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样一个“劣迹斑斑”的人。怎么会突然之间对朝廷上的事认真起来。
……
“二爷回来了,二爷回来了。”崔家的院子忽然之间热闹起来。
崔奕廷进了门就看到卸了满院子的箱子,下人都站在院子里忙碌。
崔夫人匆匆忙忙地赶出来,看到崔奕廷又是埋怨又是心疼,“你这孩子。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不声不响地就从家里出来,你是要急死我不成?”这一路上她是愁坏了心思,希望到了京城之后发现和传言的不一样,奕廷没有将亲叔叔送进大牢里,谁知道进了院子听下人一说,心里彻底地凉了,老爷到现在还一句话也没说……
崔奕廷上前给母亲行礼。
崔夫人向堂屋里看了一眼,低声道:“快,进屋给你父亲认个错,就说下次再也不敢胡闹了。”
崔夫人话音刚落,崔实图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还不快进来。”
崔奕廷面不改色地进了屋,又反手将屋门关上。
崔夫人顿时脸色苍白,旁边的管事妈妈低声道:“要不然奴婢去……找几个家人来……万一老爷要打二爷,千万要家人下手轻一些。”
没那么可怕,若是这样,她就不会安安稳稳地站在这里,“奕廷还要办差事,老爷就算想罚,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再说崔实荣的案子已经判定,生米煮成熟饭,已经是万难转圜。
崔夫人道:“将药备好了,免得老爷动气。”
管事妈妈颌首,“都备好了,夫人放心。”
“这孩子真是……”奕廷小时候父子两个见面就要瞪眼睛,她原本想着等到奕廷及冠之后,定下一门亲事,也好让奕廷收收心。
儿子的心思她是最了解,奕廷不喜欢被约束,将来也不会入仕,这样也好,平平安安地做个闲公子也就罢了。
谁知道忽然之间儿子却变了,自己跑来京里活动关系,给皇上上了一道奏折,领了内差奉旨巡漕,这还不算,回京之后又兼任刑部郎中带着锦衣卫审办贪墨漕粮案……这个家里唯一能摸到儿子心思的人就是她,可是现在她也弄不明白,奕廷这是到底要做什么。
屋子里,崔实图看着崔奕廷。
“翅膀硬了,敢越过家里自己来京谋前程了,”崔实图冷笑一声,“你这是蒙了祖荫还是自己科举入仕?既然要六亲不认,就别靠着崔家的关系。”
“不敢用父亲从前的老关系,”崔奕廷说着顿了顿,“皇上心里是不是还惦记着父亲这个清廉的大学士,就不是儿子能揣度的。就算科举入仕,只怕也是蒙祖荫,有父亲的名声在,人人都会争着作保推举,说起来只要入仕,哪种法子都有利有弊,幸好皇上看的是儿子的奏折才决定要查南直隶的漕运。”
崔实图张开嘴,却又哑口无言,“黄口小儿,就这般猖狂,早晚让你在这上面跌跟头,今天你惩办了你叔父,明日看你跟崔氏族里如何交代。”
崔实图瞪圆了眼睛。
别人办案都会避亲,他倒好,真是六亲不认。
“父亲,”崔奕廷走过去将茶碗送到崔实荣跟前,“父亲咋了碗,我也好出去查案,皇上给了刑部期限,要将南直隶的案子查个清清楚楚。”
崔实图抓起茶碗来。
外面有族中的人看着,他总要有个交代,这个逆子偏偏皇命在身,打也打不得,他正想着要高声怒骂一阵,这逆子就将茶碗送过来。
现在他将茶碗掷在地上不是,不掷也不是。
……
屋子里传来清脆的碎瓷声响,然后是崔实图怒吼的声音,“既然跑了出去,以后就不要再认我这个父亲,也别说你是崔家人。”
后门打开,崔奕廷从里面走出来。
院子里的吓人都不敢说话,崔夫人想要向前崔奕廷却没有停顿出了院子。
下人将地上的狼藉收拾干净退出去,崔夫人劝脸色铁青的崔实图,“老爷不是跟妾身说,这次要好好和奕廷说话。”
父子两个只要见了面就要闹得鸡飞狗跳。
“我跟他没法说话,没人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崔实图看向妻子,“这是你肚子里掉出来的肉,你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他怎么有这个胆子……我看大周朝满朝文武,谁也没有他的能耐。”
刚刚入仕就得罪了这么多人,哪里是办一个案子,惩办一个官员,如果政局变幻就这样简单,当年他又何必抱病致仕。
“将来我看他的日子要怎么过,”崔实图说完话豁然站起身,“他是争来了漕粮,是给朝廷筹备军粮立了功,这都只是眼下的……别看现在御史言官看到那些人被抓嘴里称快,将来等他被人陷害的时候,看谁能伸手去帮他,小小年纪就落了个薄情寡义的名声……图的是个什么,两个儿子我都是一样的请先生来教,怎么就单单将他教成这个样子。”
崔夫人听得这话不禁心里黯然,也不知什么时候两父子能坐下来好好说说话,笑一笑,她夹在中间也不必这样难受。
崔奕廷从崔家出来,看向陈宝,“姚七小姐回去姚家了没有?”
陈宝道:“已经坐车走了。”
“让人看着,姚家、沈家那边都让人盯着,免得出什么差错。”京里现在乱成一团,保不齐谁会浑水摸鱼。
……
婉宁坐在马车里觉得有些困,鼻端是淡淡的香气,身上的毯子又很暖和,童妈妈在一旁伺候着,让她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突然之间马车一颠,婉宁顿时醒过来。
旁边打瞌睡的童妈妈和落雨也一下子清醒。
“这是怎么了?”童妈妈立即问过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危机
外面没有人回应,马车继续向前走着,比之前走的更快。
整个车厢都跟着颠簸起来。
不对,这不是京城里的路,从大伯家回到父亲家里,这段距离走的都是平坦的大路,不可能会这样难走。
婉宁上前一步抢在童妈妈前面撩开了车厢的帘子。
没有熟悉的街景,这是京郊。
京郊。
赶车的也不是姚家下人。
这是怎么回事。
童妈妈和落雨脸色顿时变了,童妈妈大喊起来,“你们是谁?停车,快停车……”
“太太,老爷让我们定要将太太接回家,太太怎么说也没用,不要为难小的们,太太要顾及家里的名声,名声要紧啊。”
奇奇怪怪的一句话传来,童妈妈不知是怎么回事。
婉宁却明白过来,说这话是给外面的行人听,免得引起别人注意,这样的话说出来,就算喊破了喉咙,别人只会以为是家事。
婉宁刚刚站起身,车厢外顿时传来“咚咚咚”地撞击声。
这是在警告,警告她不要乱动。
童妈妈立即要去撩开车厢的帘子,却被婉宁一把抓住。
已经到了京郊,来往的人不多就算进来个人将她们杀了,也是易如反掌。
……
崔奕廷径直去了刑部,还没进衙门,陈宝匆匆赶过来,“二爷,那边不太对劲,”说着顿了顿,“我们在姚大人府前等着的人回来说,姚七小姐没有回家。”
姚婉宁没有回家?
从姚宜州那里出来没有回到姚家。
崔奕廷皱起眉头,“沈家的几个铺子去看了没有?”
陈宝摇摇头,“已经让人去看了,我是先跟二爷说一声……”二爷再三嘱咐要在姚家、沈家门前仔细照应,本来回姚家的姚七小姐却不见了,他立即出了一身的汗。
崔奕廷转身从刑部门口走出来。边走边吩咐,“去沈家店铺都去看看,我沿路去找,坐着马车走的。不可能无缘无故就不见了踪影。”
除非,除非是有人故意要避开他的眼线。
“要不要去跟姚家说一声?”
姚宜闻?姚宜闻知道了会怎么样?帮不上忙,说不定还惹出一大堆的麻烦,姚宜州身边的人不多,沈家活计虽然不少,但是人多嘴杂,这样算下来没有一个能靠得住。
不知道姚婉宁在姚家是怎么生活的,身边连个帮忙的人也没有。
事情没有弄清楚之间,越少人知道越好,姚婉宁毕竟是个女子。
……
“怎么样?”
张戚程听下属来禀告。
“都安排好了。幸好姚家那边没有准备,加上里应外合事情办的也简单。”
张戚程点了点头,“关键是要让崔奕廷也上当。”
要杀姚婉宁未免太过大费周章,他动了那么多人,算计的可不单单是一个小丫头而已。崔奕廷这些日子一直在京里查案,身边都是锦衣卫,加之崔奕廷平日里行事缜密,没有错漏之处,他便无从下手。
现在皇上力排众议重用崔奕廷,南直隶的官员十之七八都将被刑部传唤,他们这些年辛辛苦苦搭建的楼阁眼见就要垮下一节。现在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除掉崔奕廷,刑部、大理寺剩下的那些人也就能定了崔实荣等人的罪名不可能再深究下去。
动手就要动的干净利落,还不能让皇上察觉。
他就想到了姚七小姐。
崔奕廷在泰兴遇到姚七小姐,又将姚七小姐送到京城,姚家二房、沈家都在漕粮上立下大功,这些日子又和崔奕廷来往密切。姚七小姐进宫将泰兴的事全盘托出,崔奕廷也在南书房抱着户部的账本等着皇上传唤。
哪有这样巧合的事,就将两个人连在一起。
姚七小姐十三岁,崔奕廷十六岁,这样的年纪……
有句话说得好。孤男寡女,花前月下,他就不信这两个人之间没有藏私。
崔奕廷去姚家和姚宜州说话,说不定只是做个由头。
要找一个人的弱点,首先要看他在意什么。
最坏的情况是白费心思杀了一个姚七小姐了事,最好的情形却是将崔奕廷也引过去,两个人一起杀了,将来传开了也是姚七小姐约了崔奕廷出城私会,算计姚七小姐的人将崔奕廷一起算计了。
这件事他会一股脑算在寿家身上,姚七小姐将自己的六叔和寿远堂一起送去了衙门,寿家为自己的儿子报仇,合情合理。
“姚家五老爷来了。”
下人过来禀告。
张戚程点点头,“快让人进来。”
姚宜之带着礼物来拜见张戚程。
张戚程立即问起姚老太爷,“病怎么样了?可有好转?”
姚宜之道:“吃了爵爷送来的药,已经好了,让我定要谢谢爵爷。”
等到屋子里的下人都退出去。
张戚程看向姚宜之,“明年的会试可准备好了?”
姚宜之温润如玉般的脸上一闪笑容,“准备好了。”
“这就好,”张戚程道:“最近事不少,家里那边要多留意,别再添了乱子。”看着姚宜之,张戚程就觉得心里通亮,当年若是姚宜之能一举考上进士,他就会将瑜珺嫁过去,有了进士的身份,就算是个庶子也不碍事,谁知道姚宜之偏偏落了第,他这才看上了姚宜闻。
人算不如天算,真是一步之差。
……
从张家出来,小厮立即迎上来,“五老爷我们去哪里?”
姚宜之看了看天,“去沈家。”
姚宜之径直去了沈家,将手里的鱼鳞册递给沈敬元,“这是边关那些土地的鱼鳞册,四哥先看看,若是看得上,我就将余家人领过来,你们再商谈。”
说完又让小厮将准备好的书拿过来放在沈敬元面前,“四哥要的这些书我都找齐了。”
没想到会这样快。沈敬元一阵欣喜,“我在外面都买不到的书。”
说着打开一看,不是印好的书,是手抄的本子。
姚宜之笑道:“国子监的书不准外带。抄倒是无碍。”
沈敬元不知道该怎么感激才好,抬起头看到姚宜之脸上一闪而过的愁容,“怎么了?可是家里有什么事。”
提起姚家,沈敬元就不愿意说下去,半晌才道:“婉宁回去家里,我还担心……”
姚宜之想了想还是没深说,“毕竟是父女,从前有些隔阂,将来会好的,家里长辈那边我也劝着……总归是一家人。”
沈敬元差点冷哼出声。碍着姚宜之没有说话,却不想再说姚家,“今天留着吃饭吧,我让人准备饭菜。”
姚宜之有些犹豫,却还是答应下来。
两个人刚刚坐下。就有下人来道:“姚大老爷那边让人来问,七小姐有没有来这边。”
沈敬元一怔,没听说婉宁过来,“去问问太太,看看婉宁有没有在内院里。”
如果婉宁来了,总是要跟他说一声,想到这里沈敬元看向姚宜之。
姚宜之表情僵在脸上。“婉宁没回家吗?”
沈家宅院里立即忙乱起来。
……
出城有几条路,崔奕廷下了马,望着被车轮压出来的印子。
“要怎么找啊?”陈宝带着人跟过来。
“看压出来的车轮印子有多深。”车厢里只是几个女眷,不会很重,跟带着家资出京的马车不同。
崔奕廷仔细地看过去,手心里攥了一把的冷汗。
第一次。重新面对这里之后第一次让他有心惊肉跳的感觉。
面对这样的朝局,他心里早有准备,无论在他身边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着急,这次却不是他,而是手无寸铁的女眷。
崔奕廷脸上仿佛蒙了一层冰霜。
想起前世。为了换取一时的太平,新皇登基之后,将所谓的“罪官”家眷送给瓦剌的情形。
就是这些人才会做出这样的事。
“那是什么?”崔奕廷忽然发现,车辙印旁是一块碎银子,紧接着不远处又有铜钱一枚一枚地散落着。
“都向一个方向去找。”
骑马追出去,很快就没有了铜钱或是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