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卫延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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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卫延安-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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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赶部队。我把牺牲同志的尸体掩埋以后,哗地就撤下来了。” 
“对。这么办,部队撤起来利索。” 
王成德撤退下去二十来分钟之后,周大勇又击退了敌人一次反扑。 
周大勇完成掩护任务以后,拖着部队朝北走了三里多路,到了教导员指定的联络地点——一棵大树跟前。 
榆林城墙上明晃晃的火光还能看见。敌人还加紧射击着,流弹在头上啸叫。 
周大勇派通讯员到处寻觅跟他们联络的人,不见踪影。猛然,他听见战马颤抖的嘶叫声。 
周大勇带着战士们顺着马的叫声跑过去。他用电筒一照: 
骑兵通讯员直挺挺地躺在马头下,马缰绳缠在胳膊上,枪扔在一边。通讯员中流弹牺牲了!周大勇心里凉冰冰的了! 
战士们掩埋了通讯员。 
周大勇跟自己的主力部队在一块的时候,就是敌人遮天盖地的扑来,他心也是稳当的:该吃就吃,该睡就睡,满不在乎。如今,他身上寒森林的,心里发毛,头发一根根地竖立起来!他焦灼地问自己:部队转移到哪儿去了呢?天黑地暗,张口看不见牙齿。咦!在这风沙漫天的长城线上,该怎么办呢?往哪里走呢?主力部队顺长城朝东撤退了么?去到那里干什么?部队顺长城往西去了?增援的敌人是从西边来的,我们主力部队大约是去打敌人援兵咯。可是张教导员临撤退前交代任务的时光,没有半个字说到“打援”的事!周大勇心里毛热火辣地发躁。啊,在深不可测的夜里,隐藏着多少难以料到的艰难和危险呀! 
他让通讯员照着电筒,找寻前去的部队用石灰撒下的路标。毫无希望——收容队早把路标都擦了。有的战士爬在地上,用鼻子闻着,因为大部队过去就有骡马的粪尿味,可是一切努力全是白费力气! 
猛地,沙漠里刮来狂风,狂风扯起满天黑云彩,砂石打得人脸生痛。不是好兆,风是雨的头。果真,远处的天边打起闪,雷声轰隆隆价满天响。开初,大雨点趁着风劲,打着战士们的脸,过会,大雨哗哗哗地倒下来。风、电、雷、雨,拧成一股劲,吼着、闪着、响着、下着。战士们让风雨裹住,迈不动脚。…… 
周大勇带上战士们,摸摸索索向前走去。天黑地暗。战士们为了不掉队,或者三五个人拉着一条绑带走,或者把自己的白色手巾挽在身后的背包上,作为记号,使后边的人可以跟上走。他们好容易走了六七里路,淋得浑身透湿,跌得满身泥巴。再艰难,也得鼓起全身力气朝前走。 
电光一闪,战士看见前面闪来一片黑乌乌的东西,像树林子一样。嘿!他们可乐啦,大约前面有人烟,村庄。走近一瞧,果真是座小村庄。


周大勇想把部队拖进村子,因为在这大风大雨的深夜里,很可能摸错路走进大沙漠,也可能搞错方向,跟敌人“遭遇”。 
周大勇让战士们蹲到野外,他带了几个干部到村边侦察。 
村子里头,有几十间破房子,门都死死地关着。听不见狗咬。没有活气。其实呢,家家户户的老乡,都吹熄了灯,捂着孩子的嘴,耳朵贴住门缝、窗眼,听动静。他们提心吊胆地生活在恐怖里:在这兵荒马乱的日子里,谁晓得哪一刻有家破人亡的祸事落到谁头上! 
周大勇派出了警戒,把部队拖进了村子。 
村子西北角上有个破烂的小庙,周大勇把支部委员王老虎、李江国、马长胜、马全有、三排长任世兴,召集到小庙里开会。 
周大勇拧了拧裤腿上的水,又拧帽子上的水。他懒得说话,一肚子的火气跟不满意。他想不透,部队打了几天几夜,榆林城外围据点都肃清了,眼看城也快攻破啦,可是来了一道命令让撤退。这是干什么嘛?说是援兵来了,援兵来了就打援兵吧!“围城打援”的办法,不是常使用吗?偏偏要撤退! 
哪里还不是一样打仗? 
王老虎持着枪,站在雨地里,轻轻地吹着口哨,像是觉得淋雨是挺痛快的事。马长胜靠墙蹲在地上不吱声,牙齿咬得吱吱响。马全有一蹦坐在供桌上,焦急地用拳头敲打神像。他满身是火,他需要的是激烈的战斗和紧张的行动。李江国呢,一会把手电筒拿出来玩弄,一会又把帽子摘下来戴上去,像是肚子里有什么东西憋得他不能安生。他问:“老虎,你总是常有烟叶的,来,舍出来一星半点。我这嗓门呀,哎呀,我的姥姥,痒得就没法儿说了!” 
王老虎说:“烟叶?肠肚都让雨水泡成了豆腐脑!” 
马全有说:“江国,没烟抽能死人的事,我还没见过。你将就点吧,别来那么多的穷讲究!” 
李江国说:“罢,罢,罢!不抽了还不行?” 
马长胜说:“江国,你不咋唬,别人不会拿你当哑巴看。” 
三排长说:“算啦,你们总是有劲争吵,听连长说吧!” 
周大勇把张培在撤退时光对他讲的话,又从头到尾想了一遍,还是想不出头绪。他说:“同志们,看来,我们部队并没有去打敌人援兵。” 
这才是真正让人吃惊的消息。马全有蹭地打石供桌上跳下来。李江国咚地蹲在地上。连那沉着出名的王老虎,也朝连长跟前挪近了半步。每个人心里坠上了一块大石头!没人说话没人吭声,像是大伙儿都紧闭着呼吸。雨唰唰地下着,风呜儿呜儿地怪叫。黑夜把世界裹得严严的! 
周大勇合计:自己心里窝火,干部们又这样发躁,那战士们又会怎么想呢?领导工作者的责任感,压住了他翻腾的感情。他说:“同志们,不用着急!” 
马全有冒火了,说:“榆林城也不打,援兵也不打,这是……嗨!”他直跺脚。 
李江国说:“是呀!这也不打那也不打,一股劲地步,走,走!” 
周大勇鼓起全身力气,让自己说话声音坚定:“我们部队作战原则,同志们又不是不了解。上级说,我们部队转移是为了更有力地打击敌人。我们要相信上级说的话。我们走,去赶主力部队。兴许,我们很快地赶上部队;兴许,要费一番周折才能赶上部队。反正不能尽拣好的想,我们要多从不利的方面去划算。同志们,说长道短吧,千斤担子是搁到我们肩上了。”他筹思一下,又故意说:“我们脱离开主力部队,就会有人害怕敌人?反正天塌地陷我也不怕。” 
李江国驰溜站起来,说:“谁又怕呢?我们多会也没有把国民党那些个灰鬼放在眼里!就说一时赶不上主力部队吧,天底下有的是路,咱们走,碰巧了就揍他。让蒋介石翻翻他们的家谱,看他们是什么‘种’,看他们是不是我们的对手。” 
马全有双手往腰里一撑,硬梆梆地站在那里,接住李江国的话尾说:“敌人又不是三头六臂!我们肩膀上长着一颗脑袋,有两条腿一支枪,怕他才有鬼!走!打!” 
马长胜说:“打,打!你俩是铁匠出身,光会打!” 
三排长说:“对呀,走也要有个走法,打也要有个打法!” 
王老虎持着枪来回移动脚步,有时用脚轻轻踏地下的泥水。他不像李江国那样慷慨激昂,也不像马长胜那样因心急性子倔而脸红脖子粗。他说:“江国、全有,雨哗哗地倒,还熄不了你们满肚子的火气?如今,咱们当紧的任务是告诉每一个党员:团结大伙儿,坚决去赶主力部队。我们只有走,走,走!要是碰到敌人,能消灭就消灭他;要消灭不了他,拔起腿就走。沉住气,不能蛮干。” 
周大勇说:“反正我们人少,坐无形走无踪,要打就打,要走就走,利索得很。可是老虎也说的对:不能蛮干。蛮干,我们的鼻子和眼睛就要调换位置。江国和全有说的话,有一点是正确的:不管情况怎么严重,不论什么打熬压到我们头上,我们都经得起。同志们,我们要向战士们说清:我们主力部队撤退,是有道理的。我们打仗,就要在我们想打的地方打,就要对我们有利才打;要是对我们没有利的话,我们宁愿意和敌人转山头绕圈子,也不打!” 
李江国说:“连长!这些作战的道理谁不懂呢?可是碰到实际问题人心里就过不去,脑子里就转不过弯——”马全有打断李江国的话说:“拉倒!提个头就行,看把嘴唇磨薄了。” 
王老虎说:“反正我们要加紧做工作。前几天补到咱们连队的新战士李玉明,哭鼻子了。是害怕呢,还是有别的原因? 
问死问活他也不吭气。咦!他像是把舌头咽到肚里去了。” 
三排长问:“李玉明?就是那个陕甘宁边区的子弟兵吧。 
不用问,部队从榆林城下撤退,他也窝了满肚子火!” 
周大勇说:“老虎,你操心帮助李玉明那个小青年。” 
开罢会,周大勇他们朝村子里走去。 
轰隆隆地响了几声雷,雨又下得上劲了。雨呀,披头盖脑地浇下来,顺脖子灌进去;湿衣服贴在身上。周大勇趁着打闪,看见战士抱着枪三个一堆,五个一块,背靠背,坐在泥水里。他们睡得很香甜。班排干部,有的在队伍旁边来回走动,有的脊梁贴墙站着打呼噜。 
李江国跑来报告:“连长!有办法,有办法,我请来一位老乡。他给我们主力部队去作向导,刚返回来。” 
周大勇把那位老乡询问了一阵,搞清了主力部队行动的方向,就向同志们喊:“站起来!” 
战士们从泥水里站起来。 
“啊哟,睡的多死啊,再不起来就泡成酸菜啦!” 
“起床了,你们还磨蹭什么?” 
“开饭了,好几个菜,谁起来迟了可没份儿!” 
“扯淡,泥水里多睡会儿也好哇。谁在咋唬?” 
“你还迷离马虎,连长讲话啦!” 
周大勇说:“同志们,你们坐在泥水里,苦不苦呢?苦。但是我们再苦也不能惊动老乡们。同志们,我们现在就走。谁肚子饿,就把自己面袋里的面粉掏出来生吃上几把;要喝水,路边有的是雨水。” 
一个战士问:“现在就吃点东西吗?” 
周大勇说:“不,边走边吃。” 
周大勇带上部队,踏着泥水,顺长城边的一条小路走去。 
他们走了五六里路,就听见枪声。眨眼,又听见有几匹马狂奔着跑来了。周大勇让战士们截住那几匹马,一问,原来他们是我军“勇敢部”的骑兵侦察员。 
一个侦察员问周大勇:“你们是哪个单位?‘英雄部’?好,那你赶快向南,朝我们边区走。快!敌人拥上来了。再有个把钟头天就大亮了。同志!我们有任务,先走了。” 
几匹马哗哗哗地朝东南奔去。 
跟随着猛烈的射击,敌人恶疯疯地从西北面压下来了。周大勇很奇怪:这是哪一部分敌人?这样疯狂,进攻这样积极。 
走!跟敌人粘住就糟糕了!他急忙率领战士跑步向东南插去。 
可是一股敌人追近了他们,展开兵力包围他们。敌人像野兽一样嗥叫,手榴弹也投过来了。…… 
周大勇率领六十多名战士,且战且退。…… 
周大勇跟他的战士虽说跳出了敌人的包围圈,可是失去了时间,他们没有在天明以前远远地摆脱敌人。敌人紧紧地追赶着他们,用炮火封锁他们撤退的道路。 
周大勇因狂暴的愤怒而发火:“兵来将挡!他妈的,就算敌人满身是嘴,又能吃几个人!”


战斗中,情况是瞬息万变的。 
拂晓,周大勇率领战士们,刚击退了追击他们的敌人先头部队,突然身后打响了。他扭头朝后看,千百颗发光子弹,正迎面射来。敌人从他们身后一百公尺的地方横着往过插,敌人的身影可以清楚地看见。 
周大勇脑子飞快地转动了一下:“敌人插到我们后边了!” 
他的心紧张地提到喉咙门口了,脸唰地变得铁青,眼睛眉毛都立起来,全身的血直往头上冲,脖子上一根根青筋暴起来。敌人插到他们后边。敌人想用这突然的动作,猛烈的火力,麻痹他们的思想,打消他们的判断力,摧毁人民战士的意志。这时周大勇仿佛听到团长赵劲站在他身后向他喊:“周大勇,现在,你的声音,你的动作,你脸上的表情,都是干部和战士们最注意的。现在,勇敢、沉着,就是最大的本领,最大的智慧。” 
周大勇命令:“就地射击!”各种思想像闪电一样闪过周大勇的脑子。他看了一下战士们。这时,要是有一个人惊叫、乱跑,那么这一个人的动摇便会出卖胜利,出卖所有的同志。但是,没有一个这样动摇的人。战士们都沉着地趴下射击。周大勇又一次感觉到:掌握在自己手里的这一支力量是强大的,不可摧毁的。 
战士们是英勇的,可是在这紧急的情况下,他们非常需要指挥员镇静的命令声和响亮坚定的鼓励声。 
周大勇迅速地指挥战士们占领了几块高地,就地抵抗。他向战士们喊:“我在这里!”指着脚下的土地,像是表示决心似的。“同志们,立功的时候到了!”这斩钉截铁的声音把战士们一切军事教养、纪律观念、阶级仇恨更充分地发动起来了。“射击!向敌人射击!”战士们这压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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