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苏谨心忽然喊了云公子的表字,而‘远之’二字苏谨心喊出来之后,云公子到底还是心软了,他想到昔日与苏谨心的种种,想到她扑入他怀中的依赖,云公子带着怒意的脸上也稍稍变得柔和了些。
“三日之后,我便迎你入门。”云公子打断了苏谨心欲要往下说的话,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女子八成又在谋划什么。
苏谨心猝不及防,“为何?”她已非清白之身,他不是不知道,这样的她,他依然还要娶她。
“不是妻,是妾。”云公子冷漠道,“苏谨心,机会本侯已给过你了,你不珍惜,现在,你不配当本侯的妻,本侯肯纳你为妾还是高抬你了。”他梁氏一族,前朝皇裔,血统高贵,纳一个被别的男子碰过的女子,就已经给他脸上抹了黑,怎可再自降身份,去娶她为正妻。若真是这样,他死后,还有何面目去见梁家的列祖列宗。
“原来是妾啊。”
苏谨心笑得从容,也没有半分的不甘与怒火,好像也心甘情愿地接受了。
但云公子却气得整张脸都青了,他纳苏谨心为妾,本意就是要羞辱她,让她后悔,让她哭着来求他,可她竟然没有,还笑着这么淡然,这么平静,这样的苏谨心,不该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张牙舞爪的女子。
云公子心中失望,恨恨道,“莹儿进门比你早,你见了她,也需对她行礼。”
苏谨心与郑雪莹向来水火不容,当初她们二人一见面就针锋相对,让云公子很是受用,觉得苏谨心还是在乎他的,因此,他故意将苏谨心的名分放在了郑雪莹之下,但苏谨心依然没有动怒,她哦了声,“郑姐姐比我年长,我对她行礼,也是应该的。”
这一下,云公子气得说不出话来,他纳她为妾,她没跳起来骂他;让她屈居莹儿之下,她也顺从的应允了,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他要的,是一个温柔顺从的女子,是,她现在做到了,没有忤逆他的意思,也答应了嫁给他,可他的心里,为何还是这么的失落。
他究竟在期待些什么。
云公子迷茫了,眼中布满阴霾,他一把将苏谨心拽至身前,而苏谨心罗裙上的醋鱼汤汁也染到了云公子的白袍上,但一向不染纤尘的云公子可能是因为太生气也忘了去顾忌,他冷冷道,“苏谨心,你是故意的,故意要惹怒本侯是不是?”
“侯爷哪里的话,贱妾怎敢啊。”苏谨心一反常态,让云公子几乎难以应付,他的俊容铁青,他的眼里也是怒火,一身的寒气,直逼着苏谨心而来。
苏谨心不害怕是假的,但她不能在云公子面前露出破绽。她认识云公子这么久,云公子的脾性,她多少是了解的,一个这般要强又自负的男子,若让他轻易得到了他所想要的东西,在他看来,无疑是把他的男子尊严踩到了地上。
“苏,谨,心。”云公子再一次低吼,双眼冒火。
苏谨心本就身子虚,又怀了孩子,哪抵得住云公子这么用力一拽,腹中一难受,呕……的一声,就把口中的污秽之物,全吐到了云公子的白衣上。
云公子是最爱干净的,现在却被苏谨心吐了一身,又脏又臭。可想而知,云公子的那张清俊的脸庞有多么的狰狞恐怖,他怒喘着气,克制着自己,生怕下一刻,他就把这个无法无天的女子,一把甩到地上,杀了她。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无视他梁侯爷的威严,从来没有。
这个女子,她是第一个。
因尚未用膳,苏谨心腹中空空,吐到最后,吐出来的,就全是酸水。
云公子这才发觉苏谨心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唇上也没有血色。
从处州到临安一路北上,她在船上也吃了不少苦,再加她晕船,身子难免疲惫些,但如今她已不在船上了,怎么还吐得厉害,云公子心下起疑,猛然间又想到云一、云二两人说苏二小姐与一个叫张贵的下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苏二小姐不仅不避嫌,还准许张贵在她面前宽衣解带,引诱她。
云公子铁青的脸色又沉了几分,这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女子,在处州,可以和自己的堂兄不顾伦常,做出苟且之事;而在船上,又和一个下人不清不楚,恬不知耻。
当日,她来五云山对他投怀送抱的时候,他就该想到了,一个满身铜臭的商贾之女,即便给了她名位,给了她身份,也依然改变不了她一身的低贱。
苏谨心也不解释,就任由云公子这么误会,他若信她,她与他也不会走到今日这一步了。
“手上拿着的是什么?”绣着小朵小朵桃花瓣的袖口下,云公子看到苏谨心的素手紧紧握着一个用纸包起来的小药包,便起了疑惑,冷着脸问道。
☆、第 449 章
第四百四十九章 你可真对得起本侯(4258字)
“没什么。只是近日舟车劳顿,有些累了,便让大夫开了药调调身子。”苏谨心想藏是藏不了的,她不确定云公子是否通晓医理,但他拽着她的手,却没有发现她已有身孕,怕是还没有学过诊脉,故而暗忖着云公子或许是博学多才,惟独可能没有学过医,这也或许跟他身边有个医术高超的严夫子有关。
然这红花却是最常见的一味药,云公子在云家长大,以云家这般的深宅大院,云夫人要对付云老爷的那几个姬妾,哪能不用到这味红花,以绝云老爷子嗣,来保住她云夫人的地位。想到此,苏谨心握着小药包的素手濡湿,苍白的脸色虽故作镇定,但依然无法遮掩她的紧张。
身为云三公子未过门的妻子,不,应该是他的妾,她瞒着他怀了别的男子的孩子,别说是他这个高高在上的淳安侯,就是个寻常的普通男子,定也忍受不了这样的奇耻大辱。
“拿来。”云公子声音平平淡淡,好像没有半分的波澜,但掩盖在平静之下的怒火却蓄势待发,仿佛下一刻就是雷霆震怒。
苏谨心微微颤抖着身子,咬了唇,素手并将小药包抓得紧紧的。
“让本侯看看,你究竟得了什么病?”其实,云公子早就发现苏谨心一脸憔悴与虚弱,而除了这一脸的憔悴与虚弱,她还带着紧张与慌乱,云公子哪能不起疑,这个水性杨花的女子,究竟又瞒了他什么事。
“一些治妇人之病的药,侯爷你也要看吗?”苏谨心反唇相讥,言下之意很明显,堂堂的梁侯爷居然过问闺中女子难以启齿的病,传出去,不仅辱没身份,还惹人笑话。
云公子听了,当即俊容染红,狠狠地瞪着苏谨心,却也不敢出手去抢。他知道有可能是苏谨心在骗他,但他却不能冒这个险,如这等妇人之病,一般与女子的葵水有关,京师的王侯贵胄,更是将这些妇人之病视为晦气,若是府中哪位姬妾来了葵水,是绝不会去碰那个姬妾,有些甚至连那个姬妾的房门都不踏入半步,现在,他一个位高权重的侯爷,亲自过问这些连女子都遮遮掩掩的妇人之病,一旦此事传扬出去,他这个梁侯爷还怎么在朝中百官面前抬起头。
梁侯府虽当年覆灭,云公子流落到了江南不得已当了一个小小的世家之子,但从小到大,严夫子对他的教导全是遵照当年梁侯府世子的要求来培养,言谈举止,尊卑贵贱,一样都没有少。行弱冠之礼之前,云公子的身边是没有一个女子的,一则是云公子冷淡的性子使然,二则也是严夫子千叮万嘱地告诉他,血统高贵的梁侯府世子,怎可沾染这些低贱的庸脂俗粉,更别提让她们碰到他的万金贵体,如此十余年尊尊教导,即使云公子将这些可笑的戒条置若罔闻,但多少也是受影响的。
他不喜欢女子触碰他,郑雪莹是责任所在,周颐为他而死,临终将郑雪莹交到他手上,他无法推卸,但苏谨心却是个意外,一个他从未料到的意外。
“此处离云府不远,三日后,本侯会派人来接你。”云公子暗想着苏谨心手上的小药包无关紧要,也就不再逼她,反正三日后,这个女子是他的妾,到时他名正言顺地将她困在身边,然后再慢慢地折磨她,让她真正臣服于他,眷恋他。
云公子不看苏谨心手中的小药包,苏谨心便算是暂时逃过了一劫,毕竟握在手中的,可是个惊天秘密,若被云澈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在她还没有想好如何悄悄拿掉腹中孩子之前,她是决不能出一分差错。
这等事,能瞒一日是一日,好在还有三天,三天,应该足够她将这件事安排妥当了。
“贱妾谢侯爷不弃。”苏谨心借着行礼之际,不露痕迹地挣开了云公子的钳制,云公子听她现在说话一口一个‘贱妾’,心中着实别扭,铁青的俊容越来越沉,再也无法维持他飘逸出尘的谪仙之姿。
这个女人,果真是要把他气疯才甘心。
云公子忍着怒火,不冷不淡道,“你知道就好。”以她这等犯人之女的身份,还有那一件件伤风败俗的丑事,他没有把她扔到江里就已经是对她最大的容忍了,若她还不醒悟过来,那就休怪他对她不念旧情了。
在云公子看来,他对苏谨心的这份情付出了这么多,但苏谨心却一直防着他,不信任他,甚至利用他对她的疼爱,使计让他功亏一篑,这样的女子,不仅没心没肺,还很可恶,可恨。就算现在他对她做了什么,那也是她罪有应得,怨不了他。
“天色不早了,贱妾恭送侯爷回府。”苏谨心只想把云公子赶走,哪顾得了那么多,只要云公子说什么,她都不会去忤逆他,这样一来,云公子觉得无趣,自然会自己离开。而且,她刚刚已经故意吐了他一身,他那穿在身上的白袍都是污秽之物,依她对他的了解,他恐怕也不会在此待太久。
腹中难受,苏谨心一只手紧握着小药包,另一只手却捂在了自己的小腹上。因她对云公子说过自己得了妇人之病,所以也不怕云公子会想到别处去。
“苏谨心,你…?”云公子只道是苏谨心来了葵水,腹痛难忍,也就没有再继续逼迫她,“你就好自为之吧。”
但他,也不敢上前来扶她。
都说这个时候的女子阴气最重,带了晦气,男子一沾上,就会触霉头。云公子倒不是怕这些,而是他一个尊贵的侯爷,哪能去照顾女子来葵水这等小事,他想着苏谨心忍一忍也过去了,就没怎么放在心上,转身,他白衣纷飞,走出了厨房。
呵呵呵……苏谨心忽然讥讽的笑了,原来,原来是这样。在过去的那几个月里,有几日她是见不到云澈的,而那几日,正是她来葵水的时候。也是,整个苏家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也必然包括苏家人所有的事,他清楚她每日的饮食起居,也清楚她的身子状况,说他是谪仙,却也没有夸大,的确,他就像个九霄之上的谪仙,静静地看着她与谢姨娘斗得你死我活,也静静地看着翊儿一天天的死去,更静静地看着苏老爷这一脉断子绝孙。
他要报复苏家,却也不会一下子将苏家一网打尽,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苏家的人窝里斗,自相残杀,最后,一步步地走向毁灭。
所以,他能这么纵容她对他的利用,因为在她利用他的同时,他也在利用她,利用她将苏家彻底的搅得天翻地覆。
腹中剧痛难忍,苏谨心本就身子虚弱,再加刚刚被云公子用力一拽,似乎动了胎气,这会儿抱着肚子半倚在灶台上,微微喘着气。
“别进来!”
蓦然,一阵脚步声又起,苏谨心大声厉道,“苏天华,本小姐不想看到你,你给本小姐滚远些。”
云公子走了,那脚步声便只能是苏天华。
但可惜,这回苏谨心猜错了,那白衣如仙的云公子居然又折了回来。
“苏谨心,本侯险些又被你骗了。”他阴沉地站在厨房的门槛处,冷笑道,“据本侯所知,你的葵水不该是这几日。”
轰……脑中一片空白,苏谨心只觉得这一刻天都要塌了。
终于,终于还是被他发现了。
捂着小腹,苏谨心艰难地站着,额上豆大的汗珠,湿了她前面的碎发。
“说,你到底得了什么病?”云公子疾步而来,面上青筋暴涨,她当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三番五次地骗他。
见云公子揭穿了她的谎言,苏谨心这会儿也不害怕了,她毫无畏惧地抬头,与云公子对视,“侯爷神机妙算,见微知著,想必也猜到了。没错,事情确实如侯爷所想,我,怀孕了。”
躲得了一时,也躲不了他遍布天下的眼线,苏谨心原本只想打发云澈,但云澈又岂是这般容易受骗上当的人,于是,另一条足以让她疚恨终身的计谋,在那一瞬间闪现在她的脑海中。
破釜沉舟,以命抵命。
反正,她也不想活了。
活着,太痛,太痛,痛得她几乎都生不如死。
孩子是无辜的,可她又无法让他平安地来到世上,他的存在,是她和自己的堂兄乱伦的孽障,一个足以让世人唾弃的笑话。
同姓不婚,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他们用血的教训在告诫子孙,这样不顾伦常所生的孩子,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