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厌的?你快放手!”宫本藏茂道:“玉楷君,我不会拜见鞑子皇帝了,我马上找一条船,回我们日本,你和我一起去,这样可好吗?”韩蛋蛋咬牙道:“好你娘的大腿!”飞起一腿,正中宫本藏茂下额。她只用了三分力,饶是如此,宫本藏茂也被踢得后仰过去,哧的一声,将韩蛋蛋衣角扯去一块。韩蛋蛋大怒,赶上一步抓起宫本藏茂衣领,挥拳便待打去,却见宫本藏茂睁着双眼,一副坦然受用之状,不禁没了怒气,左手一推,笑道:“你功夫到家。”宫本藏茂跌回草窝之中,双手一按,身子前翻,却又跪倒,喜道:“我明白了,玉楷君,你想让我留在中国,好的,好的!”
韩蛋蛋又好气又好笑,苦笑道:“你动动你那木鱼脑子,谁让你留在中国了?”转身又走。忽听身后风声响起,宫本藏茂从她头顶翻过,又跪在她身前,双手加额,哭道:“玉楷君,答应我!”韩蛋蛋冷笑道:“好,我答应你。”宫本藏茂大喜过望,站起正要说话,韩蛋蛋忽的飞起一脚,将他踢出一丈之远。这一回劲力不小,宫本藏茂但觉眼冒金星,晕晕沉沉,便在这迷迷糊糊之中,忽感全身说不出的通泰,爬起来在韩蛋蛋面前直直站好。韩蛋蛋看看衣裳,左襟前半片全没了,摇头道:“你真作死。”心想没来由再跟他理喻,脚下左闪,便要走开。
宫本藏茂沉声道:“小心!”双手齐起,一揪韩蛋蛋衣领,一推她腰肋处,脚下一绊,这一招是他自小练熟的散手招式,又是猝然而发,韩蛋蛋明白过来时,已结结实实摔了一个筋斗。她哪是挨得了打的人,骂道:“你他奶奶的自找不痛快!”一招横索过涧,跳起一拳。宫本藏茂身子一低,着地扫出一腿。韩蛋蛋笑道:“哈,长了本事!”跳起避开,飞足踢他印堂。宫本藏茂翻身避过,出拳击她面门。韩蛋蛋气极:“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一招雾锁深山,搭住他手腕,顺势一拉,撤步闪身,宫本藏茂收势不住,前扑跌地。日本散手自有一套,宫本藏茂身子倒翻,双足叉开,向韩蛋蛋脖子夹来。韩蛋蛋不识得这招数,正被夹住,宫本藏茂接着一拧,韩蛋蛋被摔翻。宫本藏茂慌道:“摔疼了没有?”韩蛋蛋笑道:“一点也不疼。”猛的一拳,正中宫本藏茂下左脸,宫本藏茂翻跌出去,爬起来时,鼻血长流,左眼泪水滂沱,却笑道:“再来,你把我打死!”
两人均使出解数,打得难分难舍。宫本藏茂招数精巧,但怎当韩蛋蛋身负绝顶内功,加上祖传开山拳岂是凡响,二十几招换过,宫本藏茂吃了不少拳脚,正不支时,被韩蛋蛋一记盘山肘撞在腹哀穴上,疼得跪倒在地。这一回是真站不起来,并非有意下跪了。韩蛋蛋打发了性子,兀自不饶,上前拳打脚踢,宫本藏茂面带笑容,只是笑容极是难看。
韩蛋蛋究竟不能打死了他,后面的一些拳脚均未用真力,宫本藏茂抱住脑袋,缩成一团,却不出声讨饶。韩蛋蛋卸了气,一跤坐倒,苦笑道:“你还活着没有?”宫本藏茂道:“我活着,活得还不错。”这时右眼也被打得睁不开了,肿成一条缝的左眼透出愉快的光采。韩蛋蛋暗道:“这家伙对我倒是真心。”不知怎的,忽然想到那各索萨哥与秋真的事上来,眼前一下子虚幻起来,朦朦胧胧中宫本藏茂变得又英俊又神气,不禁心头鹿撞,草地上被树叶剪成的点点碎碎的光影亮晶晶如同金星簇拥,可转瞬之间,这金星散尽,但见宫本藏茂满脸乌青,忍不住笑道:“你喜欢挨打?”
宫本藏茂独眼放光,点头道:“玉楷君,从你第一回打我的时候,我就知道喜欢挨打了。”韩蛋蛋不由失笑道:“你这不是贱皮发痒吗?嗯,我明白了,你是日本王子,自小没人敢打你,因此才喜欢挨打。”宫本藏茂摇头道:“别人打我我一定不舒服,你打我我才喜欢。玉楷君,你答应我!”韩蛋蛋脸颊发烫,叱道:“你到底要我答应你什么?”
宫本藏茂道:“我……我要你答应……你你……你明白的!”韩蛋蛋笑道:“不明白。”宫本藏茂见她笑得谑俏,忽然觉得再也不能自已,两手伸出,紧紧攥住韩蛋蛋右手,头伏了下去,低声道:“玉楷君,我要和你一起,我要和你一起。”声音越低,头伏得也越低,眼泪流出,泣不成声。
韩蛋蛋虽一向很有主意,却也不知怎么才好。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一个大男人家这样哭法,倒把我难住了。”宫本藏茂大喜之下,抬起头来。哪知韩蛋蛋接着道:“不过再怎么说,我也不能让你跟着我。”宫本藏茂头又耷拉下去。韩蛋蛋道:“这样罢,先就这样,等过两天你或许就想明白了,我找个地方把你这串珠子变卖了,你租条大船,回你们日本去好了。”宫本藏茂摇头道:“我不回去了。”
韩蛋蛋拽出手来,骂道:“你妈妈的!我好好跟你说话,你再不省事我一掌劈死你!”她“气刀”功夫非同凡响,说一掌劈死他倒也不是大话。宫本藏茂道:“玉楷君,我知道没有你我活不了的,你劈死我罢。”韩蛋蛋气道:“还有你这样的东西!真比商不服那小子更赖。”站起身来,却也无计可施。抬眼一望,却见林中有五行帮的人远远瞧着,不禁脸热难当,叹道:“丢人现眼!”向住处走去。
宫本藏茂横下心来,跟在她后头。韩蛋蛋急走几步,宫本藏茂紧跟不舍。韩蛋蛋回头道:“求求你,别再跟着我。”宫本藏茂道:“你什么时候离开这里?”韩蛋蛋道:“我跟张原姐姐一见如故,总要住几天,看她快好了再走。你呢?”宫本藏茂道:“我只好和你一起走啦。”
韩蛋蛋叹道:“你忍术功夫怎么样我还没见着,但不用见也就知道了。”摇了摇头,小声道:“你至少现在别象个要糖吃的小孩似的,走一步跟一步。”宫本藏茂道:“你走的时候让我跟着。”韩蛋蛋苦着脸道:“好好好!”宫本藏茂蓦的脸上绽出一层神光,重重点了点头,折向休息之处。
韩蛋蛋望着他背影,忽觉被他抓过的右手有一样怪怪的感觉,觉得脸颊好烫,自语道:“韩蛋蛋,你是怎么了?不下狠心一掌打死他!”在一条小渠里洗了手脸,回到张原住处。
张原半倚在床上,见她回来,笑着望了她一回,问道:“干什么去了?”韩蛋蛋道:“出去看了看这里的风景。挺不错的,一排一排的树。”
张原呵呵笑道:“还有一个一个的人。”韩蛋蛋奇道:“什么一个一个的?”张原笑道:“一个是我的好妹妹,一个是哭哭啼啼的宫本公子。”韩蛋蛋明白过来,指着她道:“我当你是个好人呢,却怎么这样取笑人?你怎么知道他哭?”张原笑道:“我五行帮在这林中到处都是暗哨,早就告诉我啦。”韩蛋蛋哦了一声,心想反正人家都听见了,反而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在床沿上坐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瞅了张原一会儿,忽然问道:“张姐姐,凭良心说,我长得漂亮不漂亮?”
张原怔了一怔,笑道:“好妹妹,你这人乍一看不怎么漂亮,可是越看越好看呢。”韩蛋蛋摇头道:“你哄我高兴呢,我从来就没漂亮过。可这个忍者神龟派的家伙,真把我烦死啦!”
张原呵呵呵直笑:“我的小侠妹妹,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情人眼里出西施”这七个字进入耳中,韩蛋蛋忽感心烦意乱,除去鞋袜上床躺了,不再理会张原。过了一会,忽转头冷笑道:“我看那个卢贺紫照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才对!”说完也不管张原什么神色,蒙住头脸强睡。
这一觉睡得竟然很香。醒来时天色已将黑,施杏、施苹来给张原换药。张原唤弟子端来饭菜,四个人一起吃了一些。韩蛋蛋了无心情,与三人有一搭没一搭说了些话,又告乏歇息。
当夜三更多时,韩蛋蛋从被窝中钻出,轻轻穿了鞋袜,正要出房门,却听张原低声道:“韩妹妹,你要逃婚?”
韩蛋蛋吓了一跳,也低声道:“什么逃婚?”张原黑影里吃吃笑道:“你要甩掉宫本公子,不是逃婚么?”韩蛋蛋羞得简直没法,苦笑道:“好姐姐,你不要一味取笑,我实在让那家伙逼得急了。我现在就走,明天那家伙找不到我,你想个法子支他走人。我走啦!”握一握张原右手,便要开门。
张原一把拉住,笑道:“先不忙跑。”点起灯来,自枕下拿出一封信,交到韩蛋蛋手里,“你若是见到我嫂子,烦请转交。”韩蛋蛋将信放好,自责道:“我真浑,只顾了跑。还有何事?”张原右手一摊,却是一枚长方形黄铜牌子,说道:“这是我五行帮的腰牌。没这块牌子,我妹妹功夫虽高,要出这林子只怕也不容易。”
韩蛋蛋见她早就知道自己要逃,其先见之明,直如苏佩莲,不由很是佩服,将腰牌拿好,说道:“好姐姐,日后我来福建,咱们再见。”张原点点头,忽然说道:“我嫂子一向眼界极高,妹子却是这般好,难怪她肯收你作弟子。”拉过她来,抱了一抱,两人分开时,韩蛋蛋见她眼角湿浸浸的,不禁也觉得鼻管一酸,开了门,迈出一步,回头道:“姐姐,我走啦!”
张原早已吩咐了两名女弟子,送韩蛋蛋出寨。五行帮果然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不知怎的就有人出来查验腰牌。韩蛋蛋等一路来到山林尽头,那两名女弟子道别转回,隐进林中黑暗之处。
韩蛋蛋回头望望,心想:“若不是到这里面去过,怎么也不会想到有那么多英雄豪杰藏在这里。依此便知,山川河道之内,还不知有多少这样的江湖帮派卧薪尝胆,等着跟鞑子干一场。谁说我大明国就亡了?”
有了这个念头,觉得夜风也并非那么寒冷。走了一程,折入路旁小解。起身之时,忽见路上一个人影掠了过去,看来竟是轻功不弱。韩蛋蛋暗道:“半夜三更,这人从五行帮出来,却是干什么的?”心下好奇,出了树木,一路紧跟。她此时身负绝顶内功,轻身功法自然而然长进许多,离了那人十几丈绰着,那人浑然无觉。
却见那人身着黑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好在韩蛋蛋目力此时非常人能比,见那人躲躲闪闪,似是也在跟踪别人。韩蛋蛋暗道:“好啊,有热闹好瞧。”此人最是好奇心重,当下跟着不舍。
约略出去三二里,见那人折入一条小路。韩蛋蛋匆忙跟上前,却见那人在小路上伏地,猫步前行。韩蛋蛋左右一瞧,却是一片枣林,可惜深秋时候,枣子都给打完了,费尽目力,方寻了两颗,看那人时,已不见了踪影。
韩蛋蛋将枣子塞进嘴里,竟然极甜。听前面轻响,循着出了林子,却见前面是一座小小城隍庙,忽然间里面一亮,窗户上透出昏黄的灯光。见前头那个人影低着身子,蹑手蹑脚上前,四处看看,伏在窗下。韩蛋蛋暗道:“这人果然是跟踪别人的。”从一侧绕过去,到了后墙,却听里面有人说话,她认得那人声音,竟是五行帮副帮主方必义。
韩蛋蛋心里一动,悄悄探头,凑在墙壁上一个通风孔处朝里看。却见里面是四个人,一个正是方必义,另外两人立在对面,瞧形相打扮,竟是清庭官员。另外一人乡绅模样,年纪在五十上下,生得龙相虎形,玉面上一双神光漆目,三缕掩口长须,气度非凡,一看便知身怀绝顶武功。韩蛋蛋暗道:“这几个人深夜相聚,一定不是什么光明事儿。”
却听那名右腮上生了一撮毛的官员埋怨道:“这截路着实不好走。”边上那名年轻些的官员道:“知府大人为国事奔走,亲自到此处荒郊小庙,下官好生感佩。本来下官走得脚疼,可看知府大人健步如飞,那怎么也得咬牙跟上。”拍拍右腿,吸口凉气,以示足疼不虚。方必义躬身道:“小民劳动匡知府、宾幕府到此,着实该死。小帮耳目众多,不如此不能避开,望知府大人体察。”
匡知府道:“算啦算啦。方帮主既已投诚效国,咱们就是兄弟手足。今后同为大清社稷出力,剿除乱寇贼党,本官还有多仰仗方帮主处。”
方必义谦辞推恭。匡知府向那乡绅一指,说道:“方帮主,这位卢照卢大侠,你们亲近亲近。”方必义啊呀一声,行礼道:“在下该死,虽与卢大侠同饮一水,却竟未认出您老人家金面来。人称卢大侠‘玉面金刀’,今日一见,足慰平生。”
韩蛋蛋心口一跳,暗道:“原来这就是卢贺紫照的爹。嗯,这一伙人生得人模狗样,却定是要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儿。”心想前窗底下伏着偷听的那人,却又是谁?
卢照好象不喜多言,点头客气两句,便退了一步,以便让方必义与两名清庭官员说话。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