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喜极而泣的丹桂,张氏一时茫然,手不知不觉地放在小腹上。
姚宜闻变得欢天喜地起来,随着程姨娘的月份越来越大,张氏也孕吐越来越厉害,姚宜闻眼睛仿佛能冒出光亮。
丹桂低声道:“太太好好将养,将来再生下个哥儿,七小姐也出嫁了,这个家还是要太太管着。”
“这孩子在这时候来是太太的福气。”
张氏摇摇头,她一心想要将这孩子打掉,怎么会是她的福气,阳光从窗子里透进来,洒在她身上,她忽然觉得很暖和,刚刚闭上眼睛却觉得肚子一动,明知道这个月份不可能会有什么动静,可她就想到孩子身上,说不定真的是孩子动了。
这孩子。
张氏忽然觉得一阵欢喜。
……
“太太那边好像安静多了。”童妈妈低声道。
不知道是因为程姨娘和张氏相继有了身孕,还是祖父的病刺激到了父亲,父亲整个人突然之间变了个样,好像一下子没有了脾气。
昨日她院子里闹腾起来,父亲还来陪着她说话。
“小姐,老爷来了。”
听到落英的声音,婉宁抬起头看了一眼沙漏,这个时辰父亲应该才上衙。怎么就回来了。
姚宜闻大步进了屋子,身上的官服还没有换下来。
童妈妈吩咐丫鬟倒水。
婉宁将水递到姚宜闻跟前,姚宜闻抿了口茶抬起眼睛。“上次你拒收了崔家送来的几十口箱子?”
婉宁点了点头。
姚宜闻脸色有些低沉,“我听到些闲言碎语,说那是有人贿赂给崔奕廷的。”
只是传言,看来张戚程害怕了,怕崔奕廷在京中,所以不敢大张旗鼓地让御史弹劾。将赃物改成了贿赂还试探崔奕廷。
婉宁没有说话。姚宜闻道:“但愿这件事不要出什么差错,奕廷平平安安回到京里,你也能风风光光地嫁过去。”
“没想到转眼间你都这样大了。之前庄王爷替崔家提亲,我看着崔奕廷的庚帖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还觉得你是那个六七岁的孩子,让我偷偷买糖给你吃,”姚宜闻说着垂下头,“我冤枉了你母亲,又将你送去族里。是我这个父亲做的不对,如今你祖父对我这般,我想也是我的报应。”
婉宁不想跟姚宜闻谈论这件事,姚家有今日,是从前种下的因,而今只是结了果子而已。
姚宜闻接着道:“我听说你舅舅的儿子。沈元坤明年就可以去顺天府学了。是杨敬大人举荐的。”
婉宁有些惊讶,她没听昆哥说过。
官学是多少人都想去的。整个顺天府每年不过才收六十几个学子,进了官学朝廷会给廪膳,吃廪膳中进士,这是最光宗耀祖的事。
婉宁忍不住欣喜。
姚宜闻眼睛里也透出几分的羡慕。
婉宁道:“昆哥很聪明,又喜欢读书,平日里就是看书写字。”
真是没想到沈敬元有这样的儿子,姚宜闻抬起头来,“我见过昆哥,昆哥和你有几分的相像,又很像你母亲和舅舅……”眉眼也有些像他,可是想想沈家人的态度,昆哥冷声冷气地说他,他在扬州也没查出什么来,这些话就说不出口,也许只是他一时妄想。
如果母亲没有被休,昆哥进府学,最高兴的应该是父亲。
想想真是讽刺。
一心想要有个能光宗耀祖的儿子,如今这个儿子却在他最看不起的沈家。
姚宜闻半晌才不去想沈元坤,径直说到了张氏,“从前没有好好待你,可如今她怀了身孕,又是欢哥的母亲,希望日后能好好的,这也算是个家,”说着叹口气,“说到底我这辈子最对不住的就是你们母女,你出嫁那日,我已经想好了,让你沈家人过来观礼,热热闹闹地将你嫁出去。”
父亲给她准备了不少的嫁妆,也一心要好好操持他的婚事,对张氏也和颜悦色起来,有意想要维持这个家。
婉宁想到张氏眼睛里的不甘,如果借着怀孕,张氏能安心在家里做她的姚三太太,谁也奈何不了她,父亲心里已经原谅了张氏,她就要出嫁,没有想要将张氏当做她人生必不可少的一份子。
张氏要做的不过是普通妇人的相夫教子罢了。
父亲将一切都想的那么美好,也许做错了事,只要恍然大悟,以后就会有好日子过,但是在此之前也要懂得将身边所有的人识透。
……
邓俊堂正和汪成礼在一起听曲儿,开始还觉得那女妓抱着琵琶唱起来有几分哀怨、凄婉让人心动,可是听长了就觉得没意思。
汪成礼身边的下人匆匆跑来在汪成礼耳边说了两句话,汪成礼的眼睛顿时亮起来,“是真的,打听好了?”
边说边去搓手心,好像已经心痒难耐。
邓俊堂也直起了身子。
“小的已经查看清楚了。”
终于让他等到这一天,这个姚七小姐也太小心了,总是在几条胡同里转悠,让他想要亲近都没有机会,现在可好了,要去京外的庄子上,他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汪成礼笑着道:“我还有事,就不陪邓兄了。”
“可是有好事?”邓俊堂问道。
汪成礼笑而不答,“日后再告诉你。”
邓俊堂看着汪成礼匆匆而去的身影,果然是被他猜对了,不枉他这些日子在汪成礼耳边煽风点火。
汪成礼是什么人,到手的婚事就这样吹了,他怎么肯善罢甘休,更何况那还是个让人怜爱的美人。
不过就是个十几岁的女子,张戚程不知道长了个什么脑子,竟然连个女子也斗不过,邓俊堂冷笑一声,没有人比他更懂得如何能对付一个女人。
崔奕廷就算有命回京,就等着收个名声狼藉的破落户。
邓俊堂不禁“呸”了一口。
看到邓俊堂兴趣索然,身边的小厮上前道:“爷,汪爷也走了,您若是累了,小的就伺候您回去。”
邓俊堂摇了摇头。
“或者去哪里找个乐子?”小厮小心地试探着。
邓俊堂想到了什么顿时来了精神,“我们也去看看。”
他也去看看,看看那汪成礼怎么让那姚七小姐花容色变,也好做个见证,让那姚七小姐嫁也嫁不得,只有死路一条。
……
出京的路只有一条。
姚家的庄子就在离京不远的地方,出城之后不消片刻时间就能到了。
汪成礼吩咐随从,“让那大胡子准备好了,一会儿就劫了马车向东走,过了那片林子,我就给他一千两银子。”
剩下的就看他的了。
随从立即去和那贼匪接头,将汪成礼的吩咐一字不落地说了。
马车慢慢向前走,姚家的下人左右张望显然没有看到贼匪的埋伏,汪成礼脸上露出笑容来。
在福建倭寇就是这样抢走了不少年轻貌美的女人,等官府的人赶到了,倭寇早就没有了踪迹。
年底闹贼匪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怪就怪姚七小姐太不小心。
前面吆喝的声音传来,大胡子带着的贼匪如同旋风般冲到马车前,姚家的下人抵当了一阵就垮了下来,眼看着马车被抢走。
汪成礼顿时拍了大腿,“成了。”
马车冲进了林子,姚家的下人眼见已经追不上,贼匪慢慢停下来,等着后面骑马而来的汪成礼。
“东西和人我可都没动。”大胡子瞪圆了眼睛威风凛凛地看着汪成礼。
汪成礼挥挥手,一叠银票就递给了大胡子。
马车里不时地传来女子惊呼的声音。
汪成礼觉得心痒难耐,不等大胡子的人走远,伸手上前掀开了湛蓝的车帘子。
*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主宰
漂亮女人什么模样汪成礼觉得自己比谁都清楚。
在福建他是没少在花丛中染手,模样端庄的、秀丽的、娴静的、妖娆的、娇艳的,也有冷若冰霜让人看到就觉得如同冰冻三尺,不管这些人开始对他如何,可只要提起他姑母是当今皇后娘娘,所有的脸蛋上都会露出一抹笑容,眼睛也亮起来,他挺直了脊背就往那花丛里一扑,总能扑了满身的香气。
汪家,那是当今国戚,每年的国宴上在皇后娘娘身边设着座儿,周围逢迎的话变着法子往他耳朵里传,他就从来没尝过被人拒绝的滋味儿,母亲要定这门亲事,他还想着回到福建之后许多闺秀听了消息还不知道要怎么伤心,这个姚七小姐也是有福气才能嫁进汪家。
没想到半截杀出个崔奕廷。
这门亲事就作罢了。
他听到这消息,身上的汗毛几乎都竖立起来。
他今天倒要看看,姚七小姐是什么模样。
帘子掀开,顿时露出里面花容失色的俏脸。
汪成礼手一撑,整个人就跃了进去,嘴上也接着道:“贼匪已经被我们赶跑了,你们是哪家的女眷,万莫惊慌。”
说着话向前。
下人护着的主子慢慢从后面露出张脸来,发髻散乱,好不狼狈,脸上又几分的娇容,眉毛展开,眼睛里有几分的焦急和惧怕,嘴唇抿起来,上面的嫣红就在唇褶处晕开来。
汪成礼看得有些怔愣,原来在外面就想姚七小姐是怎么个天仙下凡,心窝里闹腾着一股的热气,就要从他的口鼻处喷出来,如今总算是见到了佳人,却觉得有些不对。
姚七小姐多大?
还没到及笄的年纪。
这位多大了?
没有吹弹而破的皮肤。也没有明亮清澈的眼睛,也没有聪慧、秀美的袅娜之姿。
这是谁?
“这是怎么回事?”张氏惊讶地大喊,身边的如妈妈还牢牢地护着她。从如妈妈的臂弯处她向外张望,看到一张兴致勃勃、垂涎三尺的脸。
她是才听到消息说,姚婉宁在京外的庄子上藏了几十口大箱子,她让人再去打听清楚,没想到遣去的人却被庄子上的长工发现打了一顿。
她听到这话顿时怒火中烧。
就算京外的庄子要给姚婉宁做嫁妆,姚婉宁没有嫁人之前。那庄子也该是她来管。姚婉宁却禀了老爷,先要将庄子管起来,管着也就罢了。竟然敢这样嚣张跋扈打她的人,就连家里的管事也不能进庄子大门。
她听到这样的话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姚婉宁定然是用那庄子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因为这几十口大箱子,是母亲偷偷和她提过的,她之前当着崔家长辈的面已经棋输一着,现在不能再加忍让,无论如何也要将姚婉宁人赃并获。让姚宜闻知道姚婉宁用那庄子都在做些什么事。
她看到姚婉宁做了马车过来,就让人也备了车跟着出了城,谁知道转眼之间姚婉宁的马车就没了踪迹。
她让跟车的小厮去查看,小厮还没有回来就听到有人喊,“劫了车,兄弟们今晚就可以开荤了。”
紧接着跟车的婆子大喊大叫。外面的家人乱成一团。
她战战兢兢地撩开帘子。看到冲过来的贼匪,顿时吓得堆坐在那里。
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正思量,马车停下来,有人撩开帘子,她以为是那些贼人,没想到却是个穿着光鲜的男子。
那男子的目光迫不及待地落在她脸上,目光如同烧开的热水向外蒸腾着一圈圈的白雾。
这样的目光她从前见过,还是她未出阁的时候,从嘉宁长公主那里出来,半路上却被端王叫停了马车,她掀开帘子从端王眼睛里就看到了这样的神采。
十分的迫切,十分的期盼。
这人到底要做什么,张氏几乎要昏厥过去,总不能在这时候被人伤了名声。
如妈妈慌张中开口,“这位老爷是什么人?怎么闯进我们家太太的马车。”
太太?
怪不得是这般的颜色,汪成礼心中那沸腾的热情,顿时熄灭了大半,这不是姚七小姐。
姚七小姐去了哪里。
汪成礼脸色顿时一暗,皱起眉头看向马车里的女眷,如同吃了苍蝇般难受,他明明都已经安排妥当,那些随从到底怎么打听的,银钱已经花了,戏也演了,马车里的却不是那个人。
汪成礼耐着性子,“我是怕有损伤,一着急就登上了车。”说着向后退去,再也不想在车里逗留半分。
真是晦气。
张氏看到来人的目光忽然一变,从兴致勃勃变成了惊讶,眉眼中还透出几分的厌恶,视线也从她身上挪开。
张氏豁然明白,他们弄错了人,方才那贼匪说不得也是将她当做了旁人。
她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被劫了,还让外男登上了马车。
张氏攥紧了手,忽然看到那男子被人揪下来马车,紧接着就是惨叫声传来,张氏一颗心又提起来。
这又怎么了?
……
汪成礼正要下车去,刚转过身,却一下子就被人揪住了衣襟,顿时从马车上掉下来,他还没来得及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眼前忽然一黑,一个物件从他头顶罩下,紧接着呼啸而来的棍棒结结实实地落在他身上。
他想要惊呼出声,声音却淹没在棍棒当中。
他是皇后娘娘的侄儿,正经的皇亲国戚,谁敢打他。
……
邓俊堂远远地就看到了姚家马车被贼人劫走。
他不禁轻笑一声。
这下好了,姚七小姐就别想再有什么好名声,崔家也只能哑巴吃黄连,要了这个破落户,从此之后崔奕廷别想抬起头来。
他心里说不出的得意。
到京中这么长时间,他总算扬眉吐气地做好一件事。
邓俊堂的笑容还没从脸上散去,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他只觉得脖子一凉,像是什么东西砍了上去,他翻起眼睛摔在地上。
……
汪成礼觉得周身说不出的疼,棍棒停下来,就有声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