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三匹马的缰绳,最后一匹却是逃了开去。尹天弃翻身上了其中一匹,驰到郑成功身边,伸手一探,已将郑成功提上马背,自己飞身上了另一匹马,如法炮制,将那施琅也送上马,叫道:“快去!”郑成功高声道:“如若在下不死,当报阁下大德!”
清兵未料此变,向尹天弃等人围来。尹天弃低声令众人严捂双耳,忽然纵声长啸,众官兵抵不住他蝠声功的摧力,纷纷头晕目眩,东倒西歪,有几个更是扑倒地下。尹天弃哈哈大笑,将尹三娘子与宝儿送上第三匹马,尹宝儿身上寒症发作,叫道:“爹爹,我……我撑不住了。”尹天弃道:“眼下情势危急,再撑一会。”对苏佩莲道:“妹子,非是大哥先想着老婆孩子,只为三娘子腿脚不好,儿子又走不动。”苏佩莲早知尹宝儿得的是什么病了,心头酸楚,叹道:“咱们兄妹肝胆相照,何须多说?”众人向北奔逃。前边有一片树林,苏佩莲、韩蛋蛋等心想只要进了树林,官兵就再不易追赶,何况有尹天弃出神入化的武功,便是被他们追上也不见得能怎样,是以并不觉得特别紧张。
谁知马蹄响处,一队十六人骑兵自北迎面截来。众人吃惊之时,却见那队骑兵之前另有两骑,正是郑成功与施琅主从二人,原来没逃出多远,便被这队骑兵兜截回来。尹天弃暗暗叫苦,船上下来的官兵却大声欢呼,两边官兵向此合围过来。苏佩莲见状,心知今日恐怕不妙,道:“大哥,实在不行,你与大嫂、宝儿先冲出去吧。”尹天弃冷哼一声,对尹三娘子道:“下来!”抢上马去,道一声“跟上”,向那队骑兵冲去。那队骑兵不知道他的厉害,有两名持矛刺到。尹天弃身上前倾,双手分抓双矛,身子直起来时,两名骑兵忽的手舞足蹈飞起丈高,跌到地上。尹天弃双矛在手,左挑右刺,眨眼间又将五名骑兵打开马来。郑成功、施琅掉转马头,跟在他后面,尹三娘子、苏佩莲、韩蛋蛋也紧紧跟上。余下的几名骑兵见尹天弃威猛难当,纷纷闪避。尹天弃哈哈大笑,长矛抖出,挂住一匹乱马缰绳,交给尹三娘子,如法炮制,为苏佩莲、韩蛋蛋也均夺了战马。韩蛋蛋见师父如此英雄,不禁很是激动,她所骑的那匹马是一个小军官的,鞍旁系了一把大刀,可惜那军官还未来得及拔出就被刺下马去,这时韩蛋蛋却拔了出来,举在手中,为众人垫后。
尹天弃一马当先,忽然长矛一挑,将一名清兵挑得飞到半空,尹天弃扔了双矛,左手执缰,右手疾出,抓住那清兵,啪啪数指,封了他周身数处要穴,冲出敌群,叫道:“老婆,接了!”扔给尹三娘子。尹三娘子向后仰身,接过那清兵,横在马背上,摸出匕首,刺开那清兵的喉管,尹宝儿嗬嗬欢呼,爬上去俯头吸血。苏佩莲虽早知尹宝儿需喝人血才能活命,但见了如此情形,仍忍不住心下恻悚。韩蛋蛋瞧她神情,知她心意,策骑与她并驰,低声道:“姐姐师父,他喝的是鞑子的血,给我汉人报仇来着。”苏佩莲叹息不语,心想尹大哥如此英雄人物,但因儿子天生重病,便不得不出此下策,其中善恶对错,真不是一语能说清的,又想汉人鞑子虽然势不两立,但真见到喝鞑子之血,毕竟觉得于心难忍。
众人驰出一程,尹宝儿已喝足了人血,三娘子将清兵尸体扔下马去。后面的追兵见那尸体咽喉伤处除了刀伤,更有两排牙痕,惊怒之下,大声呐喊,向众人紧追不舍。那施琅伤的最重,伏在马鞍上,赞道:“恩公,尊公子生啖鞑子之血,足见对满清鞑子仇恨之深,若是汉人都如尊公子一般,何愁我大明不复、鞑子不灭?”尹天弃却深知儿子对于人血那是不分“满汉”,一概来者不拒,照单全收,望了宝儿一眼,不禁苦笑,当下也不多说。郑成功道:“不敢请教恩公尊姓大名?”
尹天弃不知怎的忽然着恼,冷笑道:“眼下追兵未停,你婆婆妈妈的,想要请我请酒不成?”郑成功怔了一怔,点头道:“恩公所言极是。”果然不再说一句话,催马疾驰。身后两伙官兵加起来虽还有四十余人,但马匹却不过十匹,十名骑马追来的均怕尹天弃的骇人手段,因此追了一会,便渐追渐慢,终于给尹天弃等人甩掉。尹天弃驻马回头,回想自己这一仗打的威风凛凛,不禁很是得意,对韩蛋蛋道:“玉楷,有句话叫‘射人先射马……”韩蛋蛋迅速接道:“擒贼先擒王!”尹天弃道:“那你定是听说过的啦。今天我这一出,却是反其道而行之,你说是为何?”韩蛋蛋笑道:“师父,你想说什么,就早点说罢,我猜不着的。”尹天弃眼角斜睨,说道:“你聪明得很,已经懂了。”韩蛋蛋也斜睨着尹天弃,静了一会儿,师徒二人忽一齐大笑。韩蛋蛋心道:“师父其实比爹爹还喜欢自吹自擂。”想到爹爹,心中暗叹一声。
郑成功在马上向尹天弃伏身作拜,庄声道:“今日大难不死,全仗恩公大德。恩公亲王姓大名,务请告知。”尹天弃端量他一眼,抱拳还礼,通了姓名。郑成功微有惊讶,说道:“原来恩公便是尹天弃。恩公在江湖之中声名颇恶,却是这等热血汉子。”尹天弃哈哈一笑,点头道:“大明公子郑成功,却不是虚伪之辈。”郑成功又与尹三娘子、苏佩莲见了礼,苏佩莲以真名相告。郑成功道:“原来竟是苏女侠。苏女侠大名一夜间遍传武林,成功今日得见,其幸何如?”苏佩莲心中微动:“他也是反鞑子,我也是反鞑子,我是继承夫志,他却是与父亲决裂,其中的勇气,却比我还要大了。”不禁生出一种惺惺相惜之感,说道:“郑公子,你们二人都受了伤,眼下不是说话之机,先找一处停当下来治伤要紧。尹大哥,你说是不是?”尹天弃知她是想让自己保护郑氏主从,他自儿子出生以来,常觉得世上没有任何人可以称作朋友,行事但凭单打独斗,自与苏佩莲结识,方知朋友为何物,这时见郑成功虽是重伤在身,却是绝不失礼数,眉宇间英气勃勃,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折人气质,笑道:“你说是就是。只不知郑公子是否另有安排?”郑成功道:“大哥若是便当,一切听从安排。”尹天弃摆手道:“咱们再回通州去,鞑子捕快绝想不到。”
尹天弃江湖经验甚丰,领众人绕过一道浅河,断了马踪,到了通州城外,众人舍了马匹,怕形状引起注意,先找了处隐避之所躲了,由郑氏主从给了银子,尹三娘子为众人买了数件衣裳,众人均换了,此时天已近黑,便进了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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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险象迭生
更新时间:2009…5…8 2:10:25 字数:17787
词曰:天苍茫,云海接。望断江湖路,惨淡无色。当年十里杏花坡。剑久未杀敌,拂拭空叹嗟。一己恩仇事,不关百姓山河。何为天灾与人祸!
众人不能再进那家“喜莲客栈”,另进了一家“高升客栈”,安顿下来。尹天弃等人带的行李包袱都被通州四痴留去了,身边没有伤药,看郑成功、施琅二人伤势不轻,向店伴打听了,着韩蛋蛋去找郎中。
韩蛋蛋在街上转了一圈,可眼下天色已黑,所有的医堂都关了门,心想还是回客栈让店伴去寻一个郎中来的好,刚进客栈,忽听东边一排客房中有个人正说话,声音好熟,正是“九口老鳖”吕品田,不禁喜出望外,蹩到那间客房之下,食指蘸了唾沫,悄悄捅开窗纸,向里面看去。却见那房中除了吕品田,还有另外三个人,其中一人是见过的,正是在药神屋前被尹天弃赶走的西藏病公子,那西藏病公子卧在床上,吕品田正为他号脉,另外两人均是喇嘛,一个矮胖喇嘛环眼蚕眉,面容呈古铜之色,长相恶而不凶,威而不怒,三分象弥勒,三分象金刚,剩下四分五五分成,一半是滑稽,一半是庄重;另一位也是位喇嘛,长得又高又瘦,活象一根竹篙,愁眉苦脸,好象世上所有的不如意都让他碰上,一只手笼在袖中,另一只手却袒露着,皮包骨头,关节极为粗大。
吕品田号脉半晌,放开那病公子手腕。那瘦喇嘛问道:“怎样?”语调怪异。吕品田沉吟不语,但神色好象极是为难。病公子道:“吕先生,我的病不好治,是不是?”那矮胖喇嘛道:“您是活佛,活佛为普天苍生受灾受难,绝计生命无虞。”那病公子苦笑道:“托巴师傅,我这多病多苦之身,恐怕福祉无多。”胖瘦二喇嘛一齐躬身道:“活佛断不可灰心。”
韩蛋蛋心道:“什么是活佛?啊,是了,活佛就是活神仙。我们老家管吃喝不愁、知足常乐的人叫活神仙,这西藏公子怎么也不象哪。”
胖喇嘛与瘦喇嘛又咕噜咕噜说了一大串,好象是念经文,又好象是安慰活佛,韩蛋蛋半句也不懂。那活佛点头道:“是啊,你们这就去吧。”胖瘦二喇嘛与吕品田便出了门,脚步声响中,到了隔壁房内。韩蛋蛋也蹑足走去,依样戳破窗纸,往里偷看。却见房中已有一个女子,斜倚在床上,面如金纸,显是受了极为厉害的内伤,这女子韩蛋蛋也是认得的,正是吕品田的情人师娘温柔。暗道:“原来这鳖婆还没有死。啊呀,她本来是药神吴还的老婆,这样一来,可不是将吴还也骂了么?但愿药神在天有灵,知道我骂她鳖婆是为了帮他出口气。”却听那胖喇嘛托巴说道:“吕公子,你说实话,给活佛治病能有几分把握?”
吕品田道:“只有一分。”那瘦喇嘛三角眼一下瞪起,阴沉沉道:“你什么说?你的师父药神叫了,你的本事怎么这样很的差劲?”他的汉语不大流利,听来让人觉得很是别扭。吕品田不悦道:“托苏大师,在下本来就本领低微,药神的技艺,十成学了不到一成,大师不如另请高明罢。”韩蛋蛋暗暗好奇:“那天送给我内力的大喇嘛叫托洪,这两个大喇嘛一个叫托巴,一个叫托苏。莫非喇嘛的名字中都‘托啊托’的?”却听托苏嘿嘿笑道:“你药神老婆好上的本事也是一成学了?”吕品田怒道:“大师若是想为活佛治病,就好好商量,若是想来侮辱我,那只怕就没意思了。”托巴道:“二师弟,佛家十戒,其中之一便是戒恶口。”托苏阴阴一笑,悻悻不语。韩蛋蛋暗道:“胖子一般比瘦子会说话些,就连喇嘛,也不例外。”她自己从小就胖乎乎的,这段时间不知不觉长高了一些,加上多受苦楚,身形已苗条许多,饶是如此,也比寻常小姑娘粗壮不少,是以天生对胖子多三分好感。
托巴道:“吕公子,你朋友受了极重的内伤,这种病你是治不好的,我却能治好她。活佛得的是疑病,这种病我不会治,你却能治好。我们以病易病,你治好活佛,我治好你朋友。人力尽到,天意从善。请吕公子尽力而为如何?”吕品田沉吟一会,霍的站了起来,点头道:“一言为定,我若是治不好活佛,也请你治好她。在下的命交给你便了。”说话竟发出铁样的声音。托巴道:“吕公子多虑啦,请让你的朋友坐好。”
吕品田扶温柔坐正,托巴道:“甚好。”除去布鞋,也上了床板,盘膝坐下,双手搁在两侧。托苏道:“师兄,你怎么能以密宗真力为人治病?”托巴缓缓道:“我为这姑娘治病,便等于是为活佛治病。托苏师弟,枷楞经有云:‘饲鹰舍虎,还是自身’,我耗一点内力算得什么?”托苏咽口唾沫,不再言语。韩蛋蛋听得分明,暗道:“原来喇嘛之中,也并非全是坏人。这托巴喇嘛甘心以内力为温柔治病,便是一个好和尚。”又想:“他既先给温柔治病,那么九口老鳖给活佛治病时自会尽力。可见先给别人,便不会白给。”心里竟好象略有所得,悄悄下了窗户,准备回去向师父禀明。
方转过身来,却不禁吓了一跳,见一人直直站在自己面前,高高瘦瘦,正是托苏喇嘛。借院中气死风灯照映,看清他眼光冷冷的,不象存有什么好意。托苏喇嘛问道:“女娃娃,你偷看我们什么的干?”韩蛋蛋见他吊死鬼般的模样,却偏偏这般神出鬼没,不由得发慌,哈哈一笑,摇头道:“看是看了,偷的没有。”托苏怔了一怔,阴阴笑道:“很好。你是个好娃娃,好娃娃。”伸出枯干的大手,摸向韩蛋蛋的头顶。韩蛋蛋叫道:“你什么的干?”侧身躲避。说也奇怪,那托苏的手掌明明伸的极慢,韩蛋蛋却偏偏没有躲开,只觉得头顶百会穴微微一痒,一股热流由他手掌传入体内,沿二脉攸忽归与丹田,竟说不出的舒服。微微一笑,转身便走。那托苏喇嘛咦的一声,似是无比惊奇,身子一动,已赶上韩蛋蛋,长臂又出,拍向韩蛋蛋背心。韩蛋蛋听得他掌风隐隐作响,放声呼道:“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