或者说渴望红杏出墙的人才对这首歌感冒。钟涛一次又一次地红杏出墙过,但他现在并不渴望,他感到身心疲惫,只想找一方宁静的土地,让自己小憩;他曾是那样复仇般地寻找着鲜活的猎物,但他绝对不是酷爱一夜情的那种人,他喜欢让Xing爱在了解中快乐地释放着幸福元素,喜欢分手后藕断丝连的牵挂而不是一夜情那样的陌生。他调了一个频道,《千万次地问》飘然而出。
他也曾千万次地问自己,对秋莎的爱是不是到了尽头?但是,他现在已清楚地知道,爱如水,不会倒流;流过的就流过了,有的湿润了一下干裂的土壤后没有了影踪;有的流过受孕的禾苗,催生出一串金色的稻穗,有的随江河流入了大海……也许,秋莎的爱曾流入过我干涸的稻田;也许,秋莎的爱曾催生着我生命的花蕾,也许,它融入了我青春澎湃的海洋……也许,这段爱将伴我走过人生的四季,但婚姻却不得不驶向终点。钟涛想。
秋莎已不止一次地和他谈到过分手的问题。但近来,秋莎一次又一次地找他,说他不想让钟涛那一万块钱一月葬送自己的青春、爱情、幸福与激|情。她很诚恳地对钟涛说,她是个女人,是个年轻的女人,女人应拥有的东西她都想拥有,她一个人不敢用背面对黑暗睡觉,她渴望有一双温暖的肩膀拥她入眠,哪怕那人是一个病人,是一个穷人,是一个杀人犯,她都能接受。但她绝不能再接受钟涛,正像已起飞的那架飞机不可能接受那迟到的乘客。钟涛想起曾经在歌厅搭档主持节目的光阴,想起曾在长城结下的誓言,想起西湖边断桥上的承诺,泪水不争气地滑出钟涛的眼眶……相爱时是恋人,分手后是亲人,我们有着共同的女儿贝贝,永远不可能形同陌路。对于因相爱而结婚,因“在意”而离婚的人来说,相爱是一种错误,结婚是一种苦痛,分手是把同时刺伤两颗心的双刃剑。这些年来,秋莎伤了钟涛,钟涛也重重地伤着秋莎……在这场情感的格斗中,没有一个赢者,答应秋莎的离婚请求,友好地分手,给她一片自由的天空,也许能让她捡到一些残余的幸福。钟涛想到这儿,拨通了秋莎的电话:“贝贝我让我妈去接,晚上我们到古刹寺见面。”他补充道:“我同意离婚,你想想你要的条件吧。”
古刹寺公园,座落在城市的东侧。公园的中心是一个巨大的湖,夏日湖边情侣依依,船儿悠悠的景象已收入季节的箱底。湖的四周,是高高低低的树木和安静轻柔的小草。湖的南边,有一座有着数百年历史的舍利塔,塔里有圆寂的高僧,据说高僧遗骸里的舍利珠会放出耀眼的绿光。在钟涛和秋莎热恋的季节,他们曾无数次地来看环绕在塔周围的光芒,可他们一次也没看到过。紧挨塔的东侧,是佛门圣地,那里有袅袅而出的经音,不过不是和尚们念诵,而是现代音响的杰作。
秋莎裹一件浅黄|色的镌空毛衣,一个人在湖边慢慢地走着。她听风的和声,听虫的呓语,听树儿说着情话。她回想着第一次和钟涛在这里约会,不禁潸然泪下……她将一生的梦想和希望,一生的幸福和快乐,曾在这里和着绵绵春雨诉予钟涛。钟涛曾给过她想要的快乐与幸福,是她自己亲手将一切梦想和希望扼杀在幼稚的诱惑中。她记得小仲马说过:“上帝更加偏爱犯过错误的人。”可钟涛没有原谅她,更谈不上偏爱,而是用情感的利剑疯狂地刺向她,让她的心伤得像蜂窝一样。她不再乞求钟涛的原谅,她也知道不管是她还是钟涛,都已永远不可能走回从前。
她围着湖转了一圈又一圈后,便去了和钟涛最后一次去过的仙人茶舍。茶舍和舍利塔遥遥相对,似有仙人守护故得名仙人茶舍。她先点了一杯玫瑰花茶品着。她知道钟涛有一种不看完新闻联播不动身的习惯。
钟涛到达古刹寺时已到8点。他在公园门口停车时,收到了秋莎的手机短信:“仙人茶舍七仙女”。
钟涛听着树上叽哩呱啦的鸟叫声,走过泛着淡黄|色光亮的路灯,过一座几米长的小孔桥,拾阶而上,凝望茶舍门上高高挂着的红灯笼,将烟拿出来又放进衣袋里,弯腰进了七仙女包厢。
秋莎给钟涛点了一杯他喜欢喝的碧螺春,两个人都没有出声。不知是在聆听包厢音箱放送的声音很小的轻音乐《秋日的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