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冲从正殿里跟出来的徐太医挑下了眉头,“你也跟着去吧,务必要治好宋四小姐的病。”
“是,微臣领旨!”徐太医拱手应诺。
殷绍就又侧目看向身边亲信道:“你带上一队御林军护送,务必保证将端木家主和宋四小姐送回了驿馆再——”
“不必麻烦了,我们自己走就行了。”端木岐却是一口回绝。
他用大氅将宋楚兮拢的紧紧的,又刻意的将她的脸孔靠在怀里,虽然神态举止之间一切自然,可殷绍却是个分外警觉的人,虽然面上不显,却已经暗暗观察了宋楚兮许久。
这少女的确是受了重创不假,并且人也神志不清,口齿间喃喃自语的几个字,虽然被端木岐揉碎在了自己的胸前,但却足以叫他心里警铃大作。
因为那些字字句句虽然模糊,可如果大胆揣测的话——
殷绍的心神一动,突然就失神了片刻。
端木岐却直到不能再继续干戈下去,抱着宋楚兮就大步出了昭纯宫大门,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即墨勋本来就只带着顽劣的心思冷眼看戏,此刻却察觉到了殷绍不合时宜拧眉沉思的表情。
他心下狐疑,就含笑道:“太子殿下?您怎么了?”
“没什么!”殷绍飞快的收摄心神,转身继续去吩咐下头的人做事,但是转身的那个瞬间,却是目光隐晦又探寻的落在高处殷湛的身上略一停滞。
那里殷湛一直面沉如水的站着,没有任何的特别之处,端木岐抱着宋楚兮出来的时候,他既没有欲盖弥彰的刻意回避,也没有多此一举的上前问候。
这个人所做的一切,都和他惯常冷漠的作风没有任何的差别,如果要从他的身上探寻,任何人都不会觉得他对宋楚兮的感情有任何的不同。
可是却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他几乎是用了自己所有的意志力压迫控制,才能够勉强自己,方才没有冲上前去。
因为宋楚兮口中吐出的几个字也很含糊,殷绍虽然起了很大的疑心,但一时无迹可寻,又觉得是不是自己疑神疑鬼了。于是他也就暂时抛开这些不理,只就吩咐了人手,去御花园里帮忙。
当着皇帝的面,殷述不好跟着宋楚兮身后跑,但是他人虽是留在了院子里,却忍不住焦虑的扯着脖子往外张望。
即墨勋看在眼里,目光闪了闪,满是玩味,然后扭头看向跟在他身后的文馨公主道:“听说你跟那个小丫头的关系不错?那丫头除了一张脸蛋儿和那身臭脾气,难不成还有别的过人之处?”
这个人,心术不正。
文馨公主本来也有点儿心不在焉的回头去往御花园里张望,闻言就羞窘的面色微微一红,“她没什么的,大概是因为身份特殊,有些事,还不是北狄皇帝一句话诱导出来的事情吗?”
宋楚兮和端木岐之间的关系早就被传的沸沸扬扬,现在不仅殷述两次当众求娶——
就算之前殷湛的事情可以忽略不计,可是现在,好像就连殷绍对她的事情也上了心。
因为她的名声不好,所以即墨勋这种人会往那方面设想就不奇怪了。
“是么?”文馨公主这样说了,即墨勋也就弯唇一笑,没再多说什么。
这边一群人都被扣在宫里,眼见着二更过了,也没人再有心思去准备焰火盛会的事情了,在场的命妇贵女们全都人心惶惶。
殷绍办事的效率首屈一指,只用了小半个时辰,就已经把花园里所有的宫婢和丫鬟,甚至是进宫敷衍的贵女千金们都集中在了昭纯宫外。
“父皇,人都已经到齐了。”殷绍说道。
“那就叫进来吧!”皇帝冷冷说道,面无表情。
“让她们十六人一组,轮翻进来。”殷绍扬声说道。
蒋成海在院子外面亲自负责把关,轮翻将那些宫婢丫头放进来,殷黎被丫鬟抱在怀里,脸上表情出奇严肃的一一盯着看。
这个时候,一直躲在人群里的辰王妃已经开始冒冷汗了。前面她一直强子之城,装作如无其事的样子,可是殷湛发起火来的气势,却是连皇帝都压不住的。
本来殷黎没事,她还存了几分侥幸,可这时候却是不能了——
这些人这么翻天覆地的找,迟早要揪出她来。
宫婢丫鬟们一波一波的被放进来,殷黎看过之后又被赶出去,如此一连看了两百余人都无所获,皇帝便不耐烦了。
“北川你真的认得出来那个人吗?”皇帝冷声问道。
殷黎那小丫头,但是明明她自己身处险境,肯定早就吓的慌了神,那个节骨眼上,她怎么可能还有心思去管别人的死活?
从一开始皇帝就觉得这孩子的话不可信,却奈何殷湛逼他至此,不得不就范。
“我看到了。”殷湛还没说话,却是殷黎大声而肯定的说道:“我看到了她的脸,我能认出她来。”
殷湛是从一开始就不怀疑殷黎的任何一个字的证词的,殷述也从旁帮腔道:“父皇,反正人都已经集中起来了,至少要让黎儿逐一看过了再说别的也不迟啊。”
反正不该答应的也都答应了,皇帝虽然满心不悦,但也只能继续默许了。
蒋成海又放了另外一批宫婢进来,这个时候,已经沉默了许久的殷湛却突然开口,盯着元贵妃身后的方向道:“唐氏进宫进宫带了几个人?都给本王站出来。”
他的语调不高,也不算怎样的严厉,可是此言一出,辰王妃唐氏就已经心肝儿一抖,猛地打了个哆嗦。
众人不约而同的循声望去。
辰王妃仓促的后退一步,却是突然结巴了,僵硬的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嗫嚅道:“十一皇叔——”
“皇叔!”殷湛居然矛头直指,怀疑到了自己的王妃身上,殷化第一个就不答应了,往前走了一步挡在辰王妃面前道:“皇叔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怀疑我府里的人吗?”
殷湛却不理他,只给卫恒使了个眼色。
今天进宫的这些人,要带几个随从,带进来的都是什么人,礼部的人都一早都做好了记录了,毕竟这里是皇宫,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放进来的。
这个时候,辰王妃身后跟着的婢女就只有一个人。
高金立知道卫恒是要去找礼部的人借用登记的名册,连忙就道:“不敢劳烦王爷的人,奴才这就找人去问。”
他身边的小太监耳聪目明,为人又机灵,一溜烟的就跑了。
辰王妃到底到底几个婢女进宫,殷化虽然没太关注,但是一大早夫妻两个是一道儿进宫来的,他只略一回想就有了印象,突然就心里没了底气。
虽然有人去取那名册了,殷湛却不再浪费非时间。
从一开始他就一直站在那边偏殿门前的台阶上没动,此刻更是居高临下的开口道:“一定要不见棺材不落泪吗?你不知道越是给本王添麻烦,欠下的债就越多?”
漫不经心的几句话,却有种寒凉到了骨子里的冷意。
辰王妃听在耳朵里,只觉得从耳根开始,全身所有的血脉都被无形中一种什么东西牵引着,一寸一寸的蔓延冻结。
殷湛的话,绝对不是危言耸听,他绝对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辰王妃张了张嘴,可是舌根却整个僵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已经是心虚的迹象了。
皇帝的视线移过来。
这时候,殷黎突然挣脱丫鬟的怀抱,落在地上。她人小小的,行动相对却十分的灵活,泥鳅一样从钻进了人群,直接奔到辰王妃身后。在场众人都还在惊讶这小祖宗又怎么了的事实,那孩子却动作麻利的冲过去,往上一蹿,一巴掌拍在了跟在辰王妃身后的一个小太监的脸上。
那小太监的个子矮,本身就不起眼,并且自始至终都使劲低垂着脑袋,很容易叫人忽略了她的存在。
殷黎一巴掌拍过去,用力又狠。
那小太监低呼了一声,脑门上扣着的帽子就被打歪在了一边。
一瞬间,满头的青丝散落下来,那感觉就像是身上的一层皮肉被人当中撕裂,那“小太监”惊慌失措的抬手去捂,却已经是什么也遮掩不住了。
辰王妃几乎是魂飞魄散,仓促间转身看去。
殷黎站在那里,瞪着眼睛,跟一只发了狂的小老虎似的,目露凶光的瞪着那个原形毕露的丫头。
那丫头已经一滩烂泥一样的直接趴在了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就是她!”殷黎指着她,大声说道:“从桥上推楚楚姐姐下水的就是她。”
说起来,这辰王妃在这件事上也算是相当机警了,居然打算周到,提前就然这丫头改了装扮。起初殷黎说下手的是个丫头,搜查的重点自然就在女人的身上了,改装成了小太监,只要躲过了这一轮的搜查,也就皆大欢喜了。
并且她们主仆这一次也算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居然兵行险招,就让这乔装了的丫头留在了院子里,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
如果不是殷黎眼尖认出了她来,还真就难以拿住她们的手腕了。
“怎么是个丫头?”元贵妃第一个就气急败坏的说道。
“皇嫂,这丫头是你的人吗?”殷述更是忍无可忍,当机立断的站了出来。
“我——我——”辰王妃的脸色苍白,支支吾吾的,眼神闪躲,可是这件事,她能认,于是就深吸一口气,强硬道:“就算是我的丫头又怎么样?北川郡主她一个孩子,她的话怎能轻易取信?”
“如果不是做贼心虚,她为什么要乔装成了小太监的样子?”殷述冷笑了一声。
他是真的气愤,前所未有的愤怒,宋楚兮那个丫头的身体底子差,对她下了那样的狠手,分明就是要她的命的,再想到宋楚兮此刻生死未明的状况,这熊孩子的胸中也冲天而起了一股子暴虐之气。
“那又怎么样?难道穿了小太监的衣服还犯王法吗?”辰王妃态度强硬的辩解。
现在她只庆幸,能站出来指证的人就只是殷黎而已,一个孩子的指证,还是有回旋的余地的。
殷述是被她这拒不认罪的态度激起了脾气,才要再说什么的时候,殷湛已经再度冷声开口道:“卫恒,你去处理。”
他这个人,有一种天之骄子的高傲,绝大多数的情况下,都保持着军队里杀伐决断的作风,秉承的杀人不过头点地的原则,可是这样极特殊的情况下,并不代表他就真的万事都不屑于同这么一个低贱的丫头计较,真正折磨人的法子,他也不是没有。
那小丫头在被殷黎拍了一巴掌之后就已经吓的没了魂,卫恒大步走过去,提小鸡一样的将她拎在手里,转而又对殷化道:“辰王殿下,稍后麻烦请您府上的人将这丫头的籍贯背景资料都送过去,她的一家老小九族之内——”
皇权至上!这样一个小丫头在弄权者的眼里,不过蝼蚁。
那丫头是到了这个时候才积攒了勇气,哭喊着冲辰王妃大声哭求道:“王妃!王妃救命啊!奴婢多是遵照您的吩咐行事,您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啊!”
她不过就是在桥上推了宋楚兮一把,现在却要她一家老小,九族之内所有人的性命?这太可怕了,这样的后果,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辰王妃这时候已经自顾不暇,一张脸上面无血色。
卫恒并不给那丫头继续争论辩驳的机会,就拎着她出了昭纯宫。
随着那丫头的哭喊声和告饶声越来越远,殷化这才如梦初醒,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唐氏是她的妻子,就算这件事真是她做的,可如果要被殷湛当众追究问罪的话,他整个辰王府一门也都要跟着颜面尽失。
不行!他必须要出面替唐氏解围。
“父王,北川一个孩子的话,不能当作证据,皇叔要将此事栽给唐氏,怎么也要拿出铁证来!”殷化说道,义正辞严。
他这赌的是殷湛在皇帝面前必定要有所顾虑。
这个时候,殷湛款步从那台阶上走了下来。他的面目清冷,并看不出特别明显的动怒的迹象,径自在众人的瞩目之下,穿过人群。
他是冲着辰王妃去的。
辰王妃肝胆俱裂的往后挪了一小步,众人就只以为他是要过去逼供质问的,却不想殷湛走着,却已经顺手抽出了皇帝身边一个侍卫腰间的佩剑。
他出手的动作快到让所有人都只觉得是眼前一花,然后就听辰王妃惨叫了一声,左边的膝盖噗通一声砸在了地面上。
殷湛紧跟着再划下去了第二剑。
所有人就只觉得是被辰王妃凄惨的叫声镇的心脏紧缩,头疼不已,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的时候,那辰王妃已经双腿虚软的跪在了那里,面色痛苦狰狞,额上整个都是冷汗。
殷湛两剑连着断了她两边的脚筋,她爬都爬不起来。
“宣王,你这是做什么?皇上都还没问——”元贵妃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脱口怒道。
“黎儿的话,在本王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