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他的带动下,满屋子响起叮呤当啷的碰杯声,寒喧着让酒声……
小司马和罗大勇,一两个月以来,都是冰餐雪食,水一顿,汤一顿,哪里打过什么牙祭①!这次可算是开了荤。因为都是当兵的,也就管不了什么规矩,提起筷子举起碗,想吃就吃,想喝就喝。那些白马队的人,更没点陪客的样子,随便乱吃起来。
【① 四川话:改善生活的意思。】
那白回回见前后两桌都吃得挺热闹的,唯有中间这桌冷冷清清,筷子也没动几下,便举起筷子,对老排长道:
“老兄,虽然菜寡酒薄,也请给点面子。你是个大买卖人,日出斗金,日进斗金,什么场面没有见过?山珍海味,哪样没吃?我这里地瘠土薄,没有什么好莱,其它各种俗物,不吃也罢,只这一种沙鸡,内嫩味美,别处难以吃到,不妨试试。还有这种——他指指老排长叫不上名的那盘菜,是甘肃土产,名叫发菜,老兄,这是做生意的人,最喜欢吃的:发菜,发财也!老兄久历商界,自然深知,就不用我多嘴了!”
经他一说,老排长也就装着经历过大场面的样子,胡乱夹了点嚼着,心里却在想:这白回回请吃饭,肯定是有原因的,是为求官还是为求财,还是另有其它想法?他琢磨来琢磨去,一时也拿不准。心想,还是等他开口,再看情况行事吧。
果然,酒过数巡,白回回脸红红的,对老排长说道:“不瞒老兄说,小弟我一辈子当兵打仗,凡事喜欢开门见山,今日请阁下来,确有一事相托!”
说到这里,他打了一个顿儿,抬起头来,看了看老排长的神色。老排长知道他是想讨个口风,便顺水推舟,欠身说道:
“买卖人是讲信用的,只要老兄信得过,有什么事,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帮上忙的,一定效劳!”
白回回见老排长怪痛快,把那杯里的酒,“呼”一声全倒进了嘴里,把空杯往八仙桌上“啪”地一放,连声叫道:
“好,好,好!老兄这个痛快劲,我最赞成!”说着,把那吃得油囊囊的嘴唇,凑到老排长的耳边,小声说:炫。书 网
“不瞒老兄说,小弟这次在祁连山的番民那里,收得了一批上好皮货,象这种战乱年月,在这个小地方,怎好出手?因此拜托老兄,能把它带出去,代小弟讨个合适的价钱!”
老排长这才明白白回回请客吃饭原来是这么回事,也就放了宽心,也把桌子一拍,说道:“老兄放心,这点区区小事,何用老兄如此破费?有多有少,一次点交好了,我这就带上,下次回来,一定把所得本利,付给老兄。”
那白回回就等这句话呢!高兴得一面连忙劝酒劝菜,一面就吩咐在一旁侍候的匪兵道:“你们这就去张罗一下,快把那些皮货,点交给骆驼商队。”
老排长也就交代几名随行人员,立刻就去接收皮货。
酒醉饭饱,生意也谈好了,那一大宗皮货,也已经捆在货架子上了。白回回这才腆着个大肚子,送老排长走出房门。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接着,一个白马队队员,奔到门前,跳下马来擦着满脸的汗,急急地向白回回说道:“报告队长,有重要事情!”
白回回道:“什么重要事情?”
那来人道:“有人要立刻求见!”
白回回把脸一仰:“什么人?”
那人看了看老排长,说道:“这里说怕不方便吧?”
白回回把肚皮一拍:“混蛋!这里都是我的亲朋好友,你但说勿妨!有什么不方便?”
那来人无法,这才说这:“报告队长,是马三爷的骆驼商队求见!”
一听这话,白回回的十分酒意,吓了个净光,红通通的胖脸,立时变得象白纸一样。他抬眼看看老排长,又看看站在周围的人,不知道怎么办好。
老排长虽然外表上若无其事,内心里却打了一个寒颤,心想,真是冤家路窄,在这么一片大沙漠上,居然彼此撞了个照面,不由心里打开了主意。
他想,在敌人窝里,敌强我弱,硬拚是不行的,同志们会有伤亡不说,小司马历尽千辛万苦带来的情报,送不到自己同志手里,关系可就大了!马上用枪抵住白回回?也不行,河西堡关卡层层,很难脱身……想来想去,感到还是装骆驼商队装到底为好,反正白回回从未没有见过风神,不如就给他个以假乱真!
老排长主意一定,见白回回正惊慌失措,束手无策,便把眉头皱了皱,向来人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那来人见他发问,向他看了半天,才答道:“也叫风神!”本书由炫书网提供下载
老排长冷笑一声说:“骆驼商队也有冒牌货,真是笑话!我今天倒要看看,那个敢冒我风神的人,到底长了几个鼻子几个眼!”
说完,便又转身对那白回回道:“老兄有白马队在身旁,还怕他十几匹骆驼不成?我看,干脆让他进来,我这做买卖的,也好借着老兄的威风,来整一整这伙强盗!”
那白回回果真皱了皱眉头,传下令去。转眼之间,那风神苏莫遮,便带领骆驼商队,大摇大摆地到城堡里来了。
第十六章 一条会动的麻布口袋
风神本来认为,自己仗着马三爷这块牌子,白马队队长,一定不敢怠慢,会躬身迎接,然后摆宴相待。谁知他到了门口,远远看到白马队长和一个与自己打扮完全一样的人,站在台阶上,一句客气话也没有,只眼睁睁地看着他这一伙,不由非常恼火。正待上前发作,这时老排长抢先一步,大声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冒我风神大名,在这沙漠里招摇撞骗!”
风神听这当头一喝,先是一愣,接着便仰身哈哈大笑起来。
白回回见笑得出奇,便问他道:“哎,我说你这个商人,做买卖就做买卖吧,冒名顶替,干什么呢?”
风神收住笑,轻声说道:“老兄,你这是开玩笑,还是当真?”
白回回把身子一磨,哼了一声:“谁跟你开这种玩笑!”
风神一看事情并不简单,眼珠子一转,忙堆下笑来,把白回回拉到身边,轻声说道:“老兄,你弄错了,是他冒名顶替我,怎么说我冒名顶替他呢?”
白回回一听这话,看看风神苏莫遮,又看看老排长慕友思,糊糊涂涂他说:“这……是咋回事?他说你顶替他,你又说他顶替你,你们到底谁顶替谁?”
老排长微笑着说:“老兄把大宗毛皮都交给了我,老兄的眼力还会错吗?可那位先生硬说我是假的,你倒叫他说说,我假在什么地方?”
风神一听老排长的话,忙从腰里掏出一封函件,双手交给了白回回。
“队长先生,你看看,这可不是假的吧?”
白回回接过函件,仔细一看,果然不错,上面是马三爷的亲笔字,签名的地方,还盖着一方大红图章。他立刻转过身来,对老排长有点不太客气他说:“老兄,这件事你叫我怎么解释?”
“咳!这点东西能证明他的身分,那就太简单了!队长先生,你要多少封?兄弟有的是!”
老排长一面说着,一面从腰里一连掏出三封同样的函件来,字体和风神交出的一模一样,下角上,也盖着同样的大红图章。可是他还在掏,一边掏还一边自言自语地叨唠:“马三爷给我写过四封信,怎么就剩下三封了?”
他象是忽然明白了什么,忙从白回回手中,抢过风神支出的那封函件,把手掌一拍,大声骂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靠从沙漠里拣到的这封信,冒我风神的大名,诓骗队长!”
白回回一听这话,马上又转过脸去,对着风神,厉声问道:“你还有什么说的?”
风神气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为了把事情搞清楚,他又不好对他计较,只向小司马瞥了一眼,然后说道:“白马队长,你别再糊涂了!我告诉你,这伙冒名顶替的人,是红军,是共产党!”
白回回一听这话,眯着眼打量了老排长慕友思一遍,然后笑着说道:“我说先生,你算了吧,你可别狗急跳墙血口喷人哪!别的我不知道,共产党,红军,我确实见了不少。你也不睁开眼珠看看,天底下哪有做买卖赚钱的共产党呢?”
风神不但不发急,反而轻蔑地一笑,说:“队长老兄,你可太天真了,你若不信,我当场就可以指出其中的一个,让你见识见识!”
“你要是真能在我的骆驼商队里指出共产党来,那我风神可要对你感激不尽了!”老排长把手叉在腰里,平静他说。
“好啊,好啊,你指指看,哪个是红军?” 白回回也似笑非笑地说。
风神不说也不笑,三步两步来到小司马身边,指着他说:“他!”
“我?”小司马望着风神那细溜溜的小眼问道。
“你,就是你,小共产,这回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风神那细而尖的目光,象刀锋一样逼向小司马。
“你指出来,我什么地方写着‘共产党’三个字?”
小司马一点也不示弱。
风神也够厉害的,上前一步,伸手扯下小司马头上的羊皮帽子,露出了缝着红布五星的军帽,得意地向白回回说:
“白队长,你该看清了吧?”
“老兄,这又是怎么回事?”
白回回望了望老排长,脸上的神色又难看起来。
老排长正感到为难,小司马气忿地对风神说:“哼!你可真会钻空子,不过你占不到什么便宜!”
接着,他又转脸对那白回回说:“队长先生,你听我说,他是把我当成马三爷下令通缉的红军报务员小司马——司马真美了!告诉你,司马真美是被我们逮到的,不信你问问我们的队长,是不是这样?”
老排长一听小司马这么说,心里一亮,顿时放下心来,马上接下话茬道:“这些事情谁不知道?恐怕队长先生也早听说了呢!”
小司马见风神在一旁急的乱张嘴,忙截住他的话,说:“我们在沙漠上逮到那小红军以后,第二天天亮以前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宿营,恰好那天我在守更,那小红军见大伙都睡了,就把我摔倒,嘴里塞上毛巾,装到货篓子里,解开三匹骆驼,就逃走了。走出好远好远,他才把我从货篓子里放了出来!”
小司马说到这里,那白回回听得有些不耐烦,便打岔道:“你说你不是小司马,那么,你是谁呢?”
“我叫小蛮子,骆驼队里就我一个小孩。”
这时候风神有点着急,又盯问道:“帽子呢?你说说,这帽子怎么会到了你头上?”
“这帽子当然是小司马的,你看,里边还有他的名字呢!这是他跟我换的嘛!他在沙漠上放我的时候,见我的羊皮帽子暖和,就把这顶帽子扔给了我,把我的戴走了。他还说,等革命成功以后还我一张羊皮,所以,这顶帽子我不能丢,丢了我以后怎么去向他要那张羊皮啊!”
小司马这一席话,驳得风神哑口无言,就象一条落到水里的狗,刚刚爬到岸上,又被一脚踢到水里一样。
那白回回听来听去,觉得小司马说得理不亏,词不穷,也就转过身去,对老排长赔了个笑脸。
小司马还抓住风神不放,又说:“先生,看起来你只听说红军里有个小司马,却不知道马三爷的骆驼商队里还有个小蛮子吧?”
听了小司马的话,不但红军们称赞,诡计多端的风神,也不得不佩服他随机应变的才能。小司马清清楚楚地看到,不知为什么那个叫醉胡子的人,还在摸着他的大胡子偷偷笑呢!——原来小司马逃跑那天,见到醉胡子往沙里埋东西,那埋的正是一封情报。就是凭那封传出来的情报,到了河西地下党手里,才使红军知道了小司马的下落。这些过节,小司马当然不知道了。
当时,老排长心里真是高兴,经过这一阵子磨练,这小家伙还真学了点鬼机灵。不过他也看出,小司马的心劲,这时差不多用完了,便抓住时机,赶快凑到白回回的耳边,轻声说道:“队长老兄,看起来这伙人不仅想借骆驼商队的名义捞一笔钱财,还可能有什么更重要的图谋。今天老兄请我的骆驼商队吃饭,按照他的说法,不就是请共产党红军吃饭了吗?这可是个杀头的罪名。如果以讹传讹,传到马三爷耳朵里,那还得了?马三爷的脾气,你老兄也不是不知道,他一怒之下,哪里还管别的?你老兄少说也得革职丢官,弄得不好,连脑袋也得赔上去呢!”
听老排长这么一说,白回回身上直起鸡皮疙瘩,连声问道:“你看怎么办?你看怎么办?”
老排长斩钉截铁他说:“把他解决掉!”
风神见老排长和白回回在一旁嘀咕,预感到形势严重。“嗖”地从腰里掏出短家伙,向后把手一挥。站在他身后那些假扮骆驼商人的别动队员,也就噼哩叭啦亮出了武器。幸好老排长早有预料,一递眼色,红军战士“唰”地声跃上前去,一人盯一个把他们的手腕拤住了。
白回回手下的人见这帮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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