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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都不在意的事,我们这些老的一个个将眉毛皱在一起愁个什么。”
听着母亲说这些陈年旧事,裴明诏道:“今日不比从前,父亲去世了,邓嗣昌任了福建副总兵,邓俊堂已经不是那个上树掏鸟蛋的小孩子。”
裴明诏话音刚落,就听前面的院子里传来刺耳的尖叫声。
裴太夫人脸色登时变了,转头看向裴明诏,裴明诏扶着裴太夫人大步向西福苑走去。
转眼之间,裴明诏已经推开了门。
屋子里传来悉悉索索的扭打声。
幔帐豁然被揪到一旁,邓俊堂笑着向怀里看过去。
怀里的人不是皮肤雪白,眉如远黛,容姿俏丽的裴二小姐,而是一个鹤发鸡皮的老妇。
邓俊堂如同被雷打了般,登时愣在那里。
方才还觉得温香暖玉,如今却说不出的恶心,方才吃下肚的东西,争先恐后地向着喉咙涌上来。
呕。
邓俊堂整个身体哆嗦着。
那老妇穿着少女的衣服,头上戴着珊瑚发簪,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徐妈妈……”
老妇喊出声。
吓得邓俊堂浑身一抖,这是裴*的声音,裴*……
是他看花了眼,还是……真的。
裴*得了什么怪病,会成这个样子。
裴明诏进屋,看到了抱着老妇人惊呆的邓俊堂。
半晌邓俊堂才回过神来,指着那老妇,脸色难看,面容扭曲,“你怎么变成这个模样……”怎么会变成这个模样。
“她……她……她怎么成那样。”
“裴*……怎么……”
邓俊堂瞪着眼睛,手舞足蹈想要说清楚自己的意思。
看着慌慌张张的邓俊堂,眼前的一切再清楚不过,邓俊堂是将那妇人当做了妹妹,裴明诏一把将邓俊堂扯住,目光冷峻,声音低沉,“你进内室里做什么?”
“我……我……我就是看外面没人,才进来看看……”邓俊堂茫然地看着裴明诏,胡乱地解释。手仍旧指着那老妇的方向。
仿佛要将这恐惧的事讲给所有人听,让所有人都吓一跳。
吓死了,吓死人了。他满身热血地去抱那个小美人,却没想到怀里的是……一滩烂肉。
“这是怎么回事?”
裴太夫人让人扶着进了门。
邓俊堂显然是受了惊吓。看也不敢看那老妇一眼。
“这是在做什么,”裴太夫人皱起眉头,“俊堂,你怎么会到了这里,明诏你这是做什么。”
邓俊堂张大了嘴,“这……不怪我……”
那老妇却跪下来,“太夫人、侯爷,是这位老爷一把将老妇抱住。老妇吓了一跳才惊慌大喊。”
屋子里几口大箱子打开,还有几张皮影散落在地上。
邓俊堂半晌才明白过来,那老妇不是裴*,根本就不是裴*。
老妇道:“老妇的手艺就是能耍皮影,能学人声音,正在屋子里练府上二小姐的声音,想要逗二小姐高兴,谁知道这位爷就闯进来,老妇急忙躲在幔帐后,可这位爷糊里糊涂地说了一大段的话。然后突然就将老妇抱住。”
邓俊堂的脸顿时涨成猪肝色,忙向裴太夫人行礼,“太夫人不要听信这老妇的话。”
“邓七爷都说了些什么?”裴明诏板着脸问过去。
“这位爷。这位爷说……”老妇粗着嗓子去学邓俊堂,“裴二妹妹不是一直想要去福建吗?我父亲在福建任了副总兵,手底下有不少老侯爷从前的部属,现在不要说福建,就算是浙江,也没有几个武将是我父亲不识得的。”
老妇一句句地说下去,声音和邓俊堂还有几分的相像,那种不屑一顾又洋洋得意的神情,轻佻又高高在上的模样。让邓俊堂脸色又红转白,裴太夫人难堪地用帕子去捂口鼻。
邓俊堂的意思已经再清楚不过。
将话说的又是那么的露骨。
福建。武将,总兵官。明明白白地告诉裴*,若是没有这门亲事,裴家就会一败涂地。
邓家是看得起裴家才成全这门亲事,裴家应该感恩戴德。
否则别说福建,就算是浙江也没有裴家立足之地。
这样的羞辱。
久经世故的裴太夫人只觉得字字如针,一根根地扎在她心头。
“太夫人,这话可不是侄儿说的,”邓俊堂道,“侄儿也不知道这老妇为何这样说。”
“太夫人……是奴婢自作主张……”裴*身边的徐妈妈从外面走进来跪在裴太夫人脚下,“是邓七爷……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人来向二小姐传话,二小姐不肯听邓家的下人就站在院子里不肯走,来看二小姐的几个女眷都起了疑心,奴婢就让人去请了侯爷和太夫人,那边和邓七爷说,就在西福苑里等着。”
“西福苑里,正好收拾出来让人练皮影戏,这里又清净,奴婢想着邓七爷在这里也免得被人看到起了误会,等到太夫人和侯爷来了,也就能劝劝邓七爷……谁知道邓七爷二话不说要往屋子里闯,奴婢才让婆子装作二小姐的声音来劝说,没想到会弄巧成拙,邓七爷沿着声音找进来。”
邓俊堂睁大了眼睛。
如同被人当头灌下一盆冰水,浑身上下又湿又冷。
原来是在骗他。
什么裴*。
裴*根本就没在这里,裴家的下人,连同卖艺的婆子都在看他的笑话,邓俊堂仿佛能听到头皮炸开的声音,瞪大眼睛。
他是谁,凭什么让裴家看了他的笑话,邓俊堂挺着脖子,“太夫人,侄儿说的也没错……”
话既然说了,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
裴家只要还想和孙家结亲,就不能得罪邓家。
“我父亲在福建立下赫赫战功,侄儿心里一时高兴,就将这些说给裴二妹妹听。”这有什么不对。
裴家若是看不上福建大可以不要这门亲事。
就学着其他勋贵那样娶个什么书香门第的小姐,或是武将家的女儿,别求什么显贵,别攀什么亲。
“母亲,依我看来,裴家和邓家的婚事还是不要再议。”
邓俊堂愣在那里。
裴明诏冷冷地道:“父亲向来尊重礼数,不会要个品行不端的姑爷登堂入室,邓伯父那里我去说。”
“闹出这样的事来,我若是还睁只眼闭只眼,裴家的脸面何存,”裴明诏道,“如今我承了爵,这个家我来做主。”
姚七小姐这个外人都能想方设法来帮*,他这个做哥哥的还能眼看着妹妹嫁给邓俊堂这样下作的小人。
邓俊堂浑身的血液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他顿时打了个冷战。
裴家真的要悔婚。
裴家竟然敢悔婚。
父亲绝不会善罢甘休,定然要想尽方法挣回脸面,唯一的法子就是动用孙家。
裴明诏疯了,连孙家小姐都不准备迎娶了?
裴明诏道:“来人,送邓七爷出府,邓七爷送来的礼物全都退还回去。”
邓俊堂张着嘴。
裴家要这样将他撵出府去。
……
看着下人将邓俊堂请走。
裴太夫人捂着胸口,半晌才让心跳平稳下来,下人端了两杯茶上来,然后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剩下裴太夫人和裴明诏母子俩说话。
裴太夫人看着椅子上的儿子,“你怎么能当着邓七的面,就这样毁了这门亲事。”
裴明诏抬起头,“母亲没有听邓俊堂怎么说话?母亲为了能回福建,为了收回父亲从前的老部属,定然要将*嫁去福建,最终不过是两个结果,*被邓家折磨死,裴家从此被人看不起。”
“难不成母亲真的要以邓嗣昌马首是瞻。”
裴太夫人被说的哑口无言,半晌才道:“那是你父亲定下的,我毕竟是个寡母……”
“父亲定下亲事时,邓嗣昌不是福建副总兵官,裴家从来没有想要高攀邓家,更别提将*卖过去,孙家那边我也打听过了,说什么书香门第,一直就和邓嗣昌来往密切,母亲何必要带着裴家蹚这趟浑水。”
“今日不同往昔,这件事我会处置好。”
“你怎么处置,”裴太夫人沉着脸看儿子,“一连退掉两门亲事,以后谁还敢跟裴家结亲,裴家长辈那里怎么去解释。”
“我去说,”裴明诏立即站起身,“经过了今天的事,母亲还想要*嫁过去不成?”
不想了,就算是明诏不说,她也不会将*嫁给邓俊堂那样的人,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那里会这样狠心。
更何况明诏是这样的坚决,眉眼扬起露出几分的威势。
既不想让*嫁去邓家,又想保住孙家这门亲,如今看来……没有那么容易。
裴明诏说完话站起身,“我去看看妹妹。”
从屋子里走出来,裴明诏忽然觉得寒冬的风吹在脸上也没那么刺骨,反而让他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那么的清爽,天地之间仿佛一下子开阔起来。
第一百八十章 感谢
“真没想到邓俊堂会这样。”裴太夫人坐在椅子上,半晌回不过神来。
“太夫人,”吴妈妈道,“奴婢觉得反而是好事了,之前太夫人还说让人去打听打听邓七爷,若是真的不堪就要,就算是愧对老侯爷,也不能将小姐嫁过去。”
裴太夫人点点头。
两家定了亲,按照礼数,就算是男方没有到成亲就没了,女方也要照样嫁过去守寡,这就是规矩,孙家祖上就有个女儿做了望门寡,从前给家里两个孩子定婚约的时候她就劝过老侯爷,老侯爷不肯听。
“老侯爷就是个拗脾气,明诏又是随了老侯爷,”裴太夫人道,“我不是非要结这门亲事,现在婚期没有定下来,我是想要慢慢找个机会,老侯爷去世了,明诏才承爵,身上没有多少的军功,我们家是一步也错不得,我想保全一双儿女又想要光耀这个家,你瞧瞧忠义侯一家如今成什么模样,落魄的勋贵是越来越多,我也知道世上的事没有长盛不衰的道理,可到底我们还是有爵位的,族里人人觊觎这爵位,裴家上下谁没有为这爵位舍过命,说起道理来,裴家长辈都有一大堆的人理伦常。”
“明诏说话、做事有个不小心就会被人诟病,我看着明诏小小年纪里里外外的辛苦,怎么能不替他盘算,*为了婚事病成这个样子,难道我心里不难受?谁又懂我这个当娘的心思,若是能将我这条命舍给他们,换他们一生平平安安,我不会有半点的犹豫,我真是害怕,没有替明诏管好这个家。”
“您别急了。”吴妈妈将茶端给裴太夫人,“今天是邓七爷不对,侯爷当机立断要毁了这门亲也合情合理。邓七爷这样的品行,孙家若是先挑我们。我们就将事情说明白,孙家挑的也没有道理。”
如果亲事这样简单就好了。
哪一门亲事不是牵扯着利益,就说孙家,三代为官,官场上从来没有失利过,孙家教女有方,女儿小时候为了照顾病了的弟弟差点跟着染了天花,老侯爷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去求这门亲,有这样人来主持中馈,她也就安心了。
谁知道真是好事多磨,先是老侯爷去世,然后孙家老太爷服丧,现在又因为邓家在其中搅合,裴家和孙家隔了那么远不能互通消息,其中难免会有误解。
吴妈妈道:“孙家只有这一个女儿,难免宝贵些。”
“人算不如天算,”裴太夫人道。“听说邓俊堂来京里,我真怕明诏和*两个会做出什么事来,我们若是不占理怎么都完了。好在……邓俊堂自己德行有失,被明诏抓了个现行,当场又承认说了那些话。”
“怎么说我们也占了先机。”
裴太夫人皱起的眉头松开了些。
丢了脸面的是邓家和邓俊堂。
说起这个,裴太夫人真觉得出了口气,“上次他在园子里吓了*,我就憋着一肚子气没处发放,方才我虽然觉得明诏的话太直接了些,却也没有张嘴打断,就是为了要邓俊堂知道。我们裴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邓俊堂说那么多话,定然觉得裴家不敢和邓家退亲。
现在突然被撵了出去。可想而知会多难受。
裴太夫人道:“也怪不得明诏,泥人还有三分土性……”
吴妈妈豁然笑起来。“太夫人还说侯爷像老侯爷,您还不是这样,心里也知道不该这样退了亲,可一样板不住自己的脾气。”
吴妈妈话音刚落,只听坠儿道:“太夫人,二小姐过来了。”
*过来了。
裴太夫人有些惊讶。
*已经卧床不起,怎么能到这里来。
裴太夫人看向吴妈妈,吴妈妈忙上前去打帘,穿着银红色氅衣的裴*走进来。
银红色的氅衣,是裴太夫人让人做给裴*过年时穿的衣裳,当时邓家来信说婚期大约定在明年,裴太夫人就想,定要热热闹闹过个年。
看到女儿有些消瘦的脸颊,裴太夫人心里不由地酸涩。
“*,你身子怎么样了?”裴太夫人站起身要去拉女儿。
裴*却弯腰跪在地上,“母亲,女儿不孝,女儿……没有病得那么重……女儿是想要母亲将邓家的婚事退了才装成那个模样,这些日子女儿躺在床上想了许多,若是孙家嫌弃我们家失了礼数,母亲就让女儿去家庵,女儿愿意青灯古佛一辈子,母亲就跟邓家说,女儿悟了佛,定然要出家,出家之后就是方外之人,请裴家长辈和孙家对一个出家人,宽容一些,女儿已经在枕头底下藏了剪子,一下就能断了自己的头发,等到邓俊堂来我们家里宴席,我就跑到宴席上,当着宾客的面起誓发愿。”
“你说的是什么话,”裴太夫人两额浮起了青筋,“你怎么敢这样。”
“母亲听女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