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桑雄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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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桑雄狮-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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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战士来说,可真让人头疼啊。她肯定很可怕。”

“一点没错。”罗德里格·贝尔蒙特发自肺腑地说。

虽说是在开玩笑,但有些东西——夜晚的另一层微妙涵义——却由此彰显;贾罕娜突然意识到他们正在黑暗中独自骑行,维拉兹和贾德人都被抛在后头,离前头的营地也有不短距离。贾罕娜紧紧靠在他背后,她的大腿贴着他的大腿,她的双臂搂在他的腰际。医师费了点劲儿,才抑制住松开胳膊、改换姿势的冲动。

“真抱歉,”两人沉默片刻,罗德里格又开口说,“今晚不适合开玩笑,我害你别扭了。”

贾罕娜一言不发。似乎无论她是开口还是保持沉默,总会像纱窗一样被对方看透。

医师想起另—件事。“告诉我,”贾罕娜没有理会对方的道歉,直言不讳地说,“既然你在这儿住过—段时间,为何方才在营地时,还要问我烧着的是什么地方?奥韦拉村至少五十多年前就已经在这儿了。”她当然看不到队长的脸,但总觉得他正在微笑。“不错,”罗德里格最终说道,“不错,医师。如果你现在拒绝我的邀请,那我更难过了。”

“我已经拒绝你的邀请了,记得吗?”贾罕娜不想让他岔开话题,“你干吗要非问我这是什么地方?”

“我不是非问不可,只是想问一问,看看谁会回答。通过提问可能得到的信息,绝不只是答案而已。”

贾罕娜思忖片刻,“那你发现什么了?”

“发现你的脑筋比你那位商人朋友转得快。”

“别低估伊本·穆萨,”贾罕娜立刻反驳,“他今天已经几度令我大吃—惊,而且我认识他的时间可不短了。”

“我该拿他怎么办呢?”罗德里格·贝尔蒙特问。

医师发现,这个问题是认真的。她骑在马上想了半晌。双月都升上高天,彼此相隔大约三十度。这个运行夹角正好与她出生时的星图相同。她现在终于可以看到前方的营火,胡萨里和两名守营骑兵在那里等待。

“你知道他今天下午本会和其他人—样死在城堡里吗?”

“我大概能推断出来。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没让他去参加典礼。裉炫懦隽艘豢樯鼋崾!?

队长哈哈大笑。“我敢打赌,他肯定是头一次对肾结石感恩戴德。”说到这里,他换上严肃口吻,“那么好吧。他已经在阿玛力克那里挂了号,被人通缉追杀。我该怎么做呢?”

“带上他返回北方,”贾罕娜说出自己的结论,“我估计他也是这么想的。如果拉米罗王动过某些念头,想有朝一日把费扎那城收入囊中……”

“等等!到此为止,女人1你说这话算什么事?”

“在我看来,这是显而易见的事。”贾罕娜不耐烦地说,“他多多少少会产生类似的想法吧:干吗仅仅从这座城邦收取岁贡,而不是直接统治?”

罗德里格·贝尔蒙特又大笑起来,摇了摇头,“你知道,不是所有显而易见的想法都要说出口来。”

“你向我提出问题,”医师柔声道,“我给出实实在在的答案。如果拉米罗动过这种念头——且不说是多么渺茫和不切实际—一那么将大屠杀的唯一幸存者留在身边,对他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特别是如果他让所有人都知道,此人逃出虎口后便直接找上门来,恳请他斡旋干涉。”罗德里格完全没理会医师的嘲讽,若有所思地道。

贾罕娜突然觉得不想说话了。今天清晨的市场问诊,无论怎么看都显得平淡无奇。但她现在已经历过费扎那屠杀和奥韦拉之劫,正跟“阿拉桑之鞭”罗德里格·贝尔蒙特在夜幕下共乘一马讨论半岛政局——感觉似乎变得太快了。她明天早晨就要踏上自己的旅程,而早晨已经不远了。“我想你说得对。你知道,我是个医师,不是外交家。”她含含煳煳地嘟囔道。现在要是能倒头大睡该有多好。

“有时候,这两者几乎是重合的。”队长说。这句话让她有些烦躁,便又清醒过来。多半是因为雷佐尼爵士不止一次说过相同的话。“你打算去哪儿?”罗德里格随口—问。

“拉寇萨。”话一出口,贾罕娜才想起来自己本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为什么?”对方追问。

他似乎觉得自己有权得到答案。贾罕娜断定,这肯定是因为常年担任将帅的关系。

“因为人们常说,那里的士兵和廷臣做爱技巧出神入化。”她用最富磁性的声音低语道。为了加强效果,还分开双手,从队长腰际滑向大腿,在那里放了一会儿,这才故作端庄地重新抱好。

队长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但贾罕娜靠得很近,也许他在掩饰某种身体的反应,但医师仍能感应到他心跳加速。几乎与此同时,贾罕娜忽然意识到自己正跟一个危险的男人玩着最露骨的挑逗游戏。

“这种感觉,”瓦雷多的罗德里格·贝尔蒙特难过地说,“一如既往地令我苦恼。搭眼就把我看得通通透透,你真没见过我妻子吗?”

尽管意志和理性都不愿屈从,但片刻之后,贾罕娜还是大笑起来。也许正因这欢笑和愉悦心情,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奥韦拉村小屋里的那一幕,又进而想到父亲今晚跟她说了四年来的第一句话。此时她已经离开父母双亲,也许永无重逢之日。

贾罕娜痛恨哭泣。伊沙克常说,欢笑和泪水是关系最近的亲戚。这倒并非来自医师的阅历,而是他外婆讲给母亲,母亲又讲给了他的。金达斯人的历史长逾千年,他们有一肚子的民谚乡谣,像破旧行囊一样随身携带,永远不会忘记。

所以贾罕娜忍住泪水,骑在罗德里格·贝尔蒙特的黑马上,头顶夏日星空的幕布,在为她照亮前路的双月下向东骑行。同行的男人一路上没再说话,两人最终返回营地,见到守侯多时的穆瓦迪人。

对阿尔瓦来说,今晚身心俱疲的感觉,很大程度上来自对夜里这场战事产生的无助心绪。他向来觉得自己脑子不笨,实际上,是相当聪明,但问题在于,今晚在阿拉桑上演的戏码远远超出了他的经验范围,光靠点小聪明没法应对种种变化。

他心里明白,加西亚·德拉达和其手下的幸存者与本队讲定的赎金中有自己—份,因此他刚到叶斯特伦当了一年兵,已然拥有过去不敢想象的财富。就说现在吧,任何详细谈判都还没有进行,阿尔瓦就已经从莱恩·努涅斯手中得到一匹战马和一副盔甲,都比他自己的强。

在这个世界上,军人便是如此成长的:只要能活下去,便能通过掠夺和赎金聚累财富。只是他万没想到,居然会从同胞手中收取这些东西。

“常事,”在村中分配战利品时,莱恩·努涅斯粗声粗气地说,“回头提醒我给你讲讲,罗德里格和我替萨洛斯河下游的亚夏人当私人佣兵的日子。我们不止一次替他们突袭鲁恩达。”

“但那不是瓦雷多。”阿尔瓦心头烦乱,忍不住抗辩。

“当年都是一码事,记得吗?那时桑丘王还在位,埃斯普拉纳还是统一的国度,一个国家有三个省份,小伙子,可不像现在这样三分天下。”

返回营地的路上,阿尔瓦的脑子就没停过。他心中纠结着许多难题——包括头一次杀人——甚至无法享受这次得到的战利品。不过他注意到菜恩·努涅斯从缴获的武器和马匹中分出相当一部分,交给奥韦拉村的幸存者。这一点他倒是没有料到。

一行人返回营地,见过他们的队长和金达斯医师。阿尔瓦发现营地里多了不少箱子、麻袋和木桶,随即得知那便是费扎那城的夏季岁贡,由蒙面的穆瓦迪人连夜送来。

“商人呢”莱恩·努涅斯翻身下马,急切地问,“他们来捉他了?”阿尔瓦蓦然记起那位本该死在费扎那城堡里的胖亚夏人。

队长慢慢摇了摇头。“商人,”他说,“已经不在了。”

“愿他们的灵魂腐烂!”莱恩·努涅斯赌咒道,“以贾德的手指脚趾起誓,我恨穆瓦迪人!”

“商人不在了,”队长心平气和地说,“不过咱们多了个新斥候,可以跟马丁和卢杜斯混。差点忘了提醒你,他必须减点分量,才能派上用场。”—个勉强套了身贾德马民服装的肥硕身形从篝火对面站起来,莱恩·努涅斯忍不住放声大笑。虽说有点不可思议,胡萨里·伊本·穆萨倒显得从容自得。

“我今天已经当过瓦祭,”他平心静气地说起还算不差的埃斯普拉纳语,“这不过是小菜一碟。”

“不,”队长低声说,“拉蒙的衣服穿在你身上,我得说你可真不小啊。”周围笑声四起。商人也咧咧嘴,高兴地拍拍肚皮。

阿尔瓦勉强瑚众人笑了两声,转眼见到金达斯医生贾罕娜坐在火堆旁的一张鞍毯上,双手抱膝,目光凝视着舞动的火苗。

“来了多少沙漠狗?”莱恩·努涅斯问。

“马丁说只有十个。所以他们没去奥韦拉村。”

“他告诉那些人咱们已经去处理了?”

“对。他们显然接到命令,把金币交给咱们后赶快回去。”

莱恩·努涅斯摘下帽子,抬手捋捋逐渐稀疏的灰发,“那咱们呢,也回去?”

“我想是的,”队长说,“我想不出任何留下来的理由。现在的费扎那城只剩下一堆麻烦。”

“还有些麻烦回家去了。”

“对,走回家去的。”

“他们早晚会走到。”

罗德里格把嘴一撇,“你想让我怎么办?”

他的副官耸耸肩,小心地往草地上吐了口痰。“咱们天一亮就出发?”他没有答话,而是直接发问。

队长看了他两眼,张开嘴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穆瓦迪人会监视咱们。咱们明天回家,但得摆出不慌不忙的样子,拿出时间收拾营地。你明早带十几个人回奥韦拉村去。帮他们干—天活,然后赶上我们。别的先不说,至少那里有很多人需要下葬。”

阿尔瓦跳下马,走向火堆,来到坐在地上的医师旁边,“我……我能帮您什么忙吗?”

医师看起来非常疲惫,但还是冲他笑了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谢谢你,”她顿了顿,“这是你头一次来阿拉桑?”

阿尔瓦点点头,一屁股坐在贾罕娜身边。“我本想明天去看看费扎那城,”他真希望自己的亚夏语能说得更好些,他已经尽力了,“我听说那是座辉煌的城市。”

“没什么大不了的,”医师不经意间重复着刚才的话,“拉寇萨、卡塔达……当然还有西尔威尼斯,都可以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些都是宏伟的城邦。塞芮亚也很美丽。但费扎那毫无辉煌可言,它太靠近大荒原,负担不起奢华的表相。你明天见不到它了吗?”

“我们明早就要回去了。”又来了,阿尔瓦有种讨厌的感觉,就像在即将没顶的水中拼命挣扎,试图冒出头来,“队长刚跟我们说的。我不清楚为什么,多半是因为刚才来的穆瓦迪人。”

“哦,没错。看看周围。派瑞亚思的金币已经运到。他们明天不想打开城门,更不想放贾德士兵进入费扎那。出了那种事,这可以理解。”

“所以我们只能掉转马头……”

“恐怕只能这样了.伙计,”队长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你这次没机会品尝阿拉桑的腐化作风了。”阿尔瓦只觉面色绯红。

“嗯,今年女人们大都待在城外郊区。”医师神色端庄地说。她的目光已经从阿尔瓦转向罗德里格爵士。

队长爆出粗口:“混蛋,别把这话告诉我的人!阿尔瓦,我命令你保守秘密。我不希望任何人过河。要是有谁离开营地,就得给我走回家去。”

“是,长官。”阿尔瓦匆匆应道。

“这倒提醒了我,”队长瞟了医师一眼,对年轻人说,“回程路上,你可以把马镫放下来了。”

昕到这话,阿尔瓦体会到许久没有的从容,也多少找回了过去的自己。自从他们离开瓦雷多城,阿尔瓦始终在等待这一刻。

“必须放吗,队长?”他装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开口问道,“没别的意思,我已经习惯这种方式了。我想只要您允许,我甚至应该试着把它们再提高一点。”

队长又看了医师一眼,清了清喉咙,“嗯,不.阿尔瓦。这其实不是……我不认为……”

“我在想,如果我把膝盖抬得足够高,非常非常高,骑马时甚至把下巴架在腿上,这样就算是畏途跋涉,也能保持头脑清醒。您觉得有道理吗,队长?”

阿尔瓦·德伯里诺等了这么久,一直耐着性子保持沉默,如今终于得到回报。他看到医师慢慢冲自己展开笑颜,又扬起眉毛,探询地望向队长。

但罗德里格·贝尔蒙特可不是个会为这种小事尴尬许久的人。他盯着阿尔瓦看了两眼,自己也露出微笑。

“你父亲?”他问。

阿尔瓦点点头,“他的确跟我讲过几个当兵可能遇到的问题。”

“但你还是接受了马镫恶作剧?一句话都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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