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厅墙壁上抹一团石灰。尹天弃师徒看得分明,不由得又气又喜。
却见那少女抹一团走一段,弯弯曲曲,拐来拐去,过了一会儿,遇到了另一个少女,也在抹石灰。先头一个问道:“苹果,你干了多少啦?”那叫苹果的道:“差不多七八十处啦。桃子,你呢?”桃子道:“也差不多罢。喂,苹果,师兄说千万不能马虎了,一定要抹成圆的,那尹天弃精细的很,有一点不对恐怕也看得出来。”苹果道:“晓得啦。唉,师父若知道我们捉弄人,一定会骂,桃子,你怕不怕?”桃子撅嘴道:“当然怕了,不过我更怕师哥。苹果,咱们这不叫捉弄人,咱们恐怕……恐怕是害人……罢。”两人说话都是压低声音,左右睃瞄,提防有人听到。桃子叹了口气,道:“走,看看小桔子她们去。”二人提了灰桶、油灯,并肩向另一条地道走去。
尹天弃肚里暗暗冷笑,悄悄跟上,遇到的人越来越多,都是前天在药神屋门前见过的药神弟子。后来汇集到了九名,其中五名少女,四名少年,众人互相询问,都说已做了几十处记号。那桃子道:“嗯,那姓尹的一看到处都有他做的记号,吸血鬼可能要气成吊死鬼。好啦,我们向师兄禀报去吧。”
尹天弃小心翼翼,不让众人发觉,仍是辍着前行。韩蛋蛋心道:“她们起名字当真好玩,女的不是苹果啦桃子啦,便是什么荔枝、杏儿,这名字可叫不得,一叫就流口水。”忍不住咂了咂嘴唇。药神众弟子浑没发觉有人跟着,却不再说话,均快步前行。那地道一会儿便分岔路,众弟子或是左拐或是右拐,有些地方却是从另一道墙壁中间推开一道门。尹天弃心下庆幸:“不是他们领着,这迷宫似的地道,我是永远不会知道如何走法。”
众人走了一段,到了一个大一些的石厅。尹天弃闪身到另一侧甬道前,轻轻放下韩蛋蛋。却见里面已有十来人,除了中间椅子上坐了一名风韵十足的中年妇人,余者全是少年少女,那吕品田站在妇人身边,双手抱在腹间,一副毕恭毕敬的神情。苹果等进来,一齐躬身道:“师娘。”那妇人神色冷淡,只点了点头。吕品田道:“师娘知道了。”
苹果等向师娘拜了一拜,肃立一侧。师娘道:“你们做的很好。那姓尹的伤了田儿,我们就要活活困死他。这地道中共有一千四百五十六处岔口、八十三处暗门,尹天弃能找到这里,简直是神仙啦。”众弟子均默不作声。师娘道:“你们怎么不说话?好象受气包似的,装什么老实?”
众弟子互相望了一眼,一名男弟子站出来,躬身道:“师娘,师尊到底去了哪里,怎么还不回来?”
师娘一下子拉下脸来,喝道:“小石头,好大胆子!”小石头抬起头来,慢慢道:“师娘,问一问师尊的消息,怎么说得上胆大不胆大?”吕品田叱道:“小石头,你胆敢跟师娘这样说话?”他们知道这地道绝不可能进来别人,是以说话并不刻意压低声音。
小石头脸显犹豫之色,回头望了一眼,却见一众弟子均低着眉看他,眼中都是鼓励之意,吸了口气,挺起胸膛,说道:“大师兄,师尊怎么对待你的?你难道全忘了不成?”
吕品田脸色一下子变白,笑道:“师尊对我恩重如山,你凭什么说我忘了?”
那小石头嘿嘿冷笑,点头道:“你原来是这样有良心的。那么我问你,师尊到底去哪儿了?”吕品田双目掠过一丝恐惧之色,笑道:“师尊自然是出外访友啦。师娘不是早对我们说过了么?”师娘温声笑问道:“是啊,小石头,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她方才冷若冰霜时已是美艳惊人,这微微一笑,更增了三分妩媚。韩蛋蛋在暗中看得清楚,心道:“这药神的老婆比秋真还要好看。如果让各索萨哥见到了,只怕不只是叫‘凤凰’了,那要叫做……叫做……”一时想不起来什么比凤凰还好看,“叫做‘更加凤凰了’。”又想:“呸,凤凰高贵无比,秋真也就是长得好看,算什么凤凰?最多算小母鸡。”一下子又想起各索萨哥手下的那汉人武师方成,寻思:“那方成虽是救了我一命,但是甘心作鞑狗的走狗,就只能称作老鼠了。”想想在这石洞鳖窝之中,正适合大骂母鸡老鼠,只是那秋真、方成耳朵再发烧也想不到自己头上,未免有些可惜。
小石头道:“师娘,我只不过想念师尊了,随便问问。”师娘笑道:“很好,很好。”忽然身子微微一动,啪的一声,那小石头脸上已挨了一记,刹时间起了五道指印。师娘这一下子极快,小石头反应过来,已经挨了打,捂着脸愤声道:“师娘,石头说错了什么?你凭什么打我?”
吕品田道:“师娘打你一定有师娘的理由,就算是没有理由,难道还不能打你了?”
众弟子均有气愤之色,敢怒不敢言。师娘微笑着向众人扫视了一遍,说道:“你们给我记住了,以后谁也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你们师尊。嗯,你们想念师尊,我难道不想么?”
小石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师娘使个眼色,吕品田问道:“你笑什么?”
小石头流下泪来,骈指指着吕品田,沉声骂道:“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枉你还有脸活着!还有你……”转臂指着师娘,“你们……你们做的好事,当没人知道么?”
师娘冷笑道:“我们做的什么好事?”吕品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强笑道:“石师弟,你胡说什么?”
小石头张了张嘴唇,结了一结,嘿了一声道:“你们有脸做,我没脸说!不过,这里的人全都知道的,施苹、施桃、施杏,你们怎么不说?”苹果、桃子、杏儿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师娘冷笑道:“很好,很好。你们知道什么,说出来就是了。”
小石头脸色蜡黄,大声道:“你们以为我不敢说?以为我不敢说是么?你们……你们禽兽不如!”
“啪”的一声暴响,小石头脸上多了一道鞭痕,直连到前胸,一片衣襟也被打破。师娘手腕一抖,收回鞭子,青着脸道:“我看全是你们师尊把你们惯坏了!成才、四儿,把这不知大小的东西捆起来,押进天仓洞里。”两名男弟子向小石头走去,走到师娘跟前时,忽的双双向师娘出招,一个双掌攻其面门,一个手中不如何时多了根药杵,打向师娘右肋。这一下变起突然,师娘却似是早就预料到,冷哼一声,双手在椅子扶手上一按,轻轻巧巧从成才、四儿头顶上翻过,双足分踢,啪啪两响,成才、四儿向椅子上跌去。小石头、施苹等弟子各发一声喊,扑向师娘,另两男一女三名弟子对吕品田出招。
尹天弃、韩蛋蛋师徒在暗中看得分明,一时又惊又诧。
却见师娘左掌右鞭,身法敏捷,挑打抽绊,每出一招,便有一名弟子受伤,武功竟是高得怕人。围攻她的众人呼喝叫骂声中,一个个跌出战团,或是断臂,或是脱骱,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独有小石头武功较其他师兄弟为高,还站在当地,一边躲闪师娘的进招,一边破口大骂。到了这个时候,他自然不会“没脸说”了,什么“狗男女”、“臭不要脸”、“奸夫淫妇”骂不绝口,忽的被师娘一鞭缠住右足,摔倒在地。师娘上前一脚踏在他头上,喝道:“你们还不住手!”那围攻吕品田的三名弟子心下慌了,砰砰两声,两名被吕品田挥掌劈倒,剩下的施杏惊叫一声,窜向石厅的另一个侧门。呜的一声,师娘挥鞭裹住她腰,一圈一拉,砰的一声,施杏飞回厅中,跌在众人中间。师娘出指出风,扑扑连声,点了众人的穴道。
这场打斗开始得突然,结束得迅速,不过喘几口气的工夫,满厅之中,除了师娘与吕品田,剩下的二十余人均已受伤。师娘将众弟子挨个点了穴道,鞭子一挥,椅子已被拖过来,坐了下去,咯咯笑起来,招手道:“田儿,你过来。”吕品田脸上一块儿红一片儿白,眼光中透出一股恼羞之怒、翻脸之惊、侥幸之喜,冷冷道:“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站在师娘身边。师娘看着他,眉梢眼角笑眯眯地,慵声道:“田儿,我好长时间没跟人动手了,这一动手,牵得肩膀疼呢。”吕品田伸手给她按摩双肩。师娘脖子后仰转动,后脑的一丛乌发擦着他手背,懒洋洋道:“田儿,你说说,我们该怎么处置他们?”
小石头等人又气又憎,骂声不绝。师娘右手连连挥动,一连串脆响,将骂得最凶的几个全打了一鞭。除了小石头,余人皆不敢再骂,全哭了起来。吕品田道:“师娘,依我看,废去他们的武功,将他们一个个全赶下山去。”师娘柔声道:“田儿,到了这时,怎么还叫我师娘?你叫我的名字,嗯,叫我温柔,叫我温柔姐姐。”两人在暗中不知有多少回此等甜声昵语,但当着众位师兄弟姐妹的面儿,吕品田张了张嘴,竟叫不出来。温柔叹道:“田儿,你是男子汉大丈夫,敢爱敢恨,有什么怕的?”吕品田在众师兄弟脸上扫了一眼,硬下心来,叫道:“是的,温柔……温柔姐姐。”一声出口,大感快意,脸上泛起一层红光。
温柔道:“还不够,你叫我柔儿。”吕品田颤声道:“柔儿。”温柔道:“你高兴么?”吕品田道:“我高兴,我……我高兴得很。”小石头骂道:“你当真丧尽良心!”吕品田身子略有一颤,温柔反手拉过他的手掌,说道:“我也高兴得很。你喜欢我,我喜欢你,有什么好怕的?他们不是骂我们么?待会儿你一个个割了他们舌头,就再也骂不成了。”仰起头来。吕品田望着地下的众人,微生怯意,却经不起温柔的又一拉,俯下头去,二人吻接在一起。众弟子全都大骂起来。温柔左手勾着吕品田的后颈,右手连挥,噼噼啪啪,鞭子便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向众弟子击去,一时厅内呼痛声、叫骂声响成一片。吕品田究竟胆怯,挣了开来。温柔脸色娇红之中透着肃杀,笑道:“田儿,他们越是不想看,我们就越让他们看,你来!”站起来扶吕品田坐了,拧腰坐在他腿上,两人又吻在一起。吕品田先前听师兄弟喝骂尚有罪恶之感,与温柔厮缠一会,血流加快,热躁起来,忽然伸手拉开温柔的衣襟,叫道:“柔儿,你真白。”温柔嗡声嗡气道:“好啊,好啊,再来。”挺起胸来,压向吕品田脸孔。
韩蛋蛋曾在车厢中见过各索萨哥与秋真的丑行,当时性命悬于他们之手,兀自怒瞪冷嘲,此时有尹天弃在侧,哪里还有什么忌惮,看得又羞又怒,忍不住大骂道:“你妈妈的九口老鳖,真真臭不要脸!”
温柔与吕品田听出不是药神诸弟子所骂,吃了一惊,双双跳起来,喝道:“是谁?”
却见厅门闪进两个人来,一高一矮,正是尹天弃与韩蛋蛋。尹天弃哈哈笑道:“在下尹天弃,携小徒前来求药,冲撞了两位,真是不好意思。”吕品田道:“师娘,这人厉害,你要小心。”情急之下,又将柔儿叫成了师娘。
温柔整整衣襟,笑道:“原来是尹大侠。刚才便听说尹大侠来了,只是妾身迎接不便,多有怠慢。”尹天弃也不与她认真,问道:“不知吴先生在哪里?”温柔摇头道:“夫君外出已近两个月,现下妾身也不知他在哪里。”
尹天弃点点头,笑道:“在下也猜想药神不在家中,否则他老婆与他大弟子怎敢行如此苟且之事?”温柔道:“尹大侠见笑了。这是我们的家事,没碍着别人什么事。”江湖之中,最讲究门派之限,药神屋的人虽闹得乌烟瘴气,尹天弃却也没道理多管,摇头道:“药神吴还一生英名,没想到老婆、弟子竟……”不好再说下去。温柔嫣然道:“听说尹大侠独立特行,怎么见识也跟道学先生、吃斋老太差不多?”
韩蛋蛋骂道:“放你妈的狗屁!”药神众弟子方才虽也大骂,却无人骂出如此粗俗的话来,一听之下,顿觉痛快之极,一齐骂道:“放你妈狗屁!你们简直是无耻之尤!”自己加的一句,却又不免“精雅”了。尹天弃摇头道:“玉楷,天下放他妈的屁的人多了,又哪能管得过来?药神不在,咱们另想办法罢。”拉了韩蛋蛋便要离去。
施杏忽然叫道:“尹大侠,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师尊!”尹天弃转身站住,施杏又叫道:“我知道师尊在哪,你们一走,这两个……两个狗男女就会杀了我们的!”
尹天弃想了一想,将施杏被点穴道解了,说道:“请姑娘带我们去见吴先生。”施杏从地上拣起一把药杵,叫道:“姓吕的,你去死!”药杵对吕品田当头击到。吕品田霍得躲开,说道:“师妹,你要干什么?”施杏双目如火,哭道:“我们姐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