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你还不懂记事。那时你刚两个多月,真是个漂亮的婴儿,脸颊粉嫩嫩的,眸子乌黑,亮得像块宝石。我抱起你的时候,就像从雪地里捧起一把新雪,生怕你化掉。我碰了你的嘴唇,像樱花花瓣一样,很小,很软,你咿呀咿呀地张嘴,说着不是语言的呢喃。你知道我那时的心情吗?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我的眼泪不可抑制地滑落,心里酸胀得难受。
第100节:舞会惊魂(6)
他继续说:“我是个在中东小国出生的孩子,那里连年战火。男孩们五岁起玩枪,若不懂得开枪是会被人耻笑的,我十岁之前就杀过人,当然,在那个混乱的国度,死人是很平常的事情,几乎每天都有人死去。有时是为了争夺水源和发霉的食物,有时是为了紧缺的药品。我逐渐变得冷漠,在我眼里,若不抢别人,就会被人抢,若不杀人也会被人杀。所以我很早以前就没有心了。”他捶捶自己的胸口,“这里早就空了,冷得像个冰窖。”
所以他从来就与众不同,他看人总是冷冰冰的,不喜欢笑,连话都很少。可是他对我很好,真的很好……我双手合十捂住鼻翼,一阵心酸……
“狄家收养我之后,我很感激,并不是一下子脱离贫穷、享受到优质的富裕生活而感激。我真心感恩是因为狄家给了我一个家庭的温暖和信任。他们从未把我当过外人,你可以从眼神中感觉到,妈妈对明阳流露出的慈爱也同样分享给我,她没有分过伯仲。而我第一次看见你,冰冷的心里又注入一股暖流。你知道吗,我曾经有一个妹妹,就像我初见你的时候那么大,她病死了。不是因为枪战,而是因为肺痨,没有药物,我眼睁睁地看着她那么幼小的身体无休止地咳,咳得声音都变得像废铜烂铁敲击一样……”他哭了,倔强地仰起头,不肯让眼泪流下来,“她是在我怀里死去的,我抱着她,一个小小的身体,我的手指清楚地感觉到她慢慢变凉。我从早晨枯坐到黄昏,一句话也没说,我以为我的心已经够冷了……”
我去抓他的手掌,宽厚的温暖的手掌,紧紧握住:“大森林!人不应该隐藏情感,真情的流露是一种高尚的品格,你想哭就哭出来……”
只一瞬,他挥挥手转过头去:“给我两分钟,一会儿就好了。”
我咬紧唇,看着他坚实的肩膀轻微地抽动,心里像撒了把椒盐一样炽热。他不冷漠,真的,其实他的热情全都藏在心底,从不轻易表露出来。
他再转过来的时候已经温存地笑了:“我很久不提往事了,这些连狄家的人也不知道。”
我们继续慢慢地朝前走:“那为什么告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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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让你明白些事情。”
“什么?”
“明阳是真心喜欢你的。”他以温柔的口吻再次说出这样的话,让我措手不及。
大森林!那你呢,我在你心目中是什么呢?我拿眼睛质问他。
他轻轻将我拥进怀里,下巴抵住我的额头:“你是我的亲人,我最亲的妹妹。为你做任何事我都心甘情愿……”
我哑然,抬不起头来,不然我也会学他,把头高高仰起,不让眼泪倾泻。
“你奶奶曾经预言过,我会为一个女人死去,我这一生,只为一个女人而存在,因为我的命早系在她手中。你奶奶说得没错,我早已把命交给你了,即使死亡,也无畏。”
往事历历在目,奶奶是智者,早已把一切命数看透。所以,大森林会为我以身赴死,当子弹打穿他的身体时,我的心也在流血。
“可是奶奶的预言已经打破了,”我伏在他的左胸口心悸,眼泪早已打湿一片前襟,“我们在缅甸共同经历一场生死之役,你早就拿命换命救了我。你不会再死了,我知道,一定不会了……”
他只是轻笑:“人的一生多么漫长啊!谁也不知道下一场劫难在哪里。可是我知道,无论你有什么样的劫,我都挡在你前面。”
可是爱情呢,为什么面临爱情的时候你就没有这么勇敢?这话郁积在胸口,迟迟说不出来。
大森林却直接剪断了一株情感树,在它还是幼苗的时候:“我会是你最亲的亲人,明阳才是你最爱的爱人。”
“为什么?”我不服。
“若惜,你和明阳在一起的时候我都看在眼里,那时候你比较快乐。”他说,“真的!快乐是长久的,我的阴郁会笼罩你,鲜嫩的花朵应该开在阳光下,而梅雨会让它发霉,再美丽的花蕾也会从根部逐渐溃烂腐蚀。我愿看你笑,你的快乐越多,我才快乐。而那种阳光是我无法给你的,只有明阳可以。”
第101节:舞会惊魂(7)
真是这样吗?
聪明如你,把什么都想到了,唯独没有想到自己。
“大森林,我还有一个愿望。”我抬起眼睛看他。
“你说吧!”
“能让我再看看你的眼睛吗?”曾经,我就是迷恋上这双深邃如浩海的眼睛,它在脑海里植了根,发了芽,无论怎样也挥之不去。
他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有过激的反应,只是轻声说:“好。”
我看见他从容地抬起手,摘掉了那个充满阴霾的大墨镜,一切了然,我却想晕倒。
“大森林……”我抱着他哭泣,心中波澜无法平息。
他的额头鬓角,像烧红的烙铁烙过,而左眼……已经失明,眼眶周围还有弹片夹过的痕迹。这伤烙下时,那疼痛会是怎样的无以复加,我无法想象。
我轻轻抚摩他的伤口,眼泪扑簌:“疼吗?”
他淡淡地说:“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胸口上的三处致命伤都已愈合,脸上的更不会疼了。就算再撕心裂肺,皮肉一旦长上也会忘了疼。人的命其实没那么脆,缝巴缝巴就长好了。”
“你是怎么离开缅甸的?”这是我心中永远的遗憾,当初明阳没有带走他。
“人生处处都有奇迹,不是吗,明阳也曾经在景洪热带雨林受过重伤昏迷,险些丧命,可是事后他又跟你说了多少呢?男人哪有不受伤的,只要还完好地站在你面前,那就是一切都过去了。你该相信绝处逢生,对吧?”
“那……河口那老头子呢,他怎么会放你回来?”
“我去的时候老头子已经不在那间屋子了,人去楼空。”他轻叹一口气,无限轻松地深呼吸,“我在那里等了一个星期,有人寄来一张照片,是老头子在神农架新照的,他的双腿竟奇迹般地站立起来了。我恍然大悟,他已经重新开始面对生活了。那双腿是受到生活变故的强烈刺激引起的心理暗示而残,却不是真正地废掉。如今他站起来,就是生活恢复了动力,他已经去追求新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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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们每个人都需要重生!凤凰尚且须涅槃,何况人呢?
前面的草坪上,明阳和狄爸爸一少一老还在撵着刺猬转圈圈,活力十足。我们看着那个轮椅上风烛残年的老人,他已失去至爱的妻子,仍能乐观地活着,我们难道不应该乐观地看待生活吗?
“堵住!刺猬跑过去了!”明阳冲着我大叫。
我“啊”的一声跳起来,说实话还真挺害怕这浑身长刺的小东西。它一看见还有人怕它,马上又朝我冲刺过来,似乎不撞南墙不回头。我正愁无处可逃,大森林已经一把将我抱起。
“哥!”明阳兴奋地冲上来,三个人抱作一团,“你回来了!太好啦!”
哦!终于团聚了。真好!
我不能再待下去喽!不然我的学业一定荒了。明阳打趣,是不是荒得长草了?我气鼓鼓地催他:“求你啦!我的签证可不可以快些办呀?”大森林在河口一天就办好了,这家伙办了五天了还在拖延,成心不让我走。
“咦,”他还沾沾自喜,“你终于求我啦?”
“是呀!少爷!”我歪着脑袋围着他转,就像他堵截那只刺猬,“少爷!少爷?少爷?!”
“哎呀!好啦!”有没有看错哦!他也会脸红?
“我早就办好了,在我房间里。”
“啊?”我一个高八度的嗓音差点把房顶掀起来,“那你不给我?”
“我……不是,舍不得你走吗!”他抓抓头,心不甘情不愿地乖乖去房间里拿出绿本本。
我用对待苹果那招对待他,直直地拿头撞他的脑门儿,像撞钟一样“咚”的一声响,他捂住脑袋晃了一晃,站稳了像看外星人一样瞅我:“过来!让我看看你那脑袋是什么材料做的?”
我抱着签证抿着嘴就笑,撒欢地朝庭院跑。他在后面气急败坏地追:“别跑!让我检查检查!看是不是换成了铁脑袋,省得机场安检把你扣?下……?别跑……”
我亲爱的苹果啊!我就要回到你身边啦!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上飞机之前,明阳和大森林去机场送我。明阳虽然十二个不情愿让我走,可还是送了我一个象征伯恩的小熊公仔,但我觉得这熊长得有几分像澳洲的卡拉熊。我正把脸埋在熊仔柔软的绒毛里欣喜着偷偷乐时,大森林递给我一部手机:“出来这么久了,该给苹果回个电话了吧!”
第102节:舞会惊魂(8)
嗯!是哦!我重重地点头,心怦怦跳着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苹果一听到我的声音嗷的一声跳起来咋呼:“没良心的小白眼儿狼!我还把我当朋友吗?留一张纸就跑了,一点都不体谅我的担心。”
我冲着电话那头一直咯咯咯地笑:“亲爱的苹果啊!你知道我现在有多幸福吗?我朝思暮想的两个人都奇迹般地回到了我身边。真幸福!就像踩在云端里一样快乐。”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悠悠地说:“若惜你真的快乐吗?我真希望你快乐!唉!”她叹了好长一口气。
“怎么了?”弄得我也担忧起来。
苹果说:“我和大吉普分手了。”
“啊?”我惊讶,“怎么会?你们,跟我回家扫墓的时候还山盟海誓的!”
“这世上最捉摸不透的就是人心了。”她一下子沧桑了。
单纯快乐的苹果啊,你怎么了?
“人是会改变的!”她对我说,苍老的感叹,一点也不像过去那个开朗的她。
“一年前的大吉普是爱我的,现在,他可能更爱权势金钱。虽然我们还没到大四,危机感已经遍布学生会。谁都知道流入社会将要面临大浪淘沙,或许等待我们的更多的是失望、沮丧。大吉普屈服了。在金钱权势和爱情面前,他可以果断地抛弃附属品,缴获新的战利品。对男人而言,女人就是包装他们的华丽衣裳,他们拿斤两来区分伯仲,选择和放弃……”
这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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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在面对爱情时候的投入和施与,远比男人进入角色迅猛且狂热。心会像吸饱了水的海绵一样迅速膨胀,再容不下其他。而男人,权势地位、所谓的事业心和面子尊严,把一颗心切割分占。
心里突然破开个口子,越拉越大,呼啦一下子无比失落。
“小乌鸦你怎么了?”明阳握握我的手,“好凉!不舒服吗?”
我摇摇头,感觉像做梦。我的同龄人尚在水深火热之中,而我,却离童话很近。可是……我抬头,用纷繁复杂的眼神看面前这两个优秀的男人:我们能永远生活在童话中吗?
“你怎么不说话?”他盯着我的眼睛,想在里面寻找什么,“怎么了?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变!永远是个单纯得像白纸一样的若惜。”
白纸?!
那样的人生是苍白无力的。
“我不想你改变!我就要你活在童话里。”他亲吻我的眼睛,像面对一个视若珍宝的翡翠娃娃,娇弱珍贵。可是,我觉得一个人就像一片树叶,轻飘飘,单薄脆弱,甚至不受自己的掌控。
可是他们两个走过来一左一右夹住我,走向闸口。大森林对我说:“别忘了,我们三个是这世上最过命的至亲至爱!我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一生相系,谁也跑不了。”〖LM〗
第103节:迷雾重重(1)
迷雾重重
学校别来无恙。
我看见苹果的时候她正在发了狠地往球篮里砸球,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汗水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后背上的T恤已经湿湿地贴在身上。我丢过去一瓶矿泉水对她笑:“那球篮跟你又没仇,你把它砸扁就解气了吗?”
她惊喜地跑过来抱住我又蹦又叫,兴奋过后又是消沉。
“我不气别人,是气我自己,没有看清男人的自私。”
“人都有欲望吧,男人和女人不同,他们想要的东西太多,女人负荷不起,只好远看浮沉争斗。”
她说:“女人不是男人的附庸品,更不是爱情的祭祀品,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