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门吱嘎一下被打开了,露出来的,是一双上挑的桃花眼。
那眼里不要钱似的盛满了笑意。
“哟,是弟弟啊,有事吗?”
陈梓挡在门口,显然没有请陈言进去的样子,陈梓的脸色也不好看,房间里紧绷成一片。
紧接着他听到一个算不上熟悉的声音,缓缓响起。
“既然来了,就叫他进来吧。”
陈言下意识地挺了一下胸,然后陈梓也顺当让开了路,这个时候陈言才看清楚面前的场景——
家具瓷器已经被砸了个七七八八,那些绽放着繁复花纹的家具也被推倒,凌凌乱乱洒了一地,只有陈莫年周围的东西还是好的。
他整个仰躺在椅子上,看到陈言的时候慢慢有了些焦距。
“有事吗,来找我?”
陈莫年慢慢开口,他的尾音上挑,带着不容抗拒的询问的味道。
陈言也不能就着他们的面形容自己当时鬼使神差的心情,只能硬着头皮开口说。
“是的,好几天没见到爸了,就来……看看。”
这样的话,骗鬼都是不信了的。
果然,陈言在陈梓的脸上看到了一种明晰入骨的嘲讽的意味,陈言忽然觉得老脸有些发烧。
但是那个坐在上位的男人,却没有说话。
像是过了很久,陈言才听到一阵低低的喘息声,接着是自家父亲的声音。
“既然想我了,那就凑近点来罢。”
“……”
陈言硬着头皮直视着自己父亲的眼睛,那黑色的眼深邃如井,眼角处没有任何皱纹,完美得让人心惊。
“恩……”
就在陈言靠近的一瞬间,他忽然间觉得有什么抵着自己的下巴,仔细一瞧,忍不住在心里抽气。
那根抵住他下巴的东西,正是他父亲白皙修长的手指。
“……爸……”
陈言尴尬地笑了一下,却没有想到男人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反而是更加用力,逼迫陈言和他直视着。
四目相对,依旧无言。
倒是旁边的陈梓抱着手臂冷笑,好像在看一场闹剧。
“你倒是,瘦了点。”
陈言受宠若惊。
陈莫年如斯熟稔的语气,他是从来……都没有遇到过的。
“怎么,那些下人没让你好好吃东西吗?”
陈莫年的手忽然动了一下,极其暧昧,像是摩擦又像是其他什么感觉,陈言只觉得心里哗啦一下空了一大片。
他生来就不敢面对自己的父亲,更何况是现在这样相近的场景。
就算已经下定决心要保父亲和弟弟周全,那种与生俱来的惧怕感,却是说什么都……消不掉的。
就像他对大哥的那种尊敬,到现在也……
“怎么,哑巴了?”
陈莫年忽然毫无征兆地抽回手,陈言的牙齿差点咬到舌头。
冷哼声忽然从自己的身后传过来,陈言看到陈梓的侧脸,一脸嘲讽和厌恶糅杂在一起的表情。
“你倒是不觉得恶心。”
他看着陈言说,语气却又像是冲着陈莫年。
“我看他不是哑巴了,是被你吓着了,怎么着,你把人捆在你身边这么多年,连这点都不明白么?”
陈梓的表情,是陈言之前——或者说是陈言还尊敬着他的年岁,从来都没有见过的。
而陈莫年,却显露出了一种,让自己更加陌生的沉默。
但是在下一秒,从陈言的角度,却轻易地看到了陈莫年手上一瞬间暴涨的青筋,他听到他忽然大声说起话来,声音嘶哑难听。
“你,给我滚出去——!”
他身上穿着的绸缎的衣服在空气中打了个颤,胸口低低地起伏着。
“好,我滚!今儿个就算你打断我的腿,我也滚了!”
陈梓开口,然后摔了门离开。
陈言愣在原地。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见到陈莫年和陈梓的争执,他从来不知道,在他才十几岁的时候,他们的矛盾居然已经上升到这么尖锐的地步了。
简直就像两头会在下一秒撕裂对方的猛兽。
“爸,那我也……”
陈言本来想离开,却听到自己父亲低低的声音传过来。
“我陈莫年三个儿子,就你一个肯叫我声爸的。”
陈莫年平静地叙述着这个事实,他的声音冷淡到陈言几乎以为他在说别人的事情。
然后他又感觉到自家父亲的目光,隔着层层叠叠的空气射过来,陈言不抬头也能想象得到,那双黑色狭长的眼睛里会翻涌着的波涛。
“可是,为什么,是你呢?”
仿佛是想不通一样,房间里又充斥了长久的安静,直到陈言觉得自己再也坐不住的时候,陈莫年总算开口了。
“你先出去吧,以后……有空了,也可以……来。”
他这句话说得极轻,轻到陈言几乎以为那是错觉,但是又十分清楚,裹着十二月的冰渣,朝着陈言翻涌过来。
“那我先走了……父亲。”
陈言从房间里走出来,关上房门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父亲直勾勾的眼,看着自己。
没有焦距,不知道飘向了何处。
作者有话要说:戳它~咩~
…鬼畜老爹,也是有春天的。
…鬼畜大哥,我其实也很心水你哦~XD
…翻滚求蹂躏……
第四章 买衣服
就算这次陈梓走了,年还是要过的。
陈言甚至有些庆幸陈梓的离开,这样仿佛就能减少陈默和陈梓交流的可能,减少那万分之一的得罪的机会。
自从上次的事情过去以后,陈言也再也没有见过陈莫年——更多的时候他还是陪在陈默的旁边,教着他一些十岁孩子应该会的东西。
不过很快地,陈默就出事了。
出事的原因是陈莫年不知道几房的姨太太,大概是指甲没有刮干净,就着陈默白净的小脸就是一道血痕,陈言看到的时候吓了一大跳。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对陈默这个弟弟的关注越来越多的缘故,陈言总觉得陈莫年对陈默,似乎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关心。
陈言一边帮陈默上药,一边看着陈默的眼睛,忍不住开口说:“疼吗?”
“……还好。”陈默也很配合,只是一双眼睛盯着天花板,也不知道在看点什么。
兄弟间一时无话,等陈言将陈默的药上好,已经是中午了,陈言正想站起来说开饭,结果刘伯就从门口走进来,他的目光里面有些忐忑的意味。
“老爷叫三少爷过去。”
陈言微愣了一下,但是现在这个比他小几岁的弟弟在某些方面的反射弧比他长多了。
“我这就过去。”
陈默的脸上是还没有上好的药膏,陈言的手上还留着药香的味道。
等陈默出了门以后,刘伯走到陈言的面前叫陈言洗手,陈言装作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爸……他经常叫阿默过去吗?”
刘伯显然是没有想到陈言忽然会这么问,他只能轻轻地咳嗽了一下,然后用一种意味不明的声音说。
“少爷你……如果有空的话,就去……看看老爷吧。”
“老爷一个人,也会无聊的……”
陈伯一边这么说,一边若无其事地在桌子上布菜,听到他说话的陈言忽然觉得手上的筷子,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了。
他和陈莫年,虽说是父子,但是说到底还是不亲的,自己和他相处了这么多年,总共说过的话,十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
陈莫年和陈梓,都是不好相与的对象,上辈子是陈梓赢了,就是不知道……这辈子会是谁了。
陈言一边这么想,一边将手上的筷子,伸向了他最喜欢的菜。
陈默这一去就是一整天,傍晚的时候陈言在院子里面看到他,小孩子呆呆地看着天空,也不知道在想点什么。
陈言走到他身边,给他披上外衫。
他的举动显然是惊到了正在发呆的陈默,然后孩子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黑色的眼睛和陈莫年的极像。
“夜里凉,多穿点。”
陈言不知怎么忽然觉得有点尴尬,但是他还是坐到了陈默的旁边,小孩子的身体像一块冰。
“哥……”
陈默张开口说了一句,他的语气平淡,甚至还带着点稚嫩的味道:“我妈她不要我了。”
陈言坐在他身边,一时无话。
“二哥,我困了。”
陈默却没有接下话头,小孩子的脸精巧得紧:“我回屋去睡了。”
然后陈言就看着自家弟弟迈着条短腿,扑腾一下从位子上站了起来,陈眼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嘴角不由得微微一抿。
陈言转过头想回屋,却蓦地在那一瞬间,看到一双犀利的眸子。
大半夜的看过去,竟好似鬼魅一般。
陈言无奈,这回是赤/裸裸的四目相对,已经没有了让他装傻的理由。
他只能走到自己父亲身边,然后低低地说了一句。
“爸……”
他看到陈莫年扯起嘴角,白皙的皮肤上没有一丝褶皱,就算是十几年以后也依然没有变化半分的面庞,在月色的沐浴下,竟然难得地显露出几分平和来。
“我以为你睡了。”
陈莫年的目光闪了闪:“很晚了。”
“爸,我不知道您会出来……”陈言想了一下却又实在是不知道接什么话头比较好,只能尴尬地笑着。
“我只是出来走走,老呆在房间里也不爽利。”
他的语气更加平和,仿佛能掐出水来,停在陈言的耳朵里却带着一股子诡异。
“好好照顾你弟弟。”
陈莫年动了一下脚,仿佛是无意地加了一句,陈言只能低着头应了声是。
上辈子的时候,陈言就觉得,陈莫年对陈默的关心,在他们三个兄弟里面是最多的。
或许陈默自己没有发觉,可是作为旁观人的陈言可是看了个一清二楚。
“其实你不需要这么怕我,我又不会吃了你。”
陈莫年把手抬起来,上面泛着点病态的白。
“好了,去睡吧。”
“爸,您也……早些休息吧。”
陈言朝后面退了几步,脑子里面直泛混,等他走到屋子里面的时候,才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十二月的日子里,这个无意中察觉到的细节,让他浑身泛冷。
陈莫年刚才在那里站了这么久……难道是在,看陈默?
陈莫年,陈默……
陈言咬着嘴唇,然后脱掉了身上厚重的衣服。
一夜无眠。
*
一转眼过年的日子也到了,因为陈梓不在,倒是颇冷清了几分,也颇……安静了几分。
陈家上下已经挂出了大大的灯笼,和街坊邻居那种热闹的气氛不同,晚上看过来,阴森森的就像是一座鬼宅。
陈言也不知道陈莫年这些诡异的爱好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反正他又记忆开始,自己住的地方就是一个仿古的四合院,吃穿用度也没有当下流行的快餐文化,陈言甚至是在十多岁以后才被他大哥带出去看外面的世界。
总而言之,用他大哥的话说,陈家的陨落是必然的。
固步自封,总要付出代价。
但是陈言却不觉得陈莫年是那种简简单单就能被搞垮的对象,当年那些破事……他不介意这回弄个明白。
这天陈言刚转醒的时候,就听到屋子外面吵吵嚷嚷的一片,他心里第一个想法就是陈梓回来了,再想想却又是不可能。
他整了被子下床去,却看到陶真站在院子里双手叉腰数落着陈默的样子。
陶真是陈梓母亲的妹妹,也就是陈莫年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的唯一的姐妹,这次过年从陶家过来探亲。
陈言看着大冬天的陈默就穿着一件单一站在陶真面前,脸上还挂着巴掌印,心头就上了一股子无名火,他几乎是大步走到陶真面前,皱着眉头开口说。
“小孩子有哪里做错了,责骂几句就可以了,您这样做又是何必呢?”
陶真咬着嘴唇看着半路杀出来的陈言,她可以明着脸欺负陈三,但是这个陈二好说也是有个出身不错的妈的,如果真和他顶上也赚不到什么便宜。
但是——
“怎么,你陈言也要来关我的事吗?”
陶真一把推开陈言,陈默正闷声不响地站在原地,然后陈言就看到陶真用手指头点陈默开口说:“我不就是责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