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杨靖宇与已经写到或行将写到的一些共产党人,不约而同地准备与胡子、山林队统战、联合。
像任何一个义勇军曾经比较活跃的县份一样,磐石地区的大小绺子有几十种,比较大的像“老常青”、“朱司令”、“双胜”、“西省”、“吴司令”、“磐石好”等等。大绺子之下还有小绺子,司令中还有司令。有的“合绺合财”,有的“合绺不合财”,即大家合伙干,缴获或抢劫来的财物,按照各自人枪多少统一分配,或是哪个绺子抢的就是哪个绺子的,再各自按照人股枪股进行分配。而无论合绺不合绺,合财不合财,山林队一般都是反日的。即便专事抢劫的胡子,日伪逮着机会也是一样收拾的,也不得不反日。依照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法则,这种纯胡子的山林队,即便不能归入朋友、同盟这一类,也不应是仇敌。
“东江好”、“毛团”“讨伐”游击队失利,“东江好”被日军缴械,“毛团”见势不好,哗变反正,杨靖宇曾写信给予鼓励、支持。这在当时是犯忌的,可现在不成问题了,可以甩开膀子干了。
红军真打鬼子,而且在反“讨伐”中打出了威风,这是山林队都服气的。而且这时日伪军又开始“讨伐”,大敌当前,大家都觉得应该团结起来,共同对敌。所以,杨靖宇在山林队中进行的统一战线工作,还是比较顺利的。
7月下旬,在桦甸县八道河子附近,杨靖宇主持召开了南满反日军联合参谋部成立大会。到会的有南满游击队、“毛团”、“赵团”、“马团”、“韩团”、“许团”、“殿臣”、“常占”、“三江好”、“四季好”等70多位反日武装领导人,一致选举“毛团”首领毛作彬为总司令,杨靖宇为政委,李红光为参谋长,“殿臣”首领傅殿臣为军需长。
这是“1·26”指示信后,东北红军与非党反日武装最初的联合,而且掌握了相当的领导权。
第5章 “上层勾结”
统战专家李延禄
比之杨靖宇和赵尚志,李延禄、周保中走的就是另一种抗战路子了。
后来的抗联4军军长李延禄,1885年出生,1。70米的个头,方脸盘,鼻子下一抹胡子弯到嘴角,不胖不瘦,不白不黑,性情温和、稳重。平时举止言谈总是不紧不慢的样子,却是心中有数,果断,有威严,颇受部下拥戴。见哪个士兵帽子戴歪了,他就说:俺说这个弟兄,你把帽子正道正道好不好?求求你了。那士兵脸就红了,别人也赶紧去摸头上的帽子。
他祖籍山东,祖父辈逃荒闯关东,先在吉林省宁安县(今属黑龙江),后迁延吉定居。十二岁到织布厂当学徒,因参加反袁世凯复辟帝制运动被开除,到延吉骑兵营当兵,升至营司务长。他同情朝鲜流亡者的革命活动,向他们提供情报,被部队处罚,又到盐务缉私连任连长,1931年7月加入共产党。1932年1月,延吉中心县委派他到王德林的救国军中工作,被任命为救国军总部参谋长。
“老三营”营长与救国军总司令,骑兵营司务长、缉私连长与救国军参谋长,这么看着职务安排应该说差不多。可许多职务、名望比李延禄高的各党派人士,投奔王德林后,那职务都比参谋长低得多。李延禄在回忆录中,说是“由于一种特殊的机缘,我取得了他感恩式的尊重与信任”。从当年的资料,到今天的有关作品,笔者没看到比这再多的说明,最多的就是两个字“私交”。而无论如何,这对共产党,对东北抗战,都是绝对有利的好事。
寒冬腊月,救国军总部驻地延吉县小城子,被戴着上白下红黑字“救国军”袖标的官兵充塞了、膨大了。让这些军人瞪大了眼睛的,是络绎不绝的挺阔气的带篷的马车、马爬犁,偶尔还有辆比我的祖辈见到的汽车更稀罕的小轿车,在街里那条狭窄的人踩马踏的冰样的雪道上,像只黑甲虫似的颠动着。穿着黄呢质料、胸前有两排亮晶晶铜扣子的军大衣的东北军军官,军衔至少是个少校;西装革履的,戴着水獭帽,穿着貂绒大衣的,则是延吉和邻县的头面人物、乡绅代表。有的来投军打日本,有的想听听风声,有的是说客。对于这支较少党派色彩,在一年后的“1·26”指示信中也评价较好的队伍,一些人就想将其拉到麾下。像以盖文华为首的3个国民党爱国青年,据说给王德林带来的是“自卫军第1路军总指挥”的头衔。而吉林自卫军总司令李杜派来的代表,则是拿着实实惠惠的1万元钱作应急军饷,要将救国军收编为一个团。
义勇军溃败后,一些人的第一感觉,就是拉队伍上山,当然是要报个字号的。这是黑土地别样的文化积淀之一。不能说草莽出身的民族英雄王德林,这时仍有一种“山大王”情结。可这时救国军正滚雪球般发展壮大,他正想独树一帜,岂能甘居人下?只是李杜的自卫军兵强马壮,占据着北满、吉东大片地区,又得罪不得。而且,队伍初建,也真缺钱。
钱留下,用这笔钱再拉起来一个团,打着自卫军旗号,这不就“结了”(行了)吗?
参谋长李延禄就这么参谋了一句,就把王德林从两难中解脱出来,这位总司令当即就道:庆宾(李延禄的字),这个团长就你兼了。
汤原、珠河、磐石等游击队,跌倒爬起,流血牺牲,千难万难拉起队伍。李延禄来到这时已有几千号人马的救国军,出手就是个参谋长,现在又兼上了打着自卫军旗号的补充团团长。参谋长固然了得,关键时刻一句话就起大作用,毕竟还是没有兵权。这下兼上团长,可就不大一样了——抗联4军就是在这个补充团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
结果开始的却是所谓“上层勾结”的历程。
救国军崛起东满,已使日寇不安,更不用说再连下敦化、额穆、蛟河等县城了。这时,共产党领导的第一支赤色武装延吉游击队刚刚诞生,其余的尚在孕育之中,黑土地上风起云涌的是义勇军抗日怒潮,日寇盯住的是像李杜(北满)、王德林(东满、吉东)、唐聚五(南满)这类的大股义勇军。不过这一支主要由共产党员领导的武装,马上就要一展身手了。
开头,补充团只有3个连400多人,李延禄抽调王德林起家的“老三营”班长史忠恒、李凤山,还有随他一起来救国军的党员左征、朴重根,分任连长、副连长。不久,3个连扩编成3个营,共千把人。宁安中心县委派来孟泾清、金大伦、贺剑平等党员,在补充团建起秘密支部,很快发展史忠恒、李凤山、李延平等人入党。
从敦化到宁安有条通商古道,进入宁安县南湖头时,就陡然险峻起来。这是嵌在山崖上的狭路,上面巉岩巨石,下边是牡丹江,约2。5公里长,人称“墙缝”。江对岸山脚下,还有条大路通宁安,但走那条路就绕远了。3月中旬,日军上田支队从敦化向宁安进犯,企图与进占宁安的天野旅团会合,消灭这一带的救国军。得知情报,补充团积极请战,李延禄就率队在墙缝等上了。
19日拂晓,上田支队主力600余人和一营伪军,被当地猎人陈文起引进墙缝。这是一场除了兵力对比,敌人略占优势外,其余均差距悬殊的战斗。补充团大都是扔了锄镢拿起刀枪的农民,许多人手里是被称为“老洋炮”的鸟枪土铳,一些人还是长矛、大刀。就是端着被称为“快枪”的步枪的人,有的也是这次才有了射击的机会,更不用说战斗经验了。可是,官兵趴伏在墙缝上边的卧牛石、马头石中间,居高临下,绝对的地形优势,日军完全暴露在火力之下。战前,王德林将库存的一批手榴弹拨给补充团,官兵放过走在前面的伪军,手榴弹就下饺子般向日军砸去。日军挤在路上被动挨打,下边是尚未开化的无遮无拦的大江冰面,只能寻些雪堆冰坎,架起机枪、小炮向上射击。手榴弹有点儿够不着了,补充团中猎人出身的官兵,这下子可就开了洋荤了。战至下午两点来钟,敌人分兵向右翼墙缝迂回,李延禄见好就收,当即下令撤出战斗。
墙缝伏击战鬼子伤亡人数,所见著述、资料差距甚大。综合分析,当在150至200人之间,其中成了鬼魂的应在50人左右。
史忠恒建议赶到鬼子前头去,再打它个伏击。大家研究,认为有了墙缝的教训,敌人肯定要走大路,绕道松乙沟去东京城。松乙沟是两山间一片开阔地,路旁长满齐腰深的蒿草和一人来高的榛柴棵子,春天风大草木干,就在那火攻。李延平带几个熟悉地形的士兵,快马加鞭赶去那里。结果,好歹从松乙沟逃出来的鬼子,一个个都像灶王爷似的。
义勇军的优势是人多,熟悉地理环境,致命弱点是不团结。8月,成立不久、也由李延禄兼任团长的补充2团,在平阳镇被丁超的护路军缴械,包括两位副团长在内的20多名官兵被害。救国军副总司令孔宪荣,以为补充2团报仇为名,又杀了联合军左路总指挥马宪章。这时李杜接到南京政府剿共密令,签发各部,孔宪荣就在救国军抓捕6名已暴露身份的党员。李延禄赶去东宁县三岔口总部,说服王德林把人放了。不久,李杜、王德林和孔宪荣相继过界去了苏联。即便不是如此,形势明摆着的,李延禄等人已经很难在救国军待下去了。
而且,“上层勾结”这顶帽子,也在党内被戴上多时了。
“1·26”指示信,在肯定马占山、李杜等部是反日武装的同时,又认为他们“服从国民党的指挥而依靠着地主资产阶级和富农”,“绝对仇视工农的各种带群众性质的革命运动”。而党内斗争则“首先是反对右倾”,“这是主要危险”。在留着这样一些尾巴的同时,下面的结论也就顺理成章了:“必须牢记着下层统一战线,是我们活动的基础。任何的上层统一战线都只有在我们能够抓紧巩固的下层统一战线和上层处于下层革命情绪的威胁下的时候,才可能和有用,只有这样的分别对付和执行下层统一战线,能使满洲的工人运动和革命运动,能够得着实行民族革命战争统一战线策略的效果。”
后面将会详细写到的离休前为国防科工委副主任的彭施鲁老人,1936年1月被北平市委派到抗联4军后,就给李延禄当秘书。队伍到了哪个屯子住下,询问当地绺子情况,哪些是反日的,首领是谁。问明白了,李延禄就掏出几张名片,让彭施鲁在上面写几句话,意思是想和你见见面,然后让老乡分头送去。胡子都有眼线,你有多少人马枪,什么来头,到了他的地盘,很快就知道了。见你人枪少,或是有过节,就吃掉你。你人多势众惹不起,就躲了,或是来见你。觉得志同道合,又久闻大名,敬服你,就主动来拜见你了。
凡是见到名片的,通常都会来。李延禄主要讲三点。一是要坚决打日本子,不投降;二是除了惩罚汉奸走狗外,不绑票,不侵害老百姓利益;三是反日队伍要互相合作、支援,不能自己打冤家。有的首领话里话外那意思,是俺听你的,有什么好处呀?李延禄就告诉他们,眼下还没有能力给大家伙儿发饷、发枪弹,还得从日本子和走狗手里夺。将来有条件了,那当然没说的。大家伙儿赞成俺的意见,咱们就合伙干,不赞成呢,谁也不强迫谁。只要打日本子,就是好样的中国人,今后见面就是朋友、弟兄。
没意见了,就开始写委任状,写在一块白绸子上,由李延禄授予对方。
自彭施鲁来后,写委任状就是他的活了,他一介书生哪写过这个呀?李延禄就告诉他,右起第一行先写上“东北抗日联军第四军司令部”,第二行只写“委任状”,三个字要大些,中间写“兹委任×××为东北抗日联军第四军第×游击营(或团、连)营长(或团长、连长),此令”,落款是“军长李延禄”,最后一行是“中华民国廿×年×月×日”。写完了要盖印章,一个较大的长方形的“东北抗日联军第四军司令部关防”,要上盖“年”字,下盖“月”字,然后是李延禄的印章。
这些事情做完了,有时有机会,就由李延禄指挥几支队伍打一仗。有时完了就完了,继续赶路。
从脱离救国军后,所到之处有反日队伍,主要是山林队,基本就是这样子。
在一些人眼里,从救国军到山林队,李延禄都应该把主要精力用在下层统一战线上,用巩固的下层统一战线威胁上层,使其就范。说白了,就是鼓动士兵、“崽子”(喽啰)造反,反对“反动领袖”,进而夺取领导权。而对于各种武装的首领来说,他的队伍,那些人枪,就是他的私有财产。就像一家企业,你去了就想把老板搞掉,自己当老板,这还了得?无论什么样的队伍,对这种事都是非常警觉,也最深恶痛绝的。其上下级多为拜把子兄弟,你成天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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