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是不是!苏谨心,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白眼狼,不识好歹的东西!”
“娘是担心翊儿,还是担心爹从此再也不看娘一眼!”苏谨心满腹怒火,语气自然也不善,“苏夫人,您没听到您平日捧在手心里的儿子要看山吗,或许这是他今世唯一的愿望了,苏夫人,您是不是想让他死不瞑目啊!”
“不,不,我的翊儿不会死,不能死……”可能是苏谨心的话说得重了,刺激地林氏悲痛的嘶吼,她本就是出身处州林家,虽不学医,但自小就在杏林世家长大,又怎会一点都不知道医术,翊儿这几日越来越弱的气息,几乎令她害怕地整夜都不敢睡,也整日处在紧张惊恐之中,神智有些渐渐地恍惚,有时清醒,有时却大哭大闹,变得疯傻起来。
苏老爷早就不待见林氏了,看到她这副模样,除了吩咐丫鬟好好伺候她,就再也没有其他。当然,不管如何,这苏老爷的嫡妻永远都是林氏一个,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可当一个有名无实的苏家嫡夫人,这让向来清高自傲的林氏怎么受得了。一旦苏老爷将谢姨娘扶为平妻,打理苏家府内之事的大权就名正言顺地落入了谢姨娘手中,林氏是苏夫人,身份地位也比谢姨娘高,但谢姨娘握有府里的实权,只需将林氏禁锢在一个院落中,让人好好看着,就算当菩萨供着,也可以,左右碍不了谢姨娘与苏谨妍母女两的事。
林氏日后的下场,苏谨心比谁都清楚,但若林氏疯了,于她而言,却是百般不利的。至少这苏家的夫人,除了林氏,不能再添第二个。即便要再添苏夫人,也绝不能是谢姨娘。
“秋荷,照顾好我娘。”苏谨心目光如冽,重声吩咐道。
秋荷是林氏身边的大丫鬟,这些日子看到林氏这副模样,早已吓得不知所措,若夫人在苏家失了势,那她就惨了。
“二小姐,天色已黑,外边风大……”她本想阻止二小姐带大少爷出府,但看到二小姐那双冰冷带着寒气的清眸,秋荷吓得不敢再吱声了,她是夫人这边的人,今后除了依附二小姐,也没有第二条道可走,算了,就赌一赌吧,相信二小姐可以力挽狂澜,“二小姐,您早去早回。”秋荷又当即改了主意,对苏谨心愈发地恭敬。
出了院落,晴兰在前边打着灯笼,芷兰与巧兰一左一右护在苏谨心的身旁,翊儿虽因终年服药,身子瘦弱,不像个九岁的孩子,甚至看起来与六岁的苏天浩一般大,但苏谨心今年也才十四岁,抱着他,多少是吃力的。
翊儿,姐姐不知道你今日的病情会突然急转而下,若姐姐知道,绝不会参加什么云夫人的生辰之宴。
翊儿,姐姐不要报仇了,只要你活下去,若你活下去,姐姐就带你离开苏家,离开这里。
翊儿,今生今世,姐姐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
你不要丢下姐姐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世上,好不好。
……
泪水在苏谨心的眼角一滴滴地滑落,她以为,这辈子她都哭不出来了,但现在她明白了,她不是哭不出来,而是因谢姨娘与庶姐苏谨妍这些狼心狗肺的人流泪,根本就不值得,她们也不配。
“走后门。”
这里离她的院落最近,而且若经过苏家的正门,必然会惊动苏老爷他们,到时,她就更出不了府。
苏谨心心里很清楚,她私自带翊儿出府,还是在晚上,明日苏老爷知道后定饶不了她,万一翊儿有个三长两短,那谢姨娘与庶姐苏谨妍就会把所有的错都怪罪到她头上,并可以趁机软禁她,等到了明年,再把她远嫁,或是赶出苏家。
但明知这样的结果,哪怕重回前世的旧路,苏谨心依然没有退缩半分。
“二小姐,让奴婢来抱大少爷吧。”二小姐的膝盖还肿着,走路都不方便,再加之,以二小姐这般瘦小的身子,抱着大少爷,几乎用尽了二小姐全身的力气,芷兰心疼地道。
看着翊儿紧拽她衣衫的小手,苏谨心咬了咬牙,“吩咐他们备车,就说是我娘的意思,让他们不许声张。”她现在要连夜出府,那些守门的下人必然会起疑,希望林氏这个苏夫人还能压一压他们,否则…等爹赶来,她想走都走不了。
“二小姐,天都这般晚了,您带着大少爷外出,老爷可否知道。”后门,三、四个青衣小厮拦住了苏谨心主仆几个。
苏谨心冷声道,“这是夫人的意思,怎么,你们连夫人的话都敢不听了。”
这些个青衣小厮虽惧于苏谨心的威吓声,但想到这个时辰,放二小姐离开苏家,明日老爷知道了,岂非要拿他们治罪。
“翊儿,翊儿,坚持住,姐姐带你去看山,你最想看的山…”苏谨心一遍遍地在翊儿的耳边呼喊着,但抬头扫向那些青衣小厮时,却面上寒气逼人,“让开,若耽误了本小姐的事,本小姐就拿你们几个给翊儿陪葬!”
声音冷到极致,眸中嗜血带着凶光,杀气乍现。
青衣小厮吓得跪倒在地,“求二小姐别为难小的们,若让老爷知道私自放二小姐出府,小的们会没命的!”
三、四个青衣小厮拦在后门,跪成了一排,不让苏谨心再走出半步。
“出了事,本公子担着,可好。”
幽暗的墙角下,一声低沉且醉人的声音蓦然响起,却是于甘醇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妖娆绝世的俊颜慢慢地从黑暗中走来,美得愈加的惊心动魄,月华倾泻而下,将那疾步而来,却依然不减半分优雅的年轻公子,衬托着越来越风华无双。
是顾小六。
当苏谨心看到突然出现的顾六公子,眼中惊愕,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该在临安书院读书吗。
“当心。”顾六公子一改之前的嬉笑玩闹,脸上是不常见的凝重之态,眼见着抱着翊儿的苏谨心,清瘦的身子摇摇欲坠,忙上前托住了她的纤腰。
但这个时候,苏谨心也无心再想别的,“顾小六,带我们去五云山。”
“别哭…”顾六公子艳如桃李的眸子尽是无措,又不是第一次见女子哭,但为何她的眼泪,让他的心,也跟着揪痛起来。
别说带她去五云山,即便是刀山火海,在那一刻,看到脆弱的她,只怕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一口应下。
可是,她姓苏啊,她是苏守正的女儿啊。
他不该……
顾六公子苦笑一声,就当这一世,是他欠她的吧。
从苏谨心的手里抱过翊儿,顾衡毓一手拉起她,“走。”
“表少爷,若是老爷知道…”青衣小厮的话,还未说完,顾六公子不耐烦地一脚踹开他们,“舅父那里,本公子明日自会去说明,滚!”
“等等,”顾六公子走到一半,又指着其中的一个青衣小厮道,“你,过来赶车。”
青衣小厮苦着脸,这几位主子拦也拦不住,他本想找老爷负荆请罪的,现在被这位喜怒无常的表少爷竟然点名去赶马车,这不得罪上加罪吗。
而在离苏家后门的不远处,在苏谨心乘坐的马车离开后,隐在偏僻处的那一辆普通的马车,也紧紧跟了上去。驾车的,便是那位相貌清艳的持剑女子。
☆、第 176 章
第一百七十六章 还是晚了一步(3200字)
江南之地气候湿润,但也昼夜气温变化极大,尤其是入冬以后,一到了夜里,临安这一带的气温就仿佛一下子变得很低,一阵阵呼啸而过的寒风,带着刺骨的冰冷,令人全身都忍不住在打哆嗦,想蜷缩成一团。
苏家的马车连夜疾驰在无人的街巷上,四周寂静。
咚……咚……两声更鼓响起,街巷的幽深处,打更的一位老者,那沧桑的喊声犹如来自地狱般,透着森寒,“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躺在顾六公子怀里,半昏半醒的翊儿,听到这打更者苍老的声音后,下意识地抽蓄了几下。
“翊儿,别怕,有姐姐在。”苏谨心轻柔地拍着翊儿的小身子,低声哄着,“别怕,别怕。”
苏谨心是临时决定带翊儿去五云山,当马车快行到临安城的城门口时,苏谨心忽然意识到这个时辰,临安城的城门早已关了。临安府府衙有令:卯时开城门,戌时关城门,若无临安知府手令,谁都不准出城。
可这个时候,教她到哪里去找刘知府的手令,而且堂堂的知府大人,也不会无缘无故接见她一个小小的苏家之女。就连苏老爷,每次要见刘知府,也都是提前几日打招呼,若刘大人有空,苏老爷才登门拜访,有好几次,刘知府突然有事,或改了主意,苏老爷就只能败兴而归,等待刘大人的下次找他。
“没事的。”顾六公子仿佛知道苏谨心在担心什么,安慰道,“这世上,有银子就行。”
但那些守城的兵士即使再贪财,也不会罔顾官衙律令,这道令虽是临安府颁下,却也是各州各道都如此,哪怕是临安知府,也是照着朝廷的律法来的。苏谨心自然不信顾六公子的半真半假之言,但他的话,却让她有种安心的感觉,仿佛他说什么,都能一一实现,谁教他是顾小六呢,天生的好命。
“前方的,可是苏家的马车!”
还未靠近城门,那守城的兵士便喊了起来。
赶车的青衣小厮忙应道,“是……是我家二小姐。”
守城的兵士再位卑,也是吃皇粮的官家吏差,青衣小厮面带惧意,说话也有些颤音。
“你们赶紧出城吧。”
城门倏地打开,守城的几个兵士提着灯笼,来到马车前,恭敬地道,“苏二小姐,天色已晚,您一路小心。”
随后,再是一声大喊,“放行!”
直到马车出了城,苏谨心才回过神,今日,到底是谁在暗中帮她?
临安城的街上,她被人打昏掳走,若无那人的出手相救,她恐怕又死了一回;现在,又有谁未卜先知,知道她今晚出城,却赶在她之前,将守城的兵士买通,放她出了城门。
整个临安城,最大的官就是临安知府刘大人,但她今晚出城,是临时决定的,这人若要帮她,必然也赶不及找刘知府要出城的手令,那么……合理的解释就是,他的身份足以压过刘知府,使得这些守城的兵士不得不听从他的命令。
便宜行事,又可以忽视朝廷的律法,这人,来头不小啊。
苏谨心在陷入沉思的时候,一旁的顾六公子也心下纳闷,到底是谁抢先他一步,给守门的兵士打好了招呼,难道……是他。
看来,消息不假,他就藏在江南,而且此刻就在临安城内。
谨心表妹,你知道,你招惹了谁吗?
顾六公子一脸复杂,妖艳的眸子又深了几分,谨心表妹,你究竟瞒了我多少事啊。
“姐……姐……姐姐……”半途中,翊儿又惊醒了,哭着喊苏谨心,小眼带泪,急急地喘着,当他看到抱着他的顾六公子时,小眼惊讶,虚弱地喊了声‘大哥哥’。
他认得他,是大姑母家的六表兄。
大哥哥每年都会偷偷地来找他,陪他玩耍,记得有次看他睡着了,大哥哥却忽然跟他说‘对不起’,其实那会儿,他已经醒了。
但是,大哥哥为什么会跟他说‘对不起’,他问过娘,娘说,只有做错了事,才会说对不起,可是大哥哥,他做错事了吗。
大哥哥怎么会做错事,所以,他没有告诉娘,也没有告诉姐姐,这是他与大哥哥之间的秘密。
顾六公子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脸,“翊儿真乖,大哥哥来看你了。”视线却只是停留在翊儿惨白无色的小脸上,迟迟不敢看翊儿那双纯净无邪的小眸子。
大哥哥。翊儿的小手,紧紧地抓住顾六公子身上的衣襟,剧烈地喘息着。
顾六公子心一痛,如坠深渊。
多少年了,他以为自己只是个行尸走肉,不会有任何痛的感觉了,但看到气若悬丝的翊儿,看到脆弱却坚强的她,他终于知道,现在的他,真的已经回不了头了。
翊儿剧烈地喘息声,一阵比一阵急促,揪得苏谨心整颗心都吊了起来,“翊儿,翊儿…,不要吓姐姐,不要吓姐姐啊……”苏谨心满脸慌乱,也失了阵脚,再不似平日的沉稳从容,“翊儿,你再坚持一会儿,就一会儿,我们很快就到了!”
“快,给本小姐再快些,快!”苏谨心一掀开马车,对赶车的小厮,声嘶力竭地吼道,吓得青衣小厮几乎勒不稳缰绳,险些从马车上掉下去。
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再快,马匹也受不住啊。
青衣小厮满腹委屈,府里都说二小姐高深莫测、最难伺候,现在看来,倒是真的,瞧二小姐的那双眸子,布满杀气,好像随时都要把他给杀了。但府里的马,又不是西域良驹,哪有日行千里的速度。
“是,是,二小姐息怒!”
青衣小厮不敢怠慢,“驾!”连连甩鞭,在官道上飞快地疾驰着。
马一跑快,马车内就颠簸。
“喂,你会不会赶车啊!”巧兰坐在外边,用手使劲地戳着青衣小厮,怒道。
二小姐不好伺候,二小姐身边的丫鬟也个个凶横,青衣小厮缩了缩头,唯唯诺诺,“小的尽量,小的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