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虻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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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虻世家-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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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迎着客人走进来。看得出来,她刚才哭过。

“请进吧。您瞧,都湿透了。外面雨下得那么大。快请进来,老爷,快请进来,没有关系。”

她和女儿一样,有些惊惶失措。为了不让风和雨冲进房间来,她砰的一声关上门,然后用围裙擦了擦椅子,放到比阿特丽斯跟前,又把一张木凳挪到亨利面前,回过头大声说道:

“吉姆!吉米,拿点劈柴来生火。雨水灌过了烟筒,火都灭了。”

一个身材魁梧、破衣烂衫的小伙子,抱着一堆海水冲上岸的木片从厨房走出来。他不说话,颇不自在地打了个招呼,跪在地上,把火点起来。

“把水倒出去,”母亲朝瓦盆点了一下头。“珍妮,你把孩子们带到厨房去。把小闺女留在这儿。”

男孩子又不自在地点了一下头,向狗打了个口哨,端着瓦盆走了。狗跟跑出去,姑娘把最小的孩子放在地上,便领着其余的孩子到厨房去了。随身关上了门。

“老爷,请坐。大夫来过了,他说,是你们派他来的。非常感谢你们。”

男主人把那花白了的头稍微向客人转过来一点,用仇视的目光斜睨了他们一眼。

“他在休息,”女主人连忙解释说。“请你们原谅他没能站起来。那条腿把他折磨了一整夜……大夫吩咐要卧床一个时期……他的脚骨折了。”

“有什么事?”潘维林突然恶狠狠地问。

亨利走到他跟前,向他伸出一只手。

“我和妻子为了孩子的事来向您道谢。我……我简直不知如何表达……我们至死都感激您。请允许我握握您的手。”

潘维林表示厌恶地挥了一下手。

“快去跟别人嚼舌头跟去吧。伟大的功勋……我钓着了两个狗崽仔,想想吧,真是宝贝!还不如把他们淹死,罪有应得。”

“啊呀,比尔,”他妻子喊叫了一声,用充满绝望的目光看了看比阿特丽斯。“不要生他的气。不要生气!他完全不是这样想的。这都是因为那条腿使他难受成这个样子,船也坏了,又错过了捕鱼,还……”

比阿特丽斯微微一笑。

“潘维林太太,您说到哪儿去了,我们非常感激您的丈夫,我们怎么能生他的气呢?”

女主人的嘴唇颤抖了一下,但立刻又不动了。嘴唇的轮廓异常清秀,这种无可挑剔的唇部线条真是罕见。

“他累了。请你们原谅他。真是倒霉的一天,寻找了一早晨母牛,接着……”

“你别多嘴多舌,玛吉,”丈夫心平气和地、几乎是温顺地打断了她的话。“不必谈论咱们的空难、跟他们没关系。你去干你的事吧,就是这样。”

“您这是怎么了,潘维林,”亨利说。“难道我们是您的敌人吗?您把我们的孩子从可怕的死神手里救出来,这是最主要的,无论您现在说什么都行。咱们为什么要吵嘴呢?我们到这儿来,只是为了对您表示感激,同时了解一下,我们怎样才能用实际行动来表示我们的感谢。”

潘维林靠在椅背上,狞笑起来。

“怎样表示?我们听过这种话!听过,好老爷。您不要以为,从海里救出您的孩子,是我头一次救人。在救这两个坏蛋以前,我也救过人。早就应该变得聪明一些现在船坏了,脚折了,捕鱼也耽误了——这都是因为你们。你们的感谢对我有什么用?恐怕不够买一只新船吧。”

“买船,潘维林?”亨利接着说。“也许最好是盖一所象样子的房子,来代替这……”

“不要,不要,比尔!不要这样!”玛吉大声喊叫着。

但是已经晚了,潘维林忘了自己的脚伤,跳起来,举起拳头,眼睛里闪着狂怒的光芒,向特尔福德扑过去。

“代替这间茅屋,对吗?你嘲笑我们的房子?听着,这是我的房子,因为我付房租,就是我的。从这儿滚出去,和你的母狗一起滚出去……滚,该死的,滚!”

亨利也举起了拳头,但只是想自卫。这个疯子什么都干得出来的。他们就象准备开始撕打的公牛和猛豹一样,相持了一刹那。比阿特丽斯立刻站到了他们两人中间,双手抓住了潘维林打过来的拳头,朝他怒气冲冲的眼睛扫了一眼;又过了一刹那,只见他的瞳孔颤动了一下。

“等一等,亨利。不要说话。听着,潘维林,您只不过是没有听明白。难道您不想接我丈夫送给您的一所房子吗?再加一只船?”

潘维林不吭声地望着她。

“潘维林太太,”比阿特丽斯仍然看着潘维林的眼睛,招呼着说,“请您过来,对您的丈夫说说,对于救了你们孩子命的人,您应当做些什么呢?

玛吉突然用双手遮住了脸。潘维林的拳头也自然而然松开了。他仍旧目不转睛地看着比阿特丽斯。她急速低下头,吻了吻她还抓住自己手中的那只手。他急忙躲开,退到自己的椅子前坐下了。比阿特丽斯弯下腰,把他那只受伤的脚放到靠垫上。他慢慢转过身,看了看妻子,随后又看了看亨利,亨利热泪盈眶,犹豫不决地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不要见怪,老爷。我不是……我以为您有别的意思。”

亨利抓住伸过来的手,紧紧地握住。

“潘维林,别那么想了。我还能想什么呢?……好了,好了,上帝保佑您。”

他松开了潘维林的手,使劲地擤鼻涕,把脸扭过去,摸索着身后的椅子。

“好了,好了,我不会这些,一下就会感到自己象个傻瓜。咱们最好谈点实际的。”

他终于坐下来,掏出笔记本。

“我想算一下,为了估一下要花多少钱。哪怕是大致算一下。细节可以以后再讨论。我想让你们有一所象样子的房子,还有家具,让你们能多挣点钱养活全家。首先你们需要一只好船。”

“谢谢您,老爷,没有船我的确过不去。我不想向您要求过多的……最好买一只比较好的船,一只帆船。”

比阿特丽斯抱着哭得哆嗦的玛吉,听到这些话,她便向潘维林转过脸去。

“过些日子,我哥哥上这儿来,和你们商量船的事,他在这方面懂得比我们多。他让我转告您,如果您和我丈夫决定了盖什么房子,选什么地方,他就从帕德斯托请土地丈量员工丈量地基,好让代理人拟一张自由支配土地的契约。”

是的,包维斯说的对:这几句话魔力非凡。比尔一句话不说,但她看到他默默地重复着“自由支配”这句话。

“就这样,”亨利高兴地说。“咱们就从房子开始……顺便问一下,咱们还剩下多少时间?我们还想去感谢帮过忙的包尔维尔,要赶在涨潮前回去。”

“时间还很多,老爷。还有两个多钟头。”

“那么咱们就商量一下盖房子的事。这种事我懂。在这方面我还有点经验。首先,你们家有几口人?”

比尔好象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回头看了看比阿特丽斯。她微微一笑,作为回答。

“这件事,您和我丈夫讨论吧。您会看到,他懂盖房子的事。我和您妻子商量一下孩子们的衣服问题。潘维林太太,咱们来开一张清单。”

玛吉看到她从手提包里取出纸和铅笔,便走到吊在角落里的架子跟前,从上面拿下一本已经散了的、很脏的书,让她写起来方便些。这是廉价本的艾夫克里德几何学。

比阿特丽斯惊奇地睁大了眼睛,因为沃尔特对她说过,这儿的渔民几乎全是文盲。架子上还有几本破书,其中有小学课本,还有一套四卷集的破旧的百科字典。此外,那儿还有两三台自制的机器模型,墙上挂着类似草图或者图解的东西。比阿特丽斯把铅笔放在一边,看了比尔一眼。

她这是头一次心平气和、不受干扰地仔细打量他——他和亨利正在埋头算帐。

他象猴子,非常难看……

是的,孩子们看不出他身上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因为他们还是孩子。不,潘维林根本不难看,也不可怕。他又瘦又小,皮肤黝黑,却又显得那么朝气蓬勃,他生气的时候,在没有经验的人看来,并不比盛怒的黑猩猩强。就是现在,在他心情好的时候,首先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张悲伤的嘴和眉宇之间那道愤怒的皱纹。

他的外貌还有一个特征。这种特征并不是潘维林一个人所特有,而是这一地区许多居民所共有的,如果不是沃尔特说过,她未必能看得出来。在他内心深处的痛苦和哀怨之中包含着和种长期的、祖传的委屈情绪——这是不毛之地的居民的那种委屈:下意识的、永不熄灭的敌对情绪,照沃尔特的说法,克尔特人赶离家园的那个狩猎部族的特点:身材矮小、皮肤黝黑。也有着被赶离习惯居住地的克尔特人的特点。在卡贵西安,沃尔特多次把具有这种特征的面孔指给比阿特丽斯看过,但她没有看到过任何人有他这样的高额头以及这样好奇的眼神。

玛吉发现比阿特丽斯陷入沉思,便开始擦盘子并把它们收拾起来。直到叫她的时候,才顺从地走过去,一声不响地站在旁边。

“潘维林太太,您为什么站着呢?”比阿特丽斯说。“我希望在我们离开时这儿的时候,你们全家都有过冬的衣服和耐穿的鞋。您有几个孩子?四个男孩。女孩呢?这个小的大概是您的外孙子,对吗?请告诉我,他们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我想写信回家,让他们把孩子穿小了的衣服寄来。我不仅有儿子,也还有个女儿。他们长得很快,什么都穿不坏就小了。我平时把这些衣服都给了朋友和邻居,但我今年一直生病,东西都留下来了。通过海路,大概可以从布里斯托尔把一整箱子东西运到帕德斯托来,”她考虑了一下,继续说。“赶大车的可以把箱子运到特列南斯,从那儿运到你们这儿就不困难了。到那时候再看,还需要添置什么东西。那个逗狗玩的白白的小姑娘几岁了?我觉得,我女儿的连衣裙,她穿着正合适。”

又过了一会儿,那使她们疏远的障碍一下子就冲破了。玛吉的胆子渐渐大起来,开始谈孩子们的情况,随后也谈起丈夫来了。显然,她怕好心的夫人认为,比尔总是“说话这样尖刻”,于是极力让对方相信,只是在景况很不好的时候,他才这样。虽然说话比较粗鲁,但总起来说,他是个好丈夫,好父亲。

“干活比谁都干得多……几乎不怎么喝酒……只是有时候……喝上一口……那也是因为受了老爷们的欺负……那样的时候,他就变得很凶。”

“我理解”比阿特丽斯温和地说。“当生活变得非常艰难的时候,咱们都会变得很凶。根据自己的经验,我知道这一点。”

玛吉满腹狐疑地看了看她;因为她连想都没有想过,贵族也会有艰难的时候。随后她那双蓝眼睛变得严肃起来了。

“但是如果心里有上帝,就能够忍受一切。”

一颗单纯的心灵,好吧,如果她因此好受一些的话,就让她用这些神话去安慰自己……比阿特丽斯又把话题转到过冬衣服的问题上去了。

比尔突然扔掉了预算单子。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可以看得出,他在尽最大的努力控制自己。

“不,老爷,我不需要这个!感谢您的好意,我们非常理解这一点。但是您没有必要给我们盖一所房子。我们在这儿住了十九年,还可以再忍受下去。只修修屋顶就可以了。屋顶象筛子一样了。稍加修补,就够我们住一辈子的。我们也许活不长……”

“为什么呢?”亨利打断了他的话。“我是真心诚意要给您盖房子,您应当得到的还要多得多。为什么您不想要呢?”

“因为有比房子更重要的东西!玛吉不会生我的气……对吗?老太婆?”

他把脸转过来对着妻子,好象要得到她的支持。

“我们在这儿能住,我们早就习惯了。可是如果能让亚瑟受教育……”

玛吉叹了一口气,拍了一下手。比尔继续匆匆忙忙、前方言不搭后语地吐露着自己内心的想法。

“这并不比盖房子贵。而我……真的,老爷。亚瑟不会辜负我们的期望。他是一个有头脑的孩子。去年,我们大家都病倒了的时候,里维斯先生派大夫来给我们看病,大夫就这样说过。他说:这孩子应该去念书。真是这样说的。”

亨利抬起一只手。

“等一等。我不明白。亚瑟是您的儿子吗?”

“是的,老爷。我的第二个儿子。”

“是刚才进来的那个吗?”

“不是,不是。那是吉姆和琼尼。他们命中注定应该在这儿。他们命中注定应该在这儿。他们要当一辈子渔民……可是那个亚瑟,他完全不一样。”比阿特丽斯咬了咬嘴唇。完全不一样……包比,包比!……

亨利皱起眉头。

“您听我说,潘维林。我不该向您指手划脚。我答应给您出钱盖房子。如果您愿意把钱用在别的地方,我仍然不会食言。但依我看,这样做不合适:怎么能为了一个孩子而牺牲妻子和其他几个孩子的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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