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听得三人就傻了,“没听清楚吗?我再说一遍,我要离婚。”连幼梅咬牙切齿地说道。
“为什么?我们一家三口不是好好的,妮儿……我们做她的眼睛,耐心的教她认识这个世界。”姚长海好半天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急急忙忙的说道。
“耐心……一天,两天,一个月,一年,十年,一辈子。”连幼梅嘲讽地说道,“你能做多久……与其到时候你厌烦了,抛弃我们母女,长痛不如短痛。”
“你这是说的什么傻话、”刘姥爷轻斥道。
“我说的不是傻话,我们之间不可能再有第二个孩子,我就不耽误别人找第二春了,他可以去生个健康的孩子。”连幼梅硬起心肠道,“姚家能接受我们母女俩吗?”
不能生下男丁,还带着一个有残疾的孩子,未来的命运可想而知。
不是连幼梅不知道好歹,而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苛刻。
此话一出刘淑英和刘姥爷看着姚长海,叹了口气,不是所有的人都那么宽容的。
姚长海什么也没说,转身出去,只是回眸时那深邃眼神中注满了柔柔的深情,看得令人动容。而连幼梅没有注意到,紧接着听到,他推自行车的声音……
“幼梅,别瞎想。长海肯定是回家商量了。”刘姥爷猜测道。“以姚家的家风,肯定不会抛弃你们的母女的。”
“姥爷,妈妈,我想静一静。妮儿拜托你们了。”连幼梅起身失魂落魄、脚下虚浮地朝西里间走去。
连幼梅爬上炕,抱膝坐在炕角,把脸埋进膝盖中。
她从没有想过脱口而出的离婚二字,是这么的沉重,心是那么的痛,痛到无法呼吸。
相识近五年、生活在一起四年多,相处的点点滴滴。如走马灯似的,不停的在脑海中闪过。
婚姻生活中少了两人的耳鬓斯磨;一天只有晚上两人才能见面, 回到炕上后; 就那样简单地脸对脸; 手拉着手; 你一句我一句地闲聊着。
有时候是工作上的喜悦; 挫折;有时侯是生活中的闲言碎语; 有时侯是柴米油盐;有时侯是风花雪月;有时侯他会讲个笑话逗她开心; 是慰济;是了解;是支持。
困过了头;却不想睡去。 生活原就是这么简单。 婚姻原就是这么朴素。 两人似乎老夫老妻一样堪破了痴男怨女的火热恋情; 只是固守着两个人的承诺。
一杯水,一顿饭,一个疼爱的眼神。一个温暖的拥抱,浓浓地温情!而这一切,都来自平常生活中的每一点,每一滴……
这一切戛然而止……
“大坏蛋,混蛋,狐狸,强盗、小偷。骗子把我的心还回来。”连幼梅失声痛骂道。
习惯了他的打呼声…… 习惯了用腿压在他的身上…… 习惯了在梦中被他惊醒…… 习惯了他一身的臭汗味……
不知道什么从时候开始习惯他的一切,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其实生命里早就习惯了有了他。
“大坏蛋,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我就知道男人靠不住。”连幼梅不停地咒骂道。“走就走,谁怕谁。离了你我领着妮儿照样能过。”
可是这泪还是不由自主的如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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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他不会一去不回头吧!”刘淑英听着女儿压抑地哭泣声,心如刀割道。
“不会!”刘姥爷斩钉截铁地说道。
“爸,你就那么肯定。”刘淑英挑眉道,眼中闪着点点泪花。
“那孩子是个只会做。而不会说。”刘姥爷沉吟道,声音即使泅水千年依然雄浑厚重!令人信服。“他是让人踏实的孩子。”
“希望吧!”刘淑英不确定道。
“淑英,去做饭吧!”刘姥爷拍了拍自己膝盖道。
“爸,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情吃饭啊!”刘淑英好笑地问道。
“吃,为什么不吃。放心,淑英,这天它不塌下来。”刘姥爷硬气地说道。
“知道了,爸,这日子还得过去下,咱得给孩子们一些时间。”刘淑英应道,抹了下脸,打起精神,换上一副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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蹬着自行车回姚湾村的姚长海此时的心里也不好受,也是满心的郁闷无处发泄。
“啊……”骑着车子的他如疯子似的大喊,“啊……啊……”
吓得路两旁下田的人,都以为遇到疯子了。
几年相处下来,还不了解俺的为人嘛!居然提出离婚,连幼梅你敢给俺离婚试试!
习惯了身边有你的味道,习惯了身边有你的样子,习惯了抱着你入眠!习惯了你在耳边唠叨?,习惯了你每天晚上翻书的声音,习惯了你身上淡淡清香味道……怎么舍得放手。
妮儿是我们两个的孩子,你想就这么剥夺了他的权利想都别想。我知道,你在气头上,现在不和你计较,等这件事过了,咱们两个的账在慢慢算!
☆、第86章 坦言
姚长海一路蹬着自行车回到了姚湾村,家里面很安静,坐在堂屋门墩上的正在搓麻绳的姚奶奶看见他终于回来了,起身道,“你咋现在才回来,取这个照片,需要这么久吗!准是看见妮儿她们俩舍不得回来了。”
“你骑那么快干什么?瞧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姚奶奶把手中的活计放下,走到他身边道。
“咦……你怎么不说话。”姚奶奶抬眼看向他道,“你不舒服吗?看起来气色不太好。”她嘴里嘀咕道,“这早上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娘,我有话要对您说。”姚长海有些忐忑不安地说道。“我们出去走走,找个安静的地方。”
“我嘛!”姚奶奶指指自己,“有啥想说的在家不能说啊!出去干啥,家里又没有人。”
“行,在家说也行。”姚长海说完就径直朝东里间走去。
姚长海进到屋内,拿起樟木箱子上的搪瓷大茶缸,看着里面有水,狠狠滴灌了两口。
冰冷的凉水,让自己心绪一下子镇定了下来,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明,脑袋高速地飞转。
姚奶奶拍着衣服上的碎屑,蹬蹬的跟了进来。
“你喝什么凉水啊!不会兑点儿热的啊!这么冷的天,不怕胃受不了啊!”姚奶奶说着要拿起暖瓶,再给他倒些。“这么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啊!”
姚长海放下茶缸,“娘,不用了。”他指着炕道,“娘,您坐吧。”
“这样更清醒。”姚长海自言自语道。
“你说啥?”姚奶奶一欠身坐到了炕上问道。
“哦,没什么?”姚长海摇摇头道。
“你想说啥子啊!瞧你严肃的样儿,俺怪害怕的。”姚奶奶自说自话道,期望缓和一下气氛道。
姚长海看着她坐下,也坐了下来。中间放着一张炕桌,两人面对面的坐着。
姚长海长叹一口气,便默不作声了。
他这般作态,让姚奶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里更是七上八下,胡思乱想,“怎么了,是照片,照坏了,俺第一次照,没经验,不行的话再照,还是去刘家跟妮儿妈,吵架了。”她接着嘀咕道。“不该呀!你们两人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怎么吵的起来。”
“你说话啊!”姚奶奶心急道,“还是……”
“娘,不是那样的。”姚长海沉声说道,声音低沉无力。
“那是什么?”姚奶奶瞪着眼睛看着他道。“为什么这么严肃?你快点儿说啊!想急死俺不成啊!”
“扑通……”一下姚长海突然双膝跪地,跪在了姚奶奶的面前。
姚奶奶吓得一下子站了起来,赶紧上前扯着他道,“小五啊!长海,有什么事,你说啊!这是干啥啊!你别吓我。”
“娘,您坐吧!”姚长海抬眼说道。长臂一使劲儿把老太太给摁到了炕上。“我说。”
“娘,我决定开口说这件事,并不容易。不过即使我不说,过些日子您也会发现的。”姚长海轻叹了声道,“因为娘是个很坚强的人的!”
娘能在战争年代守着这个家,在艰难的岁月中。像牲口一样熬到解放,其心性可见一斑。
他撇过脸不敢直视姚奶奶,又道,“娘比起爹,更能承受的得住我接下来的话。所以我先告诉你。”
姚奶奶目光如炬地看了他一会儿。才道,“俺知道了,你说吧!俺听着呢。”她顿了一下看着他慈爱地说道,“不管是什么事,只要解决了就可以了,只要有心,这世上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儿。小五你在生产队里惹麻烦了,还是上头给你小鞋穿了……”
姚长海摇摇头道,“不是的。”
“那还是你背着妮儿娘,惹出啥……”姚奶奶继续猜测道。
“娘,您别瞎猜了。是妮儿的事。”姚长海赶紧说道,在让老娘瞎琢磨下去,估计他跟别人孩子都生出来了。
“妮儿能有啥事,她一个小月娃。”姚奶奶笑着说道,渐渐地笑不出来了,虽说解放了可现有的医疗条件仍然不高,小孩子夭折的也不少见。
“妮儿病了。”姚奶奶颤抖着手问道。
“嗯!”姚长海闷闷地点头道。
“很严重的病吗?没关系咱家有钱,多少钱都治,县里不行,咱到市里,市里不行咱到省里,省里不成咱去京城。”说着说着这眼泪哗的一下子流了下来。“妮儿娘还好吧!”姚奶奶赶紧问道,这同是当娘的,她感同身受。
“不是,娘……”姚长海看着姚奶奶,好半天才道,“娘,妮儿的病没办法治,是天生的,眼睛看不见……”
姚奶奶身形晃了一晃,一只手紧紧的抓着炕桌,稳住身形,抬眼道,“你……”
“是,妮儿的眼睛对光线没有任何的反应。”姚长海艰难地说道。“我今天才发现的……我不想瞒着你们,干脆都说出来。”
“可是怎么可能,你和幼梅都非常健康,怎么孩子会是先天盲人呢。又不是近亲结婚,怎么会?”姚奶奶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道。
“娘,我没跟你说,跟幼梅结婚之前,我们去做了婚检,就是婚前检查,其中一项是精液常规化验,我的检查结果是精子活力低。”姚长海流着泪说道。
“那是什么意思?”姚奶奶一辈子都没有听过这些,不过隐约猜出了妮儿天盲跟儿子有关。
姚长海撇着脸,没有敢直视姚奶奶,继续说道,“精子活力低下严重者会直接导致不育,即便是女性成功受孕,受精卵的质量也会下降,直接导致胎儿发育不良,造成死胎或者流产。”
“娘,这是我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我对不起妮儿和幼梅,我知道这是很难接受的事情。”姚长海低下了头,眼泪滴滴滑落。滴在膝盖上,没入裤中,“对不起,娘。但事实已经这样了。”
姚长海吸吸鼻子,深吸一口气道,“你跟爹说吧!如果他让我死,我会去死的。”
“你混蛋!”姚奶奶啪的一下给了他一个大耳瓜子,“这是男人该说的话吗?你想逃避你做父亲的责任吗?妮儿还那么小,又是那样,你让她们母女两个怎么可怎么活啊!”她使劲儿拍着他的身体,梳的一丝不苟的圆髻掉落下来,披头散发的,“你怎么能对爹娘。说出这样的令人痛心的话。”
“娘,您不知道,幼梅要跟我离婚,回来的路上,我一头就想着扎进盘龙湖算了。”姚长海摸了把鼻子道。
姚奶奶抱着他恸哭道。“儿啊!你可不能想不开啊!别忘了你还有嗷嗷待哺的妮儿呢!没有你为她,遮风避雨,受欺负了怎么办?”
姚长海看着姚奶奶哭那么痛,差点儿把实情说了,不过为了以后的生活,咬紧牙关咽了回去。在心中默默地念叨:对不起,娘。骗了你。
这是姚长海蹬着自行车一路回来,所想到的办法,就是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这样以后,老婆和孩子,在这个家才有地位。
要是实话实话。虽然爹娘为人和善,但这是一辈子的事情,他不能冒这个险。
好半天,姚奶奶哭够了,抹了把脸道。“起来,跟我说说刘家怎么说的,他们知道病根在你吗?”
姚奶奶拉着他,母子二人坐到了炕上,姚长海深吸一口气道,“这事刘家不知情,幼梅以为是自己的错,把孩子生成这个样子,她很自责。所以幼梅吵着要离婚,不想耽误俺了。”
“真离婚了再找一个,说不定还生不出来。”姚长海小声地嘀咕道,声音大小,正好让姚奶奶听进耳朵里。
“儿啊!你真的不能再……”姚奶奶抬眼问道。
“娘,你也想让我离婚。”姚长海猛地抬头说道,那样子很受伤,一脸的凄苦。
“不是,不是,你想差了。”姚奶奶赶紧摆手道,“俺不是那个意思,俺想着你跟幼梅不是生了一个,再生一个也有可能啊!”
“娘,您能保证再生下来的是健康的。”姚长海抬眼看了她一眼小声道。
一句话说的姚奶奶默不作声了。
姚奶奶愣了好一会儿,“长海啊!离了吧!”
“嘎……”姚长海僵坐在炕上,傻愣愣地,这到底是他说错了,还是事情出现了偏离,同意离婚。
姚奶奶没有看他接着道,“这纸包不住火,幼梅总有一天会知道的。把事说开了,这不是她的错,幼梅要是不想和你过了,就离了吧!妮儿既然是咱姚家人,就留下吧!俺这把老骨头还能帮你照看几年,咱不能耽误幼梅了。”
“娘,娘……”我的娘哎!姚长海哭笑不得道,怎么单单把爹娘实诚的性格这茬给忘了。
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姚长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