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漠奇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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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漠奇缘-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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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漠奇缘》
作者:严阵

题记
 
……沙漠,沙漠里苦不堪言,使跋涉者灰心丧气。……沙漠里也有甘泉,但它常常在沙漠底层流动,不易被人发现。只有不靠救世主恩赐,历尽千辛万苦百折不回的人,才能找到它的所在。如果你……
  
小引
 
年纪大一些的人也许还记得:从前,在巴丹吉林沙漠和腾格里沙漠一带,沿着古长城残垒故堡间的弯弯曲曲的古道,常常可以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民间流浪艺人,坐在一辆在沙漠地带特有的大轱辘车上,由一匹骆驼拉着,在滚滚的风沙中,用三弦琴弹奏着一只古老的民歌:

近看沙山连沙山,远望沙浪上青天,莫道沙漠无所有,沙漠中间有甘泉……

这个老人到底姓什么叫什么?谁也不知道。只知道沙漠村庄的大人小孩,都叫他郎木,我们也就叫他郎木吧。

老郎木孤单一身,从没见过他有什么伴侣,只在他那大轱辘车后面,慢步小跑地跟着一条黑狗。这条黑狗可通人性了,老郎木走到哪,它就跟到哪,老郎木高兴的时候,它就摇尾巴,遇到老郎木难过,它也跟着流泪。有时,老郎木在沙漠村庄为牧人们演唱,它还会两腿直立,捧着个秫秸棒儿编成的小箩儿,绕着场子请赏呢。就因为这些,老郎木特别喜欢它,就给它起了个很好听的名字——沙虎。

因为老郎木常在沙漠边沿的村子里为人们演唱一些小节目,所以当地人对他的身世,也就不免传说纷纭:有人说他是汉族人,是唐朝大将军霍去病随军乐班留下的后代。有人说他是蒙古族,也有人说他是藏族。人们的这些说法,都有一点道理,因为他平常说话或者在演唱小节目时,常常把窗子叫着“套那”,把再见说成“白依尔太”。“套那”和“白依尔太”都是蒙语。

可是,他有时又确实把王子说成“赞普”,把贵妇人说成“江古西尤”,又把出公差说成出“乌拉”。“赞普”、“江古西尤”、“乌拉”,都是藏语。

至于说他是唐朝大将军霍去病随军乐班留下的后代,那是因为他除了会操琴、吹萧、弹琵琶外,还会演奏《宝花步佛曲》、《大妙至极曲》、《卢舍那仙曲》、《散花曲》等多种唐代古曲。特别引人注目的是,在他的右臂上,还刺着一个手抱琵琶身缠蓝绸的小飞天。这种小飞大,只有在敦煌莫高窟北魏时期的岩洞中才常见。

随着时光一年一年地流走,人们又说他既不是蒙古族,也不是藏族,而是队四川达县逃跑出来的杀人犯。他们说,他在四川杀了人,就逃跑出来,从剑门关到望子关,然后渡过黄河,沿着祁连山脉,一直流落到红湾寺一带,在那里改名换姓,和一个从中亚细亚过来的撒里回合尔族的姑娘成了亲,并且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后来部落的头人强占了他所爱的那个姑娘,并传出话说要在打猎的时候,用毒箭把他射死,他这才离开自己的牛毛帐篷,逃到了沙漠里来流浪卖唱。

反正,不管他的身世究竟如何,这些沙漠村庄里的人们,却越来越离不开他。因为十多年来,他几乎总是赶着他的骆驼车,风沙里来,风沙里走,把他那沙哑的歌声和三弦琴的苍凉的古韵,留在这些用高原的黄土筑成的小村子里。

由于他经常演唱一个牧羊人在沙漠里找到了甘泉的故事,所以人们在谈论他的身世之外,还传说那眼甘泉实际上就是他找到的,并且说这眼泉水,是从一层金沙底下涌出来的,而在那层金沙下面,却埋着一座从来没人发掘过的宝藏。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谁也弄不清楚,据说有人亲口问过他,他也点过头,下过,再问他这眼泉水在什么地方,他却又闭口不说了。

总之,老郎木是一个充满传奇色彩而又多才多艺的人物。所以每年一到祁连山下的冰桃成熟,沙漠中间的沙拐枣结着粉红色果实的时候;当人们一面喝着新糜子煮的稀粥,一面抬头望着一年一度越过沙漠向南飞去的大雁的时候,总是这么说:“老郎木为什么还不来呢?”

以往人们这么念叨几天,总会在一团飞扬的黄尘里,高兴地发现他那辆由一匹老骆驼拉着的大轱辘车,和跟在车子后面慢步小跑的那只黑狗。可是,到了一九三六年那年的秋天,人们把所有越过沙漠飞向南方过冬的大雁都送走了,也没有看到老郎木的影子。

事情很简单,因为在这一年的秋天,古老而贫瘠的河西走里,发生了一件极其不寻常的事情。
  
第一章 巨大的风暴在沙漠上空旋转
 
一九三六年的十一月和十二月,巨大的沙漠风暴,一直在甘肃西北部的腾格里沙漠和巴丹吉休沙漠的上空旋转着。

当地的老人们一直到现在还都记得,在那个风暴特别厉害的冬季里,民间到处流传着许多怪异的传说:有的说,在大风暴过境的时候,有人在西边的天空中,看到过一匹红马正在和一匹白马厮斗,沙漠里的这场没完没了的大风暴,就是它们扇起来的。还说,那匹红马,最后消失在祁连山滚滚的雪云当中,而那匹白马,却一只蹄儿踏在凉州,一只蹄儿踏在肃州,象鬼哭一般的嘶叫不停。……

这传说到底主凶主吉,谁也说不清楚。不过,在那以后不久,老百姓中间,便悄悄传说着一个惊人的消息:有一支叫着红军的队伍,已经渡过黄河,到河西来了!

果然不错,一九三六年十二月上旬,一个风暴特别猛烈的傍晚,当老郎木坐在他那骆驼拉的大轱辘车上,照旧弹奏着他的三弦琴的时候,一件奇怪的事情忽然发生了:他那匹听惯三弦琴苍凉古绝的音调、从来都百依百顺的老骆驼,走着,走着,忽然四蹄不动站住了。紧接着,跟在大轱辘车后面的黑狗沙虎,也奔到车轮旁边,对着远方狂吠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老郎木本来是抱着三弦面向车后坐着的,这时,他磨过身子朝前一看,面前的景象使他大吃一惊:原来离他那匹老骆驼站着的地方不远,一匹黑马突然从沙漠的大风暴中跃起前蹄站了起来。

老郎木使劲揉了揉被风沙迷住的双眼,仔细看去,只见那匹跃起的黑马上,立着一个肩披黑色披风,满脸黜黑,块头很大的人。这个人的两只手里,同时举着两把明晃晃的马刀。

这不是马四疙瘩吗?他是住在凉州城的杀人魔王马三爷手下的黑马队队长啊!在老郎木转念之间,刀光一闪,那匹黑马,便从风暴的淤涡里跃到了他的面前。

骑在马上的马四疙瘩,双手擎着马刀,瞪着圆溜溜的小眼,眨也不眨地向他逼视着:

“老汉!快说!红军住哪面去了?”

马四疙瘩一面大声眨喝着,一面把明晃晃的马刀,直逼向老郎木的鼻子尖上。

“红军?什么红军?我可什么也没见哪!”

老郎木一面抬手抓着头上破旧的羊皮帽子,一面惶惑地皱着眉头。

马四疙瘩听老郎木这么一说,满脸的肉疙瘩顿时红了起来:“不悦实话,当心我四疙瘩把你的脑袋抹下来!”

老郎木照旧抬手抓着头上的羊皮帽子:“我,我……我确实什么人也没见过……”

老郎木话音未落,只听“嗖”地一声,马四疙瘩早抬起右手,用雪亮的马刀,把老郎木头上的破羊皮帽挑了起来,一面把那帽子在刀尖上转着,一面喝道:“老头儿,你骗别人可以,骗我四疙瘩,那是白日做梦!我手上有情报!你以为我不知道,红军一支通讯小队,正在这沙漠风暴的掩护下向北逃窜。你整天赶着骆驼车在这沙漠里转溜,还能不知道他们的下落?”

老郎木这时把两下一摊:“没见就是没见,我怎么敢骗你呢?”

马四疙瘩见老郎木在他面前一不慌二不怕,便把那顶破羊皮帽子往骆驼车上一甩,用两把马刀,抵着老郎木的胸膛:“我再问你:一百多人,三匹驮马,你看没看见?”

没等老郎木答话,这时只听“呼”地一声,那黑狗沙虎,便一个高跳将上来,汪汪叫着,扑向了马四疙瘩。

经那黑狗一扑,黑马便惊了,它猛然跷起两只前蹄,嘶叫一声,差点把马四疙瘩摔下鞍来。

马四疙瘩老羞成怒,把在沙漠止直转圈的黑马使劲勒了几下,正要提着马刀重新向老郎木的骆驼车逼来,这时,黑马队的副官——留着两撇八字小胡的沙老鼠,忽然来到他的身后。

瘦得象丝瓜筋一般的沙老鼠,一面拼命勒住满身尘上的黑马,一面上气不接下气他说道:“报告队长,右前方……侦察发现……共军通讯小队!”……

“我料他们也跑不了!”

马四疙瘩听完沙老鼠的报告,哪里还顾得再和老郎木纠缠,把两只袖子使劲往上一搪,立时拨转马头,举起双刀,大声“嘿嘿”地叫着,向西北方向刮得昏夭黑地的大风暴直扑而去。

老郎木在骆驼车上望着,只见那马四疙瘩,一路上刀光乱闪,没停多大一会,他那黑马的影子,便消失在沙漠风暴那巨大的漩流中间。

马四疙瘩的黑马消失以后,老郎木紧接着便看到,从那翻滚成一团的沙尘缝隙中间,那象蚂蚁一般密密麻麻的黑马队,正用它们狂奔急驰的铁蹄,在远方沙漠的边沿上,撒开了一个巨大的土黄色的尘圈。
  
第二章 一条不规则的蓝褐色曲线
 
沙漠的落日是美丽的。

在风暴沉落的远方,落日的红辉把辽阔无边的沙漠,抹上了一层浓重的玫瑰色。

玫瑰色越来越浓,有些地方已经幻变为墨紫和金绿。这时,在一直绵延到天涯的沙脊上,渐渐出现了一条不规则的蓝褐色的曲线。

这条不断向前移动着的曲线,在黄昏落照幻出的神秘色彩里,渐渐变成疏疏落落的黑点,而那些米粒般的黑点,又渐渐变成不断行进中的人和马的形状……。

一百多衣衫褴褛的战士,簇拥着三匹大汗淋漓的驮马,这就是西渡黄河以后,在敌人骑兵分割包围下,与总部失去联系的一支红军通讯小队。

干渴饥饿折磨着他们,每向前移动一步,都似乎在耗尽他们最后的一点气力。

落在队伍后头的,是一高一矮两个战士。高个儿四十多岁,满脸胡子,背上背着一部军用电台,一支七九步枪,横架在电台上面。如果不是他黑色的八角帽上缝着一颗红布五星,乍一看去,简直就当他是个庄稼人。小个儿还是个孩子,最多也不过十三四岁,身上穿的那件破羊皮背心,一直搭拉到他的小腿。他没有背枪,只在小小的背包下面,别着两颗长把手榴弹。也许因为他身材生的格外瘦小,所以别在他腰里的手榴弹,显得又长又大,就象一棵指头粗的小树秧上,挂下两个大南瓜一样。他虽然已经走不动了,可那两只又粗又黑的小手,却还紧紧地拽住驮马的尾巴,一步一个沙窝地向前走着。

“老卜叔,你说说,我们西渡嘉陵江那会儿,说是要配合一方面军北上抗日,可为什么过了四次雪山,三次草地,好不容易到了会宁,和一方面军二方面军大会师了,可又不往北走,要过黄河往西走呢?”

那个小战士,一面拽住驮马的尾巴艰难地往前走着,一面侧过身子,向走在他身边的老战士提着问题。

走在他身旁的那个满脸胡子的老战士姓卜,名叫卜回,他一面背着沉重的电台和枪支,弓着腰向前走着,一面还在上坡的时候,不时伸出他的大手搀扶着那个小战士。

他听了那个小战士的问话,一句话也不说,象什么也没听见一样,只管闷声不响地向前走着。

小战士名叫司马真美,平时,人们都喜欢叫他小司马。他见卜回沉默不语,便又转过身来小声问道:“老卜叔,你,你累了吗?”

“不累!”老战士用粗哑的嗓音答道。

“老卜叔,这沙漠难走吧?”小战士象是故意在找话说。

“不难!”老战士的回答还是短短的两个字。

“不难?我看就是难,连一个人也看不见,连一滴水也找不到,干都把人干死了,怎么不难?”

老战士卜回听了小司马的这几句话,把那一直向沙漠远方凝视的目光,猛地收拢回来,站住脚,向小司马直盯盯地看了有一两分钟,才又一边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前走,一边愤愤他说道:

“难什么,咹?我问你,到底难什么?别忘了我们是爬了四次雪山过了三次草地的红军哪!你想想,咱们红四方面军打从一九三二年十月离开鄂豫皖苏区西征,到开辟川陕革命根据地,我们打过多少仗,攻过多少关,有人说过一个难字没有?”

“我是说这倒霉的沙漠……”

小司马好象要分辩什么,可那老卜头根本就不容他插嘴,只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就把小司马的话音截住,自己便又接着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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