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湘子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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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湘子全传-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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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老猴精,腌腊是主顾。你问他相识,他知潮阳路。若要知吉凶,神庙签不误。连求三个下,教你心惊怖。秦岭主仆分,马死蓝关渡。那时不自由,生死从天付。我是山中人,不识士途路。你要到潮阳,涧下问渔父。

退之闻说此话,吓得遍体酥麻,手足也动不得,扯住樵夫道:“樵哥,你老实与我说,打那一条路去好?不要只把言语来恐吓我。”樵夫道:“你不听我说话,我说也是徒然。那东涧下有一渔父,他是惯走江湖,穿城过市做卖买的,颇晓得路头,你自去问他便了。”

退之回头看东涧时,这樵夫连影子也没有了。慌得退之叫张千道:“樵夫那里去了?”张千、李万道:“大家都在这里,不曾看见他从那一条路去。”退之道:“我正问着他,他哄我转头看东涧,就不见了,岂不是对鬼说了半日话?”张千道:“老爷不要管他,大家赶路要紧。”退之道:“且不要忙,那东涧下果然有个渔父在那里钓鱼,待我再去问他一声,走也不迟。”

退之便一步步捱到涧边,叫道:“渔翁哥,此去潮州还有多少路程?”

渔父道:“要到潮州,早哩,早哩!”退之道:“我听得说旱路上不好走,不知水路去可得平安无事否?”渔父道:“水路到也去得,但那愚人睡着还未醒哩。”退之道:“你就是渔人,现在面前说话,怎么说还未醒来?”渔父道:“我不是渔人,眼跟前倒有一个愚人在这哩。”退之道:“渔翁你高姓?今庚多少高了?高居在那厢?”渔父道:“名高、年高、居高都要招灾惹祸。我隐姓埋名,巢居穴处,不计甲子,不怕风波,不过是个海上钓鳌客,难比朝中名利臣。”退之道:“你这般养高,到也是了,只是少些见识。”

渔父道:“我是非不理,宠辱不惊,钓得鱼儿换一壶美酒,吃得醺醺醉倒,斜枕船头,卧看夕阳西下,好不快活,少恁么见识?”退之道:“岂不闻夜静水寒鱼不饵,满船空载月明归。如今这般天气,江河俱冻合了,你却在此钓鱼,岂不是少些见识?”渔父道:“你说的是那水寒鱼不饵早回头的高鱼,我钓的是那迎风吸浪,摆尾摇头,吞了钓脱不得的寒鱼。”退之对张千道:“好古怪,先前那樵夫说我的表字,如今这个渔翁又说我的表字,真是古怪!”张千道:“恁么古怪,不过是趁口胡柴。待小人把他打上一顿,他自然不敢油嘴了。”渔父听见张千要打他,掩口大笑,过涧那边去就不见了。

退之道:“不好了!不好了!这渔父又是一个鬼?”张千道:“鬼在那里?”李万道:“眼的的三个人,捣了半日的鬼。”张千道:“世上有五佯鬼,不知他是那一样?”李万道:“怎见得鬼有五佯?”张千道:“见人说的话一味是甜言美语,哄得人花扑扑的喜欢他,恰不识得他是绵里针,腹里剑,笑里刀,这便叫做柔鬼;有一等行动生硬,说话装憨,心里指望这人的东西,却不肯说一句善求的话,只把自家的门面装得紧紧的,不怕这人不送东西与他,这便叫做厉鬼;有一等见了人的东西就思量要,却没本事去要他的,见他与了别人,心中便起妒忌,不怯气他,这便叫做怨鬼;有一等思量要人这一件物事,到把那一件说将来,团团圈圈,做了一个大局面,等那个人不知不觉堕在他的圈套中间,把这件物事送与他,就如天上起的蜃一般,暗地里摄了人的物事,这便叫做垢鬼;有一等指东话西,借南影北,代人嘱托公事,说合婚姻,保卖田产,过继男女的;这便叫做白日鬼。看起这个渔父、樵夫,大约是个白日鬼。”退之道:“我见了鬼,多分要死了。”张千道:“白日鬼是人人晓得的,那里会捉杀人。”李万道:“老爷不必猜疑,小的算来,还是湘子大叔变化渔父、樵夫来点化老爷,那里是鬼。”

果然这樵夫是湘子化的,这渔父是蓝彩和化的,两个三言两语,把退之讥讽了一场,退之只是不悟,到被李万猜着了。张千道:“胡猜乱猜都是没有用的,且赶上前路寻觅店家,安歇一宵,明日又好走路。”退之道:“张千,你且带住了马,待我把雪作赋一篇,以抒情况。”赋云:

雪者,雨露之精英,丰年之祥瑞。一片呼为鹅毛,二片呼为凤耳,三片为攒,四片为聚,五片为天花,六片为六出。气有升有降,飕飕冷冷布乾坤;味有重有轻,蔼蔼和和长禾稼。资清以化,乘气以霏;值象能鲜,即洁成素;天工剪水,宇宙飞绵。品之有四美焉:落地无声,静也;沾衣不染,洁也;高下平铺,白也;洞窗辉映,明也。透帘穿户,密洒歌楼,驾鸯瓦半似妆银;漫屋填沟,乱飘僧舍,翡翠楼全如曳练。装成狮子势雄豪,攒簇梨花金刀添冷;剪碎齐纨形灿烂,堆成柳絮罗绮生寒。想樵夫山径迷踪路,料渔翁罢钓归南浦。路绝行人,客无伴侣。见孤村,招沽酒旗;听孤雁,人无书度。乱纷纷白鸳群飞,扑簌簌素鹏展翅。一山玉砌,游子魂迷;万户粉封,行人腹断。畏寒贫士祝天公少下三分,玩景王孙愿藤六平添几尺。宜长松,宜修行,又宜怪石峻赠;宜巧石,宜老梅,偏宜深山窈窕,正是尽道丰年瑞,丰年瑞若何?长安有贫者,宜瑞不宜多。

退之赋罢,笔冻手僵,寒色可掬。张千道:“老爷,雪越发下得大了,怎生斲一砍。是好?”退之道:“风扫地,雪为灯,啮雪吞毡古有人。我既学不得袁安高卧雪,岂辞千里路难行。”张千道:“老爷,你当时不听人言语,恋着功名不肯休。今朝雪拥前无路,鸦噪枭鸣在上头。”退之默默无言,凄惶趱路,不想那风越狂,雪越大,腹中饥饿,身体疲劳,因下马,同一行人躲着雪,口占《山坡羊》一首:

路迢迢,蓝关不到;恨悠悠,饥寒难保。白茫茫,马不能前;步迟迟,进退多颠倒。梦魂消,些辞难远招,终年结果真难料。命蹇时乖,忠心天表。萧条满荒山,雪乱飘林…,苦迎眸鸦叫号。

退之吟罢,不胜伤感,又上马行。行过数里,到一个山凹去处,却有好几条去路,不知从那一条去是潮阳大路?正在那里没做理会处,只见一个牧童东张西望,在那里寻牛。退之要问他一声,恐怕又吃他一场没意思,只得心生一计,叫牧童道:“童儿,童儿,你寻些恁么?”牧童道:“我不见了一只牛,在此找寻/退之道:“你从那里来,就不见了?”牧童道:“我从长安跟着这牛儿来,他一路上头也不回,不知怎的,到来个所在,越地里便不见了。”退之道:“我到看见一只牛在一个所在,只是不知是你的牛也不是?你若肯指引我往潮州去路头,我便领你去寻着那只牛。”牧童拍手笑道:“你休哄我,我的牛相貌清奇,形容古怪,乃是一只异样的牛,你如何认得他?”退之道:“你的牛不过是四蹄双角,细尾巨头,鼻孔穿绳,眼眶戴罩,有恁么异样?”牧童道:“世上的牛有许多名色,怎么比得我的牛。我一一说与你听:

背上三洛不转头,崛头崛脑是强牛;偎头束尾不推磨,卧倒地上是懒牛;竖起尾巴常放屁,垃圾腌臜是臭牛;打下荆条全不怕,横行直撞是蛮牛;遍身生疮脊背烂,肉消腿软是瘟牛;踏着尾巴头不动,不死不活是呆牛,身拖梨耙去锄田,走了不住是痴牛;有钱万贯不会使,咬姜呷醋苦瞅嗽,守财俚吝招人怪,绰号原来是村牛;头戴吴江沿口帽,装腔做势去蹴球,要学子弟风流样,到底称呼是贼牛。我的牛儿润泽乌青无比赛,不是人间一样牛,今朝若还寻不见,主人鞭朴实堪愁。”

退之道:“当年老子出函谷关,指引尹喜度脱如来的时节,曾骑着青牛,你又不是仙童,如何说寻青牛?”

牧童笑道:“我虽不是仙童,却也不是等闲的人,你何不弃了官职,跟我修行,不到潮州去也罢!”退之道:“我侄儿韩湘子三番五次劝我出家,我也不情愿跟他,今日如何肯跟你这童子。”牧童道:“若说那韩湘子,我也认得他,他是上八洞神仙。你不跟我去修行,是你没福了。”退之听见牧童说认得湘子,便道:“牧童哥,我正要见湘子一面,他如今在那里?劳你替我说一声,叫他快来救我。若再淹留几日不来,我定死在这深山旷野了。”牧童道:“老大人,你说话全不知事,亏你在朝中做官。”退之道:“我不知那一件事?”牧童道:“要我对韩神仙说,叫他来见你,就是不知事了。”退之道:“牧童哥,你不知道,我一来有王命在身,二来湘子是我的侄儿,三来我曾抚养湘子成人长大,四来湘子曾许来蓝关救我,故此劳你寻他。”牧童道:“那为仙的脱了名缰利锁,丢了父母妻儿,再没有一件挂在他心上,那里有功夫来记挂你这叔父。”退之道:“他既不有来,我宁死也不去寻他了。”牧童道:“既是如此,请大人尊便,莫误了钦限。”退之道:“牧童哥,你生长在这里,晓得这里是恁么地方?”牧童用手一指道:“前面那树林中有一座大石碑,碑上写着几行字,你自去看个明白,就晓得地名了。”退之便勒了马,上前一看,只见碑上写着“蓝关秦岭”四个大字,便叹息道:“当初湘子来家时说我要到此地受苦,我一些也不信他,谁知今日果遭这场凶祸,又不见他来救我,如何是好?”张千道:“似这等大雪天气,老爷为着朝廷钦限,没奈何来到这个去处,大叔就做了仙人,也不肯来这里讨苦吃。”李万道:“老爷且休埋怨,前面林子深处必有人家,我们且趱行几步,寻得店家安歇,又作道理。”

久旱祈甘雨,他乡望故知。

得他来救我,是我运通时。

毕竟不知林子里有人家没有,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问吉凶庙中求卜 解饥渴茅屋栖身

渺渺秦关百二重,车尘马迹各西东。

悬崖高阁参天柏,古道禅房化石松。

半壁虺虬笼晓日,一池萍藻漾清风。

茅庵独坐无人问,惟有斜阳映地红。

不说退之一行人马冒雪赶路。且说蓝彩和对湘子说道:“仙弟,你看韩退之一连十日路绝人烟,身无宁处,他略不回心转意,懊悔当初,真是铁石般坚的性子。但这十分寒冷,倘或冻饿坏他,岂不反误大事?我和你去岗岭上吩咐土地化一间庙宇,暂且与他安身躲雪,有何不可?”湘子道:“仙兄之言有理。”实时唤出山神、土地,吩咐他道:“俺叔父韩退之原是卷帘大将,谪降尘凡。玉帝有旨着俺去度他,已经屡次,尚不回心,今日这般风雪,在那秦岭蓝关路上,冻馁之极。你可往双叉路口,化一座庙宇与他躲避一时。他若求签问兆,连赐下下,不可有误。”山神、土地领了湘子的话,果然在那双叉路口化出一座庙宇。这庙的光景若何?

矮矮三间殿屋,低低两下厢房,周围黄土半摊墙,门扇东歪西放。中塑土公土母,旁边鬼判施张。往来过客苦难当,问兆求签混帐。

退之与张千、李万冒风雪走了半日,苦不可言,忽见前面有一座庙堂,张千便道:“老爷,前头喜得有个庙堂,我们且进去略躲片时。若有庙祝在内,叫他安排些热汤、热水,吃一口儿也好。”退之道:“既有庙堂,我们且走到里边权宿一宵,明早赶早又走。”李万连忙上前,带住了马。退之下得马来,走到庙前,抬头一看,见牌额上写着“土谷神祠”。退之便叹道:“既有土地庙,便该有人家附近了,怎的走来这许多路,不见有一家烟火?”当下一行人马走进庙里。退之向前躬身喏道:“土地公公,你正直无私为神。我尽忠报国遭贬潮阳,一路上风餐露宿,饥寒难禁。今日雪拥马头,上前不得,只得权借庙中安歇一宵。望神灵庇佑,风雪早霁,仕路亨通,得赐回乡,夫妻聚首。”张千道:“香案有一签筒,定是往来的人在此求签,老爷也求一签,卜此去吉凶何如?”退之依言,撮土为香,对神祝告道:“明神在上,我韩愈贬谪潮阳,一路里受了许多磨折,今到蓝关秦岭,不知离潮阳还有多少路程?若是此去吉多凶少,愿神灵赐一个上上的签;若是凶多吉少,愿赐一个下下的签。”捧着签筒摇了半日,求得一个下签。连求三签,都是下下。退之看了道:“可怜,可怜!我连求三个下签,想是我命合休于此。”只见张千、李万在那庙后边去,寻见一个庙祝。这庙祝龙龙钟钟,拄着一条拐杖儿,走将出来,摇头战战的向着退之大笑。退之道:“你有恁么好笑?我们奔驰了许多路,肚中饥饿,可做些饭与我们充饥,重重谢你。”庙祝道:“我老人家夜里睡不着,清早爬不起,走得起来,已是巳牌过了,摸摸索索煮得一餐,只好做一日吃。你们若肚饥,有米在此,自家去煮,倒得落肚快些。”退之道:“你有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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