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睡下了,还没起。”听到宋楚兮轮椅的动静,长城就从门边直起身子,抱着长剑走过来。
“我有事情找他。”宋楚兮道。
这会儿她的腿都还在疼,可是她咬牙站了起来,并且没叫任何人从她脸上看到痛苦的迹象。
她疾步往里走。
长城自知拦不住她,无奈,只能抢着先过去敲门,“少主,四小姐来了。”
屋子里没有声音,大约是端木岐还没有醒。
长城连唤了他五六声,他都一直没有回答。
宋楚兮这会儿一心就只惦记着那支箫,便就上前一步,大力的亲自去拍那门板。
拍了两下无果,她便不想再等,刚要回头吩咐长城把门撞开,却听那门从里面吱的一声,缓缓的被人打开了。
端木岐只穿了一身素白的寝衣,突兀的站在门口。
他的目光迷离,带到了朦胧不清的媚态,可能是因为刚从被窝里爬起来,此时他领口的衣物松散,阳光一照,那肤色便就有种盈盈动人的光泽,锁骨处的线条流畅自然,再加上那张美得叫女人汗颜的脸,活脱脱就是个人间妖孽站在那里。
舜瑛和舜瑜赶紧垂下头去,自觉的推了宋楚兮的轮椅转身退到了院子外面。
宋楚兮看他一眼,就有些不自在的皱了眉头。
“少主,四小姐说有事——”长城带了点儿小心的解释道。
端木岐摆摆手,长城就也转身出了院子。
这大门口,就只剩下端木岐和宋楚兮两个人四目相对。
本来离着夜里那件事发生,也不过才刚刚两个时辰的时间,可是这会儿宋楚兮站在他面前的时候还是坦坦荡荡,面不改色。
哪怕只是肌肤之亲,按理说,哪个女人也不能将那看做完全无所谓吧?
端木岐的心里,突然就有些发堵。他双手环胸,就势往旁边的门框上一靠,然后就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懒懒道:“做什么?”
宋楚兮同样看着他,其实心里是多少带了点心虚的,于是就先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了情绪,然后才正色道:“昨晚你从我那拿走的东西呢?给我!”
她伸了手出去。
端木岐垂眸看向她摊开在自己面前的那只手,日光下她掌心的纹路清晰细腻,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他的唇角翘起一个弧度,却是带了几分嘲讽,重又挑眉看向了她,“什么?”
“你还装?”宋楚兮突然就急了,他往前走了一步,眉头就不由皱的更紧,也不和他多做解释,只道:“那是我从别人那里借来的,要还给人家的。你放在那里了,给我!”
端木岐冷嗤一声,就是靠在那里不动,不以为然道:“既然是别人的,你又着急个什么劲儿?”
“我说了,那是我借来的,要还给人家的。”宋楚兮道,被他这里外带刺的语气一激,再加上心里着急,就也跟着发起怒来。
端木岐见她这个样子,就更是心里冒火。
他只拿眼角的余光不冷不热的看了眼她着急上火的样子,然后就站直了身子,径自从越过她,回了屋子里,没事人似的往美人榻上一躺。
宋楚兮原还以为他是进去给她取那洞箫的,不想盯着他的背影进了屋子,他居然还是不肯交出来。
那件东西,是舒贵妃的遗物,对殷湛的意义非同小可,如果从她这里遗失了,她都不知道要如何交代。
她举步跟进去,奔到端木岐的面前。
端木岐双手枕头,靠在一个大靠枕上,脸上表情漫不经心中还带了几分挑衅意味的看着她。
“你——”宋楚兮气闷,但是见她这个样子,却知道多说无益,干脆一转身,就自己动手在这屋子里翻找起来。
端木岐也不拦她,就闲适的靠在那里,唇角勾起的那个笑容一成不变,眼底的光芒却有些微微的发冷。
宋楚兮从柜子抽屉一路的找过去,甚至连他的枕头被褥全都翻过了一遍,来回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整个屋子里就已经遭了劫一样,狼藉一片。
“你到底藏到哪里去了?”左右无果,宋楚兮就只能是再度转身看向了端木岐,气急败坏的质问。
端木岐从那榻上翻身坐起,盘膝坐在榻上看着她。
他的目光探寻又审视,盯的宋楚兮的心里就有些发毛,不由的就多了几分戒备。
过了一会儿,端木岐才又再度漫不经心的开口,“不过一截烂竹子而已,也值得你这么紧张,跑过来就和我翻瞪眼睛的吗?”
“谁让你随便动我的东西了?”宋楚兮脱口顶回去。
端木岐唇角的那一个笑容就越发带了几分冷意,挑眉确认道:“你的东西?”
宋楚兮一愣,却没想到他既然会这么无聊的和她挑字眼。
可是端木岐这人做事不分轻重的,拿不到那支箫,她就分外着急,不得已,就只能强压着脾气,再度折回他面前道:“都说了那是我从别人那里借来的,现在我要拿过去还给人家了,你放在哪里了?给我!”
她再度伸出手去。
端木岐只看一眼她的掌心,却竟是不依不饶,反问道:“别人那里借的?是哪个别人?”
宋楚兮被他问的心里暴躁,只咬牙道:“都说了我要拿去还了,是谁的有什么关系?你赶紧给我拿来。”
端木岐却没松口,他从容的下榻,站起神来。
宋楚兮被他的身高一逼,不由的就往后退了小半步。
端木岐瞧见她的样子,便就变本加厉的拖着步子朝她面前走过去。
两人之间本来就站的很近,他这样得寸进尺,宋楚兮就只能是后退。
他往前走一步,她就往后连退开两小步,一来二去之后,鞋跟后面就被什么给绊住了。
宋楚兮一个始料未及,身子还在往后去,眼见着后脑勺就要撞到后面的柱子,端木岐便就眼疾手快的探手出去,以手掌拖住了她脑后。
宋楚兮的后脑撞在他的手心里,再想避开已经没了退路,眼见着他妖媚入骨的一张脸孔在眼前无限放大的逼近。
他却没做什么,只在鼻尖即将蹭她鼻尖的那个间隙,突然就适可而止,一个字一个字,有些暧昧不明的缓慢开口道:“你这个时候跑过来找我,不是该说些别的吗?比如——一步之遥,昨晚我差点就做成的事?”
宋楚兮的确是定力很强,可这也并不代表着她就能这样面不改色的同他去讨论这种房中秘事。
彼时两个人的脸孔近在咫尺,呼吸都交融缠绕在了一起。
宋楚兮暗暗的咬了下唇,只道:“我不跟你耍嘴皮子——”
她的视线闪躲着移到一旁。
端木岐却突然截断她的话,“那我们就来说说那箫的主人?”
她的手指,轻轻勾起她鬓边一缕碎发。
宋楚兮的心头猛的一跳,不得已的再度收回了视线,眉头拧的死紧的看着他。
但是这个时候,端木岐的目光却已经定格在她鬓边,一面语气闲散的慢慢说道:“昨天在皇觉寺,你遇到宣王了?”
虽然她和殷湛之间自认为没什么把柄好给人抓的,可是因为素岚出现在太子府,让她的方寸大乱,宋楚兮知道,现在她在端木岐的面前已经是露了许多的破绽出来。
他必定是要开始怀疑她的,她却不知道自己的这张面具,在他面前还能勉强维持到何时。
宋楚兮暗暗咬牙,心跳便有些局促不安的乱了节奏。
端木岐却是突然话锋一转,又再调侃着问道:“而且——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吹箫的?那首曲子——”
“阿岐——”哪怕是自欺欺人也好,宋楚兮知道,已经不能再叫他说下去了,于是她仓促得到开口打断他,解释道:“那箫只是我跟北川郡主借来的,你给我,我马上叫人还回去。”
端木岐定定的望着她的眼睛,却发现她的确是有些心神不定,但却不见得就有什么心虚的迹象。
可是——
昨天她才在皇觉寺和殷湛父女偶遇,今天一早殷湛的马车又被发现出现在这太子府的附近,这——
难道真的就只是巧合吗?
他不是不想相信她,只是这一刻,却居然是自己本能的在心虚。他不想再看到任何一个其他的男人和她之间再有交集,他甚至后悔,这一趟不该带着她来天京的。
有些事,他宁愿自己心里怀疑,却不想去了解所谓的什么真相。
端木岐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微微失神。
“阿岐?”宋楚兮见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就又焦急的唤了他一声。
她现在必须马上把那洞箫还回去,否则真要等到殷湛发现了找上门来,恐怕就要引起轩然大波了。而诚然这时候她还并不知道,殷湛其实是已经来过了。
“那箫——”端木岐回过神来,沉吟着开口,顿了一下,又道:“我扔了!”
“扔了?”宋楚兮一惊,下意识的脱口道:“长城——”
“你找长城来也没用了。”端木岐道,说话间,便是媚眼如丝,眼角的余光悄然飘了出去。
宋楚兮狐疑的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顿时就是急怒攻心。
那里,摆着的是个烧的很旺的火盆。
端木岐这人就是这样,他做事,从来没什么原则和底线可言,一直都是随性而动,才不会管要不要给谁留余地的。
既然他是恼了她有事对他隐瞒,一时的脾气上来,要烧了那支箫就再正常不过了。
宋楚兮勃然变色,一下子的大力将他开,冲着他就大声吼了过去,“谁让你随便乱动我屋子里的东西了?”
端木岐被她推了个踉跄,眉头隐约一跳,不过他的神色隐藏的极好,随后就又洋洋洒洒的勾唇而笑,脱口反问道:“谁又说你屋子里的东西我不能乱动了?”
这四年,在南塘,宋楚兮身上吃穿用度的东西全都是由他供应,这便就是吃人的嘴软的典范了。
宋楚兮见他翻旧账,虽然觉得他计较这个很无耻,但却也反驳不得。
现在她满心都惦记着殷湛的那支箫,几乎恨不能探手去捞那火盆,再看端木岐那一副幸灾乐祸又事不关己的表情,就更是怒上心头。
她瞪着他。
端木岐亦是回望过来,唇角翘起的那一个弧度,带着讽刺又挑衅的弧度。
宋楚兮见他这样的态度,自然就是越看越气。
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她也无计可施,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就撇开了他,夺门而出。
端木岐只是看着,却未阻止。
宋楚兮奔到大门口,还是觉得气愤难当,就又刹住步子,再次回头朝他看过来。
端木岐还是那么一副散漫的模样,脸上表情似笑非笑的挑眉看着她。
“端木岐,你简直莫名其妙!”宋楚兮怒斥了一句,这回当真是头也不回的直接冲出了院子。
“哼!”端木岐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可是唇角仿佛天然翘起的那一个弧度却顷刻之间消失无踪。
他的面目,只在一恍惚的工夫之间就变得冰凉。
“小姐——”外面宋楚兮冲出去,两个丫头都始料未及,急急的就去追她。
长城狐疑不解的从外面走进来。
彼时端木岐还是只穿了一身单薄的寝衣站在大门敞开的屋子里,脸上布满一层寒霜。
“少主,四小姐她——”长城已经许久不曾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了,开口的时候便有些迟疑和试探。
“不用管她!”端木岐冷冷说道。
他也不知道他现在的脾气到底的冲着宋楚兮的,还是只是因为他自己。宋楚兮说他莫名其妙,他也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可理喻了,她对他无所要求,他对她也应该放任自流才对,可是他突然之间便就不想要再安于现状。
不想安于现状,却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所以这时候便就心烦意乱。
他要做的事,限定了他不可能将她放在凡事之前,所以他在她面前,总会一再的踟蹰和退步。他知道,如果他肯再积极主动一点,他们之间的关系便早就不会是止步在今天这个程度了,可是——
他迈不出那一步去。
他不能给她对等的信任的依赖,所以就对她有任何的要求,并且是自私的更不想在她身边再出现其他的人。
就因为他不够好,所以便会害怕会有让她觉得更好的人出现。
这种想法和作为虽然很可耻,可就是控制不住。
端木岐此时眼底的神色,几乎已经濒临将要爆发的边缘。
长城神色复杂的看着他,本来想要隐瞒的,但最终也还是忍不住的提醒道:“可是少主,四小姐好像没回后院,刚刚直接就朝大门口的方向去了。”
端木岐一愣。
他脑中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念头是宋楚兮是去了殷王府的,但是转念一想,这天京之地人多眼杂,宋楚兮那么谨慎的作风,应当是不会这么做的。
那么如果她要离开,也就只有一个地方可去。
思及此处,他便急匆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