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在试探,又像是在考虑。
白莲花见状,心头咯噔一声,她是再清楚不过她家这位主子好琴如痴,东施自然也知道这点。
说的好听是用琴音表示离别,其实就是想用曲子让他心软。
白莲花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她上前一步跪在太子面前急切道:“太子殿下,这东施分明就是故意耍花招拖延时间,说不定她这是用另一种方式对太子殿下图谋不轨,卫国文候就是被琴音杀死的,太子殿下你可千万要小心为是,不要上了她的当啊!”
叶依依冷哼一声,“若是我真的想用琴音杀人,如今就轮不到白管家你在这里教训我了!我和太子殿下相识一场,用琴音作最后的道有何不可?白管家你怎么可以冷血无情至此,为什么一定要让我死不瞑目才甘心呢?”
白莲花全然不以为意,正想再劝两句,却听千竹淡淡道:“拿琴来!”
叶依依暗暗吐出一口气,白莲花却绝望的闭了闭眼,不管东施是不是成心想要与太子道别,也不管东施最终会不会用琴音打动太子她都已经猜到了结局。
上好的乌木琴被抬到她面前,她随意拨动几根弦,气沉丹田,神思清明之后她才慢慢弹出《距离》的前奏。
这一次她增加了许多变徵的调子,让整首曲子变得更加悲怆。
弹过了前奏她便跟着清唱起来: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
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楚蔹蔓于域
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
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
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
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尾音旖旎出一种浓浓的哀愁与失落,在这失落之间夹杂着思念亡人的痛苦。
这是一首思念离别爱人的诗,未亡人来到爱人坟墓前,那坟墓上已经爬满了野草,即使有晶莹的角枕,闪亮的锦衾做陪葬,那死去的爱人却依然是孤单的。
夏日独但,冬夜漫长,只希望我死之后可以与你同葬一墓,生生世世与你作陪。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凄惨也是最情真意切的诗,只希望这首诗能够打动千竹。
她知道他其实并不是真心想杀她,不然他早就可以动手,也不会给她弹琴的机会,而她便给他一个理由,只希望这个理由有足够的说服力。
气氛有一点压抑,叶依依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悄悄观察千竹的脸色。
他紧锁着眉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面前的矮几,半晌抬头与她对望一眼,那眼中顿起一种汹涌波澜,这波澜带起千层浪花席卷而来,势必要将所有毁灭殆尽。
然而这变化稍纵即逝,转眼他又是那个有着深邃目光,让人看不透的千竹。
“罢了,你有如此才华,杀掉你未免可惜,我便饶你一命,我要你一生一世留在太子府,用你的功劳抵消你的过错。”
众食客还未从这变化中回过神来,他已经冷漠起身离去。
白莲花恶狠狠看了她一眼,叶依依毫不畏惧与她对视。
“白管家,我说过的,我不会让你那么轻易就得逞的。”
出了百训堂很远她才重重吐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有些瘫软的大腿,好险,差点她就魂葬太子府了,不管怎么样她都要活下去,就算让千竹误会她对他用情至深也没关系,她一定要活着等待姑蔑将自己救出去的那一天。
这几天太子府都很平静,她依然住在会室,千竹并没有来找过她,一切又恢复成以前的样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然而叶依依却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直觉告诉她,一场盛大的阴谋正在慢慢铺展开。
那日她在花园中散步,正好遇到迎面走来的妹湘,二人闲话了一下,谁也没有提那天她差点被毒死的事情。
“今日天气甚好,不知可否邀请姑娘同我一游?”
要是她不接受就显得太不知好歹了,同妹湘在院中悠闲的走着,说了一些客套的话,走到一座假山前妹湘突然神色一凝冲跟在身边的侍女说道:“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想与东施姑娘单独谈谈,你们就不必跟来了。”
叶依依正疑惑间,妹湘已经不由分说的拉着她的手向假山旁的一条小道走去,这小道挨着一面院墙,另一边临湖,沿岸植了一排柳树,正是盛夏,浓郁的柳枝中藏了几只蝉,此时正扯着嗓子叫个不停。
柳枝如帘幕一般垂在湖中,那湖中又生出了另一张帘幕,两张帘幕亲吻着,一阵风过来,吹拂了弱柳扭动腰肢,湖面荡起了一圈涟漪,模糊了湖中扭动的腰肢。
扶风弱柳,说不出的诗情画意。
“妹湘姑娘有什么事便说吧。”
妹湘折了一片柳叶子,被风吹起了脸上的一圈愁绪,将叶子捏碎了丢在湖中,这才说道:“姑娘可知这太子府最受宠的人是谁么?”不等她回答又兀自说道:“大家只以为我才是太子府最受宠的人,太子殿下不惜花费重金造了归室馆赠与我。”
那愁绪聚集到额角,嘴角倒是勾出一丝苦笑,“其实这不过是太子掩人耳目的手段而已,他将我推到高处,不过是想保护他想保护的人,姑娘也知道太子府的一举一动都被很多双眼睛盯着,而太子最宠爱的人自然会成为其他人对付的对象。”
“如果妹湘姑娘不是最受宠的人,这太子府还有谁有这个资格担得起太子殿下的宠爱?”
“白莲花。”
说真的,这个答案真是让她吃惊,就连穗子和蓝石都想到了,万万没有想到太子最宠爱的人会是白莲花。
她来这里也不短了,察言观色也算高明,就算是加上女人天生的敏感她也没有察觉到太子跟白莲花每次眼神交流间有什么暧昧的互动。
“你大概很惊愕吧?他们两个,将各自的位置看得很明白,当主子的当好了主子,当奴婢的当好了奴婢,一点逾矩的迹象都没有,可是我跟你说的却是事实。”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还是选诗经唐风·葛生(作者本人歌词无能啊)我保证这是最后一首歌词了,本人还蛮喜欢这首诗的。
我不解释太子究竟喜不喜欢白莲花,看到后来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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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妹湘的眼神变得有些悠远,今日的她穿了一件玫红色的深衣;领口的位置绣了几朵白梅;就如随风飘落在她肩头的梅瓣,凭空添加了几许诗意;那红色和白色交相辉映,衬得她一张小脸精致动人;然而那动人处却弯出了几抹哀愁;烈日炎炎下,那愁云惨淡的表情有些不合时宜。
在蝉鸣聒噪中,她听到了有关太子和白莲花的故事。
“那时候太子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公子,白莲花的父亲是他的随从,有一次太子遇刺;她父亲不顾一切挡在他面前救了他一命,太子感念他的救命之恩,得知他还有一个弱女,便将她接到府中,从此两人便长在一处,太子殿下曾受过王后的百般折磨,白莲花始终不离不弃陪在他身边,两人渐渐有了情愫,我不知道太子殿下那样一个人爱着一个女子是怎么样的,但我猜,他们肯定也有海誓山盟,风花雪月,后来太子殿下被封为太子,第一件事就是祈求大王将白莲花赐给他成为太子正妃,以伍子胥为首的拥戴太子的人都极力劝阻,可是太子却怎么都不听,一直在大王寝殿外跪了一天一夜,可是大王却因为白莲花身家不够清白,身份不够尊贵,不予答应,那时候太子初立,地位极其不稳,如果是一个聪明人就不该这么任性,而是听从大臣的建议,迎娶可以稳固他地位的女子为妻,然而太子却死活都不肯迎娶其他女子,相反,他对白莲花极尽宠爱,让天下人都知道他太子爱的人是白莲花,让那些想与他结秦晋之好的人有自知之明,可是后来因为他的宠爱白莲花被人暗算,他才后知后觉,知道树大招风的道理,立刻将我推上去,让我来帮白莲花挡刀子,两年前白莲花怀上了太子的孩子,你也知道太子府女人众多,太子玩弄女人就像玩弄一只猫儿,怀上他孩子的女人也不少,他要么就是让她们喝堕胎药,如果堕胎药都不能打掉的,他直接让人将孩子掏掉,可是白莲花怀孕了,他却没来由的欢喜,把一切好东西都送给她,看得出来他非常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白莲花才知道当初那场暗杀都是他一手安排的,为的就是打压当时跟他唱反调最厉害的王子地,后来王子地被太子揭发密谋暗杀,被大王发配到边疆,所以姑苏城中才看不到王子地的身影,这场暗杀中最不该的牺牲者就是白莲花的父亲,也就是说他的死是太子间接造成的,你想必也知道白莲花是个刚直又快意恩仇的人,知道这一切之后便不顾一切的打掉了肚子里的孩子,太子表面上看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然而我无意中却发现一连三天他每晚都泡在结了冰的湖中,他是在惩罚自己,给死去的孩子恕罪,从此以后他们两的感情便不温不火的,就连我也看不出来现在的他们究竟是相互爱着还是相互恨着。”
微风带着一股热气吹向面颊,即使站在树荫中还是觉得热,有两只鸳鸯在湖中嬉戏,叶依依望着那鸳鸯的倒影出了神。
真没想到太子和白莲花竟然有这一段纠缠,她一直以为像太子那种冷血无情的人不会爱上任何一个女子,却不想他为了一个女子可以做出如此疯狂的事。
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一块石头堵在那里,呼吸之间,那石头在心脏处摩擦,带来隐隐的疼痛。
“你告诉我这些目的是什么?”
“我知道东施姑娘你心系太子,从前几日的琴音中我就能听出,你对太子殿下用情至深,然而太子却一心扑在白莲花身上,我知道你一定不甘心,你也知道白莲花可不是那种好相与的人,她生性善妒,太子府的女人不知被她弄死了多少,可是太子却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凡是太子殿下多看了一眼的人她都会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不除掉是不甘心的,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奋起反击,如果姑娘能跟我联手,我们一定可以打到白莲花的。”
她这下总算明白了,妹湘是想跟她联盟,然而她却并不是那种容易脑热的人,妹湘说什么就是什么。
“咦,那边的飞燕草倒开得美。”她故意转开话题,要是妹湘稍微懂点人情世故就知道她现在并不想跟她谈论这个问题。
果然妹湘叹了口气说道:“姑娘先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那边如个厕,等我出来了我们就一同回去,今日我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问,姑娘你说是不是?”
“当然,我们不过是谈论了一下这里的柳枝和湖水,我在这里等着,妹湘姑娘快去快回。”
望着妹湘离去的背影,她嘴角的笑容慢慢僵住,妹湘果真要同她联盟还是故意要试探她?还好她并没有表明自己的立场,让她抓不到把柄。
一片乌云慢慢笼罩了日头,天气一时间凉爽了不少,她等了许久也不见妹湘来,隐约看到一个人影从对面的走过来,仔细一看却不是妹湘,而是一个青衣男子。
男子慢慢走近,他身材瘦削,面容俊朗,还未走近就对她露出一抹迷人的微笑,冲她礼貌的叉手道:“东施姑娘有礼了,小生柳岸,在这里闲游时迷了路,不知姑娘可否给小生指点一二,若有得罪的地方还望姑娘恕罪。”
她在太子府还算出名,他认得她也不奇怪,这个人她倒是没有见过,太子府的是非并不比王宫少,她下意识提高了警惕冲他道:“你住在哪里?怎么闲逛到这里来了?”
男子依然面带微笑道:“小生住在中行坊,听人说这里的飞燕草长得极美,便冒死前来偷看,不料这地方弯弯绕绕的,走着走着就迷路了。”
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里处于太子府中心的边缘位置,正好挨着中行坊,在这里遇到中行坊的食客并不奇怪,也不知道妹湘什么时候回来,为了避免落人口角还是尽早将这人打发了才是。
叶依依冲他指了指湖对面的一个角门说道:“你穿过那道门,向右一直走,那里会有巡逻的人,你去问他们就知道了。”
柳岸叉手道了谢,低头之间突然从袖子中抽出一快手帕来向她的脸扫去,她躲避不及,慌乱间吸入了好几口帕子上带出的香气。
几秒钟的诧异之后她的危机感上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她死死盯着他问道:“你刚刚给我闻的是什么?”
柳岸向她靠近一步,脸上始终带着那抹笑容,然而那笑容却染上了几抹奸诈,“姑娘不用怕,小生爱慕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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