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虻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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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虻世家-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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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顺从地走过去,又好象不太愿意,停了下来,眼睛仍然看着地面。

比阿特丽斯看到两个男人还在全神贯注地谈着话,玛吉仔细听着他们,便俯下身去,低声问孩子:

“小朋友,你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吗?难道你不愿意上学吗?”

他仍然不说话,只是两只脚来回倒换着。

“说呀。难道你不想比现在知道更多的东西吗?”

“怎么不想。”

“那么是不想上学吗?你怎么啦,害怕吗?”

“不是,夫人。”

“那是怎么回事呢?”他慢慢回过头去,看了玛吉一眼,又垂下了眼帘。

“妈妈会哭的……”

原来如此!

“你说,亚瑟,你妈妈现在好受吗?”

他摇了摇头。

“你看,你父亲因为你不能上学而痛苦,她不可能好受。如果你上了学,夏天就可以回来看妈妈。大概你自己也会看到,她的心情会好得多。我还要告诉你一些事。你妈妈再也不会那样困难了。你们将会有一所新房子、一只新帆船和一头好母牛……”

孩子头一次抬起了头,她到了嘴边的话也打住了。对,他的眼睛是蓝色的。但是她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蓝眼睛。这是深海才有的那种青玉般的蓝色,他的眼睛里怎么会流露出悲伤呢?

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要担心妈妈。你父亲救了我们的孩子,我们无限感激他。我们会关心她的。告诉我,你当真想学数学,成为一位机械师吗?”

“我尽力争取。父亲希望……”

他的话中断了。

“我知道,你会竭尽全力的。但是,你也许还想成为别的什么人吧?”

他默不作声,点了点头。她把孩子拉到自己身边。

“你想成为什么人呢?我们很乐意帮助你。如果让你自由选择,你想成为什么人呢?”

多么忧伤的眼睛啊!她紧紧拥抱着他。

“你不愿意告诉我吗?”

他终于大胆地说了。

“我想……宰猪,”他低声说。

幸好她早已学会了控制自己的脸部表情,所以没有暴露出她的内心变化。刹那间,她闭上了眼睛,但孩子并不知道,他的话刺痛了她。

在长满石楠的平原这一带,在偏僻的农场,屠宰牲畜的是一些走乡串户的肉贩子,他们收费不高,偶尔还顺便贩卖点鱼,倒卖猪和小牛。就在昨天,她经过高岗上的农场时,还转过脸去,怕看到那个一脸凶相、魁梧高大的汉子,拉着一口尖叫着的猪去宰杀。她沉默了片刻,还是那样小声而亲切地问:

“你为什么想干那一行呢,亲爱的?”

孩子你又把眼睛移开了。

“猪叫得太惨……我想很快杀死它们。”

她的心紧缩起来。他还不到十三岁呀……施恩的人都是幸福的。不,不,在这种年纪,他们已经懂得,赐与动物以尽快的死亡是一种仁慈。

“亚瑟,”她又沉默了片刻后,问道。“你不想长大后当大夫吗?你将给病人治病,帮助他们恢复健康。”

“怎么不想,夫人。只是……”

“真的想吗?”

他绝望地摇摇头。

“大夫都出身贵族。”

她拍拍他的肩膀。

“那没有关系,你还来得及选择。首先要上学,受普通教育。到时候再看吧……”

玛吉突然哭着喊起来:

“布里斯托尔!不行,不行,老爷,不行,我不能……我怎么也不放人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我以为是在卡梅福德呢。要是那样,他每个星期天还可以回家。从特列南斯有车……”

“住嘴!”比尔生气地打断她的话。“那儿能教会他什么?老爷,不要听她的。她以为卡梅福德那些美以美会的假仁假义的人能照顾孩子,不让他在学习上偷懒。亚瑟就这样也能学好,用不着别人来管闲事。”

玛吉祈求似地握紧双手,转向比阿特丽斯。

“不要让他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夫人!我见不到他了。”

比阿特丽斯没有说话。

“好了,您这是怎么了,”亨利说话了。“如果您想让孩子受教育……”

玛吉绝望地痛哭起来。亚瑟忧伤地看了看比阿特丽斯,随后走到母亲跟前,抚摩着她露在外面的胳膊肘。

“不要哭,妈妈。不要这样。”他低声说。

出现了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闷场面。

“您听着,”亨利开口说话了。“既然办事,就要办得象样。你们知道,弄不好会拾了芝麻,丢了西瓜。我懂得,离别对母亲来说,是非常痛苦的。可是要知道,没有一个母亲能避免这种痛苦。我们的孩子也在离家很远的地方上学,我们只是在假期才能见到他们。我们当然也会安排让您的儿子回家度假。即使是布里斯托尔也不是最理想的地方。如果您愿意知道,那么,我要么完全放弃让他受教育的念头,要么就做力所能及的一切。开始让他上普通学校,以后把他送到伦敦去上一所好商业学校,在那儿他可以……”

他的话被打断了,玛吉号啕大哭起来。

“去伦敦?去伦敦!无论如何也不行,老爷!不行,不行!”

她双手抱住儿子,转身对着丈夫。“比尔。潘维林,如果你把我的孩子送到伦敦去,我永远也不能原谅你……永远,一直到死!我们非常感谢您,老爷,我知道,您希望我们好。但是最好还是让我能看到他……”

她向比阿特丽斯转过身去。

“如果是您,会把自己的孩子单独留在伦敦吗?那是一个罪恶的城市……那是多玛和蛾摩拉。难道我不知道在伦敦人们都会出什么事吗?他们可能不知道,可你知道呀,比尔。帕德斯托的一个烟囱清除工的孩子是三年前,在米迦勒节前走的,他干了些什么,你还记得吗?交了一伙坏人,结果,结果成了苦役犯……使父亲的心都碎了。还有包尔维尔的闺女到那儿去干活,又出了什么事?”

“那咱们的闺女又出了什么事?她可是没有迈出过卡梅福德一步……”比尔小声说道。“啊呀,玛吉,玛吉。谁要是天生命苦,就是待在卡贵西安也会出问题。谁要是命好,伦敦也不可怕。”

玛吉瞪着他,两只手紧紧抱住脸色苍白的孩子。

“你的一切我都忍受过了,比尔,你自己明白!不管你是打我、骂我,我都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违抗的话。我和人在一起生活并不好受。我给你生了那么多孩子,但我绝不把我最好的孩子,我的小羊羔,交给伦敦的那些恶狼。他是我的!你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比尔,我可放在心上……不行,老爷。就让我的孩子和我们留在一起吧,他不寻求好命运。上帝帮助我,会使他不受坏人的影响……”

比尔跳起来,抓住妻子的肩膀。

“不要这样,爸爸,不要这样,”亚瑟尖声叫喊。

“有生以来头一次幸福朝着孩子微笑,可你却让你的那些美以美会的胡思乱想弄昏了头,你想把一切都毁掉吗?是这样吗?”

“爸爸!爸爸,不要这样!……你们不要让他打妈妈!”

孩子拼命抓住父亲紧紧压在母亲肩膀上的那只手,想把那些有力的手指扳开。

亨利一开始被这突然的行动惊呆了,但他立即明白过来,便抱住狂怒的比尔,拖开他。

“潘维林!上帝保佑,您想想,您这是干什么呀!”

比尔用手擦了擦额头。

“我……我不想……玛吉,饶恕我吧,老太婆……我没有想要……”

他坐下了,用一只手捂住眼睛;气喘吁吁,张着嘴急促地喘着气。

玛吉浑身直打哆嗦,藏在儿子的怀里;谁也看不到她的脸。

比阿特丽斯小心地碰了碰她的手。

“把孩子托付给我吧,潘维林太太在。我把他和我的女儿一起来培养。”

“比阿特丽斯!”亨利喊了一声。

看来,周围的人全都疯了。大约整个英国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加知恩的父亲了;可说什么也不能把康沃尔郡茅舍里的一个破衣烂衫的小孩……把这些疯子的儿子带到自己家里去!……

妻子转过身来看着他;他从来没有见过她这副样子。

“亨利……为了纪念包比!”

这个高大有力的人哆嗦了一下。自从她低声对他说“包比被踩死了”那一天以后,他这是头一次从她嘴里听到这个名字。

她把双手伸给了他。

“帮帮我吧,亲爱的。我还从来没有向你提过什么要求。”

他眼睛里闪着泪花。

“好吧,当然,亲爱的,一切……只要是你想做的一切。我包比……”

潘维林一家三口默无一言地看着他们。亨利握着比阿特丽斯的一只手,她把另一只手伸给了他们。

“一年前,我亲眼看见一头疯牛踩死了我的小儿子。如果你们把亚瑟托付给我们,他将顶替我小儿子的地位。在我们家,他什么坏事都不会学到。你想当我的儿子吗?亚瑟?”

他看看母亲,又看看父亲。然后慢慢走到比阿特丽斯跟前,把一只手放在她的手上,她默不作声地又把亨利的一只手放在他的手上。然后吻了吻孩子的前额,亨利就象完成一种宗教仪式一样,学着她的样子做。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在马车上,亨利头一次感到,他已经热恋了十五年的妻子用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第二部 第七章

 

“我又需要您的帮助了,”在包维斯给比阿特丽斯端来茶的时候,她欠起身对他说。

她浑身无力,一动不动地躺了三个钟头。从村子里回来以后,她去看望孩子,在那儿忙了一阵,累得出了一身冷汗,筋疲力尽地回到书房,就躺下了。现在后背的疼痛已经开始减轻,自从发生那场灾难以后,每当比阿特丽斯精神上或体力上过度紧张时,后背就疼。她脸色苍白,眼睛下出现了黑圈,她看了看包维斯,收起了笑容。他的脸看上去非常象满腹牢骚的老公羊,露出一副习以为常的鄙视而又不满的神色,他把一枝她喜爱的石楠放在桌上的盘子旁边。她了解他的脾气,断定今天可以和他谈话。

“里维斯先生回来了吗?”她问。“他刚出去,夫人。和特尔福德先生一起出去的。您看他们正顺着小路往下走。”

“这么晚才去?”

“他们算了一整天,现在是去找比尔商量。”

“还要和包尔维尔谈谈。早晨我们见过了老头。但我们太匆忙了,只来得及露了一个面,光感谢了他,答应晚一点再去,因为要涨潮了。请坐吧,包维斯。我们想收养潘维斯的一个男孩当儿子,我哥哥告诉您了吗?”

“告诉了,夫人。”

他很不乐意地回答道。比阿特丽斯微微一笑。

“您大可不必对我说,我担负起一项困难的任务,非常困难的任务。如果我不想失败,就要拿出自己的全部力量,还需要朋友们所能给予我的一切帮助。”

“是这样的,夫人。”

“但我仍然相信,我能担当得起来。”

“但愿如此。”

“您认为不行吗?请告诉我,包维斯,您知道今天早晨潘维林家出了什么事吗?”

“当然知道。特尔福德先生告诉了我一些。里维斯先生也谈了。”

“父母裼争论,他们也对您谈了吗?”

“对,这并不使我感到惊奇。”

“据您看,我是不是太冒险了?这一点我知道。但无论我们选择什么途径,难道我们能肯定准会有幸福的结局吗?”

“未必。”

“我也这样想。您了解他的父母——他们怎么也谈不拢。”

“每个人都把孩子往自己那一边拉,而孩子又有自己的想法。是呀,事情很清楚。既然您想解救他,哪怕只是想试一试,您也不能中断。”

“他的父亲救了我的儿子。”

“他却差一点使自己的孩子成为孤儿。是啊,的确是这休闲,您只能作这种选择。哪怕只有一点希望,也比什么都没有好,而且看业,要不就自杀,或者就是顺便杀人,不然,就都得一下子来解决。”

“这么说,您也想到过这一点?”

“当然,没说的,把肉拿给饿狗看,然后又拿走——这是危险的把戏。比尔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您大概不知道,他多么困难。他们想让孩子成为机械师,已经六年了。他和妻子年复一年省吃俭用,攒了一点钱,在一只捕鱼帆船上入了一股——这一切都是为了攒钱让他上学。可船在特列沃兹海角遇上了雾,沉了底,他们受到的损失太大了,弄得分文不剩。”

“多可怕啊!”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事,还有呢。后来他突然决定把自己的女儿送到卡梅福德当佣人,她傻头傻脑。任何人都可以预先警告比尔,会有什么结局。姑娘长得不错,蓝眼睛,淡色的头发,就是脑子太笨。从小受的教育就是:父亲的话是圣旨。他本来应该明白,换个人向她发号施令,她也同样会俯首帖耳。用脚踩她,她也不会反抗。可是偏不行,他坚持自己的做法。我对他说: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要干力所能及的事。但是他连听都不听,他只要一拿定主意,就象熊一样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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