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暗暗注视我们。妖怪先吃了几只昆虫,随后抓住大蛇,直接往嘴里吞去,那蛇不曾死绝,自然挣扎不止,妖怪被扰得心烦,咔嚓一声,生生将蛇咬作两断,蛇血顿时四处迸射,弄得道士衣服上斑斑点点,妖怪看了后,忙用手掩口慢慢咀嚼,似乎还怕道士讥笑。
这时在两丈开外,一个小眼镜缓缓走来,他双手插兜,仰着头很不屑地看着妖怪。那妖怪愣了一下,起身怪叫道:“你是何人,如此无理,三丈之内却不作礼参见?”小眼镜喉头呼哧呼哧,积攒了一口浓痰,“噗”一声射出,妖怪猝不及防,额头上吃了一记,登时须发竖起,牙齿陡然长了一倍,四肢趴地弹射出来。这一下后蹬竟将地下刨出一个大坑,泥土射出老远。
sheep一看不妙,撒腿就向树下冲来,妖怪三跳两跳就到了sheep背后,这时二胖拉了绳索启动机关,只见地下突然翻起一个木栅栏,上面布满硬木制成的钉子,这栅栏弹射速度本快,妖怪追得也匆忙,两下对撞,力量煞是惊人。不料这妖怪撞上栅栏,仅是速度一缓,三两下就拆了机关,重新呼啸而来。
看到这火车一般的妖物,我攥着军刺的手里汗出如浆,心想这下完了,妖怪看起来是刀枪不入,军刺绝对奈何不了他。接下来,我就看到了更为凶险的情形,sheep爬上树后,按计划我应该跳下去将被栅栏刺伤的妖怪刺死,但事实上它的英勇超出了我们的预计,而且,我们看到,它正在爬树!——这一点是我们不曾料到的。
时间紧迫,来不及多想了,我怒道:“他大爷的,妖怪会上树,谁也挡不住。跟你拼了!”我用力一蹬树枝,反握军刺迎头冲向妖怪。妖怪正在专心爬树,肩膀吃了我一军刺,虽未刺进,但是也被撞到了树下。此时我和妖怪交叠躺在地上,腐肉夹着脂粉的味道扑面而来,獠牙几乎刺到了脸部,我本能的举起双臂格挡,却被它紧紧抱住,铁箍一般动弹不得,它的双臂似一条巨蟒,要将我慢慢绞杀。
窒息像绝望一样笼罩了我,意识模糊,甚至有一种解脱的轻松,我已不在乎现在处境危险与否,甚至希望眼前一黑,就可以飘起来了……
忽然之间,全身的力量一松,仿佛骨头全部碎掉了,疼痛难忍。耳边响起sheep故作尖细的声音:“……特赐于阗珠玉,罗刹宝镜各一。钦此。”我抬头看妖怪正跪在树下,俯首帖耳,正是令圣旨的样子。
从树上投下一个风油精瓶子和一面小镜,妖怪拾了起来,千恩万谢,感激隆恩。看这妖怪欢喜的样子,我内心竟然生出几分怜悯,人生在世浑浑噩噩如此辈者,何其多也,只是自身不察而已。
妖怪将那风油精瓶子放在手心玩赏许久,又拿起镜子照看自己的容貌。一看之下蓦地惊声惨叫,远处的栖鸟被惊飞一片。原来适才的打斗令它披头散发蓬头垢面,没有了从前的容貌,故而尖叫起来,抱头跳起,迅疾窜进洞穴中。
王二胖和sheep下来扶起我,我喘息道:“多亏你们急中生智,否则老夫此命休矣!”sheep道:“看来纯用武力消灭这厮,几乎是不可能了,唯有智取。”二胖道:“如何智取呢?现在它进了洞穴,不如……”我和sheep异口同声道:“火攻?”
我们转了一圈,发现道士早已经躲得远远的,探头探脑。我们示意他过来,却半天不动弹,我大怒喝道:“磨蹭个屁,再不来老子烤了你。”道士大声道:“妖物烦躁不安时候,施加在我身上的咒术就会失控,由不得我自己了。”听了这话我心头一震,抬头看去,树上已经垂下了几百条干枯的蛇,个个面目狰狞,獠牙泛着寒光。好在蛇们也已经失去控制,只是随机地到处游走和撕咬,并不针对我们。片刻之间,已经有数条蛇被同类咬个粉碎。
我急忙打开军用水壶,在我们周围撒了一圈白酒,这酒是俄罗斯产的,度数相当的高,我一般一两就翻了。果然这些枯蛇颇为忌惮,在圈子周围游走,并不进来。渐渐地蛇们不再烦躁,有秩序地消失了,看来妖怪恢复了常态。
事不宜迟,sheep和道士去砍树枝,我和二胖收拾引火的干草,准备好之后,我们将柴堆在洞口浇上烈酒,点起干草引燃,不一会儿熊熊大火就起来了。我们合力将火堆推进洞穴,并不断填进柴禾,如同烧砖的窑工一样辛勤劳作。
大约有十分钟之久,滚滚浓烟里冒出一个身影,我们连忙退后,却见那妖怪抱了一大推物件冲出来,匆忙放下,复又折回去,全然不顾头发和衣服上的火苗。来回了几次,大约将洞内的东西搬完了,妖怪这才漫不经心,抚灭身上的火苗,此时头发早已烧净,衣服也破烂不堪,露出被烤干的躯体。在我们看来,那正是一具骷髅,伏在梳妆盒、玉器珠宝以及各式玩物上,似乎隐隐抽泣。
那一堆东西中什么都有,洛阳铲、大哥大、狼眼强光手电,就是号称终身保修的那种,甚至还有一把土制猎枪,看来都是以前被杀害的人所留。妖怪观察许久,叹了口气,四下里找寻“九千岁”。我一看,急忙将道士从藏身处推了出去,妖怪看了道士,匍匐身子惨声道:“九千岁,哀家疏忽,致无妄大火,恳请治罪!”
此时突然下起了雨,刹那间天暗得如锅底一般,压在头顶,有滚滚雷声在耳边游动。天地万物都失了颜色,变成写意山水、黑白水墨,那道士和妖怪一站一坐,俱是默不作声,一般破烂落寞,大风吹来,无端添了几分凄凉。
但见二胖满眼怜悯,似乎就要哭了,我用胳膊肘捅捅她,悄声道:“客氏残忍狡诈,不要被它骗了!”sheep沉吟道:“如不杀了它,我们绝无可能全身而退的。”我点点头,继续向那边看去。
妖怪坐了一会,结起手印,片刻之间四面八方就传来簌簌之声,我一回头,就连忙捂上嘴巴,害怕自己叫出声来。原来数以万计的动物干尸从四面八方赶来,这些动物目不旁视,仿佛旧时赶路的信使,涌向道士和妖怪所立。这潮水一般的干尸群迅速淹没了我们,头顶、身上和四肢,都是匆忙路过的动物。
我急忙捂上的眼睛和耳朵,伏身趴下,那二人也学我的样子趴下,感觉背上如同针灸一帮,形形色色的尖脚踏过。过了许久,才没了动静,我们三人起来,发现冲锋衣后背被划得稀烂。
再看道士那边,却多了一间房屋,足有十几米长,五六米宽,妖怪搬出来的东西都放在房内避雨,他们却依旧坐在雨地,应该是房内没有空间了。二胖嘀咕道:“宁愿自己淋雨,却让东西躲着,神经病!”sheep突然道:“我有办法了!”我和二胖凑过去,他对我们耳语一番。
于是我们三人包抄过去,绕到房屋背面,想偷偷潜入屋内。到了墙边,三人均睁大眼睛,满是惊异之色,这并非一般的房屋,乃是那些动物干尸互相盘结而成,中间做梁柱的,正是数十条巨蟒骸骨,瓦面却是无数黑翼蝙蝠。好在干尸们如入梦寝一动不动,任由雨水冲刷。
三人摸到屋门口边,一使眼色,分别冲进屋内,抱起一件东西就跑。那妖怪看到有人抢东西,又惊又怒,但是我和sheep分别向两个方向去了,一时难以决定追谁,在它犹豫的之际,我们已经窜出百米。最后那妖怪选择了去追赶sheep,大约是因为一痰之仇,或者在和我的较量中,知道我有武器。
sheep跑到大树下,迅速将自己抱着的铜镜拴上绳子吊起来,妖怪见了镜子一扑而上,sheep一拉绳子它扑了个空,回过头来,看到镜子又在面前,接着扑去……,这样反反复复,耗去了十几分钟的时间。因为紧张sheep也是满头大汗,但是这妖怪丝毫不理会他,眼里只有镜子。
看这妖怪越跳越低,sheep就知道我和二胖的工作进展顺利,果然,最后妖怪已经没有力气跳起来了,趴在地上喘息,眼睛还是只盯着铜镜。sheep放下镜子,妖怪连忙紧紧抱了,却无法站立。
sheep回到原地时,我和二胖已经把妖怪的宝贝销毁的差不多了,我们留下了一幅弓弩,火枪已经锈掉,其他的珠宝首饰,一律砸个粉碎。再看那房屋,已经千疮百孔,动物干尸们慢慢风化成粉末。道士靠在树上不住喘息,几乎不能直立。
我拍着sheep后背说:“大博士果然厉害,这都能想到!”二胖道:“是啊,谁能料到这妖怪的精气神大部分凝聚在了这些宝物上呢?”sheep习惯性扶了扶眼镜,缓缓道:“你们都听过画马的故事吧。古代有个人特别善于画马,有一天他正在精心构思时,他夫人进了房间,却没有看到他,只看见一匹马站在桌子前面。夫人惊叫一声后,定睛仔细察看,却又看到自己丈夫,而不是马。这就告诉我们,一个人的意识是可以分散变化的。反观这妖怪,过分爱惜这些所谓宝物,其实相当于把自己的能量赋给了这些物体,所以我们破坏了东西,就相当于伤害了它。”
我叹息道:“真没料到你比我还迷信!这种伪科学都能讲得一套一套的,你们知识分子就是有本事。”sheep不理会我的讥讽,继续道:“你别不信,我这是纯粹朴素的唯物主义,是一元论而不是二元论,更不是不可知论。洋人说‘我思故我在’就是这个意思,如果你思考,却意识不到自己的存在,那么……”我抢过话头说:“那么,一个崭新的植物人诞生了!”
二胖强忍着笑说:“难怪那些使用邪法的人,如果最终未能得逞,法术就会反噬,这就是因为那部分能量已经出去了,未能打击对手,自然就会反弹回来。”我拍拍二胖的脑袋道:“恭喜你,都会举一反三了!”二胖捶了我一下嗔道:“别捣乱,讨论科学呢。”sheep很认真道:“对,能量守恒很重要,这是不可否认的。”
我不耐烦道:“二位回去再讨论吧,现在怎么处理这道士和妖怪呢?”那两人面面相觑拿不出主意。于是我走过去扶道士坐下,问他我们应该如何,道士叹息道:“你们若毁了铜镜,妖怪就会魂飞魄散,那么我这半个身子也保不住了,各位同志还是行个好,姑且放了我们。”
“那你们要是再害人怎么办?”我不放心问道。道士苦笑道:“现在来看,能否活下去都是问题了,我和它唇齿相依,以后我就捕些活物喂它吧,我死之前,它是不能伤人了。”我心想这样也可,毕竟道士是个活人,杀生的事情少干为妙。于是跟二胖和sheep说了这个意思,二人表示同意。
于是收拾东西准备赶路,道士出于感激,说手里有一本杂家法术秘籍,要赠送与我。说实话初听此言我心痒难当,但又想自古持邪术者,无一有好下场,于是谢了他的好意。
太阳快要落山时候,终于接近了第二个标记点,此处名为将军陵,在渐渐昏暗的日光下,山溪边上的岩石,或如佩剑的兵士,或如奔跑的猛兽,庄严肃穆却又蓄势待发,令人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赞叹不已。将军陵的准确位置上,是一个大土丘,浑似一座古代陵墓。此夜月明星稀,我们三人背着装备在山里默默赶路,偶然停下擦汗,看着那土丘之上的明月,忍不住发了怀古的幽思。
为了避免动物的袭击,我们决定将帐篷扎在土丘的顶端,到了后才发现,土丘上别有天地,有一破败的小庙,名曰“英魂祠”,看来是为了纪念某一位当地的英雄吧。因为年久失修,小庙内蛇鼠横行,神像的肩膀上,竟然生了蓬草,猛然看去,神似戏剧里的武将。
睡到半夜,忽然被“丁丁当当”的声音惊醒,我侧耳问sheep这是什么声音,sheep迷迷糊糊道:“啄木鸟吧。”“这是金属的声音,你家啄木鸟戴牙套啊?”二胖也被吵醒了。我头脑渐渐清醒,出于职业敏感,仔细分辨了声音的来源,发现是来自那座小庙。于是我想可能是某些动物在里面找吃的。
不想这声音愈演愈烈,激起了我心中的怒火,于是穿上外衣拿起军刺,蹑手蹑脚向小庙走去。在我距离庙门还有十几步的时候,忽然庙里透出了火光。这光线令我吃了一惊,荒郊古庙中,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第三卷 离为火
从“英魂祠”破破烂烂的窗口望进去,是一簇熊熊燃烧的炉火,因为漏风,火苗时大时小,映在后墙的神像也飘忽不定,活了一般。
看到这诡异的炉火,我忍不住收紧了全身的肌肉,弓腰收腹,垂下双肘准备攻击。那些看不见的东西所带来的恐惧,才是最致命的。如果里面是一群人,一只野兽甚至妖怪,我大约也不致如此惊慌。
害怕归害怕,我还是硬着头皮推门进去,走近了发现,火里原是一块烧得通红的物什,那东西是番茄的样子,随着火苗大小柔柔蠕动,仿佛动物的喘息,用军刺拨弄一下,就迅速缩成一团。就在我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