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恒唇角泛起一丝冷笑,也不和他客气,趁他失神,一剑猛击过去。
蒋成海的反应也是极为机敏,千钧一发之际侧身一让。
嗤的一声,虽然避开了要害,那长剑还是稳稳地刺入他的腰肋。
他闷哼一声,不得已的捂着伤口往后退去,却是面色铁青的仍是回头去看城西的那个方向。
那个地方,如果他的判断没错的话,应该是……
“头儿,你怎么样?”他的同伴见他受创,连忙过来护他。
“没事,只是皮肉伤。”蒋成海咬牙道,这一刻,再重新抬眸对上卫恒的目光时,眼底弥漫的就是显而易见的杀意。
卫恒冷笑一声,提剑再度攻击。
本来蒋成海的身手绝佳,两人算是棋逢对手,但是意外受伤之后,蒋成海却显然不是他的对手了。
他身边的追随者不敢离他左右,两人合力,才看看能和卫恒打一个平手,但是这个时候,蒋成海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方才城西方向起来的那一簇烟火,心不在焉,略一分神,手臂又被划破了一道很深的伤口,剧痛之下,让他手中长剑都险些坠落在地。
蒋成海满头大汗,手背上青筋暴起,一脸的暴虐之气。
卫恒穷追不舍,提起又再扑了古来。
他这分明就是别有居心,就为了一直的缠住自己的。
蒋成海的脑中灵光一闪,忽而警醒道:“宣王他还留了后手?”
卫恒冷嗤一声,提剑再刺,“难道就只许太子殿下使阴招,就不能王爷留后手了吗?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不留下点儿相应的代价,我会在这里和你纠缠不休,又舍出兄弟们陪着你们浪费时间?”
蒋成海终于可以肯定,他方才的那种预感并非空穴来风。
他咬着牙,额角青筋暴起。
虽然殷绍给他下达的命令是今天一定要拿下殷湛和宋楚兮,可殷湛早有准备,这里的场面现在焦灼不下,他心里也没底,但是城西那里——
心中飞快的权衡,蒋成海终是艰难的做了决定,竖手一挥:“撤了!”
殷湛声东击西,一面吸引了他们在这里,一边又命人去偷袭了浮屠塔,那个地方——
绝对不容有失。
诚然,在这件事上,蒋成海自己也是有着私心的,方寸一乱,就赶紧的带人撤了。
“卫恒——”严华满头大汗的提剑奔过来,“就这么放他们走吗?”
“太子又不在,继续和他们纠缠下去,最后做掉的也只是一些小虾米。”卫恒道,目光冷凝的盯着蒋成海人企且战且退的往前院撤去,心头飞快的掠过一点十分怪异的感觉,但是要仔细回味的时候,却又摸不到端倪了。
因为卫恒有意放水,蒋成海等人撤退的也算迅速,没一会儿,外面巷子里的喊杀声也渐渐的弱了。
“这里你处理一下,让人把受伤的弟兄们带下去疗伤,我过去禀报王爷一声。”收剑入鞘,卫恒道。
“嗯!”严华点头,顺势拍了下他的肩膀,然后快步过去查看受伤的侍卫。
卫恒转身走过一条小径,去了宋楚兮院子。
这一夜,殷湛一直没合眼,就守在宋楚兮房间里。
“他们撤了?”卫恒推门进来,他侧目看过来一眼。
“是的!”卫恒点头,“已经收到讯号了,浮屠塔那边的暗袭应该很成功,这一次应该足以捣毁太子在那里的一切暗势力了。”
也许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上回那地方被宋楚兮闯进去闹了个天翻地覆,殷绍居然都没挪地方。
殷湛抿唇不语,面上神色却不见怎样的轻松,过了一会方才沉吟,“蒋成海是奔着那里去了?”
“就算他现在赶过去也来不及了,我们人应该早就顺利的得手撤出来了。”卫恒道。
殷湛闭了下眼睛,忽而问道:“卫恒,你不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合理吗?”
“嗯?”卫恒一愣,突然就想到了之前蒋成海仓促撤离那一瞬间他脑中灵光一闪的怪异感觉,只是到了现在也还无迹可寻。
“那次的事情之后,浮屠塔就相当于是完全暴露了,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他也的确有实力和自信保全那处地方,但以他为人的谨慎,必定会将重要的消息和资料都转移到别的更隐秘的地方去备份保存的,可是今晚——”
蒋成海却居然放弃了这里的围杀计划,选择去守浮屠塔?
卫恒提了口气,忽而明白他之前心里那种异样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了。
“怪不得方才他们撤离的时候我就有种很奇怪的感觉,的确,今晚太子针对王爷您和四小姐下的绝杀令绝对不可能是虚张声势的,蒋成海会仓促撤退,这的确是不合情理。”卫恒道,紧跟着就又倒抽一口凉气,拧眉道:“难道浮屠塔里还隐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更大的秘密?”
殷湛与他对望一眼,主仆两个虽是各自无话,但却都能领会对方的意思。
“属下马上带人赶过去。”卫恒道,转身要走。
“算了。来不及了。”殷湛唇边扬起一抹讽刺的笑,摇了摇头,“殷绍不会毫无准备,如果前面我们的人没把他隐藏至深的那个秘密揪出来,那么咱们的人撤走之后,都不用蒋成海赶过去,应该就会有人将痕迹抹掉的。”
如果那里真的有什么殷绍十分看重的秘密,他就绝对不可能没有多留一重保障。
“可是……”卫恒想了想,还是百思不解,“那里到底到底有什么猫腻?”
上一回,宋楚兮一把火烧了殷绍藏在那里绝大多数的档案资料,剩下的一点,他要捕捉痕迹的转移出来其实不是什么难事,但他却执意没有废弃那处据点,那便只能说明如果他要换地方,那么就会有更加容易暴露的东西。
那会是什么?
是人!
是大活人!
不受他控制,并且他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人。
那座浮屠塔,矗立在那里已经不是一朝一夕了,并且自从发现了这处地方的存在,殷湛就一直叫人严密的监视,并没有发现异常。
那就只能说明,他藏在那里的秘密,是很久以前就有的。
并且很显然,他没避讳蒋成海,蒋成海也知道。
是什么?会是什么?
答案,呼之欲出。
殷湛眼底有幽暗的冷光一闪,那两道目光就越发深不见底。
“王爷?”卫恒试着叫他。
然后,殷湛就笑了。
“呵——”他这一抹笑容绽放在唇角,不带温度,却带了深刻自嘲的味道。
先是回头看了眼床榻上安睡的宋楚兮,他字字清晰道:“当初她身边的那个丫头,不是一直都死不见尸吗?”
是宛瑶!
十有*,是宛瑶!
卫恒的心口猛地一缩,不由的上前一步,“王爷您是说——”
“当初蒋成海把差事办砸了,绝对是对他隐瞒了下来,否则这几年他不可能一直毫无动作,再没有追查过暖暖的下落。但是那件事的真相不明,他又绝对会要一个水落石出,所以少戎的那个丫头,他也势必会留着的。”殷湛道,眼底的光芒晦暗,并看不出任何的真实情绪来。
“怪不得我追查了这么久,一直没寻到那丫头的踪迹,她竟是被关在浮屠塔里?”卫恒左右权衡,也是觉得这个推论十有*竟是真的。
毕竟那浮屠塔里常年出入的人也不少,从正常的逻辑角度考虑,为了防止事情外泄,殷绍是不可能把宛瑶放在那里的。毕竟是公私两件事,他那人,应是分得清楚的。
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们反而被蒙蔽了这么久。
可是他依旧留着宛瑶,这就说明他的心里还是对当年的那件事耿耿于怀。就算廖容纱死了,也就算他下令杀死了那个孩子,却还依旧没打算善罢甘休的。
“王爷……”这件事,原也是殷湛不愿意提的,卫恒通常都识趣,但这一次,思虑再三,他还是忍不住的开口,“您说太子太是不是知道皇长孙的真实身份?当初……他明明已经见过那个女人了。”
“那也未必。”殷湛冷冷的勾唇,“还记得去年年初那个雪夜里发生的事吗?”
当时,殷绍可是准备牺牲掉殷桀去扳倒殷梁,他那时候一点也没手软。
卫恒的眼底呈现出明显的嘲讽情绪,却是不为然,“当初我了要个儿子来巩固地位,在还没有怀疑小郡主身世的时候他还不一样动了杀心,提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要杀人灭口,确保万无一失?”
在卫恒看来,那太子殷绍,真的就不过是个冷血无情的疯子。
殷黎的身世是有问题,但却不是因此才招来杀身之祸的,而只因为那时候殷绍他需要的是个儿子。
有关这件事,殷湛是一直回避,不与议论的。
他不愿意去数落殷绍过失对错,殷绍是殷绍,他的是他,如果一定要论及当年——
他更不比殷绍磊落多少。
那件事,已然就是压在他心间的一块巨石,每每想来都要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他下意思的回头去看床上沉睡中的宋楚兮。
卫恒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犹豫再三,还是小心翼翼的试着开口道:“王爷,那件事……您现在还是没准备和四小姐说吗?当时那样的情况,四小姐她……应该也不会……”
“再缓一缓吧,等南塘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后。”殷湛突然不耐烦打断他的话。
他当然了解宋楚兮。
且不说她现在对殷绍恨成那样,就算只冲着他们两个之间多年来的情分,只要他肯解释,她也未必就会翻脸同他计较。
可是——
就算她不计较,他却永远都不能心安理得,因为就算找出再怎么样天花乱坠的借口推脱,也依旧改变不了他趁人之危的事实。
那个时候他怎么了?是真的气疯了吧?
他唯一一次那么在乎喜欢一个女子,那是自己用心的呵护,连碰触一下都要小心翼翼的琉璃宝贝,却要被人用那样龌龊的手段暗算毁弃?在将她抢在怀里的那一刻,心中突然怒焰滔天,痛恨自己当年的一念之差,也悔了那一次不得已的阴错阳差。于是在她神志不清伏倒在他怀里的时候,他便突然失去了理智。
那时候,他想,荒唐就荒唐吧,那样她对他视而不见又敬而远之的日子他再也不要忍了,就算她不愿意,他也要不惜一切的将她要回身边来,就算毁天灭地也在所不惜。可是他却低估了淳贵妃和安意茹那两个女人心狠手辣的程度,她们在对她下了顶级春毒的同时还下了别的慢性毒。那时候他只以为幕后黑手就是淳贵妃,直接就对那女人下了手,而等到发现她情况有异的时候,淳贵妃已经被皇帝赐死,可是翻遍了她宫中遗物,却什么线索也没有,也是到了那时候他才后知后觉的想到在淳贵妃的背后应该还有她的一个同谋。
是直到了现在,他都还想不起来将她再送回殷绍身边去的时候自己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只觉得心脏被抽空了一样,整个人都恍惚的厉害,仿佛是走在遍地烈火的修罗场上,脚下的每一步路都踩踏在尖锐的刀锋上。
他,对他这一生视若珍宝的女人做了最龌龊无耻的事情,并且渐渐地,连坦诚的勇气都没有了……
比起殷绍,其实他才是最虚伪和卑鄙的那个人吧?偏偏现在还要做出一副一往情深的模样,拼命拼命的试图挽回什么。
殷湛兀自笑的嘲讽。
他是个心气儿很高的人,可偏偏在有关宋楚兮的事情上一再的出岔子,受挫。卫恒其实是能想象得到他此时的心情的,想要劝两句却又觉得无从说起,最后,便只叹息着退了出去。
*
城西,驿馆。
寒冬腊月,端木岐却大敞了窗户,侧卧在床前的一张美人榻上自斟自酌的对着天空赏景。
当那一朵两粒的烟火在天际炸开的时候,他便啧啧称赞的咂咂嘴,“今夜这帝京皇城里唱的戏,真是*迭起,这会儿外面肯定精彩纷呈啊。”
殷绍和殷梁兄弟的互掐终于演化到了白日化的截断,殷湛再横插一脚进去,想想都觉得激荡人心。
“太子和怀王彼此孤注一掷的时候都还不忘了顺带着捅上宣王一刀,不过怀王被太子逼急了,已经顾不上了,太子的人——应该也马上要被引到这边来了。”长城把各方面最新的消息一一对他禀明,斟酌良久,终还是忍不住道出心中困惑,“少主,这整个晚上四小姐那里都是宣王在出面主持大局,让他们之间越走越近,您明知道不是好事怎么也不设法阻止?”
“就算我阻止了他们来往,有用吗?”端木岐却只是不甚在意的继续饮酒。
带了三分酒气,他那一张面孔就越发显得妖娆妩媚,灿若桃李,只这屋子里没有点灯,只天际的月光清澈雪亮的洒在窗棂之上——
外面的真个京城里都风声鹤唳,乱成一片,唯独他这里,仿佛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