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敬元强忍着笑意,“这几天家里来来往往的人你没瞧见?”
沈四太太埋怨,“都是来找老爷的,妾身怎么知道。”
“我们家终究是有名的商贾,虽然盐业不如从前,架子还在那里,泰州的商贾听说我们家差点被诬陷倒卖了漕粮,都来打听消息,”沈敬元道,“朱应年给我们下了套,如今他的朋党也找不到商贾来卖粮,还不得乖乖地去求泰兴楼。”
平日里看不起商贾,最后还是要求到商贾,他们从前倒卖漕粮,用得都是自己人,如今朝廷查下来,他们哪里还敢动弹,就想将一盆脏水泼到别人身上顶罪。
和姚家结亲这么多年。沈敬元对这些人的做法早已经司空见惯,所以才有许多商贾一夜之间家破人亡。
“扬州府、泰州府,我们的生意最多,消息这才传得快。让姚家知道,我们沈家不止是有几个闲钱。”
痛快。
沈敬元看姚家像落水狗一样,就觉得扬眉吐气。
“辰娘被休的时候,我有一次去姚家被挡在门外,我回来没跟你说,你知道姚家下人怎么说我?”那时候他憋着一口气,谁都没说,他怕气坏了母亲,伤了辰娘,毕竟还有婉宁在姚家。他也不能让沈家人和姚家断绝了往来。
沈四太太一怔,没想到老爷还有这样一件事瞒着她。
沈敬元目光沉下来,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姚家的下人说,不认识我是谁,不能放我进去。”
沈四太太抽了一口冷气。
沈敬元眼睛睁大。仿佛在重复当时的愤怒和错愕,“怎么说也结亲十几年,居然说不认识我是谁,每年节庆我给姚老太爷送孝敬的东西,那时候他们怎么高高兴兴地给我开门,那时候怎么不说,不认识我是谁?”
沈四太太看着老爷脸上浮起自嘲的笑容。眼泪忽然之间落下来,原来老爷受了这么多的委屈。
“他姚家看不上我们沈家,当年就不应该娶辰娘,”沈敬元咬着牙,“我想给辰娘讨个公道,但是我没本事。姚家说,若是再纠缠起来,就要去见官。”
“有个官就了不起,我不就是没有考上功名……”
说完这些话,沈敬元坐在椅子上。“我想过会有这一天,只是在心里想,想姚家多行不义必自毙,我等着看姚家落难那天,到时候我们家就远远地站在旁边,看着姚家受报应。”
沈四太太擦擦眼泪,“现在好了,总算和从前不一样了,姚六老爷也被朝廷去问话……”
“他们要多歹毒的心,”沈敬元眉头紧锁,“我没想到他们真会串通朱应年陷害我们沈家,如果当时被抓个正着,大哥和我都要入狱,沈家要怎么办?”
沈敬元话音刚落,谭妈妈进来道:“四老爷、四太太,咱们家买菜的婆子出去遇到姚家三房的下人,听说了一件事。”
谭妈妈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沈敬元皱起眉头,“到底是什么事?”
谭妈妈道:“说三老太爷要将七小姐配给寿家的那个傻子。”
沈敬元只觉得五雷轰顶,头发丝都竖立起来,“什么叫配给那个傻子?什么傻子?”沈敬元忽然想起,“是寿氏弟弟家的那个孩子。”
沈四太太脑子里隐隐约约勾勒出寿文兴的样子,她身上的鸡皮疙瘩顿时凸起来,脸色也变得铁青,“沈家怎么敢这样?他们还有没有良心。”
要将婉宁嫁给一个傻子。
就在他们眼皮底下,将婉宁嫁给寿家的傻子。
这是要做什么?
让他亲眼看着将甥女放在砧板上,现在任由姚家宰割,将来落到寿家手里……
沈敬元只觉得胸口一团热气,有股腥甜腥甜的东西直往上涌,一双眼睛里满是红血丝,“他敢,他敢这样,我就跟他拼命,我沈敬元豁出一条命来,也不能让他这样害婉宁。”
沈敬元说着就要向前走。
“老爷,老爷,”沈四太太一把拉住沈敬元的衣袖,沈敬元不肯停下,拉拉扯扯间沈四太太摔在地上,“老爷,妾身不是不让你去,我们要仔细思量,才能帮婉宁脱身,现在都已经什么时辰了?天快黑了,定亲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达成的,我们想一晚,明天再去也是一样。”
听着沈四太太的话,沈敬元有些犹豫,拳头仍旧紧紧地攥起来,浑身颤抖。
“婉宁毕竟是姚宜闻亲生女儿,是姚三老太爷的亲孙女,他们怎么能这样……做出这种事来。”
沈四太太含着眼泪,“老爷忘记婉宁说的话,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逞一时之气。”
沈敬元的脊背慢慢地松懈下来,“那就等到明日,明日我去姚家跟姚老太爷讨个公道,我看他要怎么说?他当着我的面,敢不敢说将婉宁嫁给那个傻子。”
……
婉宁和二老太太说了会儿话,二老太太高兴地笑了一下午,终究是年纪大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
桂妈妈道:“七小姐就是厉害。平日里老太太哪里能睡得这样安稳。”
看着二老太太安详地睡着,婉宁心里也很舒坦。
“七小姐也去躺一会儿吧!”
婉宁点点头,带着童妈妈到碧纱橱里躺了一会儿。
窗子半开着,婉宁握着扇子轻轻地摇。幔帐随着清风飘动,不一会儿工夫她就睡着了。
“七小姐。”
童妈妈的声音传来,婉宁睁开眼睛天色已经暗下来。
外面是二老太太的声音。
“二祖母起身了?”婉宁问过去。
童妈妈点头,“也是刚刚起身,”说着顿了顿,“这些日子忙坏了小姐。”
婉宁听到“永安侯”三个字,抬头问童妈妈,“外面有什么事?是不是歹人抓到了?”
童妈妈道:“抓到了,侯爷来拜见,正跟二老太太说话。”
婉宁换好衣服。桂妈妈进来道:“七小姐,老太太请您过去说话呢。”
是因为那位侯爷?
婉宁走出碧纱橱,过了内室到主屋里,二老太太坐在主位上,下面坐着一个穿着蓝色直缀的少年。二十三四岁的年纪,两道英挺如刀镌刻的眉毛,虽有几分的风尘仆仆,目光依旧清亮沉稳。
婉宁上前见礼。
姚宜州脸上惊讶的神情还没有褪去。
“侯爷说,照婉宁的话将人都抓到了?”
裴明诏简短地说了一遍,“在庄子的西门抓到了人。”
姚宜州松了口气,“三房那边应该也知道了。”
婉宁在二老太太身边站好。
裴明诏看过去。姚七小姐脸上还没有完全褪去稚气,长长的眉毛如远山,一双眼睛盈盈如秋水,微抿着嘴唇,安静从容地看着她。
在马车里姚七小姐将那些死士的事说的那般清楚,一字一句没有半点的偏差。
想想那些话。再近处看姚七小姐,让他有一种眼前豁然明亮的感觉。
姚七小姐不止是个姿容秀丽的小姑娘。
“人抓到了,有件事我想问姚七小姐,”裴明诏顿了顿道,“姚七小姐可知道怎么才能让那些人开口说话。”
这些日子他们一边抓人一边问话。就不知道他们将世子的乳母抓去哪里了,乳母有没有说出世子的行踪。
今天抓到这几个,他让人也像从前一样审问,却没有问出一句话。
他想到姚七小姐说过的那句话,“那些人习惯了黑暗、冷清的地方,嘈杂的地方对他们来说,不是舒适环境。”
一个才见过这些人一次的小姐,却能说出这样的话。
让他不得不相信,姚七小姐有别人没有的法子。
他这才直奔姚家二房来询问。
了解这些人,才能从这些人嘴里掏出话来。
裴明诏简单地将整件事说了,“现在要知道那些死士将人藏在哪里。”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侯爷抓到了死士怕他们自杀就将嘴里的牙都打掉了。
婉宁想了想,抬起眼睛,目光流转让她更加光彩照人,“可以试一试。”
裴明诏不由地侧耳聆听。
普通的审讯方法没用,就要用用别的法子,婉宁抬起头,“侯爷有没有试过让人将他们的眼睛蒙起来。”
这是最简单的方法,人的眼睛被蒙起来,他们就会有个心里错觉,以为他们看不到东西,别人也看不到他们的神情,这样就容易疏忽而出纰漏。
要从这些人里找到心理意志相对薄弱的人,然后想方设法撬开他的嘴。
、
第六十四章 很温暖
裴明诏没听说过这样审问的方法。
婉宁道:“侯爷已经将衙门里用的法子都用了,不妨换种试试,”说着看向二老太太,“如果能保证这些人不会逃脱、伤人,倒是有个地方适合审问。”
裴明诏正在思量姚七小姐的话。
“侯爷在泰兴县可有庄子?”
虽然他觉得姚七小姐问的话有些奇怪,和他要审问那些死士关系不大,尤其是每次看到那稚嫩的脸,心中总有几分疑惑,可既然他带人过来问起,就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愿意听个仔细。
裴明诏道,“在泰兴县里没有。”
“那就只能用我们家的庄子,”婉宁道,“庄子上人多,老幼妇孺人来人往,是那些人适应不了的嘈杂,要不是因此,那些人也不会从庄子上逃出来,不舒适的环境会让他们如芒在背,他们越想逃越要将他们放在那里。”
那些人没有人性,不怕死,更不怕受皮肉之苦,婉宁想起在街面上那些人张开嘴,露出血盆大口的模样,审讯时对他们进行心理攻击就要找他们的弱点。
这些被驯养出来的杀人利器,在放出来杀人之前,就已经学会了要怎么对抗审讯,要让他们放松警惕,增加他们的心理抵抗,才能掌握主动权。
……
程疗将手里的鞭子放下,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施刑的人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这些死士却毫不在乎,他们就像是在抽木桩子。
“再沾辣水试试。”旁边的下属提议。
程疗冷哼一声,“你见过用盐水抽都不眨眼的人吗?”
下属摇摇头。
没有。
没有,用辣椒水又有什么用。
“将烙铁烧得红红的,给我烙,我就不信……”
被绑着的死士,皮开肉绽却依旧一脸的凶狠,程疗“呸”了一口。“埋伏了我们多少人,差点就伤了侯爷,要不是救世子爷,我就将他们都开膛破肚。”
程疗撸起袖子刚要接着审。就听脚步声传来。
程疗转过头看到裴明诏,立即上前行礼,“侯爷,您来了。”
裴明诏看了看死士,“有没有人开口?”
程疗道:“邪了门儿了,抓了四个,一个比一个嘴硬,侯爷,怎么办?”
裴明诏英挺的眉毛微皱,“世子爷年纪小。这样拖延下去,只怕会有个闪失。”
就算乳母将他藏的再好一样会受惊吓。
再不找到恐怕生变。
程疗道:“我再审……”
“别审了,”裴明诏道,“将人都绑着,我们要换个地方。”
换个地方?侯爷从来就不是会中途放弃的人。尤其是已经答应了忠义侯府……
裴明诏吩咐,“天色不早了,吩咐人动作快点。”
……
一路到了处庄子,庄子上的人正在做晚饭,饭菜的香气随着风飘过来。
“咕噜噜”的声响从绑着的死士肚子里传来。
程疗骂了一句,“还以为都是些死物,不知道饿咧。”
大家轰然一笑。
程疗向车里瞟一眼。那些人仍旧板着脸,没有半点的表情,活见鬼了,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
裴明诏下了马,立即有人迎上来,“可是一位裴公子?二老太太吩咐我们都准备好了。”
裴明诏点点头。“叨扰了。”
在姚家抓人,如今又来姚家审人,他们一路上乔装打扮,不愿意泄露行踪,没想到来了泰兴县。会被姚七小姐帮忙。
虽然在姚家已经说出了自己的身份,姚家老太太还是仔细安排,只是告诉下人他是一位裴公子。
程疗几个将死士带进一间屋子。
屋子里很干净,周围摆满了蜡烛。
程疗觉得奇怪,为什么要将死士的眼睛层层蒙住,屋子里还要放蜡烛。
“我们家老太太吩咐的椅子……”姚家下人将几把椅子搬来。
裴明诏看过去,是少了一条腿的椅子。
这是要做什么?
姚七小姐说要将这些人绑在椅子上。
他原以为是寻常的椅子。
程疗也很惊讶,这到底要做什么?椅子能坐又不能坐,很快他却笑起来,谁想得这个法子,真是妙啊,折腾人这样最好,让你明明坐在椅子上,却又不敢松懈,因为只要一放松就会摔倒,这一摔可不轻,再怎么不将自己当人,也不会故意摔下来。
程疗带着下属将死士绑在椅子上,两个死士不管不顾地倒下来,另外两个撑着身体端坐在椅子上。
裴明诏看着那些死士,这就是姚七小姐说的,只要撑着身体坐在椅子上,就是在心底里还将他自己当做一个人。
裴明诏脸上露出些笑容来,这些死士没有那么可怕,到底还是个人。
姚家下人将屋子里的蜡烛点起来,将屋子里死士的表情照得清清楚楚。
……
“吃饭了,吃饭了……”
庄子里传来呼喊声。
虽然在庄子上住着的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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