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云偎在赵氏旁边道:“过去的事儿不提也罢,现在娘还是过去见见吧,如今咱娘俩可是单独建户自己过,和冯家没有关系了。”
赵氏也深以为然,就收拾妥当,增云搀扶着来到前院。赵氏进了堂屋,张、海两人急忙站起身形,三人面面相觑,百感交集,相互见了礼,赵氏坐在左侧上手,增云又给赵氏斟了茶。因着家里没有男子,旁边又没有别的女人,增云就没有退避,而是站立在赵氏后面。
张青对赵氏说道:“师妹,海师兄现任兴湖县知县,前些日子见了面我说起你回来了,海师兄就一直想来探望于你。这不,今日沐休,海师兄就让我陪他来看望你。”
海建峰望着这个自己曾经心仪的女子,虽然有着岁月的印迹,但面容如初,心里复杂难平,半天才说道:“师妹现在可还好?”
赵氏自从离开冯家,和女儿生活,还算如意,至少比在冯家的时候顺心。这几天喝了羊奶,面色已经红润了很多。赵氏抬头望了望海师兄,低声道:“还好。”
海建峰早已听了张青的述说,了解了赵氏这些年的日子过得不如意,也知晓赵氏现在已立了女户,就问道:“不知现在师妹家生活是否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赵氏还沉浸在十年未见的激动中,回想起当初和海师兄情投意合,便未反应过来,增云在后面碰了一下赵氏,提醒她海建峰正在和她说话。赵氏连忙抬起头来说道:“谢过海师兄,我现在生活很好,没有什么麻烦海师兄的地方,如果有我一定吱声。”
几人聊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张青和海建峰就告辞了。
出了赵府的大门,海建峰没有坐轿子,也没有带亲随,穿着常服,又是沐休,就与张青进了一个酒肆。
张青给海建峰斟了酒,看着海建峰还是一副感慨万分的模样,就说到:“当初你和师妹本是两情相悦,只是你自小定了亲,否则师妹怎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喝了口酒,又道:“现如今,你的夫人也故去了,你们两人都是自由身,不是正好?”
海建峰喝了口酒:“可现如今,不知有何打算,是否也一直惦念于我,是否愿意嫁给我?”
张青想了想:“我想法子试探一下。”
张青回家后思来想去,觉得还是由母亲出面试探比较好,就对母亲说了海建峰的心思,张奶奶一听就乐了,这赵氏可是她看着长大的,看着她能过得好自己这心里才能舒坦呢。董氏在旁也听见了,心里也很为赵氏高兴。自昨天知道赵氏并没有来张家给夫君做妾的意思,董氏就没有了对赵氏的怨念。
张奶奶二话不说立马就来到赵府,此时增云已经去了圣医堂,赵氏正在歇着。
张奶奶进了赵氏的房间,不等赵氏向她行礼就拉着她的手说道:“孩子,现在身子可好?”
赵氏羞涩地道:“一切安好。”
张奶奶接着问道:“听说你海师兄来过了,你可知道他夫人前几年在领儿子进香的时候马车翻了,他夫人和儿子双双惨死?”
赵氏惊讶地说道:“不知,谁人也未与我讲过,怎会发生这等惨事?这海师兄也不是个幸运的人呢。”
张奶奶拍了拍赵氏的手笑着对赵氏道:“我倒觉得是你和他的缘分呢!”
赵氏低下头道:“张婶子,您真会开玩笑。我肚子里还有一个呢,怎会有此想法?”
张奶奶一想这倒也是,不知海大人是否在意这个孩子,如果是个女儿还好说,如果是个儿子,害怕冯家来找呢!就按下此话不提,聊起其他的话来。
等回去对儿子张青说了赵氏的话,张青又问了海建峰,海建峰道:“师妹与冯家的缘分已经尽了,有了身孕又如何?也是被他们逐出了门的孩子。现在如若嫁于我,不就是我的孩儿了吗?”
等张青转告了张奶奶,张奶奶又问赵氏:“我让你张大哥打听海大人的话了,他呀自从夫人去世,就没有心思再娶,有个妾也遣了,如今见了你才动了心思。说如若你现在嫁他,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生下来就当做他的孩儿,你看如何?”
赵氏听了,心里感动,嘴上却说:“现如今让我挺着肚子嫁给他,多大的脸皮?”
张奶奶叹了口气道:“那被休以后改嫁的人也很多。这个孩子来得虽不是时候,但也不是那不正经的来路,可如果你现在不嫁,等孩子从肚子里出来了怎么来面对别人 ?'…'你若现在改嫁,孩子出来不也有个正经的父亲?何况你海师兄又不介意!”
赵氏低下头说道:“容我再思量思量。”
张奶奶这厢干着急也无可奈何,跺了跺脚走了。
第十一章来访
赵氏边盖着大棚、照看着西次间的火炕和已经盖好的大棚的火炉边想着上午与海师兄的重逢。十年来与冯辉昌之间的不如意,让她更是想起海师兄的好。
张奶奶说的话也对,无论是从两人的情意来讲还是从对肚里孩儿来讲,尽快嫁于海师兄都是最好的。可听说海师兄还有个嫡出的女儿在身边,另有高堂与他哥哥在安汶州府,海师兄的父母和兄长都会对自己满意吗?会同意海师兄娶自己吗?不若自己,父母皆不在了,又没有兄弟,自己定了的事就没人拦着了。
到了酉时初,赵氏刚做好晚饭。增云就进得门来。
两人饭后坐下来一起喝着水和茶,赵氏又开始沉闷不语。增云怕她太过忧虑,伤了胎儿,就讲些前世的小笑话给她听,赵氏慢慢笑出声来。
今晚赵氏编的蓑草垫子特别快,增云编织着网兜看着她手指翻飞,真是钦佩。看赵氏现在的脸色比自己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好多了,显出皮肤的白皙,五官的精致,身材也因经常劳作而保持得很好,只是这双手粗糙了点,不过也是有法子养好些的。
第二天两人照旧,如果按照这个速度,今天大棚就能全部盖好。
可刚到辰时,又有人来敲门,递过一张帖子,海建峰下午欲携其女前来拜访。
增云拿着帖子去回了赵氏,赵氏思索片刻接了帖子,让增云到前门让来人回去。
增云心里疑惑,昨天她只知海建峰来过,但不知下午之事,所以不明白海建峰为何今日二次来访,但见其仅携其女,那他的夫人呢?难道是个鳏夫?频频来访,难道对赵氏有意?不知他是否知道赵氏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儿。自己想不明白,又不好相问。
既然下午有客来访,增云就不再打算去圣医堂,两人上午抓紧时间将所有大棚架好,糊好窗纸,烧上火,闷上。
等忙完大棚的活计,回到院子里,增云去看西瓜种子,大部分已经露白,但赵氏说粪肥没有熟透,西瓜种到地里会被没有熟透的粪肥烧坏,就先将种子用潮乎干净的布包了放在阴凉的耳房,大约十多度的样子,让种子的发芽速度减慢。
两人随便吃了一口,就开始打扫,清洗,换衣服。又到街上买了些零食小吃,希望海小娘子来了以后能高兴些。
增云向香炉中撒了把芸香,房间里充盈了淡淡香气,很是好闻。又准备好卤梅水,等海小娘子来了以后与她一起喝。家里没什么摆设,就从街市上买了鲜花插在一个黑釉陶瓶子里。
等两人收拾妥当,刚歇了口气,前门已经在敲门了。
两人上前打开门,就见海建峰领着一位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站立在门前,后面跟着一个婆子。
只见海小娘子梳着包包头、穿着水粉色隐花衫裙婷婷玉立,笑意盈盈,眼里透出率真和探寻。
两厢分别见礼,赵氏将海氏父女让进堂屋就座,增云斟上茶水,特意给海小娘子倒了杯卤梅水。
看见增云给自己倒的卤梅水,海小娘子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这是她最爱喝的呢。
海建峰对赵氏说道:“今日沐休,婧媛不用背书,就领她来你这里玩耍。”说着,指着婧媛身后站着的那名婆子手中的盒子对增云说道:“昨天来的匆忙,也没有给增云备下见面礼。这是婧媛帮我选的,送于你。”
增云瞧了瞧赵氏,赵氏微微点头,增云道谢后接过盒子。
婧媛对增云说道:“不知妹妹喜欢些什么,我就选了我喜欢的让父亲买了两份,送了妹妹一份,我自己留了一份。妹妹打开瞧瞧,看是否喜欢。”
增云打开一看,是一枚雕花镂空素银簪,样式精致,增云感叹着手工精巧,不比前世的做工粗糙。这是自己在这个时代的第一个首饰,当然欣喜得紧,于是答道:“姐姐挑的我很喜欢。”
抬头看了看婧媛,见婧媛头上真的插了一枚银簪,花纹与这枚稍有不同,风格相似。仔细一瞧,自己的这枚花纹是梅花,不知婧媛头上的是什么花纹。
海建峰环视堂屋,房间里淡淡清香,虽然摆设简单,简陋了些,但那瓶里的鲜花却使房间充满生机,师妹仍是个有情趣的人。
赵氏见海师兄的女儿是个好性情的孩子,心里就有了些信心,如果改嫁过去,与这个孩子的相处应该容易些。
增云见海建峰和赵氏并不怎么说话,就站起身子,上前拉着婧媛的手道:“请姐姐到我屋里瞧瞧吧。”
婧媛随着增云起身,回头对父亲说道:“父亲,我去妹妹房里瞧瞧!”
海建峰摆手道:“去吧,你们姐妹好好相处。”
两人应了,转身出门,那个婆子也要跟着,增云没让,对婧媛低声说道:“屋内只留你父亲和我母亲,似乎不妥,让她留在这里吧。”
婧媛一想就回头道:“李婶子,你还是呆在这里伺候着父亲吧。”
李婶子是海建峰原配的陪房,自从自家主子意外身死,自己为了照顾小娘子没有离开,其他的陪房基本都走了,而知县大人和小娘子时时郁郁寡欢。大人还遣了那个小妾,对女子不再瞧在眼里,老夫人提了几次让他续弦,他都委婉推辞了。现在看这意思对这赵氏有些心思,今天竟然领了小娘子专门拜访。
李婶子见那赵氏眉眼柔顺,举止得体,像是个有规矩的人,刚才见她打量自家小娘子的慈爱眼神,如果大人真要是娶了这位赵氏应该对小娘子不错,那自己也能向死去的主子有个交代了。
李婶子应了婧媛,回到堂屋站立一旁伺候着两人。
增云拉着婧媛来到自己房间,将为她准备的点心卤梅水都端了来,摆在几上。
婧媛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拿起床上翻开的书,惊讶地问道:“妹妹竟然看这样的书 ?''你也上私塾吗?为何不看诗词?”
增云笑道:“我没有那般文采,看了诗词自己也做不出来,就不看了。我没有上过私塾,都是我母亲教给我的。这些杂书其实挺有意思的,我也是随便翻翻。”
婧媛道:“我也不太喜欢读诗词,我喜欢看游记。”
这点倒是和自己相同,增云笑了笑没有言语。
婧媛拉着增云的小手坐到桌边道:“妹妹,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父亲想向你母亲提亲呢!”
增云没想到婧媛会与她沟通这个问题,看来婧媛是个表里如一的人,内里也是一样的率真。
“姐姐如何想的?”增云想知道婧媛是否能够接受赵氏。
“我母亲去世多年,父亲一个人很是辛苦,我尽量照顾着父亲的起居,但有很多我不懂得还是照顾不到。我倒是希望父亲能够续弦,如果能再给我生个弟弟妹妹就更好了。”说着婧媛脸上挂了向往的微笑。
“母亲和弟弟发生意外时,弟弟才三岁,很是可爱。”婧媛想起了母亲和弟弟,竟哽咽了起来。
增云递给她个自己绣的帕子,婧媛擦拭着眼角,说道:“我看你母亲很是和蔼温柔,我为父亲高兴,以后我们两个也能结个伴儿了。”
婧媛能够接受赵氏,增云就放心了许多,以后在海府的日子才会好过。
那边厢堂屋里,海建峰开门见山地对赵氏说道:“看来婧媛与增云能好相处。只是不知师妹如今考虑如何了?”
赵氏有些羞涩,低下头道:“不知令尊令堂能否同意?”
海建峰才明白赵氏担心这个,欣喜地说道:“既然师妹有这心意,我立刻给父亲写信。”
赵氏说道:“婧媛不知是否也能接受?”
海建峰道:“我已问过她,她也希望我能尽快续弦,她好轻省些,现在都是她在打理我的起居呢。”
赵氏这心放下了一半,道:“婧媛是个孝顺的孩子。”
海建峰感慨道:“这些年也苦了她了。”
两人正说着话,婧媛拉着增云进得堂屋道:“父亲,妹妹写的字很好呢!”
海建峰就笑道:“这回知道人外有人了吧!”
婧媛扭着身子撒娇道:“父亲~”
屋里几人都笑了起来。
海建峰着急回家给汶州府的父母写信道明此事,也就是打申请写报告,没再说几句话就告辞了。
海氏父女走后,赵氏欲言又止,不知怎么对增云开口。
增云走过去偎在赵氏身边道:“娘,海伯父是个念旧的人,性情为人都不错,以后应该对娘很好的。而且婧媛也能接受娘,娘就嫁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