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道:“我跟你们帮的张原结拜了姐妹,你对她看重些就成。”钱大印呵呵一笑,与尹宝儿也见过了。韩蛋蛋并不瞒他,说了尹宝儿身世。钱大印道:“尹公子之父尹大侠英雄了得,钱某极为仰慕。得见尹公子,幸甚幸甚。”
韩蛋蛋道:“钱帮主,这两人跟着我们,是什么来历?”钱大印冷笑一声,叹道:“这两位都是我五行帮的好兄弟!”弯下身去,在二人身上各点了数指,二人醒了过来,看清钱大印,吓得爬起来翻身跪倒,均道:“钱帮主,饶命!饶命!”
钱大印笑道:“胡三、陆康,你们也以为我死了,是么?”胡三、陆康吓得浑身筛糠也似,胡三道:“路均回来说帮主在少林寺破西藏喇嘛阵法时中了毒,没救过来,属下看到帮主还好好地活着,真是、真是太高兴啦。”
钱大印哼了一声,在一个坯墩上坐了,跷着二朗腿,晃晃悠悠。望着胡三、陆康两人,嘿嘿冷笑。二人越发害怕,不敢抬头。钱大印站起身来,骂道:“你们两个猪狗东西,我临走之时曾说过,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浦口城来,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陆康伏地道:“禀帮主,属下是奉了方副帮主之令,到浦口城中,探听……探听……”钱大印道:“嗯?”陆康道:“帮主聪明过人,属下不敢相瞒,方副帮主生怕帮主是假死,着帮中兄弟于四处探听帮主的消息。属下二人是一路,此外还有几路。属下等刚才在三鲜面铺见到这两位少侠,又见帮主上前搭话,当时虽疑是,但越看越不象,才……才跟了来。帮主果然无所不能,乔妆成补锅匠,确也太象了。”
钱大印呵呵长笑,指着胡三道:“你说我若是乔妆成他,会不会很象?”陆康脑子没转过来,吃吃道:“这……这……想来也不会不象的。”钱大印道:“若是乔妆成你呢?”陆康呆了一呆,忽然大磕响头,哭道:“帮主饶了属下!”钱大印道:“好吧,我就装成胡三罢。”胡三面色灰白,反而挺起胸来,说道:“帮主,你肯装成属下的模样,属下无比荣幸。只愿帮主杀了属下之后,别对帮中兄弟说属下曾跟随过方必义那厮。”
钱大印看都不看胡三一眼,叹道:“陆康,你真聪明,可惜凡事先想到自己,不是大丈夫胸襟。你一直想当火字令副令使,你知我为什么不同意?”陆康颤声道:“属下不知。”钱大印道:“只因你缺了点大聪明,却多了点小聪明。小聪明太多了,反而不如傻了了。”陆康呆了一呆,道:“多谢帮主教诲。”钱大印道:“火字令令使常威已被方必义害死了,这副令使更要找个得力之人。唉,这倒是一件难题。”陆康听他忽然说到帮中人事,大感疑惑,抬头瞧瞧他神色,忽然磕头道:“帮主但有差遣,属下万死不辞!”
钱大印哈哈大笑,笑声未歇,忽的手掌一翻,砰的一声,正中陆康前心,陆康身子飞起,撞上窖壁,落在地上,噗的喷出一口鲜血,抬手指着钱大印,嘴巴张了一张,却身子一软,倒地气绝。胡三面如死灰,叹道:“方必义如何会是帮主的对手?只怪属下平时恼恨帮主不重用,才做出了糊涂事,跟着方必义那厮。方必义与路均密谋害死帮主,属下也多少知道一些,却没有提醒过帮主。因此,帮主杀了属下,属下并无半点怨言。”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韩蛋蛋见钱大钱处理帮中之事,自知不便插言。尹宝儿却是不懂这些,忍不住道:“钱帮主,人家都知道错了,你就不要杀他啦。”
钱大印笑道:“尹少侠,我何时说过要杀他?”转回脸来望着胡三,冷声道:“陆康临死之际,仍然想着要当火字令副令使。胡三,你想着的是什么?”
胡三道:“属下此时只是对帮主佩服之极。能跟着帮主行事,帮主让干什么都成。”
钱大印摇头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其实想出人头地没什么不对,只是我们江湖中人,出人头地要靠真本事。唉,扯远了。胡三,我有一件要事让你和我一起办,你可千万莫要露出半点马脚。”
胡三这才相信自己捡回命来,拜道:“属下定当全力而为。”钱大印笑道:“我本来可以用两种方法令你不敢有异心,一是给你服下毒药,二是以独门手法点你死穴,但听了你刚才所说的话,我才明白,这些办法都不好。我平时对你们太过苛刻,今后应该好好地改一改呢。”胡三忽然流下泪来,拜道:“帮主!”
钱大印冷笑道:“我乔妆成陆康的模样,然后割了陆康的头乔装成我的样子。咱们一起去向我们的方副帮主复命,就说钱大印这家伙果然是诈死,见到我们,我们假装对这家伙忠心耿耿,这家伙便与我们密谋除掉方副帮主您老人家。嘿嘿,却不知我这陆康在他酒里放了些许好药,将他麻翻,一刀割下他的头来。”
胡三想了一会儿,忧道:“方必义向来小心,就怕他看出什么来。”钱大印道:“因此你务必要装得若无其事,让方必义不起疑心。”胡三道:“属下愚鲁,帮主为何不一掌打死他,何必要装呢?”钱大印笑道:“打死了他等于是没了鱼饵,没了鱼饵,鱼还会上钩么?”
胡三好象明白了什么,又好象没完全明白,脸上有一层懵懵喜色。钱大印打开货担,翻出不少东西来,备好笔墨纸砚,一边道:“我修书一封,想麻烦韩少侠与尹少侠走一趟。此事不仅关我五行帮运数,更关我中华汉人大家夥儿的运数。嗯,本固师叔,您老人家恐怕要受累啦。”
韩蛋蛋这时已对钱大印极为佩服,点头道:“听说我师父跟郑公子在一起,不知这一回能不能见到他老人家?”钱大印喜道:“韩少侠果然冰雪聪明。”笔走龙蛇,写下一封书信,交给韩蛋蛋看了一遍,果然是写给郑成功的,信中所写与韩蛋蛋所猜并无二致,当下封好,韩蛋蛋贴身装了。钱大印叫她来到窖洞一边,悄声说了地点与接头切口,韩蛋蛋牢记在心,钱大印又道:“我在少林装作中毒身死,好让那方必义、路均等辈不疑,引得清狗上钩。郑公子若有书信来,让送信人还到这窖洞找我便是。我若是不在,也必会派帮中可靠之人等候。”当下韩蛋蛋与钱大印、胡三告辞,携尹宝儿离去。钱大印自依计行事,忙了半天装成陆康不提。
且说韩蛋蛋与尹宝儿离开浦口,其时满清官兵加紧路上盘查,对韩蛋蛋、尹宝儿这等不起眼的半大人哪里在意,因此一路还算顺利,路经福州时,韩蛋蛋想去宫本藏茂住的那家客栈瞧一瞧,但转念想当初说过让他等一个月,如今一个月早过去了,宫本藏茂一定走了,暗道:“忍者神龟派的,对不住。”
行路三日,到了漳州。在街上寻了半天,果然看到一家名叫“忠孝”的棺材铺,与尹宝儿进去看时,见一名老者独自守店,正在修理棺材楔榫。韩蛋蛋瞧他形貌,心里略略有了底,咳了一声,说道:“掌柜,有上好棺材么?”
那老者抬头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道:“小店有楠木棺材樟木棺材橡木棺材,另分浸漆刷漆双漆单漆,八寸板五寸板三寸板两寸板一寸板,齐头斜头抬头棺,不知客人要哪一样?”
韩蛋蛋道:“我这朋友死的奇怪,坐着没死站着死,身子已死心未死,因此需要立棺,掌柜可有吗?”
那老者双目一亮,向门口瞧了一瞧,沉声道:“恭贺新年发财。”韩蛋蛋答道:“全靠众人拾柴。”老者喜道:“客人可到鼓浪屿去探探财路,那里有个沙口街,街上有家卖渔网的,右颊有一块胎记,客人可去找他。”
韩蛋蛋道谢离去。尹宝儿奇道:“师姐,你们说的都是什么呀?”韩蛋蛋叹道:“了不得,郑成功这小子行事小心,清狗哪能抓得到他?这些都是他们的切口,是不是自己人,一听便知。”尹宝儿担心道:“那要找我爹娘岂不是更麻烦?我不会对什么切口,不是永远找不到爹娘了吗?”
韩蛋蛋笑道:“傻宝儿!你怎么不会切口?见到你爹时你就叫一声道‘爹!’他老人家就大叫一声‘宝儿!’切口就算对上了。”尹宝儿明白过来,也呵呵大笑,叫道:“师姐!”韩蛋蛋道:“什么事?”尹宝儿笑道:“对上了。”笑得无比欢愉。
鼓浪屿相去不远,至半下午时,已经走到。韩蛋蛋按棺材店老板指引找到沙口街卖渔网的,记着钱大印说的第二段切口,问道:“大哥,有大眼渔网吗?”
那人说道:“小店虽小,各样渔网样样皆备,麻线网丝线网,撒网挂网迷魂网绝户网,五指扣三指扣二指扣,客人要哪一样?”
韩蛋蛋道:“我打的这鱼奇怪,是清水不打浑水打,河里不打海里打,大哥看什么网好一些?”那人精神一振,沉声道:“风浪急未必好行船。”韩蛋蛋道:“明月升定是成功时。”那人抱拳道:“原来是钱帮主的人。在下罗元保,敢问姑娘大名?”韩蛋蛋道:“姑娘名叫韩玉楷。”罗元保喜道:“原来是韩少侠。连郑公子与施将军提起韩少侠来,都翘大拇指。”韩蛋蛋笑道:“他们怕是夸我放火本事大罢?”罗元保笑道:“小的身份低贱,没福气亲耳听郑公子施将军说话。韩少侠的大名,小的是听郑公子近侍说的。小的能迎上贵客,足见时来运转。”与尹宝儿也见过了,拴了店门,领着二人又走。
在街中行走未久,忽听得得声响,一队清兵策骑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下,各自下马,二十余名守门,十几人进得院中,不一会听得吵吵嚷嚷,哭哭啼啼,官兵带出老少六七口人来。一名老者双脚拖地,叫道:“我犯了什么罪?”一名清兵啪的敲了他一记刀托,骂道:“你今天早上说什么来着?‘郑公子眼下销声匿迹,他日必定大有作为’,可是不是你说的?”那老者顿时结舌,再吃了清兵一记刀托,暴躁起来,叫道:“是谁?是谁告的我?”那名军官冷笑道:“你们都听仔细了,你们汉人无德无能,上天选了当今大清皇帝来当主子。郑贼说什么背父救国,实则是不忠不孝,逆天行事!今后谁再敢饶舌,这就是榜样!”啪啪两记马鞭,那老者脸上顿时多了两条血印,捂着眼睛哀号不已。围观的百姓全都一声不吭,眼光中却大多露出歹毒之意。那军官冷笑一声,勒缰掉马,率官兵扬长而去,唯有那家人的哭喊声与官兵的呼喝声缠在一起。
众百姓均默默散去。尹宝儿醒回神来,小声道:“师姐,我们帮不帮他们?”韩蛋蛋目光幽幽,一声不吭,跟了那罗元保仍走。尹宝儿兀自回头频望。
不知不觉,三人离了市集,潮风吹来,却已到了海边。眼见前面两片陆地对峙,再过去便是碧波万里,韩蛋蛋道:“罗大哥,郑公子在海上么?”罗元保点点头。韩蛋蛋举目四顾,却见沿岸并无船只,问道:“我们怎么去找他?”罗元保冷笑道:“清狗海上打仗不是郑爷的对手,明明知道郑爷就在厦门岛上,偏偏无计可施,只好说找不到郑爷,却下了海禁令,想让郑爷无有接济,却难不倒咱们。”看看天色,道:“两位请跟我来。”登上一道巨岩,手脚极为敏捷。韩蛋蛋身负绝顶内功,拉着尹宝儿,跟着爬上去。那道巨岩参差嵯嵬,后来需要手足并用,再拉着尹宝儿就不大方便。尹宝儿道:“师姐,我能行的。”罗元保与韩蛋蛋将他夹到中间,以免失手摔落。
在岩石上高高低低爬了二三百丈,却见出现许多岩洞。罗元保带两人在岩洞中钻来钻去,忽然间眼前一阔,看到了大海,正对面是一个大岛,相去不过七八里。罗元保道:“那就是厦门。”韩蛋蛋与尹宝儿两人看去,却见一座大岛方圆约三二十里,东边接陆,西边隔了十数里又是一座岛屿,再往西看,海面上浮出一点黑峰,韩蛋蛋与尹宝儿都在海上过,知道那也是一座岛屿。
往下看去,却见处身的岩洞离海滩有数十丈高,尹宝儿问道:“我们怎么过得去?”
罗元保不知从哪里找出三件水靠,堆在一边,又钻进旁边一个岩洞里拿出一包海鱼干,居然还有一小坛酒,说道:“现在说不定哪个地方就藏着清狗的探子,因此我们不要着急。待天黑下来,在下自有办法。两位少侠请看,这里的风光好么?”尹宝儿叹道:“却快比上呱啦岛好了呢。”韩蛋蛋笑道:“呱啦岛好吗?”尹宝儿道:“师姐,我在呱啦岛上学会了走路,学了武功,喝椰奶,吃鱼干,还有舟舟,还天天跟师姐睡在一起,呱啦岛怎么不好?”
却听啪的一声,罗元保猛击自己额头,问道:“尹少侠可认得尹天弃尹大侠?”尹宝儿道:“那是我爹爹啊。”罗元保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