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岐侧目,满是厌烦的瞪了他一眼,才刚要说话,却听那水面上有人道:“七殿下,捞到了一件衣裳。”
“衣裳?”殷述一时大惑不解。
端木岐已经抢过去一步道:“拿过来!”
水里的侍卫游过来,桥上何鹏就用杆子挑起来。舜瑜奔过去,一把将衣服夺过来看了看,更是惶恐又困惑的看向了端木岐,“这是小姐的衣裳。”
只捞到了衣裳没见人?这是怎么回事?
端木岐抓着那湿漉漉的衣服在手,正在拧眉沉思的时候,那湖面上就又陆续听到有人禀报。
“这里有!”
“这也有一件!”
“咦,这件看着有点小——”
……
前后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打捞上来四五件大小不一的衣裳,有外衫也有里面打底用的深衣,经过身边的人辨认,有宋楚兮的也有殷黎的。
其他人都在大惑不解,端木岐略一思忖,却是突然稍稍放了心,正还在失神的时候,又听那边的湖岸上威远侯夫人齐氏惊呼了一声,“你们看那边,是不是那条船在动?”
她指的,是停在半靠近岸边的一条小船,那条船很小,本来是给宫婢们平时去打捞湖面上的杂物用的,已经很破旧了,这天晚上就只停在靠近岸边的隐秘处。
端木岐等人的心念一动,都忙不迭抬眸看去。
因为那个角落离的有点远,再加上夜里天黑,故而就之能看到那条小船起伏不定的左右摇晃。
“快去个人看看!”端木岐大声道,话音未落,自己已经等不得,下了石桥,疾步走了过去。
殷述略一怔愣,也先忙小跑着奔过去。
那小船在黑暗中晃晃悠悠的动了动,的确是被宋楚兮扒住了船帮所致。
她下水之后,就飞快的扒了自己的外衫,除去负累,然后凭记忆里的方向潜到了殷黎落水的地方找到了她,不过那小丫头呛了水,当时就没了知觉,水面上又乱成一团,干扰了她对方位的判断,仓促中就只能是也将小丫头身上多余的负累扒掉,拖了她往岸边游了。
也幸而她不是只旱鸭子,否则这会儿两个人早就一起葬身湖底了。
这冬天水里的滋味儿可不是那么好受的,宋楚兮是拼了所有的力气,才勉强拽了殷黎浮出水面,实在撑不住了,这才扒着船帮缓了口气。
这小船停泊的地方,水已经不是很深了,只是离着岸边还有五六丈远的距离。
仓促中,宋楚兮也只来得及试了试殷黎的鼻息,确定她暂时只是背过气去了,就赶紧又拽了她涉水往岸边扑过去。
“是小姐!”看着涉水而来的那个狼狈的身影,舜瑜欣喜的终于哭了出来。
“快!快过去几个人帮忙!”元贵妃抖着手里帕子,连忙吩咐。
这边的端木岐和殷述却等不得其他人过来,已经扑入水中,朝抱着殷黎刚刚破水而出的宋楚兮迎了过去。
虽然在水里泡的时间不是太长,但是这冬天里的湖水却让人难以消受,此刻宋楚兮浑身上下早就木了,四肢是怎么动作的似乎都不是受她的控制。她自己本来就身体不好,再加上抱着殷黎,就更显吃力,一步一步都走的踉跄。
端木岐和殷述各自身上的袍子一浸水就受了拖累,走不快,宋楚兮跌跌撞撞的扑过来。
“阿楚!”殷述仓促的伸出双手去接她,怀里却被塞了那冷冰冰的一个团子。
殷述同样也为殷黎悬了一颗心,不敢怠慢,赶紧将殷黎抢在怀里抱住。
宋楚兮的双腿一软,就又往水里跪了下去,好在是端木岐及时赶到,一把将她捞了过来。
本来进宫参加除夕的国宴,着装要求的比较严谨,但这会儿两个人身上的衣裳却都被剥的只剩下薄薄的两层,紧紧的贴在身上。
“拿大氅来!”殷述一边抱着殷黎往岸走,一面大声命令。
端木岐却等不得太久,将宋楚兮往舜瑜怀里一塞,就先脱下自己的外袍,然后才又将她裹住了,也抱着她匆匆上了岸。
“北川郡主和宋四小姐都怎么样了?”元贵妃焦急问道,看到殷黎铁青的一张笑脸,心里就先凉了半截。
何鹏把殷述的大氅递过去,殷述裹了殷黎,飞快的左右看了眼道:“这里最近的是昭纯宫,先去那边。何旭,你去请太医,要快!”
说完就回头给端木岐递了个眼神,达成共识。
这时候也有一位好心的夫人解下自己的大氅借给了宋楚兮,端木岐容不得多说,就和殷述一行去了昭纯宫。
“快去找些干净的衣服送过去,再多准备几个火盆。”元贵妃想了想,赶紧的吩咐。
昭纯宫里住着的两位妃子此时也都在场,不敢有半个字的异议,片刻也不敢耽搁的跟着回去帮忙。
元贵妃捏着帕子,面色凝重的在原地滞留片刻,然后也一咬牙道:“本宫先跟过去看看,一会儿皇上要过来了,也直接请过去吧!”
她现在是真的担心宋楚兮和殷黎之中的任何一个会有闪失,看上去心神不宁。
这边端木岐和殷述带着两个溺水的人去了昭纯宫,分别进了正殿和偏殿,有宫婢寻了干净的衣裳来。
彼时宋楚兮已经神志不清了,脸色苍白的被端木岐裹在大氅里面,瑟瑟的抖。
“楚儿?”端木岐嘶哑着嗓子沉声唤她,又抬手去拍她的脸。她似乎也不是昏迷,但就是神志不清,面上表情痛苦的皱着眉,根本就听不到他的话,也不应声。
“端木家主,请您先回避一下,奴婢先四小姐先把湿衣服换下来。”捧着衣服的宫婢说道。
“楚儿?醒醒?”宋楚兮的这个情况不妙,端木岐试着又唤了她两声。
这个时候,前去宫门传信的舜瑛也赶了回来,见到这个场面,便是心跳猛地一滞。
“少主,小姐的身子弱,还是赶紧先给她把湿衣服换下来吧。”舜瑜走上前去说道。
不得不说,这时候端木岐的确是有点方寸大乱了,闻言才如梦初醒,因为被裹在大氅下面的宋楚兮一直在发抖,他便不敢将她随便放下,就一把夺了衣裳,“我自己来!”
“端木家主——”那宫婢诧异的惊呼一声。
舜瑛已经冷眼横过去,警告道:“你出去!”
那宫婢被她杀气腾腾的一眼吓的腿软,仓惶的就转身往外走,走的太急,险些就和从外面匆匆进来殷述撞了个满怀。
“见过七殿下!”那宫婢连忙跪地请安。
殷述却没管她,直接就大步走到里面的床前。
他看了眼宋楚兮的样子,也是不由的心头一紧,赶紧将跟在身后的太医拽过来,“太医来了,快!”
有外人在场,端木岐就不得不顾及着宋楚兮的名声了,只这丫头现下的状况很不妙,他还有犹豫着不想撒手,也恰是这时候,院子里就听到了一人冰寒彻骨的低吼,“暖暖呢?”
因为宋楚兮占的是正殿,殷湛进了院子,二话不说就直接闯了进来。
屋子里,殷述仓促的回头看去,脱口解释道:“十一皇叔,黎儿被安置在偏殿了,我带你——”
殷湛的脚步顿在门口,虽然宋楚兮被端木岐抱在怀里,就只露了一张苍白的脸孔出来,那么虚弱又不起眼的一张脸,还是第一时间落入了他的目光里。
眼睛被刺的发疼,胸口也似是被人击了一掌,疼痛窒闷的几乎无法呼吸。
却传信的人只告诉他殷黎出事了,他就急匆匆的赶了来,却没想到宋楚兮也被牵连了进来。
那女子虚弱苍白的模样,是他所完全陌生,并且从来就无法想象的。
那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他唯一与此有关的记忆,便就是四年前的那场冬雪之后,他匆匆赶过去,从太子府的灵堂上看到她那时候的模样。
一样苍白虚弱的面孔,整个人很快就被封冻在了冰冷的黄土之下。
这一瞬间,放佛是历史又再重演。
殷湛突然就方寸大乱,他脚下步子几乎可以说是紊乱不堪的,就朝着床榻这边奔了过来,脸上神色都带了显而易见的狼狈。
殷述还以为他是因为没有看清这殿中的人,端木岐却心领神会。
这个时候,殷湛失态是小,但却不能叫任何人知道他是因为宋楚兮而失态的。
飞快的将宋楚兮往舜瑜怀里一塞,端木岐已经站起来,挡在了那床榻之前,冷冷道:“宣王殿下,是楚儿救了北川郡主的命不假,不过您要道谢也只能请您改日了,她现在不方便。”
他站在当前,顺利隔离可殷湛的视线。
殷湛脚下步子仓促的一顿,殷述已经走上前来道:“黎儿在偏殿呢,我陪皇叔过去。”
无论是这个女人还是她的女儿,那都是他殷湛的命,可是这一天,今时今日他居然让他们母女两个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同时遇险了?这是他不能容忍也无法原谅自己的,这一生里,最大的过失。
殷湛的眼睛里,突然就凭空升起一股戾气,那种气势来的突然,他甚至都不需要说话,只那一个眼神掠过,就带了几乎可以说是毁天灭地的冰冷。
“好好照顾她!”最后,他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平静而森凉。
他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用力的攥紧,几乎是用了所有的力气克制,才没叫他越过端木岐去,把床上昏睡的女子抢过来,而是不乏刚毅的转身,和来时一样,一阵风一样的卷了出去。
院子里,元贵妃刚好被众人拥簇着赶过来,进门看到的就是殷湛面冷如冰的从正殿里冲出来。
“宣王殿下——”元贵妃心跳凭空就慢了半拍,迎上去就想解释事情的经过,殷湛却根本就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只当是没她这个人,直接和她错肩而过,进了旁边的偏殿。
“殿下——”正跪在床边给殷黎把脉的太医赶紧转身跪拜。
殷湛面无表情的走过去,“暖暖怎么样了?”
“郡主还好,好再是搭救及时,就只灌了几口水,不过应该是受了惊吓了,微臣要给她扎两针。”太医会道。
彼时殷黎身上的湿衣服已经被换下来了,穿了一件宽大的中衣,被捂在被子底下,露在外面的脑袋,头发还湿漉漉的往下滴水,并且之前因为被火舌吞没,头发上有很重的焦糊的迹象。
这个女儿,是他一直捧在手心里的宝贝了,这过去的四年里,这个孩子的存在,胜过他的生命。他一直都没能在心里将那个女人放下,更觉得对不起她,所以就想加倍的宠爱殷黎,自欺欺人的补偿她。
但是这一次,他却这样的失职,一次让她们母女两个遇险。
看着殷黎苍白昏睡的小脸,就会不自觉的联想到方才见过的宋楚兮。
殷湛弯身坐在床边,拉过女儿柔软却冰凉的小手凑近唇边吻了吻,眼神疼痛,心里更痛。
元贵妃和他前后脚进来,听了太医的话,却是抚着胸口暗暗地松了口气,“北川郡主没事就好,真是谢谢祖宗保佑了。”
殷湛听了这话,就骤然扭头看过来。
他的目光极冷,不,那不是单纯的冰冷,而是带了一种显而易见的浓厚的杀意。
虽然这件事和她没有关系,元贵妃触到他眼神的那个瞬间,居然也是下意识的胆寒。
“宣王殿下——”她脚下后退了一步,表情整个儿僵硬在了脸上。哪怕是面对皇帝,她都还从来不曾这样的惧怕过,但是这会儿,却是真的惶恐到整颗心都在惴惴不安的抖。
殷湛只看了她一眼,就已经移开了视线,然后垂眸,动作从容优雅的整理好衣袍,而全程,元贵妃等人就都只是屏住了呼吸,定定的看着。
殷湛起身,再度面无表情的走出了门去。
“十一皇叔——”殷述是唯一一个敢顶风作案,主动开口和他说话的,“都是我不好,是我没照顾好黎儿,我——”
“我不听废话!”殷湛冷声打断他的话。
何旭唯恐他要迁怒殷述,就站出来道:“宣王殿下,这件事和我家殿下无关,那盏孔明灯的确是白天的时候我们殿下和北川郡主一起做的,可是殿下对小郡主从来都疼爱的紧,所有的一切都做了完全的准备,确保万无一失才会叫小郡主去的。方才趁着大家搜寻郡主和宋四小姐的间隙,属下特意过去看过那孔明的残骸,那灯的燃料里面被人做了手脚,加了几个装有硫磺之物的布包在里面,布料烧毁之后,这才引发了爆破。”
“什么?”殷湛还没说什么,殷述已经怒不可遏的冷了脸,一把揪住了何旭的领口,质问道:“你说有人恶意做了手脚?”
“是的!”何旭点头,神色凝重,“应该是趁着国宴那会儿殿下和北川郡主去了宴会上去做的手脚。”
那会儿那盏灯就已经做好了,藏在那座废弃宫殿的院子里。
虽然舜瑜说宋楚兮是被人推下水的,但殷黎的事,殷述开始还一直没多想。
听到这里,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