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芳虽然如释重负,也还是扯着皇帝的袍子哭喊着哀求,“皇上,求您开恩,网开一面,饶过臣妾的父亲吧——”
皇帝垂眸看她一眼。
元贵妃的唇角冷然的牵起一个弧度,然后飞快的遮掩,赶紧惊呼道:“还不把良嫔扶起来,她现在可是带着身子的,这么个哭闹法,万一伤了龙胎可怎么好?”
皇帝本来已经探手到了一半要去搀扶宋楚芳的,闻言,只觉得他们父女都是一路货色,不知轻重,更不懂得体恤他的用心和难处。
皇帝的手,顺势背到身后,转身大步往外走,“行了,今天这场闹剧就到此为止,都散了吧。良嫔你好好养胎,不该你操心的事就不要瞎操心了。”
宋楚芳的身子晃了晃,摇摇欲坠。
吉祥抢上去一步,扶着她的手,笑的言不由衷,“良嫔娘娘可小心了,您——肚子里的龙种。”
说完,就松开了她的手,跟着元贵妃扬长而去。
因为是宋楚芳的寝殿,看热闹的人并不敢久留,皇帝一走,就相继离去。
宋楚兮却不着急,就不动如山的站在那里。
即墨勋的目光啐了毒一样,恶狠狠的盯着她,半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别得意!”
说完,甩袖就走。
“太子殿下!”宋楚兮含笑看着他的背影,也不为他的狠话而动怒,只就盈盈笑道:“您是不是忘了一件事了?”
“什么?”即墨勋的脚步顿住,下意识的回头。
“您似乎忘了跟我道谢。”宋楚兮道,语气严肃,神色认真。
即墨勋的眼睛不可思议的瞪得老大,他又想发笑,可是想到前车之鉴,却没能笑的出来,只就脸部肌肉抽搐,神色阴晴不定的看着眼前这个根本就是得了失心疯一样的少女。
宋楚兮从容的望定了他,半点也不觉压力,只就慢慢说道:“您应该谢谢我,谢谢我帮您把今天这出捉奸在场的戏码的主角给换了,虽然您的侍妾与人有染,损伤了您的颜面,可是相对而言——总要过您太子殿下赤身*的被人闯进来欣赏吧?”
这些话,真不该是她这样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家能面变不改色的说出来的。
然则即墨勋却来不及动怒,闻言一愣,随后居然是有些后怕的脸色又阴了阴,霍的抬眸看向了她身后站着的宋楚芳。
是了,他的确是起了色心,想要尝尝宋楚兮这泼辣丫头的滋味的,可也仅限于此而已。安寿公主说宋楚芳可以帮他达成所愿,他本来也没多想,只以为那两个女人想要巴结他,但明显的,这两个女人却还打了别的算盘,浩浩荡荡的带了这么多人进来捉奸,如果真要在床上被抓一个现形的话——
自认为是风流而不下流的即墨勋,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好!很好!本宫记下了!”最后,咬牙切齿的撂下一句话,即墨勋扭头大步的冲了出去。
宋楚芳听着他最后分明意有所指的警告,脚下就又是一阵虚软的晃了晃。
完了,这彭泽太子也是个疯子,她今天这到底是招惹到什么事了?
宋楚芳魂不守舍的呆愣在那里,宋楚兮回头看她,脸上笑容越发灿烂道:“谎称有孕?蒙蔽圣听?宋楚芳啊宋楚芳——”
这个女人,真是蠢到家了。
宋楚芳的脑中嗡的一声,一把抱住了腹部,尖叫道:“你怎么——”
宋楚兮怎么会知道?这不可能的!
宋楚兮却不想给她解惑,微微一笑,就转身从容走了出去。
宋楚芳的浑身虚软,看着她的背影慢慢融入外面明媚的阳光底下,终于不堪重负的缓缓跪坐在了地上。
父亲被打入天牢了?这场噩梦,会醒吗?
而宋楚兮之所以断定她不是真的有孕,恰是因为她在对待宋亚青入狱一事的谨小慎微的态度上面。
如果她的真的有孕,这个节骨眼上,为了博得皇帝最大程度上的怜悯和垂怜,她难道不应该是拿肚子里的龙胎做文章,假装动了胎气吗?皇帝一旦要顾念她,为了安抚她的情绪,没准对宋亚青也就一起网开一面了。
可是宋楚芳没有,她不敢,因为她没有底气,害怕一旦太医给她诊脉,掀了她的老底,她就要遭受灭顶之灾了。
可是这个女人也是真的有够蠢的,居然连皇帝都敢骗,还是拿子嗣这样的大事,看来是真的活不久了。
宋楚兮心不在焉的想着,刚刚出了院子,才要四下里去寻端木岐的踪影,不想却见前面不远处的花园入口处,负手而立站着另一个她无比熟悉的身影。
殷绍?
他是在等自己吗?
宋楚兮脚下略一停顿,就举步走了过去,“太子殿下在等我?”
殷绍早就听到她的脚步声了,却是一直等她走过来了才回头。
他的面容冷峻,目光永远深邃,情绪不外露,定定的盯着她的面孔看了许久。
宋楚兮不惧他的打量,就大大方方的任由他看,半晌,殷绍方才开口。
“这件事,是你做的吧?”他问,开门见山,而且是个异常笃定的语气。
宋楚兮莞尔,“殿下,管的太宽了吧。”
她会这么样就认了,殷绍似乎一点也不奇怪,只就眉心隐约皱了一下,不悦道:“这是在宫里。”
“那又怎样?”宋楚兮反问,言语犀利,“可这是我宋家的家务事,我要怎么处置宋亚青父女,都轮不到进太子殿下来指手画脚。”
这个丫头,当真是好狂妄的语气。
“处置?”殷绍看着她脸上意气风发的神态,忽而忍不住勾唇一笑。
这个人,几乎是经年不笑的,最起码在前世共处的三年里,宋楚兮是没见他笑过的,虽然偶尔与人应酬,有做在场面上的一个笑容,那笑容也不会到达眼底。
而现在的这个笑容,虽然里面讽刺的意味居多,但却实实在在可以称之为一个笑容了。
宋楚兮看见他,心里便觉得厌烦,再见他这样居高临下的一个笑容,就更是心中恼火,不由的就冷了脸,“殿下借过一步,臣女告退。”
说完,也不等殷绍首肯,就先错过他身边,匆匆往前行去。
殷绍也没拦着,只转身看向了她的背影,良久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
“殿下——”蒋成海从后面走上来。
“这个丫头,迟早要成为本宫的心腹大患。”殷绍只冷冷的盯着宋楚兮的背影,自嘲似的冷嗤一声。
这宋家的四小姐,的确是狂妄。
今天她敢在宫里,在皇帝的眼皮底下就动了宋家家主和彭泽太子的人,又堂而皇之的和殷绍叫板了,再这么继续发展下去——
真就不敢保证她后面都会做些什么事了。
蒋成海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机,试着道:“那——是不是——”
既然知道她迟早要成祸害,自然还是先下手为强,趁着她现在羽翼未丰,赶紧的料理干净,总不能就这么看着她,任由她一步一步的做大吧?
“现在动了她,重华宫里的那位会善罢甘休?一旦闹起来,我北狄殷氏还不要被天下人的唾沫淹死了?”殷绍看他一眼,最后却是怅惘的一声叹息,负手看向了天际,“说起来,这件事上倒是先皇失策了,他原本的打算,是想借着抬举宋家来激发端木家的嫉妒和不满,一旦矛盾激化,就容易拿住把柄了。或是送家人会不知天高地厚的恃宠而骄,或是端木氏不甘屈居宋氏之下,反目成仇,不想宋家继位的家主宋亚青是个胆气不足的,而端木家的老家主端木项,虽然为人傲气,在这件事上,居然能一直的隐忍不发。现在这两家人,谁的把柄朝廷也没拿住,反而是许了她宋久那么个万万人之上的位份,成了踢不得的铁板了。”
先皇雄才大略,算计人心的本事也是一流,但最后却估算错了形势,留给了他们父子一个烂摊子。
宋太后的身份,成了现在他们要对南塘直接动手的最大的障碍,一个不甚,他们北狄殷氏就要被人诟病为背信弃义,不仁不孝。
“那难道就要眼睁睁的看着她继续做大吗?”蒋成海忧虑道。
“等过了元宵节,这年就算过完了,即墨勋和那几个世家的人也就要陆续离京了,目前还有时间,看本宫能不能想个法子,最好——”殷绍面无表情的慢慢说道,提及此事,他的态度依旧平和,并不见得就是怎样的忧虑,“我还是先尽量想办法看能不能将她扣留在京城吧。如果让她回了南塘,不在眼皮子底下,本宫还真是不放心。”
如果能找个由头,把宋楚兮留在京城,那么这丫头就算心再狠,手段再毒辣,也只能是只笼中鸟。
贸然杀了她,宋太后不会答应,但如果要留下她来,宋太后应该就无话可说了。
但是宋楚兮肯定不会坐以待毙,所以要促成这件事也不简单。
实在不行的话——
就只能是靠那最后一招了。
殷绍这会儿踌躇满志,倒是还不至于将宋楚兮那么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看作是什么了不得的威胁,只突然想到了什么,就又忽而正色看向了蒋成海道:“时间不多了,还有那边——进展怎么样了?”
这话,他似乎心存顾忌,说的十分隐晦。
蒋成海马上戒备起来,正色道:“还在加紧准备,属下昨晚才刚去看过,目前七成左右的把握还是有的,足以瞒过绝大多数人的耳目了。”
“杨平最近不在,你盯紧一点。还有老三那边,一定要注意避开他的耳目,不能叫他给拿住了把柄。”殷绍道。
“殿下放心吧,属下心里有数。”蒋成海胸有成竹。
殷绍对他,是绝对放心的,就没再多言,举步往前走去,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皱了眉头道:“杨平那里还没有眉目吗?”
杨平去查颜玥的底细了,年前皇觉寺里的事情一发就走了,算起来已经整整半个月了。
“暂时还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密报送回来,他应该是为了保险起见,所以想一次深入的查个明白吧。”蒋成海忖道。
殷绍眼底的眸光不由的深刻三分。
蒋成海见他沉默,就有些不解道:“殿下既然怀疑,为什么不直接跟颜承微确认呢?”
殷绍这人,是眼里不容沙子的,既然颜玥的出身上面有疑点,按照他以往的作风,就会直接将这女人拿下严刑拷问了。在一点上,他和宋楚兮秉承的原则一致——
都是遇到威胁自己的事,那便宁可错杀三千也不放过一个。
殷绍冷着脸,不说话,沉默了片刻,就又举步继续前行。
蒋成海心里对这件事一直不能理解,但又不敢继续追问,就闷声跟着他往前走。
殷绍出宫之后,蒋成海本是要吩咐仪仗直接回府的,不想殷绍却突然改了主意道:“让他们先回去吧,你跟我去城西一趟。”
蒋成海的一颗心猛地往上一提——
他是不知道殷绍怎么突然又想起那件事了,不过每逢他要去一趟城西那里,心情都会一落千丈,甚至变得喜怒无常,这是真的。
蒋成海心有余悸,但又不能忤逆他的意思,只就面色如常的点头,打发了仪仗先行,主仆两个单独往城西方向打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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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3章 瑾妃自缢,宋亚青被废!
宋楚兮从宫里出来,比殷绍主仆晚了一步,但见自家的马车旁边就只有长城一个人陪车夫和侍卫守着。
宋楚兮不禁奇怪,走过去道:“阿岐呢?怎么他还没出来吗?”
“少主被皇上叫过去了,说一会儿就来,让四小姐先到车上等他一会儿。”长城道,拉开了车门。
宋楚兮拧眉,回头又往宫门的方向看了眼。
今天的这件事,她做的并不隐秘,殷绍这个毫不相干的人都看出来了,以皇帝毒辣的眼光,肯定也是很容易参透的。
可是奇怪,他居然没找自己这个当事人去兴师问罪,反而叫了端木岐过去?
他会跟端木岐说些什么呢?
宋楚兮抿唇想了想,始终不得要领,也就不再白费心思,率先上了马车。
因为只要是和她一起出行,端木岐肯定也是陪她一起坐马车的,两个丫头就没跟上车。
宋楚兮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一面等着端木岐出来,想着之前发生的事,不可避免的就想到了在花园里偶遇的殷黎。
她深吸一口气,坐直了身子,先从腕上解下那个弓弩的机关,又摸出了那个荷包打开,那里面用一个特制的小的鹿茸口袋装着的,果然是一排八支,专供这弓弩用的小型箭头。
就说是殷湛不会把这么危险的东西随便收在书房里,并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