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久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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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久的女性-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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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回的更快的走了出来。

走到马路的对面,他回头一望,走出来的人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接着拍的一声,这个人打开停在弄口的一辆跑车的车门坐上去了。

七九、解约罢

刘敬斋今晚所办的交涉,虽然不曾全部解决,但是离开他的丈人家里的时候,已经获得了相当的段落。

未婚妻今晚向他所表示的态度,是他从来不曾见过的。他完全猜测不透为什么突然有这样的变化,但他是深于世故的人,第一,他看出来朱娴并没有真正的不名誉行动;第二,他知道朱娴目前的态度虽然强硬,但她是不会真正的反抗父亲的,因此他索性认清了目标,要他的丈人负全责,单独去说服他的女儿。自己不愿多开口,以免引起双方感情上的冲突。

他向来对于朱娴是满意的,虽然知道和她父亲的一点经济关系,未免使女儿心里总有点不舒服,但他却以为人为未尝不可以回天,而且这一点缚束未必不是一种保障。

他知道现在是最适宜发挥这种保障的权威时候了,所以经过了一时感情冲动上的怒气之后,便平心静气的辨别了事情的真相:将责任完全放在他丈人的身上。

朱彦儒的心里当然是明白的,而且更知道女儿的婚事如果决裂了,会影响到怎样的局面上去,所以对于他女婿含有威胁意味的暗示的话,完全无条件的承受了。

“我不想再向她质问了,以免引起大家感情上的冲突。我想只要老伯和伯母细细的向她劝导一番,她当然会明白自己的错误的,我只要她觉悟就是了;别的儿戏的话,我只能当她是感情冲动而已。”

“当然当然,我要好好的教训她一番。平时向来听话的,近来真是变了,竟这样的不明大体起来。你让她一步,只当她孩子气罢了。旁的事由我去办理,我包你有满意的答复。”

送着女婿走了以后,他在楼下静坐着沉思了一会,就上楼到女儿的房间里去。

朱娴正倒在床上低低的哭着。

“小娴,”父亲喊了一声,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你不能这样的胡闹,你简直在和我作对了。”

朱娴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睛已经哭红了,她摇着头说:

“我并不和父亲作对,我是和自己作对。”

“你平素很明白的,现在怎这样糊涂起来?你想,你和自己作对,不就是等于和我作对一样吗?你想,你刚才对敬斋的态度,叫人家怎样受得下去?你要知道,他并没有得罪你,错的是你自己。”

“我不要他干涉我的行动!”

“干涉你的行动?你忘记他是你的什么人了吗?他当然有他的责任。”

“他不满意,尽管解约好了。”

这一句话,真使得朱彦儒吃了一惊。想不到素来温顺的女儿,竟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眉头一皱,女儿的心事已经明白一半了。决不仅是一张画像的简单,说不定女儿更爱上这位画家了。不然,为什么瞒了不愿使家里知道,现在的态度又这样的坚决呢?

“你想,你这样做,对得起家里,对得起我吗?”父亲的声音苍凉起来。

女儿突然又蒙着脸倒在床上。

八○、来了

独立美术展览会已经开到第四天了,参观的人很拥挤。这次展览会无疑的在社会上获得了空前的佳誉,尤其是秦枫谷的那幅《永久的女性》更博得了普遍的赞赏。但这一切的光荣,因了朱娴的事,在秦枫谷忧郁的心上,变得毫无光彩了。他是第一次真挚的,热烈的迷恋着一位女性,同时也是第一次在最幻想关头遭受了意外的打击。他的人生观变了,性格和兴趣也变了。艺术上的成功已经不能掩盖他恋爱上的苦闷,朋友间的谈笑也不能医治他心上的寂寞。他开始沉默寡言,心神不定起来了。

展览会的第四天,他仍抱着绝望的态度等了一个上午。他明知朱娴决不会来,但他忍不住自己欺骗自己。将近吃午饭的时候,他希望写给朱娴的信,今天或许有回信了,便决意回江湾去看一次。临走的时候,他还是不肯死心的嘱咐他们说:

“如果有谁来找我,请问明白了姓名,说我下午来。”

他真想特别嘱咐他们,如果来的是女性,最好请她等待一刻,用汽车去通知他,他会插了翅膀飞来的。

朋友里面只有张晞天知道他的心事,旁的人都诧异活泼泼的秦枫谷怎么突然的变了。

他希望着能得到一封朱娴的回信。他现在最大的苦恼,倒不是朱娴的失约,而是不知道她所以失约的原因。他不知道朱姻所以不来,是由于疾病或不可避免的原因,还是有意拒绝他不来。前者仅是临时发生的不幸,后者却要决定他终身的幸福了。

他愿意从朱娴的回信上,获得解除他苦闷的锁钥。他只要她有一封回信,不论带来的是幸与不幸,总可以使他从苦闷的哑迷中解放。这样,总比较目前终日在难堪的期待中生活好得多了。

他宁可做一个被判决死刑的囚徒,他不愿不明白自己命运的前途而生活着。

但是,怀着一颗在幸福的边缘上战栗着的心,秦枫谷回到自己的家里,无可避免的又失望了一次。朱娴,像是一位偶然降滴到人间的天使一样,突然的出现,突然的又从他的眼前消失了。人也不来,又没有信来。

对于自己的家,秦枫谷觉得凄凉的怕人。他只记得朱娴每一次来时的情形,所坐过的地方,一切都恍如隔世了。他不能忍耐,只得又跑了出来。

世界真是太狭小了,街上的秋风更一直冷到他的心上,他觉得四周有一重黑暗渐渐向他逼紧来了。

匆匆的回到展览会场里,入口处请来帮忙的王女士迎面对他说:

“秦先生,刚才有个人来看你。”

秦枫谷的眼睛一亮,心里不由的跳了起来,他连忙的问:

“是谁?什么时候来的?”

“一位老先生,你刚走他就来了。”

“老先生?姓什么?他说了什么吗?”

“他说姓朱,来拜访你的。他说下午四点钟再来。”

“啊啊,谢谢你。”说着,他匆匆的走进去了

 第七节

八一、是凶是吉

在最初的一瞬间,秦枫谷还不明白这位姓朱的老先生是谁,为什么特地来看他,接着仔细一想,心里立刻像闪电一样的明朗了起来。

姓朱!与她有关系的,一定是她家里的人,或者竟是她的父亲!

接着心里又紊乱了。为什么特地来看他呢?出于朱娴的要求吗?还是发生了什么不幸呢?她曾经连住址也不愿使他知道,为什么现在肯告诉了她的家人,使他们来找他呢?是出于她的主使,还是瞒了她的?

无论如何,秦枫谷知道他的苦闷已经到了一个解决的关键。虽然不知道是凶是吉,但是这位不相识的老先生的来访一定与朱娴有关,却是可以确定的了。

他用一种战栗的心情期待着,像是待决的死囚等他的判决词一样,又是焦灼,又是恐慌,完全不能预知自己的命运。

既然有朱娴家里的人来找他,他知道朱娴是决不会来的了。烦乱的心里,他不愿旁人发现他的秘密,自己也不愿带着忧郁的脸色再在入口处守候,于是他吩咐签名处的人,如果有人来找他,他在里面的阅书处阅书,随时来通知他好了。

手里捧着一本新到的《巴黎艺术》月刊,他的心完全在另一个世界里飞驰。躺在沙发上,他只是想念着这未来的一幕将带给他怎样的命运。

在期待中,时间像蜗牛一样的迟钝,他觉得自己要永远这样生活下去了,永远这样期待下去了,直到徐厉匆匆的跑过来喊他:

“阿秦!你在这里吗,有人来找你!”

他一惊,像从沉睡中被惊醒了一般,下意识的丢下书,站起来就跑,心里只是朦胧的想着:

“来了,果然来了!”

会场里长大的玻璃窗上阳光,已经偏西了,他在昏迷的沉思中整整过了几个钟头。在不十分明亮的光线里,他跑到入口处,一个近五十岁的,胖胖的带着北方政客意味的人,看见他跑来,便迎了上来:

“这位就是秦枫谷先生吗?”

“不敢不敢,先生贵姓?”

不知是跑得太快了还是别的原故,秦枫谷的心跳着,喘着气这样回答。

“敝姓朱,刚才已经来拜访过一次了,真是冒昧……”

秦枫谷知道自己的猜想不错了,便连忙接着说:

“朱先生请里面坐罢,请里面来谈谈罢。”

“不用客气。秦先生很忙吗?”

“没有事没有事。”

对方的脸上忽然展出了和蔼的笑容:

“真是冒昧之至,但是说起来先生该知道的,朱娴就是我的小女。先生的这幅画真画得好极了,我想有两句话和先生谈谈,这里的人太多,先生如果有空,我们不妨到外面去坐坐。”

“好的好的,朱先生请等一刻,我去拿帽子,通知他们一声。”

秦机谷完全失去了自主的能力。他回转身进去的时候,脚下简直好像踏着云雾一样的轻浮,几乎不能自己维持自己的重量了。

八二、政治家

朱彦儒突然跑来拜访秦枫谷,并不是质问他如何勾引自己女儿,而是一位目光敏锐的政治家,看清了事变症结所在,深思之下,采取了最迅速的扑遏乱萌的手段的必然结果。

自从昨天晚上和女儿的谈话,发现她对于这位画家,似乎有点不仅是一般友谊的感情之后,他便着意仔细的追问,诱导女儿说出自己的心事。满心委屈的朱娴经不起父亲百般的敦劝,想到事情到了目前这地步,已经势成骑虎,弄假成真,成了无从收拾的僵局了,便索性牙齿一咬,向父亲和盘托出,说自己虽然偶然和秦枫谷认识,见面没有几次,但是自己已经深深的爱上他,同时他似乎也很爱自己,不过他并不知道自己是订过婚的人,自己也不曾告诉过他,自己的住址一直到最近才告诉他,不过坚嘱他无论如何不要来找她。自己最近向家里说了不少的谎,以前每天说到福民医院探望朋友的病,便是到他家里去作画,上次到沙利文去,也就是同他。

“爸爸,我知道这种事情很对不起你,很使你心里难受,但是我自己实在太寂寞了,已经失去了自主的能力。不这样做,我只好自杀了。不过,我是对得起自己的,我并没有一点糟蹋自己的行动!”

朱娴这一场忏悔的自白,已使他明白这件事情严重的程度。他知道自己的推测没有错误,女儿果然爱上了这位画家了。那么,这次不能当作是误会或发脾气的小事,必需要慎重的对付,所以当时他只是向朱娴安慰一阵,叫她不必感情用事,父亲是体谅她的,她也该体谅父亲的苦衷,晚上早点休息,有事明天再谈罢。

回到自己的房里,朱彦儒躺在沙发上将这事情仔细的想了一遍。女儿的话大约是靠得住的,只是不知道姓秦的画家方面怎样,他对女儿的态度怎样?事情是木已成舟了,还是有挽回的余地?

——我要明天去拜访他一下,看他是怎样的人,再看一看那幅画到底怎样?

这便是政客出身,目前又在从事标金买卖的朱彦儒的敏捷手段。他知道这事情对于自己的关系太大,不仅是女儿的婚姻问题,而且也是家庭的生死问题,所以必须抓到问题的核心,从速去解决。

妻子回来了,他便将事情告诉妻子听;知道即使自己不说,明天从刘敬斋方面也要知道的。哪知妻子听了他的话,神色不动的向他冷笑着说:

“我早知道了,只有你这老糊涂蒙在鼓里,你看!”说着,从身上掏出一封信来。

朱彦儒接过来一看,是写给自己女儿的,信上只有一句话,下面署了一个“谷”字。

“原来是他!小娴原来也约定了去看展览会的,我明天更非去不可了!”

“你要小心,刚才敬斋已经来找过我,他很气愤,态度很坚决,不要弄僵了更牵涉到旁的问题上去。”

这是他的后妻冷冷的含着威胁的警告。

八三、到旅馆去

在秦枫谷期待着朱娴的回信,特地赶回江湾去的时候,他决想不到自己那封简单的信,不仅朱娴没有收到,而且更藏在别人的身上,带到展览会里来拜访他了。

朱彦儒到了展览会,第一步先去看那幅成为问题中心的《永久的女性》。

正如在一切的人眼中一样,他觉得这位画家的画像确实画得不错。分明是自己的女儿,但是从画上看起来,另有一种尊严高贵的气氛,没有一点脂粉气息,而且更可看出这位画家态度的严正,下笔时心里没有一点邪恶的意念。

“从这上面看来,这位姓秦的画家的为人,大约不致怎样的不好吧?”

站在这幅画的前面,没有一个人会知道画上的人是他的女儿,他是她的父亲,连他自己也有点不敢相信了。

“女儿的眼力到底不差。可惜事实上是办不到的,否则倒是一位理想中的东床之选哩!”

下午见了秦枫谷的面,更证实他的想象不错。第一眼,他就觉得这位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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