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虻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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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虻世家-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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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村子里除我以外,谁也没有篷式马车。我尽量不带她到这儿来,靠步行,她是走不到的。但是马姆福德先生有一辆没有篷的两轮马车。我担心,等雨一停……”

“这辆两轮马车正在爬山岗,她打着伞,坐在马姆福德身旁。”

“冒着这样的雨?我知道她急着要来这儿。昨天晚上,她就想让我同意等她。好吧,我现在到村子里去看看潘维林的情况。”

当两轮马车从对面朝这所房子驶过来时,大夫的车已经下了山岗。比阿特丽斯正在客厅里戴帽子。她微笑着,转身对着由神父陪同走进房间的嫂子。

“早安,范妮;再晚一分钟,您就碰不上我们了了。我和亨利正准备去看望孩子的救命恩人。但愿您在大夫家里过得还舒适,是吗?早安,马姆福德先生!把里维斯夫人带来了,您真是一片好心。我担心您一路上浑身湿透。感谢您好,孩子们感觉很好;大夫刚走。真是神奇的救星。我们真是感激不尽,这是完全应该的。在离开这儿以前,我能为您做点什么呢?范妮,叫爱莲接下您的伞吗?”

这一次,范妮并不是那样来势汹汹。她明显感到不自在,但是还没有她的同伴那样明显。

“比阿特丽斯,”她开始说,“马姆福德先生想在你们去看渔民以前跟您和亨利谈谈。他想告诉您一件事,我认为,你们应该听取他的意见。”

“我希望,”神父说,“如果耽误您几分钟,您会原谅我的。这是很重要的事情,我的天职要求我……”

比阿特丽斯客客气气地使他摆脱了不自在的状态。

“啊,当然。请坐,我并不特别急着要走。只是请等一等,我去叫我大夫和哥哥来。啊,你来了,沃尔特。你不能请亨利也到这儿来吗?范妮和马姆福德先生想跟咱们谈谈。天气真潮,不是吗?又有大风。这样的天气大概会持续很久,因为她天气也持续了这么长时间。如果一下起雨来……亨利,这是从特列南斯来的马姆福德先生;马姆福德先生,这是我丈夫。”

神父咳嗽几声。从他的表情来看,他简直无地自容。

“特尔福德先生,我鼓起勇气到您这儿来,因为蒙特斯图亚特夫人不在的时候,我是她的代表。我确信,她希望我来……表示她的祝贺,祝贺孩子们如此神奇地避开了死神……”

“哦……感谢您”亨利说。

“我相信,她还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在你们考虑报答问题之前,先详细向你们介绍这位潘维林的为人,报答这个问题他是一定会提出来的……”

他束手无策地看了范妮一眼。

“里维斯夫人告诉我,你们可能会非常慷慨……当然,这是值得赞扬的,但是我知道,蒙特斯图亚特夫人的感情……”他沉默了,胆怯地看了看听他讲话的那些人。亨利下嘴唇的表情没有给他多大的鼓舞,沃尔特保持着惯有的那种客气的矜持态度,而比阿特丽斯仍然殷勤地微笑着。

“请原谅,”亨利开口说话了,说得很慢。“我不完全明白您的意思。说实在的,蒙特斯图亚特夫人与这一切有什么关系呢?”

“她是这一片土地上的主人……”

“难道这块土地仍然是她地产的一部分吗?我觉得她好象把这块土地卖给了里维斯先生。”

“嗯……当然,但蒙特斯图亚夫人对当地渔民的福利和道德依旧十分关切,这种关切而且还是最善意的。我知道,她和我们大家一样认为,常常有这样的情况:过份的慷慨不会带来什么好处……完全不会……”他真不知所去,不说话了。

“我认为,对敬爱的蒙特斯图亚特夫人的意愿应该表示尊重,”范妮说。“她终究是咱们这个地区首屈一指的人物,正是她,关心当地居民的精神需求。如果不是她的恩惠,离这儿不到十七英里的地方就不会有教堂,也不会有神父。”

比阿特丽斯看到亨利激动起来了,便笑容可掬地急忙插话了:

“当然,我和我丈夫对任何有助于我们了解情况的忠告一律表示感激。马姆福德先生,请给我们详细解释一下,您的话是什么意思,您不感到为难吧?据我的理解,您认为,或者更确切的说,按您的说法,是蒙特斯图亚特夫人认为,我们对潘维林过分慷慨的感激之情,会给村民的福利和道德带来非常有害的影响,是吗?”

马姆福德吃惊地、困惑莫解地看了比阿特丽斯一眼,但她的表情看上去没有丝毫恶意。

“我……”他结结巴巴地说。“问题在于,一切事情都弄得非常不顺利。当然,正如里维斯夫人说的那样,我们大家都为这种非语言所能形容的恩惠,无限感激天命……”

“您是不是觉得,如果天命选择另一个人,就会更好些呢?”

沃尔特头一次插嘴了:

“能救他们的只有他,请问您,马姆福德先生,您是一个有经验的桨手吗?”

“我……不;我没有习惯……”

“好吧,可我有一点经验,所以我了解这里沿海一带的情况。除潘维林以外,没有任何人敢到那儿去把他们救出来,也许还有我的佣人包维斯也敢去,不过他一口咬定说,他也没有这个本领。”

“啊,原来如此……当然,我们大家都会足够地评价……不过,可惜这个人……不是那种多给钱能使他得到好处的人……不是那种配受重赏的人。当然需要有一种符合实际情况的感激的表示……自然要给一只新船……我亲自跟他打过交道,根据我的经验,你们可以相信,他不会有丝毫感恩的意思……”

“也不需要感恩……”亨利嘟哝着,比阿特丽斯却以一种温顺的口气补充说:

“您知道,该是我们感激他。”

她看了看亨利沉下来的脸孔和握紧的拳头,又看了看哆哆嗦嗦的神父。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她站起身来。

“马姆福德先生,您非常热情:为了告诉我们这些情况,不辞辛苦,走了这么一段路,再加上又遇到这样的天气。现在我希望您能原谅我们。我们急着要到村子里去,还要在涨潮前赶回来,我们要在那儿见几个人。谢谢您,范妮,但我认为,我们最好还是自己单独去,因为我们是孩子的父母,您是明白的。沃尔特,在我们回来以前,您能陪陪孩子吗?尽量让他们安安静静地休息。我感到很遗憾,范妮,但是大夫暂时还不让客人去看他们。再见。”

马车顺利启程以后,亨利才抱怨起来:

“真是厚颜无耻!请原谅,亲爱的,我说走嘴了。干涉别人的事,指挥咱们如何花自己的钱,在沃尔特家里没完没了向咱们搬出蒙特斯图亚特夫人!我……我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没有给他一记耳光。”

“这可是多余的,”她回答说,尽量安慰他。“命运已经给了他很好的教训,而且潘维林也好象给了他一顿教训。这位可怜虫大概已经习惯受别人的气了。你没有发现他是看着范妮的眼色行事吗?我真弄不明白,她怎么会有支配他的权力,他为什么在她面前那样战战兢兢?”

“我生平头一次见到这种象毒蛇一样的女人。可怜的沃尔特做这样一个女人的丈夫!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先且不谈这些,她还丑的要命。她大概是先灌醉了他,再……”

“据我所知,沃尔特一辈子也没有醉过一次。”

“我知道,我知道。他很有节制,但年轻的时候,谁能没有一次过量的情况叫?好吧,不管怎样,事情很明显,她耍了一个狡猾的手腕,引诱他上钩,也许是她自己送上门来。别的就不难做到了,只要她假装有孩子了,这个可怜虫就认为,作为一个正直的人,必须和她结婚。不管怎样,这里有点阴谋诡计。依我看,亲爱的,你说的对:这位神父怕她怕得要死。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她可能暗示过他,她能影响蒙特斯图亚特夫人,能使他丢掉差事。也许她知道一些有损于他名誉的事——不管是真是假:对胆小鬼来说反正都一样。为了吓唬他,让他屈服,范妮可以不假思索地散布道听途说的流言蜚语。好吧,咱们忘掉他们两个吧。不值得为他们生气。亨利,亲爱的,在咱们和潘维林见面以前,我想和你谈谈,”她抓起丈夫的手。“根据沃尔特的介绍,潘维林是个很难接近的人;特别是现在,大概就更难了。他经受了可怕的打击,因为他并不比孩子们好受。他的脚可能没让他好好睡觉。好象他的脚不仅脱臼了,还受了伤。因为哈里对我说,他的一只靴子上全是血。另外,你知道,脱臼也是疼得要命的。还有,在事情发生的前一天,孩子们对他的态度也实在令人气愤。如果潘维林固执起来,或者态度粗暴,你就尽量克制一下自己。”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

“亲爱的,难道你以为我会计较他的态度吗?我……我都愿意对他下跪……如果你见到那块暗礁的话……”

在到达目的地以前,他们再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互相紧紧地握住手。 

第二部 第六章

 

渔村里是片罕见的凄凉景象。一小群破烂不堪的茅舍紧贴在阴森森的悬崖峭壁之下;门坎上粘满了泥泞,阴郁、低沉压顶的天空,细雨绵绵,由于雨水的冲洗,小窗户发黑了。沿岸到处都是被波涛冲上来的鱼肚肠;连贪食的海鸥也已经吃足了,再吃那些残渣杂碎。海岸显得肮脏不堪。岸边一片荒凉,只有寥寥无几的疲惫不堪的渔民在大风呼啸的悬崖下面钉着最后一批木桶;他们萎靡不振、睡眼惺忪的脸部看,昨天一天是在紧张繁忙和兴高采烈的气氛中度过的,最后狂饮了一番。

马车在浅滩边停下时,一个肮脏的、豁嘴唇的男孩走过来。亨利从窗口探出头。

“你知道潘维林住在哪儿吗?”

“啊?……”

“潘维林的房子在哪儿?”

“啊一啊……”

“是个傻子。”亨利小声说。

一个穿得邋里邋遢的妇女开了门。

“回家来,乔!”她喊。“干什么盯着老爷看?真让人莫名其妙。”

“您好,太太。您知道潘维林住在哪儿吗?”

“当然知道。乔,带老爷到比尔家去。”

他们下了马车,在坎坷不平的沙滩上蹒跚着,躲着鱼肚肠;亨利把伞撑得很低,免得妻子的头受到风吹雨打。她累得喘不过气来,这时跑在前面的乔在一间茅屋前停住了,这是被上帝遗忘了的穷乡僻壤里最贫穷的茅屋之一。

“啊—啊。”

他得到六便士的报酬,就走了,他们站在雨中,看到这种令人怜悯的贫困情景,惊呆了。屋顶漏雨,墙壁泡胀了,东倒西歪,破窗户上堵着破布;骨瘦如柴的母牛系在屋檐下;那只破船底朝天扔在沙滩上,船上有一个大窟窿……

“上帝啊,简直是废墟,”亨利低声说道。

他敲了敲门,一位十七岁左右的姑娘把门开了一条缝。她受尽折磨,脸色苍白,一副病态,一头干草似的黄头发披散在呆板无神的眼睛上,手里抱着一个裹着破布的婴儿,一言不发地盯着客人。

“潘维林是住在这儿吗?我们是他昨天救活的两个孩子的父母。可以进来吗?”

她一句话不说,慢慢将门开大。脸上带着一副惊恐的表情。

一眼就看出来,这所房子一共只有一个大房间,另一扇门大开着,通向厨房,两个男孩在厨房里干活。门后放着一架梯子,不知是通向顶间,还是通向草棚。房间深处挂着一根绳子,上面晾着破烂不堪、补丁摞补丁的衣服,衣服上的水滴在凹凸不平的土地上。千疮百孔的房顶下面,一处放着瓦盆,另一处放着桶,雨水不停地滴答着。房间的一个角落里,在褪色的蓝白条印花布帘子后面有一象床铺一样的东西,另一个角落堆着一些破烂被褥,显然也是当床用的。一头老狗、一只猫和几个光脚的孩子坐在地上的干燥处。一位疲惫不堪、过早衰老的驼背妇人在瓦盆里洗盘子和杯子,然后把它们放在桌子上。她的稀少而又失去光泽的浅色头发在脑后盘成一个紧紧的发髻。嘴角向下垂着,一副痛苦的表情,但面部轮廓看上去仍然端正清秀。大概年轻的时候,她那对象勿忘我花一样的蓝眼睛还没有因为痛苦、贫困和生育而变得黯淡无神,那时她恐怕不单是漂亮,简直称得如花似玉。

潘维林背对着客人,坐在冒烟的火炉旁唯一的一把扶手椅上。那条受伤的腿紧紧捆着夹板,伸在一个也是用褪色条格印花布蒙面的靠垫上。嘴上叼着一个熏黑的空烟斗。那只满是紫血斑的受伤的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手不大,但非常有力。他看上去瘦骨嶙峋,青筋外露,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象他是一头埋伏起来伺机而动的野兽一般。女主人慌忙把她洗的杯子放在桌上,用围裙边擦着手,迎着客人走进来。看得出来,她刚才哭过。

“请进吧。您瞧,都湿透了。外面雨下得那么大。快请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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