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仲仪自认已仁至义尽,绝无愧对良心。”
此语一出,潘如虎不禁动容,喃喃说道:“朱石二人保留不少事未说……。”
黄象道:“他们是隐瞒不少事,我看得出来,只是不便多说。”总觉左仲仪乃可靠之人。
刘玉诚道:“看来得问清楚再做处理,免生误会。”
潘如虎颔首,传令找寻朱石二人后,复又问道:“日月神教到底是何名堂?”
左仲仪道:“朱小全扮皇帝,石士宝扮护法,皆穿龙袍式衣衫,然后接受万名信徒欢呼,口号是‘反清复明,朱武扬威,莲华普现,济救众生’后头另加一句‘杀满清狗官’!
且拥战船百余艘,不想造反是什么。”
潘如虎眉头直跳:“拥战船百余艘?!”
左仲仪道:“不错。”
黄象道:“竟然比总坛还多,咱也只不过近百艘,且平常还得当货船用,旧得很。”
潘如虎道:“看来可议之处甚多……”转向外头:“传唤朱小全、石士宝之事办了没?”外头传回已加快催办,立即将有消息。
左仲仪暗自嘘气,看来已说动对方,误会可解。
潘如虎说道:“乾隆如何?我乃说并非宝亲王时代之弘历。而是当上皇帝之干隆。”
左仲仪道:“他不若雍正严苛追税,乃采宽仁孝义治国,一紧一松,兄弟、百姓们应较好过。”
黄象道:“瞧得出来,智者宽四方,慧者明心思,他受康熙皇影响甚深,不急着反他。”
刘玉诚道:“咱也没反康熙,年代不同,想反也得有个好理由,诚谓‘江山一代换一代,豪情还来又远去’!”总觉当年反清复明心境渐渐消褪。
潘如虎轻叹:“义可守,忠字却混了。”
左仲仪乘机说道:“掌门被‘忠’字所困,漕帮打心眼忠的是明朝,且以大明孤臣孽子自居,然改朝换代已百余年,不敢说漕帮不对,而是有可议之处,忠于明朝已显空泛,自古以来即无朝代灭亡百年后而兴邦复国者,唐朝灭了变宋朝,宋灭变元,元亡换明,明朝亦换成清朝,可有清灭回复明者?恐也不古不利,纵使灭清成真,恐也得改个国号,那又与明何干?故忠于明已是愚忠,应忠于侠义之精神,毕竟关帝爷之忠于蜀国,然蜀国早灭,后世仍拜关帝爷,他能因非蜀国而不护持么?那是否定者,咱拜关帝爷亦取其‘忠义’精神,为朝代愚忠已不可取,漕帮应将‘反清复明’大教条修正为‘忠义’之帮,乃‘忠’于‘义’字。”
潘、黄、刘三人听得脑门热轰轰,从无人敢当面如此坦白说及废“反清复明”教条一事,左仲仪忒也大胆。
左仲仪道:“帮主其实内心已渐转变,只是不敢说出,故使激进分子有所借口,何不痛下决心?”
潘如虎轻叹:“谁敢说?毕竟无法估计后果。”
黄象道:“反清应只是护着汉人之教条,不反了,恐被唤为汉奸。”
左仲仪道:“就跟在下目前状况一样?”
三人同以目光回应,不便回话。
左仲仪说道:“是有压力,但总比日月神教事件再发生,帮主未见血染红海,尸首满地惨状,否则定会痛下决心。”
潘如虎叹道:“改了说不定付出更大代价。”
左仲仪道:“或许不必说废此反清复明教条,改成暂时观望,且以反贪官、反恶徒、复侠义正义为宗旨,如此反弹将较少。”
黄象道:“不错,物极则反,循迹渐近,将可化解歧见。漕帮改为忠义之帮,应更符众望。”
刘玉诚道:“反清反了百余年,效果总不佳,忠义治帮自可行。”
潘如虎道:“好个忠义治帮!”原即如此,但强调出来,当更能让漕帮目标清楚。
左仲仪暗忖对方听入耳,冲突将可渐渐降低。
潘如虎转问黄象:“乘机废了‘反清复明’口号如何?”
黄象道:“原已不切实际,但说出来又似背祖叛宗,或用‘暗废’两字,先传出反清不切实际,反贪官来的实在,尤其朱石二人惹了事,正可借此下令不得擅自组织反清团体,当可消弭日月岛事件发生。”
潘如虎颔首:“是个方法!”决心限制反清组织。
忽闻外头传来脚步声,朱小全、石士宝掩头掩脸,且扮成普通百姓,小心翼翼奔入殿厅,待要拜见帮主,却见及左仲仪,双双诧然楞住。
潘如虎冷道:“怎不吭声,做了亏心事?”
石士宝强声道:“哪有!”终拱手先拜礼,朱小全狂热教主气势已失,也跟着拜礼,只是目光从未离开左仲仪,衡量着他来此用意。
潘如虎道:“说吧,日月神教到底是何名堂?”
石士宝道:“早说清,是另组反清教派,罗祖时代早已留下,我们只是组合他们。”
潘如虎说:“我要听的是,你们是否变成教主,然后妖言惑众,高喊杀朝廷狗官?”
朱小全暗愣,仍道:“那也没错,不杀狗官,如何反清。”
潘如虎冷道:“错在你自封皇帝教主,想君临天下!”
朱小全但闻犀利言词,原是受伤脸面已红,道:“那是教徒精神拥护,且以此号召,自能加强十倍战力。”
潘如虎喝道:“胡来!邪门妖教么?竟借神打上身耍把戏,你是否告诉他们个个刀枪不入?”
朱小全、石土宝被斥得脸面发热,低头不已。
潘如虎冷道:“为此造成万余人伤亡,如何向天下交代。”
石士宝道:“若非左仲仪告密,不致受伏击……”
潘如虎喝道:“大胆!胡乱栽赃,他当时受你们囚禁,何来告密?尔等以造神方式蛊惑教徒,个个不惜决一死战,行径必是托大,露行踪那是正常,乾隆刚登基,雍正又被杀,他不抄国抄家已是万幸,抄你这小岛叛徒有何难事!”
朱石二人哑口无言,然帮主为此事如此光火亦甚不服。
潘如虎道:“我气的是你俩故掩事实,左爷在京城已暗助你们,在岛上亦暗助朱小全你脱逃,且保教徒不被歼灭,纵其未配合反清,也对你们有救命之恩,你们竟然只字不提,对得起良心么?”
朱石二人至此始垂头丧气,锐气尽失,甘心认错。
潘如虎冷道:“还不向左爷谢过救命之恩。”
朱石二人立即拱手拜礼,甚为不愿地道谢,左仲仪亦不便多言,拱手回应。
拜礼过后,石士宝冷道:“救命之恩是该谢,但左爷所做所为,属下并不认同。”
朱小全亦做此表示。
潘如虎冷道:“各人有各人做法,他不愿反清,且结交乾隆也不能说他不对,他可是经商的,并非咱混江湖的,不和官方打交道,要他喝西北风去?就连漕帮为了生意,哪能脱得了官场包袱?你们只顾管妥自己,莫要管他人如何经营。”
朱、石二人被批得灰头土脸,好生困窘。然反清意识仍烈,朱小全冷道:“经商事我们可以不管,但违及反清复明任务,岂可让他为所欲为。”
潘如虎冷道:“反何满清?现在不反了,只反贪官!”
此语一出,朱石二人顿愣,帮主竟然废此教条,实叫人无法接受。
潘如虎但觉言词过重,冷道:“你俩行径已偏,反清任务暂时解除,去给我反贪官。如此胡来,要弟兄付出多少代价?”
朱石二人闻言情绪稍定。
石士宝道:“属下遵命。”
潘如虎冷道:“还有,漕帮目前反清为隐,不必强调,忠义为显,每天给我拜关帝爷,免得落个不忠不义之人,且不得再私下组织任何反清教派,否则帮规处置!”
朱小全急道:“可是日月神教弟子……”
潘如虎截口道:“还要他们以神明附身,举旗造反么?叫他们解散,你也得在事情告一段落后自请处分。”
朱小全应是,不敢再吭声。石士宝亦低头不语。
潘如虎见两人未反弹激烈,口气始缓,道:“士宝你一向直来直往,不失侠义中人,只是行事过于莽撞,若独行侠,倒也罢了,但既是漕帮一员,且身为四小祖之一,应立榜样,否则让手下弟子见着,有样学样,叫漕帮如何能服众?”
石士宝道:“属下将虚心检讨。”
潘如虎道:“希望你俩明白时代已变,凡事得跟着调整,把持忠义二字,方是漕帮最迫切需要者。”
朱石二人颔首,“属下谨遵教诲。”
潘如虎道:“还有,左爷是生意人,圣帮从未以江湖帮派自居,扯着乾隆关系,你们也毋需刺眼,毕竟雍正已亡,乾隆也未犯下重罪,犯不着急着反他!”
石士宝道:“可是大内高手追兵不断……”
潘如虎道:“能避则避,锋头一过,自然没事。”
石士宝道:“恐也避不了,李卫已经到杭州,且带了百名以上人马,方才我现身,恐已泄露行踪,对方随时将找上门。”
此语一出,众人诧惊,尤其左仲仪:“李卫已到?!”
石士宝冷道:“怎么?又想当墙头草?”
潘如虎喝道:“不得胡说。”
左仲仪淡然一笑:“没事,他只是嘴快,其实无心,我是要当墙头草,看能否说服李卫了了此事。为诸位带来不便,实感歉疚,时不宜拖,我先行一步。”起身拜向众人,再拜关帝爷,始快步离去。
潘如虎急道:“送客!”守卫待要动作,左仲仪道:“不必了,徒增误会!”行步更快。
潘如虎见人已去,轻轻一叹:“真汉子也,他将成大事!”不想多言,转向朱石二人,道:“躲起来吧!”
朱石二人得令,拱手拜礼,道别帮主及黄、刘二位小祖,迳往后门潜去,然方抵后门,往外窥探,四处人影幢幢已被围住,显然先机已失,两人待要硬闯,黄象快速奔来唤住,道:“稍等片刻再说。”
前门已传出李卫和左仲仪交谈声,朱石二人知帮主想等结果,故始跟着黄象回返内厅,静观其变。
黄象安抚两人后,已和潘如虎、刘玉诚行往前门,准备迎之以礼。
且见李卫一脸威凛审着左仲仪,带黠说道:“左爷好兴致,竟然在此碰面,实是凑巧!”对于吕四娘一事,心结未了,故总带芥蒂。
左仲仪拜礼道:“李爷来得好快,杭州将安定难乱了!”
李卫笑道:“好说好说,可惜另有二叛贼未擒,且得请左爷多多帮忙,杭州地头你比我熟。”
左仲仪道:“法醒么?幸已将他击退。”
李卫诧道:“法醒也来了?!”
左仲仪亦诧:“李爷未收到在下千里传书?”
李卫道:“如何接得着,我在得知日月神教之乱后已赶来,根本不知法醒一事。”
左仲仪盘算日期,心想乾隆恐也在近日始收到传书,李卫的确早已出发,故能如此快速赶来,遂道:“法醒的确藏于杭州,有李爷在此,他无所遁形。”想以此支开对方。
李卫黠目一闪。笑道:“慢来慢来,一事一事办,方才有人见着朱小全、石士宝潜入此宅,他俩是朝廷钦犯,先逮捕归案,也好替皇上解忧!”
左仲仪道:“有么?在下正为此事前来,可惜只见着潘帮主、黄、刘二护法,并未见着石朱二人,李爷可能自来一趟。”
李卫笑道:“左爷莫玩花样,你在京城已护着他们一次,为此咱还闹得不愉快,难道现在还要为此事更生芥蒂,且护着钦犯,罪可不轻,尚请三思。”
左仲仪知现在退缩,将让漕帮误会加深,如此圣帮经营必陷危困,倒不如先得罪李卫,再靠乾隆关系解决,毕竟漕帮乃属地头蛇,得先顾着。心念转处,已说道:“李爷来的实在巧,朱石二人的确不在里头,何不给在下面子,漕帮毕竟有头有脸,不堪李爷如此大事搜捕。”
李卫冷道:“以前是敬他们漕帮,谁知他们越玩越过火,竟然犯下弑杀雍正重罪,我岂可善了!你莫要再多说,我绝不让步。”
左仲仪道:“李爷所言已差,皇上已表明先帝乃善终,哪来凶手,此话若传至皇上耳中,恐是不妙。”
李卫暗愣,弑先帝一事只能暗访,不能明查,情急中自己却说溜嘴,见及在场诸人耳朵拉得特长模样,冷声说道:“先帝确是善终,但本爷知另有刺杀组织,亦该同处论罪,况朱石二人通缉在案,谁护他俩就是跟朝廷过不去!”话已撂明,且看左仲仪有何能耐挡驾。
左仲仪低声道:“李爷是有责任在身,但在下亦受皇上秘旨,怎可在此争吵?错过今日,任您如何追捕,我不过问!”
李卫还是不让步。冷道:“此事没得谈!”
左仲仪立即拿出御赐翡翠龙佩,道:“总督爷应知此乃皇上亲赐?”
李卫脸色大变:“你想拿它……”顿觉此远比御赐金牌更权威,未能下跪亲迎已可处及欺君之罪,若再出言不逊,被其奏知皇上,恐甚不利,冷哼一声,不再回话。
左仲仪亦不想逼他难堪下跪,立即收起龙佩,低声道:“在下为查法醒下落而来,李爷莫要坏事。”
李卫知其假词居多,然龙佩挡前,今日难以搜成,冷声说道:“你最好查出名堂,否则难向朝廷交代!”转身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