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尹天弃面色平静,将怎样与托洪一起被困在药神屋地道中,两人一场打斗,托洪怎样打开洞口,怎样跃出去失足,抓住韩蛋蛋足踝,怎样掉下悬崖一一说过,至于为何与托洪斗了起来,却没说实话。托苏道:“那还是因为你,托洪师弟才死于非命的。托巴师兄,我们一定要为托洪报仇!”
托巴缓缓道:“不错,尹施主,咱们是到外面找一个好地方呢,还是便在这里比划比划?”尹天弃叹道:“在哪里还不一样?不过最好到外面去,免得在下死在这里,这客栈掌柜少不了麻烦。”托巴微微一怔,双手合什,微笑道:“施主此念慈善,我佛慈悲。请。”缓步向外走去。尹天弃不知怎的对这托巴越来越生敬意,肃声道:“好,请!”跟着出门。便在此时,忽听有人叫道:“失火啦!失火啦!”
这一声猝叫又尖又脆,正是韩蛋蛋所发。尹天弃怔了一怔,却见客房各间屋子里的人全涌了出来,争相奔到院子里。果见客栈四个方位的屋角全起了火,其时正是初夏,风助火势,火借风威,刹时间火焰窜起来,人们四处奔跑,纷纷大叫:“起火啦,取水龙来啊!”但一般的客栈之中,哪有什么水龙?客栈掌柜心疼兼肉痛地连连跌足,喝骂众伙计:“你们他妈的吃傻了是不是?雨檐子底下有大水缸,快去提水救火!”众伙计清醒过来,分头提了水桶,还没抢到廊下水缸之前,便纷纷叫道:“掌柜,水缸被人砸啦!”
掌柜急怒攻心,已晕了过去。有个有头脑的伙计一边吩咐救治掌柜,一边指挥众人到前边水渠中担水。客栈中的住客乱了一阵,也开始帮忙,一时人来人往,呼喝声与风火声响成一片。尹天弃奔到先前住的房子里,却见三娘子与宝儿、苏佩莲,以及那郑成功、施琅主从早不知去向。重新回到院中,托巴迎上来道:“这场火来得古怪,尹施主,咱们的事后面再说,好不好?”尹天弃点头道:“好,便是这样。”托苏背着活佛仓惶出来,活佛身上插了许多银针,竟是连炙针都未及拔出。尹天弃隐隐猜到是韩蛋蛋使的计策,只是刚才还似见她影子一闪的,这会儿却说什么也不见了,尹天弃知这徒弟非同一般小孩,也顾不得找她,从一个摔倒的房客那里接过两只木桶,飞步奔向离此三十余丈的一道渠边。
提了水刚要走,韩蛋蛋从人丛中冒了出来,压低声音叫道:“师父,你那么出力,想让客栈免咱店钱是不是?快走啊!”拉住他衣袖便走。尹天弃不知该感激还是该生气,向人丛中撒目,但见人影穿梭,问道:“玉楷,是不是你放的火?”韩蛋蛋双目转动,促声道:“师父,小声些。人家知道了是我们放了火,再走不了的。不是我一人放的,师娘、苏姐姐都有份儿,是那郑公子出的主意,他们都在城外等着我们哪。”尹天弃道:“嘿,我如此一走,不让那托巴喇嘛小看我么?”韩蛋蛋只低头扯着他急走,一边道:“若是咱们没了命,他再高看咱们,也是跑马拉粪——”尹天弃这会儿竟没了主意,问道:“怎么讲?”韩蛋蛋没好气道:“腚后的事!”
尹天弃一想不错,点头道:“对,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找一个墙角放了水桶,反过来拉着韩蛋蛋便走。韩蛋蛋道:“师父,你长进了。”
话音未落,却听一人道:“尹施主,世上之事,无不应有始有终。尹施主欲向何去?”正是托巴、托苏二人。远远还有两人,却是吕品田与温柔二人,两人扶着活佛。尹天弃微有一惊,一瞬间便定下神来,哈哈笑道:“大喇嘛不用再教我啦,我本来想一走了之,被你们追到,那是没法子的事。你们要给托洪报仇,不知是一起上呢,还是一个个来?”他明知只一个托苏便是劲敌,托巴的武功比托苏又高出不知多少,但天生脾性,对敌之时,自然豪气冲天。托苏冷笑道:“你死到头临,还敢硬嘴!”汉语毕竟有限,八字说反了两个。韩蛋蛋道:“你八道胡说,老枯麻!”托苏怔了一怔,道:“什么是老枯麻?”韩蛋蛋自小灵牙利齿,骂起人来是遇强则强,随机应变,若非她母亲傅青女侠常常管教,于骂人一道不知会有多大造就,这时听托苏细问,眉开眼笑,又道:“你老私子见风长不出相傻大个子没挡儿的驴!”托苏几时听过这些言语,但看她神情,知道不是好话,气得想要回骂,但哪里能想起什么好词来?韩蛋蛋笑道:“你千万别结结……结巴!”话音未落,托苏果然结结巴巴道:“你你你假……的,魔鬼!”
托巴道:“这位姑娘便是尹施主的弟子么?”尹天弃道:“正是。”托巴点头笑道:“很好。小施主根骨奇清,口舌伶俐,我托洪师弟内力传于她身,总算没有枉费。”尹天弃方才并未讲过韩蛋蛋凭空得到托洪内力的事,一听之下,不禁大是钦佩,道:“大师高见。”托苏道:“师兄,你说什么?”
托巴道:“依尹施主所说,当日这小施主抓住绳子,托洪师弟失足以后,便抓着她的足踝。这小施主自然支不起两个人的份量,必然绳子要脱手,滑落山谷之中。依你会自怎样做?”
托苏道:“我借力打力,拉她下去,足尖在她身上一点,翻身抓住绳子。”托巴摇头道:“师弟,佛门弟子,此念断不可生。”托苏道:“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但脸上颇有不屑之色,似觉得师兄愚不可及。喇嘛教与佛教系出一体,托巴与托苏来到中原,寻访名山大川,探讨禅宗、密宗经义疑似之处,托巴每有感喟所得,托苏迷恋武功,于师兄的做法不大以为然,这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一说即是讥讽之意。托巴却似是不觉,颌首笑道:“托洪师弟当日必也如此着想,但佛圣遣众弟子于尘世游走普渡苍生,托洪业能未抵,不肯轻弃生命,于危急关头,必想要让二人均保平安。依托洪之能,自然会施出一手功夫,托苏师弟,你说他会施出什么功夫?”
托苏怔了一怔,恍然道:“是返逆大法!”托巴笑道:“不错,你现在明白为什么这小施主身上负有我迦楞堂独门内功了罢?”托苏点头道:“明白了。”但转瞬之间,又摇头道:“托巴师兄,这里面的不对。托洪师弟返逆大法的使了,这小施主身上内力的有了,别说两个人,便是三个人,四个人,小施主也能上去的顺着绳子。为何还……”他还了几次还不出来,着急之下,以藏语说了一通。托巴道:“想来当日尹施主便守在洞口,因此托洪师弟才才……”叹了一声,问道:“尹施主,是也不是?”语中稍有悲凉之意。
尹天弃、韩蛋蛋听他分析得如同亲见一般,相顾苦笑。托苏叫道:“我托洪师弟内功已臻化境,你还了来!”双手箕张,向韩蛋蛋扑到。韩蛋蛋见他神情吓人,惊呼一声,躲向尹天弃身后。尹天弃喝道:“大师何必如此?”挥掌迎上。砰的一响,尹天弃双足立不住,嘶嘶向后滑出数尺,连带得韩蛋蛋跌了一跤。尹天弃冷声道:“好!”挥掌又上。那托苏摇头道:“你的不成。”抬掌迎来,仍然对掌。两人双掌甫待相接,尹天弃身形一闪,已跃过托苏身后,左足一勾,右掌在他后背上一推,托苏身不由已向地下扑去。不过托苏焉是等闲之辈,双掌猛出,借掌风撞击地面反弹之力一跃而起,瘦长的身子如同一根木头一倾又直,转过身道:“好招法,不知道这一招是什么的叫?”习武之人,若是吃了哪招的亏,便千方百计想知道这招数的名称。可尹天弃的武功自成一家,许多招数都是临敌之时现创现用,他这一问,竟不能立即作答,韩蛋蛋拍手道:“这一招‘瘦狗吃屎’的叫了。”托苏道:“瘦狗吃屎,瘦狗吃屎……”念叨之中,皱着眉头,要将此招名称牢牢记住。托巴笑道:“小施主,你年纪轻轻,何必以捉弄人为乐?”向韩蛋蛋招了招手,笑道:“你过来。”韩蛋蛋摇头道:“我不过去。”托巴合掌笑道:“小施主,你身上有我托洪师弟的内力,合该与我迦楞堂有缘。你来,我收你做弟子,你做二转子小尼姑好啦。”韩蛋蛋先前对此人敬重之中自有惧怕,这时听他说话不象,忍不住骂道:“我跟你奶奶有缘,我是你姑奶奶,谁做你的徒弟?”托巴道:“出家人无有俗世辈份,你当我老奶奶亦无不可。”竟是不生气,只一双眼睛蓦地一亮,这时客栈的火光更大了,照见他脸上淡淡散着一层金色,笑容极为奇异。韩蛋蛋不知怎的觉得心中从未有过如此虚空,好象一股吸力自托巴身上传出,身不由已向他慢步走去。耳中听尹天弃与托苏又斗在一起,听师父呼喝之声,好似落了下风,极想转头过去看看情形,却不知怎的,眼光怎么也离不开托巴的眼睛,嘴里道:“我不过去,我不过去!”仍是一步步向他走去。她忽然感到一种来自心底的恐惧,这恐惧又莫名其妙地令人欢喜激动,使她的神情如同痴醉了一般。托巴笑道:“好,小施主,你愿意当我的弟子了吗?”韩蛋蛋到了他面前三尺处站定,说不出话来,轻轻摇头,视线却离不开托巴的眼睛。托巴笑道:“好啦,好啦。”韩蛋蛋直视着他,不由自主地慢慢跪了下去。托托伸出右掌,向她头顶百会穴上缓缓按去。
韩蛋蛋但觉一股和风轻拂自己,丹田的内力翻涌不已,如同身处惊涛骇浪之中。托巴道:“小施主,你千万不要运行内力,你现在觉得很害怕是不是?”韩蛋蛋想点头,但连点头都不能了。托巴和声道:“我将你的内力吸出来,你就再不会受到痛苦了。”韩蛋蛋怕得只想没命地逃,却偏偏一点力气也没有。
托巴的手掌生出一股吸力,韩蛋蛋感觉己身的内力汇成一股细线,沿两脉向百会穴汇集,然后向托巴手掌劳宫穴涌去。心里一个声音道:“不可,不可,他要吸去我的内力!”她这内力虽然本来就非己有,初有之后,为它担惊受怕,当时恨不得快快化去,但后来否极泰来逢凶化吉,初尝内力惊人的甜头,心里早就想过要好好练一身功夫,将来象苏佩莲似的当一个奇女子,这时知道内力要被化去,吓得近乎绝望,想运力向托巴的肚子上打一拳,但内力全部汇成一流,竟运不到双臂上来。
忽然之间,听托苏大叫道:“托巴师兄,你什么的干?”呼的一声,托巴的手掌离开自己头顶,韩蛋蛋如获大赦,站起身来,气由心生,劲自气发,叫道:“你这矮胖子也不是好东西!”一拳打出,正中托巴后腰。托巴腰上肥肉一颤,浑没当回事,却见他与托苏换了两招,喝道:“师弟,你疯了不成?”托苏恼道:“你将托洪师弟内力的拿,我的怎么办?”双掌停了下来。托巴道:“托洪师弟的内力难道要留在这小施主身上才对?”托苏摇头道:“自然不是,可你内力本来就比我高得多多,为什么不是我的拿是你的拿?”托巴笑容拉了下来,冷笑道:“是你去夺迦楞经还是我去夺?”托苏怔了一怔,略有气沮之状,托巴道:“师弟,你给我记住,我取这娃娃身上的内功,是为了我西藏迦楞堂密宗……咦,这娃娃呢?”托苏道:“他们跑了的,追!”
尹天弃、韩蛋蛋师徒听托巴、托苏急追而至,韩蛋蛋道:“师父,我们跑不过这两个西藏兔子,你自己走!”尹天弃一提她衣领,反手一背,将她驮在背上,脚下展开魔踪鬼影独步轻功,一边说道:“玉楷,以后再说这些小看师父的话,当心师父揍你!”韩蛋蛋回头见托巴托苏二人仍是紧追不舍,急道:“师父,谁小看你了?是那皮球、竹篙轻功也不赖,你带了我跑不过他们,也打不过他们的!”尹天弃道:“是啊,他们武功确实厉害,可师父就是死了也不能扔下你不管,我说你小看我,是说你小看了师父的为人!”
韩蛋蛋不禁胸口一酸一热,伏在尹天弃身上,再不说一句话。尹天弃轻身功夫独步武林,虽是背了一个韩蛋蛋,但将身法运到极致,仍是迅若奔马。韩蛋蛋只听双耳风声呼呼,两旁街灯如火线一般后掠,心里竟是特别安详,觉得又回到童年,是父亲背着她一般。她从小就身体特别健康,喜欢蹦蹦哒哒,在父母背上的日子确实不多,这一刻想起父亲来,忽然觉得小时候真该弱一些,在父母背上好好赖一赖的,不知不觉间紧紧搂住尹天弃的脖颈。
风声呼呼之中,师徒俩风驰电掣,不一刻奔出城外,眼前已是夜色深静,韩蛋蛋回头看去,那客栈的方位还有一星火光,但看来已有十数里之遥。她眯起双目瞧去,没见托巴托苏二人的影子,低声道:“师父,皮球竹杆儿不见啦!”尹天弃停下步来,他虽内功精湛,这时却也累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