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害你害得这么厉害,你还客气什么?”说到这里,眼圈变红,声音竟有些哽咽。
韩蛋蛋熟知商不服的伎俩,叹道:“别人说假话时不免神色中露出些苗头来,这小骗子怎么就这么厉害!若不知究竟,我恐怕也信他的话了。”
却听商广翼道:“苏姑娘,你既说起张华之事,我们便分说分说。不错,当年张华兄弟与老夫情同手足,为人干练果敢,老夫……对他极是信任。谁知他貌似忠厚老实,却是深藏祸心……”苏佩莲气得脸色蜡黄,咬牙冷笑道:“好,我倒要听听商教主编故事的本领有多大。张华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你、对不起白莲教的事?惹得商教主要逼死他才甘心?”商广翼闭目长叹一声,摇头道:“过去之事,何必再提?张华兄弟临死之时,终于幡然悔悟,我早已原谅他了。苏姑娘,你本是女中豪杰,见事何必如此耿耿?不错,张华兄弟虽有对不住本教,可老夫引导不力,也是有过错的。你要为丈夫报仇,只冲着老夫一个人就成了,何必要将嘉定的教中弟子都送到鞑子刀下这才甘心?”苏佩莲怒道:“一派胡言,一派胡言!商广翼,你竟然这等卑鄙无耻!”
商广翼道:“老夫的话句句是实,你想抵赖,也不那么容易。嘉定一役,我嘉定教中弟子全没了,何以独独你逃了出来?”当日清军入嘉定,将城中义士尽数杀害,苏佩莲想起当日情景,又是心痛,又是愤怒,反诘道:“以你说是什么原因?”
商广翼叹道:“这个还需多说?你与鞑子兵勾结,害我嘉定的教众,鞑子怎么会杀你,你自然是能逃出来的。”他这个“逃”字,说的格外重,讥刺之意甚明。苏佩莲身上直冒冷气,怒道:“你……你……”
韩蛋蛋忽道:“商教主,你这谎话,编得倒也高明。你当年差一点让‘僧道二圣’取了性命,脑筋也吓得不大灵光了,这样的谎话你是想不出来的,是别人教你的罢?”
她说话既快且脆,又是突如其来,商广翼不及思索,大声叫道:“不,想我自己想出来……”话一出口,即知上当,又是生气,又是惭愧,不知如何说下去。
韩蛋蛋哈哈笑道:“原来这些谎话是商教主自己想出来的,了不起啊了不起。”尹氏夫妇与苏佩莲一齐发笑。通州四痴均是脸上稍变。武有境道:“教主,这……这个玩笑可开不得。”商不服冷声道:“你们不要听她胡说八道,教主怎么能开玩笑?”顿了一顿,换了一种口气道:“教主为奸人所害,脑筋是不大灵光,但别人要觉得他好骗,可也不容易。苏婶婶,你投降了鞑子,四处打探教主的下落,更带着鞑子官兵到狼山忘机峰药神屋抓他老人家,难道这也能抵赖得了么?”他说话比他老子厉害得多,捏造一个罪名,接着便问一句“难道这也想抵赖不成”,委实教人难以辩说。
苏佩莲笑道:“商教主,我问你,现下全国四处贴着我的通辑令,这又怎么说?难道我投降了鞑子,鞑子反要辑拿我不成?”
她这话一说,通州四痴、樊大成、卓通等人均想:“是啊,这一节明显得很,我们怎么没想到?”脸上浮上一层疑色。商不服心里暗暗叫苦,但他天生脑子转得快,一急之下,便有了主意,大声道:“这是鞑子用的疑兵之计。他们想利用你来骗取白莲教弟子的信任,这个假阵势么,自然要做得足足的才好。不然教中兄弟一见你就怀疑你提防你,你还怎么帮鞑子捕杀咱们教中的英雄好汉?我爹爹开始也是因为信任你,才让你抢去了神仙谱。嗯,总算苍天未泯,光明未灭,这神仙谱又落回本教……本教手中。否则,真是不堪设想。”商广翼叹道:“不错,真是不堪设想。”
尹天弃冷笑道:“你会不会自己说话?到底你是教主还是你儿子是教主?”
商不服喝道:“对叛徒说话,还用得着非是教主不可?爹爹,这些叛徒满口胡言,看来不知悔改,你老人家看怎么办?”
商广翼森声道:“把他们全杀了。本座要重整白莲教,第一件事就这么顺利,你们几个功劳不小。”
通州四痴前日忽然接到商教主的帖子,商教主已十几年未在江湖上露面,教徒大都以为他早已不在人世,接到教主令帖,通州四痴真是又惊又喜,武有境本来职司最高,家境又是最好,当即将教主父子迎到自己家中,按教主之令设计擒了尹、苏等人。那武有境听尹天弃这样说,忍不住暗暗点头,想到这事不知谁说的真谁说的假,万一弄错了,岂不成了大大的罪人?心道:“通州四痴本来以我在教中职位最高,但商氏父子已委任屠大哥为护法。护法职位仅次于副教主,比我一个白纸扇高出得多了,他又是大哥,我若是提出异议,那可是‘非礼’得很。”他向来觉得四弟文无华最有主意,向他看了一眼,见他眉头紧锁,这一来自己的眉头更加展不开了,忽听商氏父子要杀人,不禁大急,纵然有些非礼之处,也顾不了许多,咳嗽一声,说道:“本来教主与护法在此,用不着属下多嘴多舌。可兹事体大,还是问明白了再作计较为是。”
商不服肚里暗骂,嘴上赞道:“武大哥可真是好人。唉,这些叛徒,若能有一分象武大哥这样的良心,也不会害得教主这么惨。只是夜长梦多,再耽搁下去,说不定引来官兵,可就麻烦得很了。”在腰上一摸,手中多了一枝铁刺,厉声道:“苏佩莲、尹天弃,你们虽然害我父亲,可我不恨你们,可是你们想将我白莲教的义士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我却容不得你们!”向前走上两步,举起钢刺,照尹天弃心窝刺去。尹天弃枉有一身武功,这时却没有半分还手之力,忽然口唇一张,大喝一声。
他的蝠声功端的厉害,虽是穴道被点,功力大打折扣,但这一下猝然而发,还是威势惊人。众人只觉得屋中突然劈了一个响雷,震得双耳嗡嗡作响。商不服吓得惊叫一声,手中钢刺当的掉在地上。
便在此时,一名汉子惊失慌忙奔进来道:“老爷,不好,官兵……官兵把咱的屋子围起来啦!”武有境惊道:“什么?他妈的官兵怎么来啦?”这当儿事情突如其来,可忘了子曰语云。
却听外头官兵喝道:“屋里听者:你们窝藏反贼,已被官兵围住,赶快两手上举,陆续出来,胆敢抗拒者,格杀勿论!”
众人大惊失色。商广翼道:“这可怎么办?”文无华道:“武大……二哥,你这屋子有没有后门?”武有境侧耳一听,摇头道:“后门也让官兵堵住啦。”文无华心犹不死:“那有没有地道?”武有境又摇摇头:“那年想挖一条以备不测之需,可到底没挖。”商广翼双掌一拍,跌足道:“嘿,你为什么不挖呢!”武有境心想官兵围了自己家,自己担的罪名最大,弄不好要抄家灭族,焦急之下,哪顾得了非礼不非,回敬道:“教主,你说这话,可有什么用?”商广翼被他噎得缩了一缩,知道不是摆教主威风的时候,苦着脸道:“那你总得想想办法呀!咱们这一伙让官兵抓了去,白莲教真要全军覆没了。”屠丹青道:“教主,不成咱们冲出去,能走就走,走不了就杀,杀一个够本,杀两个便赚。”文无华与武有境最是交好,昨晚一赛重定名次,自己老四的排行没变,武老大却变成了武老二,对新老大略有嫉妒,这时忍不住道:“臭主意,臭主意。”屠丹青怒道:“你又有什么好主意?”文无华摆手道:“我没有好主意,可也决不出臭主意。”
武有境忽然道:“教主,你老人家拿主意罢,属下身家性命,便全在教主手中啦。”商广翼只差要急昏,哭丧着脸道:“我又不清楚这里的情形,能拿什么主意?”通州四痴、樊大成、卓通等见教主如此,不禁均生失望之意,相互望望,直爽如武有境、樊大成者,脸上均浮起一层怒意。便是屠丹青也想:“看来商教主无复当年的英明果敢了,跟着这样的教主到底有多大出息?嗯,其实他当年也说不上英明果敢,我这个空头护法到底当得当不得,只怕还要再考虑考虑。”但这当儿被官兵围住,心智大乱,哪有时间考虑此事,急得出了一头汗。
其实官兵突出其来,苏佩莲、韩蛋蛋与尹氏夫妇更是吃惊。尹天弃道:“快快解了我的穴道,我出去杀开一条血路,你们跟着逃出去,大伙儿这一回的恩怨一笔揭过。”尹天弃武功高明,下手狠辣,对他能杀开一条血路一说,众人均是相信,因此这话一说,商广翼首先动心,说道:“这也不是不行。只是你要说话算话,不许再跟咱们作对,我们都不计前嫌,今后你在教中当个……也当个护法罢。”屠丹青听教主竟如此许诺,心想尹天弃今后与自己平起平坐,必然记今日之仇,早晚是个祸胎,不禁冷哼一声。武有境道:“不成。属下的家人可没几个会武功的,咱们逃出去了,岂不是……岂不是……孔子有云:‘己所不欲,勿以施人’,这个恐怕不妥,大大的不妥,不妥之至也。”
几人正无计可施,却听商不服大声道:“这几个反贼武功高强,大伙儿务必要小心,一定要捉活的,官老爷还要问话呢!”说着对着桌椅板凳连打带踢,弄得丁丁咣咣,宛似正在激战,一边示意众人也要如此。武有境虽不明其意,但也抄起镔铁棍挥打,他砸的是自己东西,不免心疼,是以下手极轻,砸的也尽是便宜东西。商宫羽、屠丹青等人却就没那么客气了,一个个出力狠打狠砸,尤以商宫羽使的兵器是一对钢钹,双钹一击,锵锵作响,激战声一时大作。外面官兵喊道:“里面干什么?”商不服叫道:“官兵老爷,小的们正在反贼激斗,这几个反贼武功厉害,狗急跳墙,官兵老爷千万别急于进来,小的们将他们拿住了,一个个押出去献给官老爷。”官兵听里面劈劈啪啪,丁伶咣啷,还夹有呼喝之声,算来商不服所言非虚,说道:“你们是良民,抓住了反贼,一定重重有赏。”
商不服又大声道:“小的刚才一面拖住反贼,一面请八仙楼的孙掌柜赶快报官,官兵老爷来的可真快哪。”官兵道:“孙掌柜没来,是一个店小二来报的。”
商不服转回头来低声道:“解开他们的穴道,别解开他们的绳子。”屠丹青将尹氏夫妇等的穴道解了,问道:“公子,不解开他们的绳子,咱们可怎么冲出去?”
韩蛋蛋心念一转,忽然明白了商不服的计策,骂道:“你这个小骗子,你他妈的真是坏透啦!”
商不服哈哈一笑,说道:“韩姑娘,我想什么,你总是第一个能明白过来,可惜我们势不两立。”对屠丹青等人道:“你们听到了,这是八仙楼子里的店小二报的官。他可不知道咱们是白莲教的,他所认得的反贼,就是通辑告示中画着的这个苏佩莲张大哥。我们将他们送给官兵,岂不解了燃眉之急?等官兵一走,我们立刻收拾东西走人,官兵反应过来,这里便只剩一座空房了。只是武堂主的家财不免要损失啦。”
武有境大喜道:“好计策!公子,不知这是孙子兵法的哪一条?”商不服笑道:“这是爷爷兵法,不是孙子兵法。”话一出口,即知失言,显出了油滑无赖的本性,立即补道:“咱们使将出来,官兵与叛徒便是傻孙子,咱们岂不是爷爷了么?”武有境笑道:“然也然也,咱们那是……势所必然,非爷爷不成。”他们说话之间,手里的家伙均没停,仍是敲敲打打。
尹三娘子骂道:“小贼,你好恶毒!”苏佩莲冷声道:“商教主,你不是说我是内奸叛徒么,鞑子官兵却为什么抓我?”商广翼为之语塞,通州四痴听苏佩莲这一问很有道理,均道:“这也是哪。”商不服道:“这妖妇投降了清庭的大官,怎么会让官兵人人都知道?”通州四痴点头道:“那也是。”韩蛋蛋骂道:“你们他娘的全是混帐王八蛋!什么这也是、那也是?”
商不服拿起钢刺,大声道:“反贼,你还能逞凶到几时?”上前一刺插入苏佩莲肩头。苏佩莲疼痛之下,冷哼一声,大怒道:“你这小贼,太也卑鄙!”商不服低声道:“你越大声骂才好。”高声道:“拿住一个!”举刺将韩蛋蛋右腿也刺了一下,韩蛋蛋咬牙道:“小骗子,我只要不死,一定要报这个仇!”商不服见她眼光中的仇恨意味极盛,不禁忽觉得心悸,阴笑道:“那就让你死了好啦。”拔出钢刺,便要向她心窝刺去。尹宝儿呼道:“师姐!”不知从哪来了股力气,一把抱住商不服左腿,张口咬落。他长期吸食人血,牙齿格外尖利,这一口直咬入商不服股肉,渗出血来,尹宝儿见了血自然吮咂起来。
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