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世达赖喇叭仓央嘉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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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世达赖喇叭仓央嘉措-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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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在门外,像一座雪山挡在他的面前。
拉藏汗拍了一下桌子,丹增旺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边不停地叩头,一边坦白说:“我不认识桑结甲措,也没有?图他的钱财,我只是听信了街上的谣言,说王爷您向大皇帝上告了达赖佛爷,说六世是假的,不是真的。我想不通,我是为了维护达赖的真身才做出这样的蠢事,是魔鬼缠着我让我犯下大罪的啊!我们都是信佛的人,求王爷为我驱鬼吧,求王爷饶恕吧!”说罢,号啕大哭起来。
“我是要驱鬼的。”拉藏汗冷笑了一声,“这鬼就是桑结甲措!他是大鬼,你是小鬼,要除大鬼,先除小鬼!”拉藏汗干脆地挥了一下手,武士们把丹增旺杰拖了出去。
丹增旺杰的腰间被坠上石头,抛进了拉萨河的波涛。他最后看到的是一张露着得意笑容的大脸,这张脸属于达木丁苏?。
拉藏汗望着那碗下了毒药的牛奶,就像望着一堆烈火,这烈火越烧越旺,把他心头的怒火引燃得比山峰还高。他不由得联想到他的父亲达赖汗的突然死亡,想必也是遭了桑结甲措的毒手。他对于桑结的仇恨达到了顶点,决心将那个扁头第巴及其追随者彻底消灭。他立即又给康熙皇帝上了一份奏折,历数了桑结甲措的种种罪恶和六世达赖不守教规的行为。他密封好奏折,指令各驿站星夜派快马赶送北京。接着就调集军队,亲自训练、整编,准备进攻山南。达木丁苏伦真的被提升当了将军,担负了从侧翼插向敌后,切断桑结退路的重任。
春天的贡嘎像彩色地毯一般绚丽。小朵的野花簇拥着一棵棵垂柳,像一群群盛装的男女在暖风中跳着圆圈舞。北面的江水是深蓝的,南面的山峦是淡绿的,天空的云片是洁白的,地面上飘着带有香草气息的炊烟。
这里的地势稍低于拉萨,雅鲁藏布江面也比拉萨河面稍宽一些。如果不是阻隔着一江一河,不利于向北发展的话,一千多年前雅砻部落的首领松赞干布就不一定把他的大帐迁到现在的拉萨,而有可能在这个如情似梦的地方安营扎寨了。
现在,桑结甲措把它?做了自己的战略要地。因为这里是西去后藏、北去拉萨、南去山南各地的通道,而且有着足够的粮草。
一望无际的草滩上正聚着兵马。土洞里、岩缝中的蛤蚧由于历来无人捕捉,竟改变了夜间出动的习性,随时蹿出来擒获食物。
桑结故意不进房子,他坐在大帐里,并且按照古代武士的模样装束自己,以表示他不是一名卸职的第巴,而是收复失地的统帅。
外面传报:工布地区的首领龙夏率领着一千骑兵赶到了。桑结一听,如获至宝,赶忙迎出帐去,像接待老朋友似的接待了龙夏。
“你真是救火之水啊!”桑结拉着龙夏的手说。
“我这股水可是流来得不易呀!”龙夏擦着汗,露出了邀功请赏的神态。
“是的是的。”桑结感慨地说,“拉藏汗占领了拉萨,堵塞了向东的通道,卡住了半个西藏的脖子。喀木地区、三十九族地区、波密地区、工布地区……许多路的人马都过不来了。老兄,你是从东面开来的唯一的一路兵马……”
“我不来谁来?”龙夏拍着胸脯说,“你在拉萨把于琼卓嘎交还给我,这恩情我不能不报。论公职,我是你的下属;论私交,你是我的朋友。我可以没有长官,但不能没有朋友。俗话说:脱掉羽毛的箭射不远,失去朋友的人活不长。是不是?”
桑结点?点头,脸上泛起微笑,心中却不大高兴。他觉得这个土皇帝今天说话的口气和在拉萨的时候大不相同了,已经不把他当尊严的第巴看待了,竟然和他攀起朋友来了。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他为夺回失去的权力,正面临着一场决战,兵力又十分缺少,龙夏的一千骑兵是万金难买的杀敌宝刀啊。好在他毕竟来了,来了就好,何必和他计较?狗就是疯了也还是认识主人的。
桑结甲措刚刚让龙夏下去休息,自己也想闭上眼睛养养神(他已经两天两夜没有睡觉了),下人禀报说有一位远路而来的喇嘛求见。他本想拒绝见客,忽又想到也许是从六世达赖身边来的人,说不定会?来什么对他有用的消息,于是强打起精神来说了一个“请”字。
一位头戴红帽的老喇嘛,在武士的跟随下朝大帐走来。地上的绿草把他的袈裟衬托得格外鲜艳,远远看去像一朵大鸡冠花。他迈着平稳小步,整个身子由于过于肥胖而一左一右地晃动着,缠绕在手腕上的念珠在阳光下一明一暗,像是神秘的佛光。
桑结甲措欠起身来相迎,他注视着这位长者,挖掘着内心深处的记忆,一时却怎么也挖不出对方的名字和身份来。
“你是尊贵的桑结甲措?”对方先开口了。
“是的。请问你是谁?从何方而来?”桑结有些狐疑地反问。
“这倒不关紧要。”对方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话,自动坐在垫子上,松开腕上的念珠一个子儿一个子儿地快速捻掐着,“只要你能认真听取我的意见就够了。无论出自谁人之口,忠言总是忠言。”
桑结摆动了一下扁头,眉心微微一皱。他不能排斥这样的可能:这位老喇嘛是拉藏汗派来的说客。转念一想。不会,拉藏汗也是信奉黄教的,不会派一个红帽派的喇嘛前来。咳,不去管它,且听对方说些什么吧。他装出一副十分恭敬和虚心的样子,俯下身子说:“请讲。”
“恕我直言了。”对方又把念珠缠绕到手腕上,“达赖六世还很年轻,又十分善良、聪明,他的诗才在西藏的历史上实属稀有。因此,僧俗人等对他衷心爱戴,无不敬仰。可是,在拉藏汗的眼中,他是你一?扶植起来的。这一点,回想康熙二十四年发生的事情,便……”
桑结甲措听到这里,浑身震动了一下,嘴角抽搐着想说什么。
“请不必激动。”对方扬起手掌,意在制止他的辩解,接着说,“所以,你越是与拉藏汗交恶,越是对达赖不利。为了保护达赖,我劝你勿动刀兵。”
“我一人做事一人担当,与达赖无关。”桑结挥了挥拳头,“再说,六世的坐床是大皇帝批准了的,也得到了藏、蒙民众的拥护。人们也知道他不大关心政事,谁能把他怎么样呢?”
“拉藏汗是不会这样看的,这,你不可能一无所知。还有,大皇帝因为你暗助噶尔丹,对五世的圆寂秘不发丧,找到转世灵童久不上奏,对你已无好感。谚语说:疾病进入膏肓就得料理后事,上司与你作对,就得设法离开。我劝你还是偃旗息鼓为好,也免得妄杀生灵。”对方眼含热泪,又掐开了念珠。
“可是拉藏汗已经下了决心要置我于死地,我是欲罢不能了。至于大皇帝嘛,只要我夺回拉萨,赶走拉藏汗,手中有了实力……大皇帝是个尊重事实的英主……不会加罪于我的。”
“如果战败了呢?”
“……”桑结甲措是一个从来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彻底的失败的人。对他来说,失败都是短暂的、局部的,而且总是能化险为夷,所谓失败?是意味着卷土重来。所以他无法对这个问题立即作出回答。
“我劝你还是以退为妥。你可以隐居山林,也可以受戒为僧,我将尽力保护你的安全。”对方拉长了声音说,“漫长的春天有三寒三暖,漫长的人生有三苦三甜。翻过一山,必有一谷;上上下下,行路之理。望你再思再想。”
桑结甲措用比对方快两倍的速度回答说:“我没见过狮子夹尾巴,也没见过牦牛缩犄角。与其厚颜老死,不如英勇战死!”
“看来我的话对你像是往石头上泼水,渗不进去了。求佛保佑你吧。”老喇嘛闭了闭痛苦的眼睛,起身告辞了。
桑结甲措怀着纷乱复?的心情急忙相送,同时追问道:“请问,你到底是哪方的高僧?”
“你忘了?”对方回过身来说:“三十多年以前,在五世达赖的寝宫里,我们曾经见过一面。那时候,你还不到二十岁,也还没有当上第巴。后来,我和伟大的五世还经常有书信往来……”
“您是敏珠活佛?”桑结甲措惊叫起来,“我的确没有认出来,请您宽恕我的怠慢和……无礼……”
敏珠活佛再没有看他一眼,径自走去了。
桑结甲措像一个不肖的儿子跟在不再理他的父亲身后,默默地走了一段诀别的路。路上他隐约地听到敏珠活佛自言自语地重复着两句话:“五世培养了他,他却毁灭了六世!”
桑结甲措的人马从曲水渡过了雅鲁藏布,以龙夏的一千骑兵为先导,浩浩荡荡地向东北方向的拉萨进发。
拉藏汗的军队也从拉萨向西南开拔。达木丁苏伦的精锐骑兵则从拉萨西面的堆龙德庆快速插向敌后。
一场大战就要在拉萨的远郊展开了。
龙夏来到前线,转过一个在巨石上刻有佛像的山嘴,蓦地看到一片耀眼的亮光。那是拉藏汗的军队已经在平川上迎面列开了阵势,盔甲和刀枪像繁星一样密密麻麻,闪闪烁烁。龙夏并没有见过战争,更不曾上过战场,只不过是个有权调动和统领一些人马的地方首领。当他面对着这般壮观的景象时,不禁发起怔来。桑结甲措临时拼?的军队,在仪容上是无法同它相比的。他意识到这就是他要与之厮杀的对手时,立即不寒而栗了。仗,还没有开始打,他就已经彻底地败了。
龙夏正在进退无措的时刻,从拉藏汗的阵中飞出一骑,在距他一箭之地的高坡上射过一封信来,上面写道:
龙夏先生:
我可以证实,桑结甲措送还给你的美女于琼卓嘎,原本是六世达赖的情人。如果你想得到六世和我的宽恕的话,就请不要帮助那个欺骗你伤害佛爷心灵的家伙了。不然,我将用我的刀为你举行葬礼,而且,这很容易办到。记住,我的这些话像山上滚下的石头,是收不回去的。
拉藏汗
龙夏读完信,吓得面如土色,几乎没有片刻犹豫,便举起马鞭向他的一千骑兵大喊一声:“撤回老家!”
这当然是很得人心的命令,那些仅仅为了服从老爷而抛妻别子的农奴们,转眼之间就从战场上消失了。
正想一举击败拉藏汗的桑结甲措,像一只从山岩上起飞的大鹰突然折断了一扇翅膀,向着绝望的深谷坠落下去……拉藏汗用靴子狠狠地夹了一下战马,像一只飞箭似的直射过来。蒙古骑兵对这位总是身先士卒的英勇的统帅是引为自豪的,立即紧跟着拉藏汗向前奔驰。桑结的兵马像是被洪水冲垮的堤坝,顷刻被粉碎在滚滚的波涛之中。桑结甲措?使是画着龙纹的金鼓,这时也无法自鸣了。他只好转身南逃,回山南去培植未来的希望。
在路上,他被绕行到他背后的达木丁苏伦俘获了。达木丁苏伦用刀背拍打着他的盔甲,嘲笑说:“垒起的牛粪算不了宝塔,穿着战袍的不一定是英雄。”说罢一阵狂笑。
桑结听着这笑声,就像刀尖在挖他的耳朵。他愤愤地反驳说:“是劣马把英雄摔在了地上,是坏人把我出卖给了你们。”从此,便不再说话了。
他被带到了堆龙德庆的那孜,作为罪犯关押起来。
拉藏汗立即把他的胜利飞报给朝廷。拉藏汗的奏章足足用了一大张藏纸,这种手工制作的?虽然不太洁白,却又柔又韧,像是丝绢。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桑结甲措历史的罪恶、现实的反叛和被俘的经过,以及西藏目前秩序的良好,人心的安定,又说仓央嘉措如何耽迷酒色,不守清规,不理教务,绝对不是真正的达赖,请皇帝下旨废黜。
就在呈送这份奏章的使者向着北京进发的同时,康熙皇帝为了查询西藏的达赖情况,调解拉藏汗和桑结甲措的矛盾,又特意派恰纳喇嘛和阿南卡两位使者由北京向拉萨进发。北去南来的双方在途中错过了面谈的机会。
这是康熙四十四年七月上旬的事情。
桑结甲措坐在那孜的牢房里,整日默思着自己的命运。半生中,他认为世上的事情无非只有两种,一种是要干,一种是要等;在等中干,在干中等。什么也不能干,什么也干不成,只能消极地等待,这种状况,这种心境,在他还是第一次。他等待着什么呢?他能等来什么呢?他反复地推测着。拉藏汗会放过他吗?不会的,新账旧账要和他一起算。皇帝会赦免他吗?不会的,皇帝是不会疼爱一个没有了实力的欺君者的。有谁会来搭救他吗?有谁呢?谁愿意为一个下了台的第巴去和拉藏汗强悍的军队厮杀?六世达赖会替他说情吗?唉,由于仓央嘉措是他确认的灵童,又不守教规,拉藏汗是不会听从这位六世的佛旨的……他想来?去,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他等的只有一样东西——死!
他原本觉得六世达赖对不起自己。是他给了这个放牛的孩子如此之高的尊位,亲自教这个聪敏的少年以知识和经典;这个孩子却从不领情,而且闹出许多破坏教规的事,给他惹下很难收拾的麻烦。而现在,他竟第一次感到也有些对不起六世达赖了。是他把仓央嘉措这一条嫩绿的柳枝折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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