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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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争天- 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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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蛋蛋看他一眼,说道:“好罢,咱们先把话说在头里,这衣服不象是鞑子军队的,你穿着去拜见什么鞑子皇帝,若是遇到什么倒霉事,可别怪我。”宫本藏茂点点头:“玉楷君,我们是活着一起死了一起的那种好朋友。”

  韩蛋蛋见他一脸诚恳,不禁笑道:“那种朋友用我们中国话说叫做生死之交。不过,谁跟你是生死之交?”当先觅路而行。宫本藏茂紧紧跟上。

  两人在死人堆中走了不到百丈,宫本藏茂忽道:“玉楷君!”韩蛋蛋见他指着一具尸体,定睛一看,那尸体微微动了一下,似是还没死透。韩蛋蛋低呼一声,疾冲过去,看了一眼,不禁又是低呼一声。那人四十上下,身材墩壮,一部络腮胡子已为鲜血染得半红。这人却是识得的,正是当年与通州四痴一起骗过尹天弃的樊大成,记得他外号“关夫子”,当时屠丹青介绍之时,自己曾笑他们没看过戏文,不知关夫子是一部美髯而非络腮胡子。

  那樊大成双目紧闭,一动不动,但一探鼻息,分明还有一丝气未尽。韩蛋蛋移目他顾,果见死尸中还有一人识得,便是当日一起见过的“水鹰”卓通。探试之下,却已死透了。

  韩蛋蛋此时内功精湛,虽未学过医疗之术,但西藏密宗功夫“返逆大法”之精,却是人间少有,当下拉起樊大成,命宫本藏茂扶住,双掌轻按于樊大成前胸“璇玑”、“膻中”二穴,意念到处,内力输出。那樊大成“咯”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蓦然间双目一睁,喝道:“奸贼!”双拳齐出。韩蛋蛋正躲他喷出的鲜血,猝不及防,砰的一声,两拳同时击中。这攀大成练得是外家功夫,虽在垂死之际,拳力却依然刚猛之至,韩蛋蛋啊的一声,倒翻出去。宫本藏茂惊呼道:“玉楷君!”抢上去欲扶,韩蛋蛋已经翻过身来,左手按地,两人齐望樊大成,却见他出拳之后,气力不支,又已跌躺下去。

  韩蛋蛋冷哼一声,再度上前,一手提起他衣领,一手按他前胸,慢慢一股内力送出。樊大成悠悠醒转,双目游离,渐渐瞳孔明亮起来,弱声道:“那奸贼呢?”

  韩蛋蛋道:“哪个奸贼?”樊大成道:“那奸贼,那个奸贼……”韩蛋蛋道:“哪个?”樊大成道:“那个……那个……”韩蛋蛋不禁嘲道:“你们都是奸贼,谁知道你说的是哪个?”

  樊大成双目一炽,神情似是激愤到了极点,仿佛从嗓子里撕出来的声音:“商……商……”韩蛋蛋大声道:“商广翼?”樊大成微微摇头,又道:“商……商……”韩蛋蛋道:“商宫羽?”樊大成忽然又一口鲜血喷出,訇然躺倒。

  宫本藏茂道:“此人不成啦。”韩蛋蛋瞪他一眼,双掌一旋,再给樊大成输以内力。三重天内力催动之下,樊大成果然又醒转过来。韩蛋蛋这时内力不停,问道:“你说的那奸贼到底是谁?”

  樊大成弱声道:“我……我的右腿……快……快……”韩蛋蛋拉开的裤管,却见他小腿上斜斜有一道伤疤,隐隐隆起。韩蛋蛋道:“怎么?”樊大成道:“东西……里面……”韩蛋蛋心念一闪,右手在那道伤疤上按住,拇、食二指一撑,那伤疤开裂,冒出血乎乎的一粒圆球。韩蛋蛋惊奇之下,捏了起来,见是一枚蜡丸,问道:“这是什么?”

  樊大成道:“交……交给杜……杜……”韩蛋蛋道:“姓杜?”樊大成道:“毒……毒……”韩蛋蛋左掌一股内力透进他膻中,樊大成道:“……独臂道人。”韩蛋蛋张大眼睛:“独臂道人?”樊大成点点头。韩蛋蛋看看手中蜡丸,点头道:“你放心,只要那老道还活着,我一定交给他。”樊大成脸上升起一层笑容,这笑容蓦然僵硬,就此气绝。

  韩蛋蛋撕下他一片衣角,气刀出处,又削下他一缕胡须,连同蜡丸一起包了,装入衣袋。宫本藏茂不解其意,韩蛋蛋道:“割他一撮胡子,这是凭证。”

  在死人中再寻了一遍,未见认识的,便上路而行。她二人身上是湿衣,秋风吹来,阵阵发冷,行了约摸十数里,两人饿得再难支持,但周围除了零零星星的树木,便是杂草,竟无可充饥之物。眺望有无人家,可依二人眼力之好,竟也看不到半点院落村廓。韩蛋蛋道:“在海上时明明看到有人家的,到了陆上反而看不到了。”宫本藏茂道:“海上没有东西挡,自然能看到的。到了陆上,挡眼睛的东西多了。”韩蛋蛋道:“你这话说得不错,这叫做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两人又走了一程,渐渐上了一片丘陵,好容易草丛里窜出一只活物,宫本藏茂飞石打中,近前一看,却是一只黄鼠狼。这玩艺骚臭无比,不弄熟实在无法下咽,宫本藏茂连连摇头,却也没有丢去。

  两人再行了六七里,忽见一堆乱石后冒出烟气,此时见到烟火,不禁大喜过望,赶忙近前,却见数块石头拼成的灶垒中,架了一只瓦罐,分明还有一丝余烬。韩蛋蛋就近拾了一些枯草扔进去,吹得一脸泪时,终于呼的一声轻响,窜出一道火舌来。两人一齐欢呼,忙手忙脚又拣了许多柴草,将那堆火生得熊熊燃烧。

  宫本藏茂拿一根树枝穿进黄鼠狼的屁股,在火上烤熟了,将糊皮剥去,先尝了一口,喜道:“哟西,好吃,咪西咪西!”将烤黄鼠狼一分为二,递过一半。韩蛋蛋皱皱眉,但觉得一股肉香气窜进鼻管,引得馋涎剧涌,忍不住接过来咬了一小口,细细一品,但觉满口生香,叫道:“好吃!”两人一时各自大嚼。

  不一会儿一只黄鼠狼变成了两小堆骨头。宫本提着瓦罐寻了一阵,打回一罐水来,复将火加旺烧水。火舌噼噼剥剥轻舔瓦罐,而瓦罐滋滋轻响,听来让人觉得它是被火烤得又疼又舒服。两人腹中有物,更兼围了一堆火,偶尔相互望一眼,均是一脸喜悦富足之情。

  韩蛋蛋忽问道:“你在日本到底是个什么官儿?”

  宫本藏茂身子一挺,坐得端直,说道:“我……不过有一点小小官职。”

  韩蛋蛋笑道:“你不愿说实话就算啦。”宫本藏茂奇道:“你怎么知道我没说实话?”

  韩蛋蛋笑道:“唉,我认识两个骗子,一个叫商不服,这人什么时候都在说谎。另一个叫托苏,这人一百句话都是真的,可加在一起,就是假的。他们两个没一个能骗得了我,你说谎的本事比他们两个都差。”

  宫本藏茂犹豫一会,忽然说道:“玉楷君,我不该再不说的。我……我是日本国天皇陛下第二个儿子。”

  韩蛋蛋道:“哈,你竟然是王子?”宫本藏茂点点头,神情又是骄傲,又是自信。韩蛋蛋看着不禁来气,冷笑道:“那也没什么了不起,你不过是个吃黄鼠狼的王子。”

  宫本藏茂身子颓然矮了一截,低下头去。韩蛋蛋道:“你也不用灰心,能吃上黄鼠狼,也比被黄鼠狼吃了好些。”宫本藏茂简直不知该怎么接她的话,好一会儿才怯怯问:“这是什么地方?”

  韩蛋蛋道:“这肯定是中国,不是你们日本。”宫本藏茂神情讪讪。韩蛋蛋看他如此,口气便和缓了一些:“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等找个人问问就知道啦。”

  却不等他们找,人就已经来了。听到有脚步声,两人一齐看去,却见一个汉子半挑着一副担子向此处走来。见到二人,那汉子很是惊奇,远远便道:“咦,两位怎么会在这里?”

  韩蛋蛋起身道:“大叔是这里的人么?”那汉子道:“也不算是,这里没有人住的哪。”走到近前,将担子后的一堆东西放到地上,却是足足十几只黄鼠狼。

  韩蛋蛋道:“这是什么地方?”

  那汉子道:“这里叫星星滩。”韩蛋蛋道:“什么地界?”

  那汉子不禁惊奇了:“两位从哪里来?怎么会连这里是什么地界都不知道?”韩蛋蛋笑道:“大叔,我们从海上来。”那汉子奇道:“海上封锁了很长时间了,客人怎么还会从海上来?”

  韩蛋蛋道:“哦?海上封锁干什么?”那汉子愈发惊奇:“莫非你们不是我们大清国的人?”韩蛋蛋道:“谁说不是?只不过已很长时候没回来啦。”

  那汉子这才了然,但有些地方犹自不解,问道:“你们回来时,难道没遇上巡海的官船?”韩蛋蛋摇了摇头。那汉子叹道:“那你们算走运啦。前些日子官府下了禁海令,只要在海上发现船只,一律格杀勿论。”

  韩蛋蛋不禁大怒道:“这鞑子官府果然不让人活!”那汉子大惊道:“姑娘如何敢说这等大逆不道的话!若是让官府的人听到了,你还要不要命了?”

  韩蛋蛋不想与他多说,在石头上坐下。那汉子以为她害怕了,自一丛草窠中扒出一个包袱,在韩蛋蛋、宫本两人身边坐了,一边解包袱一包道:“官府下这禁海令,其实反而是保护咱老百姓的。那郑逆抗不住官府的围剿,将近半年了,在海上纠结了一班强盗,打劫过往船只,弄得沿海不得安宁。官府下令禁海,在沿岸布防,那郑逆没有接济,必然会活活困死在海中。”言间神情颇有一副“大明白”之态。

  韩蛋蛋心中暗暗盘算,漫不经心道:“郑逆?郑逆是谁?”

  那汉子摇头叹道:“还能是谁,自是那郑成功了。此人刚愎自用,连他老子的话都不听,反朝庭反父祖,此乃大逆不道之行径,自绝于天下,不可救药也乎哉。”

  韩蛋蛋见他生相粗陋,料想这番话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问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话?”那汉子道:“你小姑娘还不大肯信人,这是官府的榜文上明明白白写着的。我们村高老夫子亲口念给我听的,还能有错?”

  韩蛋蛋不置可否,见他从包袱中翻出一大块卤牛肉,三个米团,另一包蒸干豆角与酱黄瓜掺半。这些东西可都是两年多来未见之物,不禁馋虫踊跃,不由分说上前捞起一个饭团,右手递给左手,左手递给宫本藏茂,而右手又已抄起一个来,停都没停,便咬了一口。那汉子只是一笑,说道:“合该我早些回家,本来是两天的饭,被你们吃了,今天就该回了。”

  宫本藏茂一大口饭团撑得瘦腮鼓起,指着那十几只黄鼠狼道:“这个吃,你不用今天回家了。”

  那汉子哈哈大笑,但忽然见到了地上的那两小堆骨头,不由咋舌道:“你们连这水狼子也吃了?”宫本藏茂点点头:“味道好哪。”那汉子眼睛张得大大的:“你们多少日子没吃饭了?”

  韩蛋蛋笑道:“刚才还吃过呢。一只烤黄鼠狼。”

  那汉子连连摇头,嘿嘿笑道:“佩服佩服,连水狼子都吃,我真是服啦。”

  宫本藏茂奇道:“这东西难道不能吃?”那汉子道:“本来打死我也不信有人能吃下去这东西,但看到你们,我信了。”宫本藏茂看他一副取笑之状,忍不住有些来气,冷冷道:“你说不能吃,却自己打这么多来干什么?”

  那汉子笑道:“我抓这水狼子,只用来卖毛皮。说到底是卖这几根尾巴。”

  宫本藏茂摇头道:“尾巴有什么好吃?”那汉子嘁了一声,笑道:“客人这就不懂了:水狼子最值钱的就是尾巴。你没听说过么,水狼子掉尾巴——没几根值钱的毛啦。”韩蛋蛋极喜欢歇后语,听他说得有板有眼,来了好奇,问道:“怎么解?”

  那汉子道:“做毛笔最好的料便是水狼子尾巴。你想想,一张水狼皮不过巴掌大小,能有什么用?可它的尾巴好啊,一支毛笔里,掺上十来根水狼尾巴毛,那就是上等好笔。我打水狼子,便是为了卖它这尾巴。可若是你直接割下尾巴来卖,收货的必定说这水狼子不大,没长够个儿,咱带着整张皮去,他就没有说辞。”韩蛋蛋见他说起这宗生意来,一副行家派头,暗暗好笑,又道:“你生意好么?”

  那汉子道:“怎么不好?官府办学,不收学费,教的又是咱汉人的字。你想谁不送小孩去?上塾总得写字是不?写字总得用笔是不?造笔总得用这水狼尾巴是不?那咱这尾巴不愁卖。不愁卖的买卖能不是好买卖么?只可惜我们村子周围的水狼子都给打完了,我寻了好些日子,才发现这里水狼子多。”

  此人说话表情极丰,挤眉弄眼,自卖自夸,俨然天下最懂做买卖的人。韩蛋蛋问道:“官府办学不收钱,教小孩识咱汉家的字儿?”

  那汉子点头道:“可不是!本来清兵打进来坐了天下,咱汉人百姓谁不怕?心想这可完了,可没想到咱白耽心了一场。大清官府还是让咱老百姓种地、打猎,这不又让小孩上塾,哪一点比明朝差了?”

  韩蛋蛋笑道:“可是你脑袋理成个猪尾巴样的了。”那汉子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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