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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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通-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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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以谪居长沙,长沙卑湿,自以为恐寿不得长,伤悼之,乃为赋以自广,其词曰:

……怀王骑,堕马而死,无后。贾生自伤为傅无状,哭泣,岁余,亦死。贾生之

死,时年三十三矣。

《扁鹊仓公传》曰:太仓公者,齐太仓长,临淄人也。姓淳于氏,名意,少

而喜医方术。高后八年,更受师同郡元里公乘阳庆,庆年七十余,无子,使意尽

去其故方,更悉以禁方与之,传黄帝扁鹊之脉书,五色诊病。知人死生,决嫌疑,

定可治,乃药论甚精,受之三年,为人治病决死生多验。……诏召问所为治病死

生验者几何人?主名为谁?诏问故太仓长臣意方伎所长,及所能治病者,有其书

无有?皆安受学?受学几何岁?尝有所验?何县里人?何病?医药已,其病之状

皆何如?其悉而对。臣意对曰:自意少时,喜医药。医药方试之,多不验者。至

高后八年,得见师临淄元里公乘阳庆。庆年七十余,意得见事之。谓意曰:“尽

去而方书,非是也。庆有古先道遗传黄帝、扁鹊之脉书,五色诊病。知人死生,

决嫌疑,定可治,及药论书甚精。我家给富,心爱公,欲尽以我禁方书悉教公,”

臣意即曰:“幸甚,非意之所敢望也。”臣意即避席再拜,谒受其脉书上下经,

五色诊奇咳术,揆度阴阳外变药论石神接阴阳禁书,受读解验之,可一年所,明

岁即验之,有验。然尚未精也。要事之三年所,即尝以为人治诊病,决死生,有

验精良。今庆已死十年,臣意年尽三年,三十九岁也。齐侍御史成自言病头痛,

臣意诊其脉,告曰:君之病恶不可言也

《宋世家》初云:襄公嗣位后,仍谓为宋襄公,不去宋襄二字。《吴世家》

云阖闾,《越世家》云勾践,每于其号上加“吴王”、“越王”字,句句未尝

捨之。《孟尝君》传曰:“冯公形容状貌甚辨。”案形容、状貌同是一说,而

敷演重出,分为四言。凡如此流,不可胜载。其《十二诸侯表》曰:“孔子次

《春秋》,”“约其辞文,去其繁重。”又《屈原传》曰:“其文约,其辞微。”

观子长此言,实有深鉴。及自撰《史记》,榛芜若此,岂所谓非言之难而行之难

乎?

《汉书·龚遂传》曰:上遣使者征遂。议曹王生请从。功曹以为王生素嗜酒,

亡节度,不可使,遂不听。从至京师,王生日饮酒,不视太守。会遂引入宫,王

生醉,从后呼曰:“明府且止,愿有所白。”遂还,问其故,王生曰:“天子即

问君何以治渤海,君不可有所陈对,宜曰:‘皆圣主之德,非小臣之力也。’”

遂受其言,既至前,上果问以治状,遂对如王生言。天子悦其有让,笑曰:“君

安得长者之言而称之?”遂因前曰:“臣非知此,乃臣议曹教戒臣也。”上以遂

年老,不任公卿,拜为水衡都尉。议曹王生为水衡丞

《新晋书·袁宏传》曰:袁宏有逸才,文章绝美,曾为《咏史诗》,是其风

情所寄。少孤贫,以运租自业。谢尚时镇牛渚。秋夜乘月,率尔与左右微服泛江。

会宏在舫中,讽其所作《咏史诗》,咏声既清会亮,词又藻拔丽,遂驻听久之,

遣问焉,答云:“是袁临汝郎所诵诗。”即其咏史之作也。尚倾率有胜致,即迎

升舟,与之谈论,申旦不寐。自此名誉日茂云云。从桓温北伐,作《北征赋》,

皆其文之高者。尝与王珣、伏滔同在桓温坐,温令滔读其宏所作《北征赋》。至

“闻所传于相传,云获麟于此野;诞灵物以瑞德,奚受体于虞者!疚尼父之恸泣,

似实恸而非假;岂一性之足伤,乃致伤于天下。”其本至此便改韵。珣云:“此

赋方传千载,无容率尔。今于‘天下’之后,移韵徙事,然于写送之致,似为未

尽。”滔云:“得益写韵一句,或为小胜。”温曰:“卿思益之。”宏应声曰:

“感不绝于予心,愬流风而独写”云云。谢安尝赏其机对辩速,后安为扬州刺史,

宏自吏部郎出为东阳郡,乃祖道于冶亭,时贤皆集。谢安欲以卒迫试之,临别,

执其手,顾就左右取以一扇授之,曰:“聊以赠行。”宏应声答曰:“辄当奉扬

仁风,慰彼黎庶。”观者无叹服。时人叹其率而能要焉。

《十六国春秋》曰:郭瑀有女始笄,妙选良偶,有心于刘暎毂鹕枰幌

于座前,谓诸弟子曰:“吾有一女,年向成长,欲觅一快女婿。谁坐此席者,吾

当焉。”曀旆芤吕醋裰菊咳弧T唬骸跋蛭畔壬罂炫觯瑫其

人也。”

 外篇 杂说上第七

○《春秋》(二条)

案《春秋》之书弑也,称君,君无道;称臣,臣之罪。如齐之简公,未闻失

德,陈恒构逆,罪莫大焉。而哀公十四年,书“齐人弑其君壬于舒州。”斯则贤

君见抑,而贼臣是党,求诸旧例,理独有违。但此是绝笔获麟之后,弟子追书其

事。岂由以索续组,不类将圣之能者乎?何其乖剌之甚也。

案《春秋左氏传》释《经》云:灭而不有其地曰入,如入陈,入郑,入许,

即其义也。至柏举之役,子常之败,庚辰吴入,独书以郢。夫诸侯列爵,并建国

都,惟取国名,不称都号。何为郢之见入,遗其楚名,比于他例,一何乖踳!

寻二《传》所载,皆云入楚,岂《左氏》之本,独为谬欤?

《左氏传》(二条)

《左氏》之叙事也,述行师则簿领盈视,哤聒沸腾;论备火,则区分在目,

修饰峻整;言胜捷,则收获都尽;记奔败,则披靡横前;申盟誓则慷慨有余;称

谲诈则欺诬可见;谈恩惠则煦如春日;纪严切则凛若秋霜;叙兴邦则滋味无量;

陈亡国则凄凉可悯。或腴辞润简牍,或美句入詠歌,跌宕而不群,纵横而自得。

若斯才者,殆将工侔造化,思涉鬼神,著述罕闻,古今卓绝。如二《传》之叙事

也,榛芜溢句,疣赘满行,华多而少实,言拙而寡味。若必方于《左氏》也,非

唯不可为鲁、卫之政,差肩雁行,亦有云泥路阻,君臣礼隔者矣。

《左传》称仲尼曰:“鲍庄子之智不如葵,葵犹能卫其足。”夫有生而无识,

有质而无性者,其唯草木乎?然自古设比兴,而以草木方人者,皆取其善恶薰莸,

荣枯贞脆而已。必言其含灵畜智,隐身违祸,则无其义也。寻葵之向日倾心,本

不卫足,由人睹其形似,强为立名。亦由今俗文士,谓鸟鸣为啼,花发为笑。花

之与鸟,安有啼笑之情哉?必以人无喜怒,不知哀乐,便云其智不如花,花犹善

笑,其智不如鸟,鸟犹善啼,可谓之谠言者哉?如“鲍庄子之智不如葵,葵犹能

卫其足”,即其例也。而《左氏》录夫子一时戏言,以为千载笃论。成微婉之深

累,玷良直之高范,不其惜乎!

○《公羊传》(二条)

《公羊》云:“许世子止弑其君。”“曷为加弑?讥子道之不尽也。”其次

因言乐正子春之视疾,以明许世子之得罪。寻子春孝道,义感神明,固以方驾曾、

闵,连踪丁、郭。苟事亲不逮乐正,便以弑逆加名,斯亦拟失其流,责非其罪。

盖公羊、乐正,俱出孔父门人,思欲更相引重,曲加谈述。所以乐正行事,无理

辄书,致使编次不伦,比喻非类,言之可为嗤怪也。

语曰:“彭蠡之滨,以鱼食犬。”斯则地之所富,物不称珍。案齐密迩海隅,

鳞介惟错,故上客食肉,中客食鱼,斯即齐之旧俗也。然食鲂鲙鲤,诗人所贵,

必施诸他国,是曰珍羞。如《公羊传》云:晋灵公使勇士杀赵盾,见其方食鱼飧。

曰:“子为晋国重卿而食飧,是子之俭也。吾不忍杀子。”盖公羊生自齐邦,不

详晋物,以东土所贱,谓西州亦然。遂目彼嘉馔,呼为菲食,著之实录,以为格

言非惟与左氏有乖,亦于物理全爽者矣。

○《汲冢纪年》(一条)

语曰:“传闻不如所见。”斯则史之所述,其谬已甚,况乃传写旧记,而违

其本录者乎?至如虞、夏、商、周之《书》,《春秋》所记之说,可谓备矣。而

《竹书纪年》出于晋代,学者始知后启杀益,太甲杀伊尹,文丁杀季历,共伯名

和;郑桓公,宣王之子。则与经典所载,乖剌甚多。又《孟子》曰:晋谓春秋为

乘。寻《汲冢琐语》,即乘之流邪?其《晋春秋》篇云:“平公疾,梦朱罴窥屏。”

《左氏》亦载斯事,而云“梦黄熊入门”。必有捨传闻而取所见,则《左传》

非而《晋》文实矣。呜呼!向若二书不出,学者为古所惑,则代成聋瞽,无由觉

悟也。

○《史记》(八条)

夫编年叙事,溷杂难辨:纪传成体,区别易观。昔读《太史公书》,每怪其

所采多是《周书》、《国语》、《世本》、《战国策》之流。近见皇家所撰《晋

史》,其所采亦多是短部小书,省功易阅者,若《语林》、《世说》、《搜神记》、

《幽明录》之类是也。如曹、干两氏《纪》,孙、檀二《阳秋》,则皆不之取。

故其中所载美事,遗略甚多。若以古方今,当然则知史公亦同其失矣。斯则迁之

所录,甚为肤浅,而班氏称其勤者,何哉?

孟坚又云,刘向、扬雄博极群书,皆服其善叙事。岂时无英秀,易为雄霸者

乎?不然,何虚誉之甚也。《史记·邓通传》云:“文帝崩,景帝立。”向若但

云景帝立,不言文帝崩,斯亦可知矣,何用兼书其事乎?又《仓公传》称其“传

黄帝、扁鹊之脉书。五色诊病,知人死生,决嫌疑,定可治。”诏召问其所长,

对曰:“传黄帝、扁鹊之脉书。”以下他文,尽同上说。夫上既有其事,下又载

其言,言事虽殊,委曲何别?案迁之所述,多有此类,而刘、扬服其善叙事也,

何哉?

太史公撰《孔子世家》,多采《论语》旧说,至《管晏列传》,则不取其本

书。以为时俗所有,故不复更载也。案《论语》行于讲肆,列于学官,重加编勒,

只觉繁费。如管、晏者,诸子杂家,经史外事,弃而不录,实杜异闻。夫以可除

而不除,宜取而不取,以斯著述,未睹厥义。

昔孔子力可翘关,不以力称。何者?大圣之德,具美者众,不可以一介标末,

持为百行端首也。至如达者七十,分以四科。而太史公述《儒林》,则不取游、

夏之文学;著《循吏》,则不言冉、季之政事;至于《货殖》为传,独以子贡居

先。掩恶扬善,既忘此义;成人之美,不其阙如?

司马迁《自序传》云:为太史公七年,而遭李陵之祸,幽于缧绁。乃喟然而

叹曰:是予之罪也,身亏不用矣。自叙如此,何其略哉!夫云“遭李陵之祸,幽

于缧绁”者乍似同陵陷没,以寘于刑:又似为陵所间,获罪于国。遂令读者难得

而详。赖班固载其《与任安书》,书中具述被刑所以。傥无此录,何以克明其事

者乎?

《汉书》载子长《与任少卿书》,历说自古述作,皆因患而起。末云:“不

韦迁蜀,世传《吕览》。”案吕氏之修撰也,广招俊客,比迹春、陵,共集异闻,

拟书《荀》、《孟》,思刊一字,购以千金,则当时宣布,为日久矣,岂以迁蜀

之后,方始传乎?且必以身既流移,书方见重,则又非关作者本因发愤著书之义

也。而辄引以自喻,岂其伦乎?若要多举故事,成其博学,何不云虞卿穷愁,著

书八篇?而曰“不韦迁蜀,世传《吕览》”。斯盖识有不该,思之未审耳。

昔《春秋》之时,齐有夙沙卫者,拒晋殿师,郭最称辱:伐鲁行唁,臧坚抉

死。此阉官见鄙,其事尤著者也。而太史公《与任少卿书》,论自古刑馀之人为

士君子所贱者,唯以弥子瑕为始,何浅近之甚邪?但夙沙出《左氏传》,汉代其

书不行,故子长不之见也。夫博考前古,而舍兹不载,至于乘传车,探禹穴,亦

何为者哉?

《魏世家》太史公曰:“说者皆曰,‘魏以不用信陵君,故国削弱至于亡。’

余以为不然。天方令秦平海内,其业未成,魏虽得阿衡之徒,曷益乎?”夫论成

败者,固当以人事为主,必推命而言,则其理悖矣。盖晋之获也,由夷吾之愎谏;

秦之灭也,由胡亥之无道;周之季也,由幽王之惑褒姒:鲁之逐也,由稠父之违

子家。然则败晋于韩,狐突已志其兆;亡秦者胡,始皇久铭其说;檿弧箕服,彰

于宣、厉之年;征褰与襦,显自文、武之世。恶名早著,天孽难逃。假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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